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于江津市李市鎮的漆南薰烈士墓,依山而建,占地面積1500平方米,墓內蒼松翠柏,枝葉繁茂,莊嚴肅穆,素潔干凈#65377;
墓旁,一間簡陋的守護室里,住著一位82歲的老黨員,墓建了多少年,他就在這里住了多少年#65377;
他叫何紹倫,有人稱他守墓人,有人喊他怪老頭,他自己說:我是一個老兵,我懷念過去與戰友一起浴血奮戰的歲月,我懷念為革命犧牲的烈士#65377;
這話是1987年烈士墓落成時,他到民政局主動要求守墓時說的#65377;
“您是有功之人,年齡也大了,怎么能讓您來做呢?”民政干部說#65377;
“我沒成家,無兒無女無牽掛,正好跟烈士做個伴!”就這樣,何紹倫住進了烈士墓值班室#65377;
“我們得按規矩給您發工資#65377;”
“不#65377;我不是為了這個,我是自愿守護它!”
這是19年前的對白,可我們今天聽來,仍能領略到老人那種深沉的懷念#65377;抱著這份懷念,19年來,老人默默無聞,與墓相伴#65377;數千個日子,他對前來參觀的人講長眠于墓內的烈士:漆南薰是江津李市人,著名學者,1915年東渡日本留學,寫成《帝國主義鐵蹄下的中國》,1924年回國任教于上海法政大學,次年回重慶繼肖楚女任《新蜀報》主筆#65377;1927年3月31日,重慶各界為抗議英#65380;美帝國主義炮轟南京集會,漆南薰任大會總主席,軍閥沖擊會場,漆南薰中彈后被拖至兩路口殺害,時年35歲#65377;
除此之外,何紹倫19年里日日做著同一件事:打掃或修葺烈士墓#65377;修枝#65380;培土#65380;施肥#65380;清掃……這里差棵樹,那里缺株花,他就掏出省吃儉用節省下來的錢買些幼苗來栽上,然后像對自己的孩子一樣精心照料,慢慢地,烈士墓花紅柳綠起來#65377;
1988年初,他積攢了好一段時間,有了100多元錢,于是興沖沖買來了三棵桂花樹和幾根黃桷樹苗#65377;轉眼8年過去,黃桷樹已枝繁葉茂,而八月里,滿院桂花開了,芳香馥郁#65377;
“老何,賣我一棵桂花樹吧,我出1150元!”今年清明時節,當地一位花卉苗木業主纏住何紹倫說#65377;
“10000元也不賣!這是為烈士栽的,誰也不能動!”何紹倫侍弄著他的花草,頭也不抬#65377;
于是,不了解的人說他怪,而了解的人也最多知道他曾是一個特等功臣,享受著國家每月400多元的津貼#65377;直到有一天,有記者踏進了那像他一樣沉默的小屋,他那不為人知的深沉情懷才得以被世人解讀——
“立功喜報,何紹倫同志,家住四川省江津縣六區水井村#65377;在剿匪作戰的英雄戰斗中光榮立功,經評定為特等模范功臣#65377;中國人民解放軍步兵第九十九團政治處#65377;1950年5月”
“立功喜報,何紹倫同志在1953年下半年業務工作中,創立功績,經批準記三等功一次#65377;中國人民解放軍西南軍區政治部#65380;司令部#65377;1954年3月”
…………
塵封太久,小心翼翼捧出里三層外三層裹得緊緊的各類獎狀,何紹倫雙手顫抖,眼眶里噙滿了淚水……
何紹倫是江津李市鎮人,12歲那年,被國民黨抓了壯丁,后來隨所部集體投誠,加入了中國人民解放軍#65377;1950年前后,何紹倫隨人民解放軍西南部隊前往巫山剿匪,他是機槍手,在一次戰斗中立下了顯赫戰功#65377;
一天中午,他所在的7連進山剿匪,他奉命獨自一人守候連隊駐扎在山頭的營房#65377;突然,他發現山下有人頭晃動,仔細一看,一大群土匪正匍匐著爬上來,正午的陽光把土匪的鋼盔照得刺眼的亮#65377;
“很明顯,土匪偷襲來了!我死沒什么,關鍵是營房里有很多武器裝備,如果被土匪搶去,又要危害多少老百姓#65380;犧牲我們多少戰友啊!”急中生智,何紹倫迅速在營房外不同的位置架起機槍#65380;擺上手榴彈,用木棍支起一些軍裝#65377;然后,貓著腰跑這兒打一梭子機槍,跑那兒投一陣子手榴彈……頓時,槍炮聲響起,此起彼伏,土匪聽見,再也不敢貿然前進,戰友聽見,迅速返回增援,上下夾擊,兩個多小時就結束了戰斗,清理戰場,何紹倫一人消滅土匪幾十個#65377;
還有一次,何紹倫和戰友許建中在追擊一股逃匪時,在一個山坳與土匪對峙#65377;“建中,你先走,我掩護!”“不,紹倫,你先走,我掩護!”兩人相視一笑:“要死大家一起死,要活大家一起活!”
于是,何紹倫和許建中同敵人展開了頑強的對抗#65377;槍彈在他們頭上呼嘯,突然,一顆子彈打中了許建中的大腿,鮮血直流#65377;
“快走!你將來到這里來看一下我,我就滿足了#65377;”喊完這話,許建中拖著流血的腿,沖了出去,永遠地,消失在了硝煙中……
“每一次戰斗,都是我們戰友之間的一次生離死別,能活下來已經是萬幸了#65377;我沒有多少文化,對漆南薰烈士也是守墓后才了解的#65377;但是,我知道,今天的幸福生活,正是漆南薰烈士和我犧牲的戰友們用生命和鮮血換來的#65377;我心甘情愿為他們守護!”
說完,82歲的老人抹了一把淚水,臉上露出豁達安詳的笑容#65377;
何紹倫退伍后,放棄了在重慶市內的工作,回到老家江津李市鎮,先后投身于重晶石廠#65380;車灘電站等建設,獲得了甲等先進生產工作者等諸多榮譽,退休不久,烈士墓落成,他覺得,再也沒有比這更好的歸宿了#65377;
每天清晨,他早早打開陵園鐵門,清掃墓地,一點紙屑#65380;落葉#65380;雜草等都不放過#65377;前些年,墓地沒修大門,有學生愛到墓地玩耍,他擔心里面東西被損壞,就端個小板凳坐在入口處,守護到深夜#65377;
現在,他年紀大了,又患骨質增生,腿腳不利索了,但他仍然堅持著……
“前些天,我們又想動員他到養老院頤養天年,但是,又被他固執地拒絕了,說只要他還能動一天,就要守護一天……”李市鎮民政辦主任萬紅有些無奈#65377;
是的,活一天,就守護一天,在老人何紹倫心里,他守護的已不僅僅是烈士,而是那過去的烽火歲月,是那讓他懷念一生的戰友情懷#6537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