臉色如書,如一套五花八門的叢書,細細能讀出心態,慢慢可讀出人情……
臉是每天都要面對的東西,陰險的臉,多愁的臉,歡喜的臉,生動的臉,古板的臉,兇惡的臉,和善的臉,高深莫測的臉,脅肩諂笑的臉,不可一世的臉,飽經滄桑的臉,無可奈何的臉……臉最公正,心理內容都寫在上面;臉最多變,時常令人捉摸不透。有的臉笑容可掬,卻是陷阱;有的漠然暗淡,卻有火焰。
求別人,要看臉色,臉是背景;打狗,要看主人臉,打錯了,就要吃苦頭,臉是身份;一闊臉就變,臉是信號;不可貌相和可以貌相,臉是征兆;打人不可打臉,臉是自尊;舍得在這幾厘米方圓花財力、費精力進行不懈奮斗的,臉是光彩和門面。
生活在社會中,朝朝暮暮,時時刻刻差不多都在讀臉色,有時候往往不以人的意志為轉移。除了爐火純青的有“修功者”,遇事會不動聲色,肚皮里藏包裹,一般來說臉色總是心態的表露,而且還是一些復雜感情的綜合。一個有錢的大款,決計不會愁眉苦臉、烏云密布的,一個行乞者也決計不會伸出黑瘦瘦的手,表現得興高采烈。而臉色亦如書中的章節,給人以或淡或深的印象。有的一個照面,匆匆如煙云,一拂即過,瞬間就忘。有的僅只一眼,便如刀刻石雕,隼存心尖,永遠揮之不去。英雄氣短落魄時,丈夫行路失意日,有黃金失色,吃冰水也噎著這一比。在需要別人幫助的時候,如若碰到一張硬梆梆、冷冰冰的臉,保證你這一輩子也忘不了,即便你的胸懷海闊天空!
臉色如顏色,可謂形形色色。其中苦冷、扭曲的臉色,是最刺眼的一色,是書中最讓人不忍說的幾頁,在我們周圍,或朋友鄰居,或兄弟姐妹,有功成名就的,有腰包鼓起的,有峨冠博帶的,有辛勞悖時的,有心兇命窮的,也有機關算盡的,這匯成了精妙且直白的章回,編成了趣味和傷感的細節,無不在臉上形成特寫鏡頭。根據各種顏色的匯總,有讓人感到刺激的,讓人覺得可憐的,有讓人感到肉麻的。特別對那種做了一點小生意,儼如一位“大老板”的臉色;做了一個官兒,恰如一位“大總統”的臉色,對此我常感受,即使你“朝為田舍郎”卻“暮登天子堂”,但也不可忘了本色,儼然如同整了容一般。不可讓人家見了你的尊容,目睹你的五官,就旋即跳出《紅樓夢》里所寫下的句子:“驢臉不變人臉變。”
生活如常的人臉色往往平靜似湖,氣象若山,而讀到有些人的臉,特別當你滿腔熱情去求人,人能助你卻不幫時,可能你就會后悔地體味那句俚語“出門看天色,進門看臉色”是多么受用。中國人最好是齊頭并進,比翼齊飛。要是有人闊了,問題也就來了,恐怕朋友也到這里“將軍上馬,各奔前程”了。不說妒忌病的發作,有的人的臉孔可能朝天,可能橫轉,多看一眼也會汗毛凜凜,下次保險不敢再去看了,因為上面分明寫著市儈和勢利,搽抹的顯然是銅臭和“濁粉”。白居易說過“與君白黑態分明,縱不相親莫見輕”的話。應說這是朋友相交之道,與人相處之理,為什么有的人生就“帳子臉孔”、“陰陽臉孔”,對有些人翻手為云覆手雨,對有些人慈悲對有些人刁?我常想,即使你一字不識成巨富,何不財大氣順些,得意而不忘形;即使你代趙公元帥行令,也何不和顏悅色些,以示不忘本色。
記得魯迅先生當年寫過《略論中國人的臉》,極盡奇妙,入木三分,其中先生列有一等式:“人+畜牲=某一種人。”這自然別有深意在。我大膽,謹杜撰“臉色+苦冷=某種人心態”,不知這公式成立與否?就請社會學家公裁吧!
(摘自《讀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