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盲目推崇理性主義一直是西方現代管理思想的重要特征。但是,“重物輕人”的理性主義傳統使得西方現代管理思想受到越來越多的質疑和批判。為了真正理解當代管理理論所蘊含的“革命性”的變革,我們必須從根本上擺脫理性主義傳統的桎梏,從管理與人的“內在同一”角度重新審視管理的意義,使管理永遠根植于人的真實性存在之中。
[關鍵詞]理性主義;人性論;反思
[中圖分類號]C93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7408(2007)06-0052-03
一、引言
在一定意義上講,沒有理性主義就不會有西方現代管理思想的產生和發展。理性主義鑄造了西方現代管理思想的理論大廈并引導了西方現代管理思想的發展方向。西方現代管理思想作為現代科學理論和實踐的一部分,無疑是自西方18世紀“啟蒙運動”以來理性主義發展和滲透的產物,而理性主義是人們盲目崇拜“理性”權威的結果。從培根的“知識就是力量”到康德的“給我物質,我能再造一個宇宙,”直至牛頓力學的巨大成功,人們早在19世紀就對“理性”權威的崇拜達到了極致。這一時期,黑格爾(G·W·F·Hegel)的《邏輯學》、達爾文(Darwin,Charles)的《物種起源》和馬克思(Marx,Karl)的《資本論》被稱為19世紀人類理性的三座豐碑。黑格爾曾經說:“理性是世界的靈魂,理性居住在世界中,理性構成世界的內在的、固有的、深邃的本性,或者說,理性是世界的共性。”“理性”雖然有著輝煌的歷史功績,孕育了科學,產生了工業,帶來了現代文明。但是,歷史實踐已經證明,對“理性”權威的盲目崇拜所產生的理性主義一旦主宰社會發展和人類命運,“‘潘多拉魔盒’也便真正開始施展‘妖術’,不幸和災難便開始與人類共舞、與文明同行。”因此,對理性主義的反思和批判便成為20世紀以來思想家們的一項神圣使命。盲目推崇理性主義一直是西方現代管理思想的重要特征。即便是注重非理性的行為科學管理思想也不得不依據嚴密的科學試驗和嚴格的理性論證。在西方現代管理思想中,理性是一個核心的概念,對理性的假設是普遍的,“它們以口令(password)的方式起作用,難于逐出或代替”,不掌握這一口令或密碼就無法理解西方現代管理思想。西蒙認為,“理性就是根據評價行為結果的某些價值系統來選擇偏好的行動方案。……數學發明過程大概算是最需要運用理性的了。”彼得斯說:“理性意味著明智,講道理、講邏輯、從問題正確的表述中產生結論,但是在商業分析中,理性的定義非常狹窄,它指‘正確’的答案。”蘇東博士指出,管理理性主要包括追求“正確”結果的科學理性、技術理性、工具理性、經濟理性、計算理性,等等,量化和“算計”以求最優化目標是管理理性的核心。可見,西方現代管理思想中的理性是一種地地道道的理性主義。
二、西方現代管理思想的理性主義傳統
西方現代管理思想對理性主義的盲目推崇直接發源于科學管理理論。泰羅在《科學管理原理》一書中指出,科學管理理論“這整個制度是建立在對單位工時的精確和科學的研究上。”所以,從科學管理理論開始,西方現代管理思想中體現高度科學理性的理性主義傳統就基本形成了,它滲透到西方現代管理思想中各種管理理論的方方面面。理性主義傳統與西方現代管理思想“重物輕人“的工具主義人性論是相輔相成的,在某種程度上講,“重物輕人”的工具主義人性論導致了理性主義傳統的產生,而理性主義傳統反過來又強化了現代管理思想對工具主義人性論的“信仰”。盲目推崇理性主義的科學管理理論,通過對單位工時的科學研究,把人的動作從人身上剝離開來,并使之成為抽象的東西,把人的一切思想從工作中抽取出來,使工人處于被動和依附的地位。科學管理理論以勞動手段為主,工人為輔,工人成為機器設備的附屬物,成為一種特殊的“工具”。美國行為科學家克里斯·阿吉里斯(Agyris C.)指出,科學管理理論及其“經濟人假設”把人看作工具,重視的不是人本身,而是人能夠為組織做什么,是人作為工具所具有的價值和能力。德國社會學家馬克斯·韋伯(Weber Max,1864-1920)說:“經濟人假設“中的人”無非是一臺運轉著的機器上的一個齒牙,整個機器的運轉給他規定了基本固定的運轉路線”。
后來,“社會人假設”等諸多人性論及其相關管理理論,雖然看到了“經濟人假設”將人物化、異化的現實及其局限性,但是,它們也沒有擺脫理性主義的影響。在理性主義的影響下,管理者在把握企業中人與物的關系時,往往將其著眼點和立腳點放在管理的客體方面。即使涉及到人,西方現代管理思想看到的只是人的客體性和工具性而忽視人的主體性和目的性。在西方現代管理思想中,工人實質上是實現企業目標的手段而非目的。激勵的內容、手段雖然不斷變化,但對人的理解層次沒有實質性的飛躍。它們最多也就是為工人創造一些精神發泄的條件,而不是從根本上改變工作本身的性質。西方現代管理思想就是在理性主義的指導下,用科學代替經驗,用理性取代人性,從而使得管理學堂而皇之被作為一門所謂的“科學”來研究,并將科學理性推廣到無以復加的地步。
理性主義傳統主導了西方現代管理思想的發展,尤其是第二次世界大戰以后,隨著數量管理學派等現代管理科學流派的興起,數學、計算機等工具在企業管理中的廣泛運用,理性主義被推向了極端。西方現代管理思想一般認為,“只要將管理訴諸于科學理性,只要簡單地滿足人們的物質需求就可以實現高效率。”而事實恰恰相反,西方現代管理思想一向“崇奉的‘理性主義’法則正受到越來越多的質疑和挑戰。”尤其是進入20世紀80代以后,西方現代管理思想領域掀起了一場又一場的“管理革命”,這些“管理革命”的實質正是對理性主義傳統的沖擊與挑戰。
三、西方現代管理思想的理性主義傳統批判
在西方管理思想界,西蒙向來是以批判理性主義傳統而著稱的,雖然是不徹底的,但在對理性主義局限性的反思方面是有開拓意義的。他認為,理性主義傳統導致了西方現代管理理論的僵局,使得各種管理理論雖然都有一定的合理性但卻是相互排斥的,它們都不盡人意。理性主義考慮的主要問題是:如何才能更有效率。所以,從理性主義直接得出來的管理原則基本上就是“效率最大化”原則。但是,就應該如何實現“效率最大化”,理性主義則無法闡述清楚,因為,人的技能、知識和價值觀等因素“效率最大化”起著重要的影響甚至決定性作用。這些起著影響和決定性作用的因素就是對理性的“限制因素”。為進一步說明理性的“限制因素”,西蒙對管理中的事實要素和價值要素進行了分析。
管理中的事實要素和價值要素的關系問題源于價值哲學中的“休謨問題”,即“事實與價值的關系問題”。西蒙認為,管理中既包含事實成份,即事實要素,又包括價值成份,即價值要素。事實要素是從純事實的角度對管理方式陳述的要素,是包含管理最終目標實現的要素。事實要素原則上可以經過檢驗來確定真偽,可以用“正確”還是“錯誤”、“是”、“否”等來表述。價值要素是從道德角度對管理方式好壞的判斷要素,是導向管理最終目標選擇的要素。價值要素可以用“好”、“壞”、“應該”、“不應該”等來描述。在此基礎上,西蒙指出,每一個管理論斷都不可能從一系列的純粹事實要素中推理出來。我們對管理的事實知識累計的再多,也不可能完全說明管理應該如何去做。要想知道管理應該如何去做,我們除了事實知識還應該提出一些價值觀等價值知識。單純基于事實知識之上所形成的純理性管理論斷的正確性是相對的,這與理性的“限制因素”———價值因素的存在是分不開的。由于“限制因素”的客觀存在,理性就不可能是理性主義中的完全理性。因此,西蒙提出了“有限理性”的概念。“有限理性”概念的提出奠定了西蒙的“決策人假設”及其決策理論的理論基礎,也使得西蒙對理性主義傳統的反思和批判達到了一定的理論高度。
在西蒙之后,對盲目推崇理性主義的局限性進行全面、系統反思和批判最有代表性的人物就是彼得斯,其標志就是被譽為“西方管理圣經”——《追求卓越》一書的出版。在該書中,彼得斯認為,理性主義傳統把西方現代管理引向歧途。他說:“美國管理界長期以來被理性模式和數量分析所席卷。……理性主義管理方法充斥著各商學院。它告訴人們,經過很好培訓的經理能管理一切事情。它為各個決策尋找孤立的、分析的理由。說它是一個危險的錯誤一點都不冤枉它,它把我們引向歧途。”他進一步闡述到,對于好多事情,理性主義都沒有告訴我們:它沒有告訴我們優秀企業學到了什么,沒有告訴我們如何呵護顧客,沒有告訴我們的領導使員工成為英雄和自始至終的勝利者的重要性,沒有告訴我們如果員工得到一點肯定,他們會多么強烈地參與到所從事的工作中去,等等。理性主義忽略了很多類似的問題。為此,彼得斯反對理性主義所進行的各種盲目分析,尤其是太過復雜而沒有實際用途和太笨拙而不夠靈活的定量分析,因為理性主義經常試圖對本來就不可知的事情作出精確分析。例如,當產品最終用途還不清楚時就對市場進行詳細的預測,等等,彼得斯將這種現象叫做“分析麻痹(Paralysis through analysis)綜合癥”,而當這種現象盛行時就會窒息企業的活力和主動精神。他認為,理性主義的管理方法雖然很重要,但它只能用來輔助而不能生產和銷售產品。針對理性主義的管理現狀,彼得斯指出,一些商學院過于強調定量分析的理性主義傳統讓人感到很悲哀,一些商人的思維缺乏創造性就是因為他們太沉湎于理性主義的推理分析而不能自拔。
彼得斯舉例說:“德爾塔航空公司的溫情,IBM對個體的尊重,麥當勞和迪斯尼對清潔的崇拜,在定量分析過程中都變得毫無意義。”在此基礎上,彼得斯更深入地指出,“理性模型貶低了價值觀的作用。我們很少看到(如果有的話)這樣的公司,它們以精確的目標和分析技術,而不是價值觀指導公司的行動。”在論述理性主義局限性的最后,彼得斯強調,理性主義的傾向是致命的,企業要保持比較強的競爭力就必須改變過分強調理性主義的做法。通過對彼得斯關于理性主義的論述,我們就對理性主義的局限性有了比較全面的了解和把握,從而也使我們認識到,理性主義是“一種以牛頓物理學的基本定理為模型的世界觀,”由它導致的“一個嚴重的后果就是對人的忽視。”
四、結語
實際上,管理作為人類的一項基本實踐活動,也是人類的一種基本存在方式,管理與人類具有內在的同一性。但是,自從“管理”與“科學理性”相遇以來,整個20世紀人類管理的命運似已成定局,即在一定的人性假設前提下,尋求管理活動中的共性與規律,使其日趨規范化與科學化就成了西方現代管理不變的追求。在西方現代管理思想中,理性主義傳統以及由此形成的“管理規律”無疑在管理中占據了核心與主宰的地位,然而,“人的存在”則處于從屬與被動的地位。盲目推崇理性主義的西方現代管理思想,在給人類帶來巨大物質文明的同時,卻割裂了管理與人內在同一的關系,也導致了人在管理中主體地位的喪失。在西方現代管理思想中,人的存在不再對管理具有基礎性的決定意義,而那些由人的理性所通達的外在于人的管理原則、管理模式、管理規律卻成了管理活動中的主宰。這樣就使原本內在于人的實踐的管理變成了外在于人的異己的存在,從而使管理變成了約束人、支配人的一種強制力量。
因此,西方現代管理思想盲目推崇理性主義的一個必然后果就是對人的忽視,以至使得人自身發生“物化”和“異化”,人被視作一個物、一個機器的附件,等等。因為,西方現代管理思想的全部注意力往往都放在那些技術、方法和方案上了,結果忘掉了生產產品和提供服務的人以及使用產品和服務的人。這種“重物輕人”的西方現代管理思想不僅與人類文明和人類本性是背道而馳的,而且最終也必然與西方現代管理追求效率最大化的初衷相背離。因為,人才是“效率最大化”的原動力。人類在進步,社會在發展,當代的管理也在不斷地變革。而要真正理解當代管理理論所蘊含的“革命性”的變革,必須從根本上擺脫理性主義傳統的桎梏,從管理與人的“內在同一”角度重新審視管理的意義,使管理永遠根植于人的真實性存在之中。
[責任編輯:陳合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