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年前,也就是1974年6月“批林批孔”運動中,江青在天津市寶坻縣小靳莊假借“評法批儒”之名,肆無忌憚地進行反黨活動,種種丑行令人不齒。作為新華社派出的隨行記者,事后曾經向社領導匯報過有關情況,也在一些朋友中“傳播”過。近年來,有些當年曾耳聞過此事的人,建議我把當時的現場見聞寫出來,讓“文化大革命”歷史中的小插曲有更多的人知道。但當時對江青的活動沒有公開報道,“內參”報道也不可能真實記述其事。所以現在要真實地還原歷史本來的面貌,也非易事。2003年夏天,在新華社天津分社的幫助下,我去天津訪問了有關人員,查看了一些資料,又到小靳莊訪問了當年的大隊黨支部書記王作山等人,核實了有關史實,遂寫下這篇追憶文字。
“批林批孔”:大作反黨反革命文章
1974年新年伊始,“批林批孔”運動在全國展開。這場運動是毛澤東發動的,早在1973年黨的十大召開前后,毛澤東便多次提出,要把批判林彪同批判歷史上的孔子和儒家、推崇法家聯系起來。他說,林彪同國民黨一樣,都是“尊孔反法”的。1974年1月,中共中央將供批判的小冊子《林彪與孔孟之道》轉發全黨,一場“批林批孔”運動便在全國開展起來。
江青等人竭力利用這場運動大作反黨反革命文章。1974年1月,江青赤膊上陣,在駐京部隊和中央國家機關大會上動員“批林批孔”。她大放厥詞,公然影射和攻擊周恩來、葉劍英等中央領導,點名攻擊一批中央及軍隊領導干部,還說中央有“很大的儒”,叫囂要批“現在的儒”。同時大反所謂“復辟回潮”,樹立“反潮流”典型,煽動揪斗老干部,批判斗爭教育界、文化界的一批人。在江青一伙的煽動下,一時間全國形勢緊張起來。一些造反派又組織起聯絡站、上訪團,拉山頭、打派仗,有些人竟散布“不為錯誤路線生產”的口號,煽動停工停產,致使全國各地大亂,剛剛趨向穩定的政治局勢和有所發展的國民經濟又遭到嚴重破壞。
此時,“文化大革命”已經進行了8年,全黨全國人心思定。江青等人的倒行逆施不得人心,我所在的新華社大多數人對江青的言行極為反感,對“批林批孔”采取消極應付甚至是抵制的態度。當時我在新華社國內部農村組做新聞采編工作,也很不理解這場“批林批孔”運動。對江青等人的言行非常厭惡。讓我感到高興的是,這時國內部農村組派我和另一位青年記者到昔陽、大寨“蹲點”,為期一年。春節過后,我們便鉆進太行山里,“蹲”了半年時間,這年6月,我們來到太原新華社山西分社。分社的同志說,這樣在一個地方死“蹲”下去,不如到各地走走看看。6月中旬我們去了晉東南地區,參觀了李順達領導的平順縣西溝大隊等老先進典型。在平順我們聽說聞名全國的林縣“紅旗渠”引得就是平順境內的漳河水。林縣屬河南省,但與平順山水相連。我們便請示新華社國內部農村組,要去林縣看看“紅旗渠”工程。農村組批準了我們的請求,并同意我們順便從林縣回京休整幾天。我們兩人從平順翻過太行山來到河南林縣,參觀了“紅旗渠”工程,于6月19日乘車回北京。
6月20日我們到北京后,上午到新華社國內部農村組辦公室,與組里的同志們閑聊了一會,農村組組長谷峰急匆匆地走進辦公室,通知我,快去社總編室報到,有重要采訪任務。原來新華社剛剛接到中央辦公廳緊急通知,要求新華社速派熟悉工業及農村的記者各兩名,立即趕往天津。國內部決定,由國內部工業組派出兩位大姐,而農村組就派了我與另一位青年同志。穆青在辦公室里見了我們四人,他什么任務也沒有說,只是讓我們馬上出發,后勤部門的車已經在樓下待命。上午10時許,我們四人擠進一輛轎車趕赴天津。
我們不知道要到天津什么地方,司機也不熟悉天津市的道路,天津市有關人員與我們約定,一輛灰色的轎車在京津公路津郊某個橋頭等待我們。天津市來迎接我們的一位干部說,你們的車跟在我們后面走,至于上哪兒,去干什么,他沒有說,我們也不便問。后來我們來到天津南郊一處有著很大院落的招待所。這時已經是午后,他安排我們吃了飯,住下來,并囑咐我們:就在房間休息等待,不要外出。
我還是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要我們來做什么?弄得如此神秘!一直等了整整一個下午,沒有人理睬我們。晚飯后才見到新華社天津分社社長朱波匆匆趕來。他對我們說,江青幾天前來到天津,主要是了解天津站工人“批林批孔”運動的情況,還要去農村聽農民“評法批儒”。她通過中央辦公廳讓新華社派四名記者來,要搞天津工人、農民的“批林批孔”報道。原來是這么回事!我心里好不懊惱!在太行山里“蹲”得好好的,誰讓你出來看什么“紅旗渠”?看就看吧,誰讓你又跑回北京來?這不是自己往漩渦里跳嗎?
1974年6月江青在天津城鄉的一系列活動和表演,是她在“文化大革命”中的一次嚴重的反黨活動。
“批林批孔”運動開展起來之后,天津市委領導中的一些人緊緊跟上,特別下力氣組織力量研究“儒法斗爭史”,鼓吹工農兵要當“評法批儒的主力軍”。他們指定南開大學舉辦“儒法斗爭史”學習班,為工廠企業開辦“儒法斗爭史”講座。在市委一些人的鼓動下,天津站組織工人參加,于當年5月編寫出一部《儒法斗爭簡史講稿》。江青于6月16日得知這一情況,只隔了一天,即6月18日,就帶上遲群、于會泳等親信,還有北大清華寫作班子(“梁效”)等急匆匆來到天津,聲稱要聽取天津站工人的宣講。6月19日晚,江青在天津發表了“六一九講話”,大講“儒法斗爭史”。她不懂裝懂,胡拉亂扯,說“兩千年來的儒法斗爭,一直影響到現在,繼續到現在,還會影響到今后”。她把從秦漢時代到八年抗日戰爭、三年解放戰爭和社會主義建設時期整個中華民族的歷史,統統歪曲為“儒法斗爭史”,把黨史上歷次政治思想斗爭全部歸結為“儒法斗爭”,把黨和國家的各級領導干部都誣為“儒家”。同時,江青宣布天津站是她的“點”,她要通過抓這個點,推動全國的“批林批孔”運動。在前后十幾天的時間里,江青批發有關“批林批孔”的材料43件,總印數達78萬份。
在抓天津站這個“點”的同時,江青還要抓一個農村的“點”。天津市委便向她推薦了寶坻縣的一個大隊——林亭口公社小靳莊大隊。這個大隊原為天津市委一位副書記抓的“農業學大寨”運動的先進典型。6月22日,江青在小靳莊當場宣布:小靳莊是我的“點”!1974年6月到1976年8月,江青先后三次來到小靳莊,并派來她的聯絡員進駐,派遲群等親信多次到小靳莊活動,大肆進行反黨活動,散布大量反黨謬論,流毒全國。
筆者只經歷了江青第一次到小靳莊的情景。小靳莊大隊當時只有101戶,582人,地處寶坻縣東部黃莊洼邊緣,歷史上是個多澇災的窮地方。時任大隊黨支部書記的王作山是個老實厚道的基層干部。幾年來他帶領全村社員大搞農田基本建設,年年冬天挖河泥墊耕地,口號是“河挖三尺,地高一寸”,不斷提高了地力和抗澇水平,生產節節上升。全隊以農業為主,除糧食作物外,還種植大蒜等經濟作物,有數口魚塘養魚,集體經濟和社員生活水平在當地屬中等偏上水平。另外小靳莊有一個突出的特點,那就是群眾文化活動活躍。由于這里地處大洼邊緣,土地少又易澇,所以歷史上村民外出討生活的人不少,“上京下衛”跑碼頭,在京津唐等大中城市里,從事理發、浴室服務等服務業的人不少。所以,不少人都見過“世面”,不像有的地方的農民見了生人不敢說話。小靳莊的男女老少大多敢說敢做,尤其是熱心文化活動。不少人能說會唱,會編順口溜,敢于當眾登臺朗誦、演唱。村里有個評劇班子,能演整出的大戲,參加過天津市和寶坻縣的會演,還得過獎。多年來一直是全縣的文化活動先進典型。
“評法批儒”:篡黨奪權野心畢露
我們新華社國內部農村組的兩人于1974年6月21日中午趕到小靳莊。當時正是麥收時節。大隊黨支部書記王作山已經被召到天津,“領受”接待任務。大隊長等在市、縣委派來的干部的幫助下,找來幾個能說會道的社員,抄書抄報湊稿子,準備“評法批儒”匯報會。一般社員忙著打掃衛生,修補道路,緊張地做著各項準備工作。村民樸實善良,只知道江青是毛澤東主席的夫人,以對毛主席的一腔真情來準備迎接她的到來。我們走進村來就能感受到一片緊張和興奮的氣氛。
江青于6月21日下午從天津出發,帶領一大幫隨從人員,乘火車到達寶坻,當天就吃住在專車上。傍晚時分,江青要下車去“看看寶坻縣城居民”,以展示她的“親民”形象。她走進城邊一處干部家屬宿舍院,進了一位干部家屬的門。女主人熱情歡迎她,她也極力表示著“親熱”,拉著她的手說:“我要好好看看你的家,聊聊家常?!钡珓傋聛?,就有人悄悄地告訴她,這家女主人可能患過肝炎。江青立時變了臉,站起身來快步逃了出去,連句告別的話都沒有說。送客的主人在后邊小跑著都趕不上她。江青逃也似的回到火車后,再沒下火車。
6月22日上午,江青從專列上下來,換乘汽車前往小靳莊。從縣城到小靳莊50里路,其中進小靳莊的幾里河堤路為泥土路,夜間一場小雨把河堤路澆成一片泥濘。一大早市里調來幾輛大型推土機,為江青開道,硬是把泥濘路面上的一層稀泥全部鏟掉,再鋪上一層干土,又壓了一遍。江青的車隊這樣才勉強開進小靳莊。
江青進村后就宣布要召開社員會,聽農民“評法批儒”。會場就設在村頭的小學校里。學校恰好放了收麥忙假,大隊騰出所有教室和整個院落。主會場設在一個最大的教室里,江青及主要隨行人員占去了一大半座位。村里除了幾名主要干部外,只有幾位社員代表參加,天津和寶坻縣來的許多干部只能在院子里旁聽。
我被安排進了教室,自始自終參加了這次社員“評法批儒匯報會”,親見親聞了江青等人的丑惡表演。
上午10時許,小靳莊社員“評法批儒匯報會”開始,名義上是天津市委主持,小靳莊農民唱主角,其實成了江青個人為所欲為的表演舞臺。首先,小靳莊大隊黨支部書記王作山報告了大隊基本情況,沒說幾句就被江青打斷。她說今天是來聽農民“評法批儒”的,其他的少說??缮鐔T們的“評法批儒”發言,沒有一個不被她中途打斷,沒有一個能按照自己準備的內容說完。
女社員周福蘭發言,批判儒家提倡男尊女卑。可是還沒容她說上幾句,江青就打斷她的話,借題發揮起來:“男尊女卑處處存在,我們中央就不合理……他們都是大男子主義,到了掌握政權,都出來了,一把抓?!彼袊蹋骸斑@回要改變。”“女的要超過男的”。顯然,她說的“這回”,指的是正在籌備的四屆全國人大關于國務院領導的人事安排,其篡黨奪權的野心畢露無遺。
接著,江青攻擊的矛頭就更直接了,她問周福蘭叫什么名字?周福蘭告訴了她,江青喊道:“是周公的周,還是周禮的周?”周福蘭莫名其妙,說:“就是那個周唄?!苯啻舐暫暗溃骸拔乙炷愕姆矗 敝芨Lm嚇得一哆嗦。江青接著喊道:“我不是造你的反,是造你名字的反。你的名字太封建了?!彼芨Lm“馬上改掉這個封建的名字”,說,“你就改成周抵周吧!”隨后又改口說:“就叫周克周吧,用咱們這個‘周’,克他那個‘周’?!?/p>
江青的這些話使人很容易想到她要“克”的是那個“周”。之后,每個社員發言,江青都先給他們改名字。女社員于瑞芳剛報上姓名,江青就說,什么“瑞芳”,去掉那個“瑞”,就叫于芳。女社員王淑賢一說出自己的名字,江青就嚷:“又淑又賢,不行!淑賢兩字去掉,就叫王先!”男青年王孝歧是個高中生,事先認真準備了個發言稿,可是剛開始念稿子,江青就忍不住了,喊道:什么孝歧,孝誰?孝什么?典型的封建意識!這個名字不行!以后你叫王滅孔!”還有一位中年婦女叫李淑鳳,江青把手一揮:“凈是什么龍啊風啊,改!就叫李樹風!樹立新風!”江青不僅給男女社員改名字,就連天津市委書記解學恭也被她改了名字。她說那個“恭”是溫良恭儉讓的“恭”,是封建主義的,儒家的思想,要改成“工人階級的‘工’!學工,向工人階級學習嘛!”
江青除了隨意改社員的名字之外,還有更讓人大跌眼鏡的丑行上演。女社員于瑞芳匯報之后,要唱一段京劇樣板戲,她要唱的是《紅燈記》中鐵梅的一個唱段。剛開口就被江青叫停,她大聲喊道:“你們知道嗎?所有樣板戲統統是我搞的!”轉臉又喊隨行的一位聞名全國的演李玉和的京劇男演員,“你來和她一起唱”!說著遞給他一杯水,那位演員接過來昂首挺胸一飲而盡,丟下杯子,高喊一聲:“謝謝媽!”接著就唱起來:“臨行喝媽一碗酒,渾身是膽雄赳赳……”本來這是戲中的叫板道白和唱詞,可是在這種場合,經過江青與他的如此“配合”,給人造成的感覺可就不那么美妙了。當場不少人驚得“瞠目結舌”!事后有人問我此事確否?我說親眼所見,親耳所聞,千真萬確!
這樣折騰了一個多小時,社員的“評法批儒匯報會”結束,江青說她要去地里參加勞動,與社員一起割麥子。當時正值麥收時節,學校外不遠處就有一塊麥地,不少社員正在收割小麥。
江青在一伙人的簇擁下來到麥地里,拿過一把鐮刀要割小麥??墒撬炔粫圭牭叮沧ゲ蛔←溈?,亂砍幾下,一棵麥子也沒有割下來。其實她真實的目的并不是割麥,而是讓隨行的記者照相,老實的大隊黨支書王作山不解其意,怕她砍了自己的腳,忙上去幫她,結果擋住了鏡頭,江青很不高興,一把推開了他,喊著:“你走開,別盡來幫倒忙!”
當時,在寶坻縣有兩位全國聞名的下鄉、回鄉女知識青年,一位叫侯雋,一位叫邢燕子。天津市委和寶坻縣委把她們倆叫來見江青。在麥地里,有人把兩人帶到江青面前,江青為了表示對兩人的親熱,說,我早就熟悉你們倆了,一直想念著你們??!然后就從頭上摘下一頂白草帽,說,今天沒有什么禮物送給你們,這頂草帽是我1942年從延安撤退,跟隨毛主席轉戰陜北時,從延安帶出來的。多年來南征北戰,一直跟隨我。今天我送給你們倆做個紀念。
聽了這話,我們一個個面面相覷,真地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說的是真話嗎?看那頂草帽,雖不知道是不是全新的,但那是一頂很精致的草編織物,顏色雪白,帽頂帽邊都十分整齊,一點也沒有破損。延安時期是個極為艱苦的年代,會有這樣高檔精致的草帽嗎?即使有,從延安撤退,一路輾轉,戰火硝煙,30余年過去了,還能保持如此嶄新嗎?再說,一頂草帽送給兩個人,誰來戴呢?這不是在演戲嗎?!
贈畢草帽,江青向大隊干部要一頂當地農民戴的那種蘆葦秸編的“蘑菇帽”,她說她很喜歡農民的帽子,其實是想戴上照相??墒墙舆^王作山送來的那頂農民戴過的“蘑菇帽”之后,見上面滿是汗漬,便不往頭上戴,借口說“太小了,我不能戴”。接著又埋怨起侯雋說,你下地來也不戴個草帽?我看你也變成個小官僚了!
新的“蘑菇帽”還沒買回來,江青已離開麥地,要到場院上“打場”去了。在場院上,有人給她一把翻麥子的木杈,她揚了揚,讓人照相。照完相轉身又看見場上正曬著新打下的小麥,便說,這麥子多好呀!我要把你們的勞動果實帶回去給毛主席嘗嘗。社員們忙去找了干凈的口袋,裝上10多斤小麥……
江青在場院上轉了一圈,就宣布“收麥勞動”結束。她要吃午飯了。這時,天津賓館的工作人員早已在小學校里準備好了午餐。面包、菜、飲水和碗筷等用具都是從市里運來的。女服務員一律白衣黑裙,也全是天津賓館里來的。江青等人在一間教室里擺開餐桌,我們和工作人員便在院里樹蔭下吃飯。
午餐之后,江青要午休,說是要到社員家里去“同住”,村里事先已接到通知,早已選定大隊會計王啟恩家作為她的午休之處。王家人口少,房子寬敞,環境也較干凈??h里村里前一天已派人幫王家來了個徹底大掃除。當天上午,天津賓館的服務員又重新掃過大炕,屋里屋外全消了毒,炕上鋪上賓館的被褥枕頭,服務員還用帶來的深色窗簾遮住王家前后窗戶。王家和前后左右鄰居養的狗和雞鴨全被捉住送到別處暫管,以免發出叫聲驚擾江青午休。江青進去后,王家幾口人全走出來在院子里等候。大隊干部午飯也沒吃,輪流在王家院門口為江青站崗放哨。這就是江青的與農民“同住”!
語重心長:紀登奎有膽有識
作為記者,那天中午我只吃了一塊面包,就忙起來,生怕漏掉重要活動。我跑到小學校里,只見遲群、劉慶棠等人正圍著桌子起勁地甩撲克,沒有一個人肯到村里走走,看看農村農家生活,去和農民說句話。只有同來的中央政治局委員紀登奎沒有午休,也沒去打牌,他把小靳莊大隊黨支部書記王作山找來,兩人蹲在村頭小樹林里說話。王作山忙了一上午,情緒興奮又緊張,滿頭大汗,也沒工夫回家吃午飯。紀登奎說,我知道你沒吃上飯,給你拿來個面包,還有西瓜,先墊墊吧!見我來了,紀登奎說,記者同志也坐坐吧,咱們隨便聊聊。那個中午,他們大概聊了一個多鐘頭。先是王作山詳細匯報了大隊的生產情況,紀登奎也說了不少話。印象最深刻的是:今后小靳莊是江青抓的點了。你們的確有很多優點、長處??勺鳛檗r村,不管是誰的點,今后主要任務還是種好地。要踏踏實實學好大寨經驗,繼續興修水利,搞好農田基本建設,發展生產。還說,生產上光種糧食不行,除了大蒜,可否種點棉花?搞好生產,發展經濟,這是農村工作的根本。生產搞不上去,農民沒飯吃,一切便無從談起。
天津一行,使我第一次面對面地接觸紀登奎。這次他給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一是這個中午他與王作山語重心長地談話;二是我聽天津的同志說:1974年6月19日那天,江青在全市“評法批儒”大會上大放厥詞之后,曾讓紀登奎講話,他當時只講了短短的幾句,大意是:毛主席曾經批評一些人不學中國歷史,不知道自己的祖宗,不以為恥,反以為榮。我的歷史知識很少,但我不是毛主席批評的那種不以為恥、反以為榮的人。我是深以為恥的!今后要努力按照毛主席的教導,和大家一起努力學習歷史知識。
在那樣的特殊年月里,那樣的場合,當著不可一世的江青,他不投其所好,卻講出這樣的一番話,應當說是有膽識的!
說到這里,還有一段有關紀登奎與小靳莊頗為有趣的插曲,不妨在此一說。
20世紀80年代初期,我參加了一次中央在京西賓館召開的全國農村工作會議。有一天我剛吃完飯從食堂走出來,回頭一看,見國務院農業發展研究中心副主任吳象與紀登奎并肩走來。吳象見到我,就喊道,快來,我來介紹一下,這是紀登奎,現在來中央農村政策研究室任研究員。
自從被罷了中央政治局委員、國務院副總理職務之后,紀登奎已經幾年未曾公開露面。不久前中央剛分配他這項新的工作,這是他第一次以研究員的身份參加全國農村工作會議。我上前與之握手、問候,回過頭來,吳象又要向他介紹我??蓻]等吳象開口,紀登奎就打斷了他,說:“你先別說,這位我認識,肯定認識!我們一塊工作過。你讓我想想……”他拍著腦袋,苦苦思索,卻一時想不出來。我忙上前對他說:“是在小靳莊?!彼宦?,使勁一拍大腿,哈哈大笑:“對了,對了!咱們在小靳莊一起工作過!你是新華社的,那天你們去了兩位同志,那一位也是個年輕人,個子不矮?!比藗兌颊f紀登奎沒有官架子,記憶力特強。這次真地見識了。我說:“你說得對,記得準!”
紀登奎哈哈笑著,拉起我的手,若有所思,走了幾步,對我說道,那次在天津,江青簡直是猖狂之極!在小靳莊又鬧了個一塌糊涂!
我說,是的,那天你與他們截然不同。
紀登奎看了看吳象,又看了看我,說:“老陳,你說說那天的情況,說說我那天的表現怎么樣?”
我想起當年的情景,尤其是樹蔭下他與王作山的談話,由衷地說:“我很佩服那天你的談話。江青他們在丑惡表演,搞陰謀。而你對王作山說了許多知心話,語重心長!”
紀登奎高興地笑著,天真地像個孩童。
1975年6月22日下午3時許,江青睡了兩個小時后起床,乘車離開了小靳莊。至此,江青一訪小靳莊的鬧劇落幕。
但這場連續劇還沒有結束。這年9月,江青陪著菲律賓總統馬科斯夫人伊麗姆達二下小靳莊,又有許多丑惡表演,還弄出一種不土不洋的大袍子“江青服”,一下子成了許多城市里時髦女性的“時裝”。1976年9月,毛澤東病重期間,江青又率領一幫親信,三下小靳莊,猖狂進行反黨活動,又演出許多丑行。不過,后兩次我都不在現場,雖有耳聞,沒有親見,期望現場親見的人也能寫出來。
(責任編輯謝文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