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丁玲從女性視角切入現實,在傳統文化與現代文明、男性與女性、個體與群體的多重文化沖突中,表達女性個體生命與精神世界的痛苦、壓抑與掙扎,探究女性解放的精神出路,呈現出強烈的女性意識與批判意識。
[關鍵詞]女性小說;文化沖突;異化;性別;個性主義
[中圖分類號]I207.42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7408(2007)06-0107-03
丁玲一生塑造了許多栩栩如生,交織著痛苦寂寞,不甘墮落,勇敢地與世抗爭的女性形象。她們不僅為丁玲贏得了聲譽,奠定了她在中國現代小說史上的地位。更重要的是,為中國現代文學人物畫廊提供了絕無僅有的特異人物形象。她從女性視角切入現實,在傳統文化與現代文明、男性與女性、個體與群體的多重文化沖突中,表達女性個體生命與精神世界的痛苦、壓抑與掙扎,探究女性解放的精神出路。在強烈的個體意識、女性意識的觀照下,對封建意識與男權中心文化展開了前所未有的全面的深刻反思與批判,彰顯出超越同時代許多作家的抒寫力度與深度。
一
承受著五四新文化運動與婦女解放思想的余緒,丁玲早期對現代都市中知識女性生存狀態表現出極大的關注。她以驚世駭俗的大膽直率塑造了一批莎菲式“心靈上負著時代苦悶的創傷的青年女性的叛逆的絕叫者”,探究都市文明與傳統文化激烈碰撞下覺醒女性異化和反異化的生存圖景,表現都市文明的病態和女性對資本主義都市性別角色的反叛。
20世紀初的新興城市,作為鄉土中國文明、民主、自由、進步的標志,曾經是五四青年理想的光明之地,但丁玲特殊的個人生活經歷和職業使她對都市有著清醒的認識和了解。在她眼里,城市是一個沉悶無聊,充滿了欺騙與欲望、誘惑與幻滅的資本主義風習熏染下的色相市場,身處其中的人們無一幸免地都被打上了商品化的烙印,或是隨波逐流,或是沉淪墮落。可以說,都市在刺激女性意識蘇醒的同時,也給女性生存帶來了巨大的壓力。在《夢柯》中,純潔、漂亮的夢柯帶著對美好生活的向往,從偏僻的家鄉來到大城市求學,但旋即陷入都市男人的欲望包圍之中。她追求藝術,卻發現藝術被出賣,成為滿足色欲的工具;她追求純真的愛情,卻遭遇都市紈绔子弟連串的感情欺騙;為了生存,她出賣尊嚴和色相做了一名影藝名星。在學校、上流人家和影棚,夢柯所見全都是一個“純肉感的社會”。她反抗掙扎,不斷地逃逸,結果卻加速了陷入商品化的異化深淵。真實地展示出斬斷了對傳統社會依戀的知識女性,在都市所遭遇的生活的沉浮與情感的掙扎,無情地揭示出都市文明“神話”的虛妄。
相對于夢柯所遭受的外在異化過程,莎菲面臨著更為痛苦的內心異化。莎菲是一個大膽追求自由獨立、渴望真正愛情的知識女性。她孤高狷傲,憤世嫉俗,周圍的一切在她眼里是那么格格不入。她需要友誼和愛情,說: “總愿意有那么一個人能了解得我清清楚楚的,如若不懂得我,我要那些愛,那些體貼做什么”(《莎菲女士的日記》)?表現出現代女性自我意識的覺醒。但與五四那些以追求自由愛情為終極目標的女性不同,莎菲一直處于性愛與靈魂、女人味的“我”與反思的“我”的矛盾和對立中。在她的愛情中,葦弟是真正愛她的一個男人,但性格的老實與怯懦委瑣,使他只能成為莎菲捉弄的對象。然而,當她第一次見到凌吉士時便被他吸引。漂亮的儀表、鮮紅嫩膩凹進的嘴角以及騎士般的風度,都激起她強烈的感情和欲望的沖動。顯然,莎菲直接而大膽的愛戀,與其說是自由愛情的追求,毋寧說是現代女性理想情人的想象性滿足,它來自于莎菲對男人的一種預先設定。而這性愛理想的標準,無疑是“男性中心的都市生活意識形態所制造并施予所有女人的”。因此,某種意義上,凌吉士是整個社會為莎菲所選擇的一個標準化的理想的男人形象。這時莎菲不僅自覺接受了男性社會公認的“他人話語”,并以“女人味十足”的形象要求自己,以滿足男性世界的審美標準。作為女人,莎菲就這樣不可避免地被都市社會所規定的各種欲望所異化著,并最終導致了內心欲望與理性的矛盾。一方面,她不顧一切地沉溺于肉體的快感中,另一方面,又為自己的沉淪而倍感傷心;她既看清了凌吉士卑劣的靈魂,極力想擺脫他,同時卻又思慕日深,因與其肉體的接觸而心旌搖蕩。丁玲的深刻之處便在于,大膽反映了男性話語中心結構下,女性被男權話語奴役而長期處于壓抑狀態的無助。在莎菲靈與肉的掙扎中,反思的“我”一直冷靜地反抗著都市社會的內在規定性,并鄙棄著那個被異化了的女人味的“我”,最后在接受了凌吉士的吻之后又一腳將他踢開。以莎菲式的勝利結束了自己的夢想,也解脫了自己欲望與理性的矛盾,最終取得女性反異化的自我勝利。
但她們是一群孤獨的叛女。莎菲們勇敢地走出家庭的樊籬,切斷了自身連接封建宗法制社會的臍帶,卻無法在欲望化的都市里找到自我最后的精神歸宿。某種程度上,她們的叛逆是失去退路的覺醒女性在城市化過程中,對女性自身不斷被商品化、欲望化的一種宿命式抗爭,是異化與反異化的對立。由此,也帶來了人物來自生命深處的刻骨的孤獨、寂寞與幻滅。莎菲始終找不到理想的愛情,始終面對著不被理解的痛苦,只能“悄悄地活下來,悄悄地死去”。阿毛因了一次旅行喚起對都市生活的無限遐想,但周圍沒有一個人愿意傾聽。一個偶然事件使她對幸福的存在產生了懷疑,認為“根本就無謂幸福。幸福是在別人看去或羨慕或嫉妒,而自身始終也不能嘗著這甘味” (《阿毛姑娘》),表現出對女性商品化處境的清醒認識,以及對城鄉兩種生活方式的雙重失望。最后,阿毛只有以自殺終結對存在和幸福的尋找。這里,丁玲站在女性主義立場上,大膽言說出都市商業文化對女性生存與精神的傾軋與壓抑,無情解構了五四初期女作家的自由與理想愛情神話,寄寓著女性解放的獨特思考。
二
五四新文化運動徹底顛覆了封建家長、皇權、禮教等權威和法令,但并未取消男性統治本身。女人依然是男人的附屬物而長期處于被壓迫地位。丁玲對此有著較常人更深刻的體察和強烈的反叛。因此,她一反傳統的以男性文化視角審視女性的習慣,從女性自身角度探索女性生存意義,將女性話語從對傳統父權文化的抗拒轉移到男女兩性整體關系的審視上,以對男性的深刻懷疑確立了性別差異之敵,對數千年超穩定的男性中心文化進行了徹底的顛覆和解構。
在小說中,丁玲將矛頭直接對準男權文化的體現者,以一種“逆向的性別審視”對傳統男性形象進行了顛覆性設置。她將女性作為小說文本的欲望主體,而男性則成為女性文化的觀照對象,作為背景和陪襯而存在。我們看到,莎菲們始終站在主動地位,以女性倨傲而鋒利的目光居高臨下地審度著一切,隨心所欲地支配、征服男人于股掌之間。夢柯在認清表哥的虛偽后,沒有委曲求全,而是毅然離開,尋求新的生活(《夢柯》);薇底為滿足自己的支配欲望,不惜去捉弄那些愛慕她的人(《一個女人和一個男人》);就是貞貞雖然被別人視為不潔,仍我行我素,還拒絕了夏大寶的求婚(《我在霞村的時候》)。而那些曾經高高在上、主宰一切的男性,則成為女性欲望甚至是價值評判的對象。莎菲第一次見到凌吉士就被他的美貌所吸引,感嘆“那高個兒可真漂亮”,產生強烈的“我要占有他,我要他無條件的獻上他的心,跪著求我賜給他的吻呢” 的內心渴望;阿毛對現存生活方式強烈不滿,并把實現夢想的希望寄托在丈夫身上。當她發現丈夫不能理解自己,更無法實現自己的現實欲望時,在幻滅中自殺(《阿毛姑娘》)。阿英雖然覺得家鄉的陳老三“比一切男人都好”,但因無法滿足其都市生活欲望而最終被舍棄(《慶云里中的一間小房里》)。可以說,在女性價值評判標準中,男性不僅黯然失色,顯得猥褻、丑陋,蒼白、無力,而且與女性形成了尖銳的對立。來自國立藝術院的高大男人,面對阿毛的內心激情卻“無力”地逃避;與莎菲的熱烈倔強、靈肉一致相比,葦弟老實卻怯懦委瑣,凌吉士英俊卻卑劣市儈;節大姐向往自由愛情,而昆山卻無恥地欺騙她;夢柯的純真更反襯出曉淞、澹明的丑陋、卑瑣和虛偽之態,顯示出對男權文化的大膽反抗與顛覆,具有強烈的女性主體意識。
值得注意的是,這種鮮明的女性自我意識在經歷了左聯時期的一度模糊和潛隱之后,延安時期又重新獲得了恢復和集中表現。在國家政治話語與性別境遇的復雜離合關系的剖析中,丁玲展示了革命外衣裝飾下女性的身體困境和婚戀困境,反思、批判革命隊伍依然存在的各種封建痼疾,并以丁玲式的孤高倔強堅守自我,表達她對“女性與革命”、“女性與戰爭”深層次的獨特思考,成為解放區特定語境下中國女權意識最前沿的發言人。
《我在霞村的時候》通過對被男性話語系統無情踐踏的女性身體的解讀,揭示新的政權體制下,男性話語與女性話語的對立。當貞貞拖著一身病痛回到霞村,卻受到來自男性和男性話語統治下的社會公共輿論勢力的無情排斥。男人們帶著猥瑣的表情指責她的“性”墮落,婦女們則“因為有了她才發生對自已的崇敬,才看出自已的圣潔來,因為自已沒有被敵人強奸而驕傲了”。作者把貞貞在日本軍隊所遭受的蹂躪放在背景和回憶中,著重描述來自村民的男權中心意識猶如一個無意識的殺人團,對女性進行性別歧視與壓制。不僅村民,就是貞貞自己也未嘗沒有沉重的封建思想的因襲。因被許多鬼子糟踏過,她便認為“自己是一個不干凈的人了”,覺得“既然已經有了缺撼,就不想再有福氣”,因此而拒絕了夏大寶的求婚。這些描寫一方面深刻揭示革除封建思想“精神奴役”的艱巨性,另一方面包含了作者冷峻的思考: 婦女要解放,首先要有自我意識的覺醒,掙脫出幾千年禁錮人們靈魂的封建心獄。顯然,丁玲在新的時代形勢下對女性價值與命運的探索,已超出了個性獨立的單一文化層面,而與復雜的社會與政權體制結合起來,顯示了作者對“階級革命時代”女性命運的深層關懷和性別反思: 民族解放和階級革命并不能帶來個人價值的實現,也無法真正徹底解決兩性之間的不平等。
不僅如此,丁玲還將筆觸深入到現代新式婚姻、家庭內部,揭示其間所隱藏的性別不平等的文化內涵。五四以來,女性往往將自我價值建立在對封建家庭的逃離和自由婚戀的追求上,結果最終迷失于愛情婚姻的溫柔鄉里,喪失了自我,在生活和情感上,對男人產生極度地“依附心理”。因此,丁玲懷疑甚至否定家庭,認為自由戀愛與婚姻家庭并不是婦女解放的出發點與歸宿。《莎菲女士的日記》中,莎菲知心的蘊姐不斷地哀嘆婚姻的不幸與絕望,最后抑郁而死。在《夢柯》中,作者借描寫表嫂婚姻的不幸,感慨: “舊式婚姻中的女子,嫁人也等于賣淫,只不過是賤價而又整個的”,認為婚姻是使女人墮落的合法形式。《一九三○年春上海》里更通過自由戀愛而結合的美琳,覺悟到只有“到大眾中去,去了解社會,去為社會勞動”,才能爭得社會上的地位,獲得人們的尊重。最終逃離溫馨家庭,自覺遠離愛情、家庭的羈絆,投身社會革命的人生抉擇,表達其對傳統女性角色與身份的反叛,不僅解構了新式愛情婚姻的烏托邦理想,對“新生活外殼下封建內質的批判和對個人主義、戀愛至上人生觀的否定”,且昭示: 女性要求得解放首先必須擺脫自身對男性的依附、自卑等消極心理,不能將愛情、家庭視為終點,更不能為之喪失自我的獨特精神訴求。顯然,丁玲對女性生存價值的體認已越過單純追求個性解放與個人幸福,自我意識與社會意識進一步交融,渴望在社會變革與民族解放中實現女性的真正解放,體現出與五四女性作家不同層次的女性現代意識的真正覺醒。
三
中國婦女的解放道路,一直是丁玲關注的焦點。三十年代初期,丁玲積極順應革命話語取代啟蒙話語的時代大潮,拋棄早期小說中的苦悶絕望、傷感虛無的情緒模式,不再“局限于父權制統治下個人情緒的宣泄和個體經驗的表達”,而將筆致轉向對社會問題的關心,將女性生存和命運的思考置于具體的社會政治環境之中。但在自我走向群體過程中,知識女性的自我意識和批判意識,使丁玲“左聯”時期的轉型之作(主要是《韋護》和《一九三0年春上海》)不自覺地從主流意識形態話語中游離出來,冷靜審視與反思女性在走向大眾、走向革命的人生歷程中,個體與群體之間所產生的矛盾與沖突,表現出強烈的個性主義和反封建色彩。
《韋護》無疑是一個將女性自我意識的覺醒融合在階級解放意識和社會革命意識之中的典型文本。反映了五卅前小資產階級知識分子在新的歷史條件下,走向革命時“革命與愛情,政治與性,本我與超我”的沖突與矛盾,展示其艱難蛻變的心靈歷程。但透過革命話語的遮蔽,我們仍能捕捉到轉型中的丁玲所特有的感受與思考。麗嘉是一個熱情誠實、向往光明的小資產階級女性,與革命者韋護相愛并結合。但共同的生活卻使他們漸生嫌隙。麗嘉沉迷于浪漫溫馨的小資式愛情,對韋護的冷落日漸不滿。而韋護一方面因戀愛妨礙了自己的革命工作而煩惱,另一方面,也為自己的愛情為革命陣營不容而倍感痛苦。在同志們眼里,韋護的紳士風度和生活方式是資產階級的,而麗嘉則是一個資產階級的風騷女人,是引人喪失斗志的墮落、罪惡的“禍水”,她與韋護的愛情自然也就成為上流社會的一件風流韻事,遭到革命同志———大眾下層階級的唾棄。這場愛情與革命的沖突,實質上反映了都市自由女性與革命及其偶象———大眾的沖突,作者以尚未完全堙滅的女性視角,寫出了革命陣營下層階級中所慣有的褊狹陰暗的嫉妒心理和封建男女觀,對封建意識形態及狹隘愚昧的文化積習進行了批判。
應該看到,丁玲是一個具有強烈政治意識與革命責任感的作家。轉型后,她一直自覺認同社會理性與大眾意識,創作了大量歌頌黨、歌頌革命的政治化作品,女性意識漸趨消隱。但進入延安后,女性敏銳的直感和現代主體意識,使那貌似已經彌合的沖突———都市文化人與愚昧閉塞的鄉村大眾之間歷史的、文化的、生活方式和價值觀念的沖突重新凸顯出來。她發現了解放區新的政治體制下個體被壓抑的痛苦現實。秉承五四個性主義與自由精神傳統,丁玲陸續創作了《我在霞村的時候》、《在醫院中》、《夜》《新的信念》等作品。從女性視角切入當下民族解放的時代潮流,對革命、對人的解放等問題進行理性思考與文化反思,體現出對知識分子獨立思想與自由精神的一種堅守。
貞貞和陸萍是抗戰時期將個體融入民族解放戰爭的女性代表。貞貞為了革命需要,在身心受到敵人極大摧殘情況下,仍冒著危險為“自家人”做地下工作;為了“黨的需要”,陸萍放棄自我,服從組織,“打掃了自己的心情”去到一個本不愿意去的醫院,努力在集體中尋求個體生命的重生。與美琳們不同的是,她們具有鮮明的個性意識,是莎菲同氣相求的精神姐妹。為了革命需要,犧牲自我充當日本隨軍妓女的貞貞,在遭受非人的凌辱后沒有痛不欲生,而是倔強地反抗著,在村民的冷漠、非議與歧視中毫不自卑,以堅韌的意志力坦然、樂觀地追求新生活。“不安于現狀,總是愛飛” 的陸萍是一個具有科學文化知識、富于革命事業心的知識女性。她正直、熱情、獨立、倔強、執著。為改變醫院落后現狀,她不畏眾議和權力,堅持自我,堅持科學,勇敢地與外部世界各種傳統心理、習慣勢力進行不斷的抗爭,直言不諱地“傾吐她成天所見到的一些不合理的事……把很多人不敢講的,不愿講的都講出來了”。但所有的努力不僅得不到理解和支持,反而招來各種流言蜚語,批評指責,成為醫院里的“怪人”,陷入了孤立的境地,最后只有黯然離開。圍繞陸萍與周圍環境的種種不和諧乃至尖銳沖突,丁玲以知識女性孤獨的視點,敏銳洞悉了解放區在先進與落后,科學與愚昧,改革與反改革的顯層矛盾下,個體與群體、性別與體制的隱層沖突,揭露小生產者意識、封建主義、官僚主義對個體價值的貶抑以及對女性存在的壓抑和漠視。提出在民族解放、階級解放進程中,堅持個性主義,批判封建主義、批判落后的國民性的必要性與重要性,體現著作者對現代女性走向革命人生道路的豐富、復雜的認識與思考,使抗戰以來逐漸萎縮了的女性個體意識又一次得到張揚。
丁玲是一個堅定的革命信仰者,同時也是個具有強烈個性主義精神、不隨俗的獨特作家。伴隨著女性話語與革命話語的起伏消長,丁玲的女性意識與文化批判不斷深化,并呈螺旋式上升。她站在女性主義立場,不懈探求女性的復雜心理世界與精神走向,對女性的存在進行文學乃至哲學的反思,對男權中心文化與傳統女性形象進行史無前列的解構與顛覆,體現出一種超前的現代性追求。
[責任編輯:崔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