[案情簡介]
被害人趙某在商業往來中拖欠被告人孫某貨款20余萬元,孫某雖經多次催要,趙某一直未還。孫某見要錢無望,遂起拘禁趙某家人以逼其還款的念頭、經過秘密準備,孫某將趙某7歲的女兒誘騙至自家堆放貨物的倉庫中,將其非法扣押,并向趙某打電話勒索現金40萬元。后二人商定以30萬元贖人。等趙家將30萬元現金送到后,孫某才將孩子放回。后孫某被公安人員抓捕歸案。
[法律分析]
本案中,對于行為人孫某應定何罪存有爭議,綜合起來主要有以下幾種意見:
第一種意見認為,孫某的行為構成綁架罪。因為從孫某的行為特征看,孫某誘騙趙某的女兒至自家堆放貨物的倉庫中將其非法扣押,向趙某打電話索要現金40萬元,這是一種“利用被綁架人近親屬或者他人對被綁架人安危的憂慮”勒索錢財的行為,客觀上符合“以勒索財物為目的,使用暴力、脅迫或者其他方法綁架他人,或者綁架他人作為人質的”綁架罪的犯罪特征。因此,孫某的行為符合我國刑法第239條關于綁架罪規定的構成要件,應以綁架罪定罪量刑。
第二種意見認為,孫某的行為構成非法拘禁罪、非法拘禁罪指的是“以非法拘留、禁閉或者其他方法,非法剝奪他人人身自由權利的行為”。其中;為索取債務而非法扣押、拘禁他人的,也構成該罪,是該罪的一種特殊情況,常被稱為“索債型非法拘禁罪”。孫某綁架趙某女兒并向趙某索要現金40萬元,其行為的主觀目的是索取債務,因此根據刑法第238條第3款的規定,“為索取債務非法扣押、拘禁他人的,依照前兩款的規定處罰。”即應以非法拘禁罪對孫某定罪處罰,處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管制或者剝奪政治權利。
第三種意見則認為,孫某的行為應分為二部分,對于以非法扣押趙某女兒的方式索要20余萬元合法債務的行為,應認定為非法拘禁罪,而對于以非法扣押方式索要超過合法債務之外的10萬元現金的行為,實為以索債為借口勒索他人財物,應構成綁架罪,所以對孫某應以非法拘禁罪和綁架罪兩罪并罰。
筆者認為,第一、第二種意見分別看到了行為人的客觀綁架行為和主觀索債犯意,而沒有分析行為人索取的財物數額與實際存在的債務數額相差較大這一現象,對孫某的犯罪行為定性過于簡單。第三種意見認為孫某的行為已分別構成非法拘禁罪和綁架罪,這種觀點將一個持續的非法拘禁行為人為地分成二段,分別作為非法拘禁罪和綁架罪的構成要件,違背了定罪的基本原理,同時也違反了刑法上的罪數理論,缺乏科學依據。
在現實生活中,隨著市場經濟的發展和社會環境的復雜化程度日趨提高,法律的滯后效應變得越來越明顯,法律真空和法律失靈的凸現使得法律反映和調控社會關系的效能逐漸削弱。以索債型非法拘禁罪為例,在刑法理論界和司法實務界一直存有爭議,在司法實踐中對于綁架、非法扣押人質索債案件的處理,有的定非法拘禁罪,有的定非法管制罪,有的定綁架勒索罪,不同地區對同一性質案件的處理也出現定性不一、量刑各異的現象。直到1992年12月11日最高人民法院和最高人民檢察院在《關于執行<關于嚴懲拐賣、綁架婦女兒童的犯罪分子的決定>的若干問題的解釋》中明確規定:“以索債為目的,非法剝奪他人人身自由的,定非法拘禁罪,不能定綁架勒索罪。”這一司法解釋為司法實踐中正確處理為索要債務而綁架、非法扣押人質的案件提供了明確的法律依據,有利于統一司法。
在現行刑法中,非法拘禁罪與綁架罪規定在同一章的兩個相鄰的條款中,兩者都是侵犯他人人身自由權利的犯罪,在客觀方面的表現形式又基本類同,可以說,兩罪實際上存在特殊與一般的關系。但是,刑法對這兩罪規定的法定刑相差十分懸殊,綁架罪的最低刑期為十年,而非法拘禁罪的刑罰為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管制或者剝奪政治權利,顯然,綁架罪的刑罰比非法拘禁罪要嚴厲的多。因而,在實踐中區分兩罪非常重要。
在本案中,孫某主觀目的是想通過扣押趙某女兒來逼迫其償還貸款,但其索要數額明顯超過其債務數額。在當前刑法規定和司法解釋中對此尚無明晰規定,實踐中司法工作人員由于對債務性質、債務范圍等問題本身理解的不盡一致,在對這一類案件的處置上也不盡相同。有學者主張,對于犯罪人與被害人之間存在合法的債權債務關系,犯罪人使用綁架、拘禁手段索取財物數額大大超過其實際享有的債權數額,應以綁架罪定罪量刑。這是因為,由于行為人索取財物的數額大大超過其實際債權,這就足以證明行為人的主觀目的主要是非法占有他人財物,而索取合法債務顯然已成次要目的。但若超過合法債權索取的數額不大,其綁架罪不能成立,仍應以非法拘禁罪定罪量刑。這種觀點具有一定的合理性,因為在客觀行為表現得完全一致的情況下,行為人的主觀故意就成為區分綁架罪與非法拘禁罪的關鍵。
這種以行為人索取的數額與合法債務的數額之間的差價大小作為判定行為入主觀目的的做法也面臨著很大的問題,若參照“兩高”有關財產犯罪的司法解釋中對于數額的規定,簡單以索債數額差價超過2000元作為標準,依此判定行為人的主觀目的是為非法占有他人財務而定性為綁架罪,則有違于罪刑相符的法律原則與精神。如在本案中,孫某在接受提審時一再聲明,自己所以索要40萬是因為趙某長期拖欠債務導致自己蒙受了巨大的經濟損失,他在主觀上是要趙某還債并賠償相應的損失。
可見,簡單以數額作為標準裁定行為人的主觀目的,則可能擴大綁架罪的范圍而造成懲罰過重。由于綁架罪的法定最低刑為10年有期徒刑,其處罰之重是非法拘禁罪不能與之相提并論的。因此,對于此類案件,在尚沒有明確的法律規定的條件下,法官應結合具體案情,根據“自由裁量”的原則,進行客觀公正的定性和量刑。
(作者單位:中共遼寧省委黨校)
責任編輯 宋桂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