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到“和親”,我們都會想起漢朝的王昭君和唐代的文成公主。她們是中原與少數民族地區交流融合的點睛之筆。在史書中,昭君的遠嫁甚至被賦予了傳奇色彩,而文成公主更是化身成為藏族的保護神。但北周朝和親突厥的千金公主卻有著更為傳奇的人生經歷。
千金公主是北周趙王字文招的女兒,是真正的皇室貴胄。但是尊貴的身份和地位卻沒有帶給她富足和安逸。她出生于中國歷史上罕見的大分裂時代,當時的中原地區正處于“天下喪亂,四海不一,以至周、齊,戰爭相尋,年將三百。故割疆土者非一所,稱帝王者非一人,書軌不同,生人涂炭”(《隋書》卷二《高祖紀下》)的時代。而與中原的分裂、衰落形成鮮明對比的卻是北方突厥政權的強大。此時的突厥不但擁有數十萬精銳騎兵,而且還有統一的部落組織。面對強敵,地處北方的北齊、北周兩個政權紛紛采取妥協政策爭相討好突厥,“和親”自然也是妥協政策之一。對此,突厥的佗缽可汗,曾驕傲地說道:“我在南兩兒孝順,何患貧也。”(《隋書》卷八十四《突厥傳》)于是,當突厥強大的沙缽略可汗(攝圖)向北周宣帝提出和親要求的時候,千金公主作為皇室宗女不幸被選中,成為帝國的犧牲品。
客觀而論,千金公主嫁與的攝圖可汗是突厥部落的強者,是一個能夠完全統率突厥的大可汗。但當千金公主嫁給他不久,北周朝政發生重大變故,外戚楊堅篡奪了北周政權,北周宇文氏家族覆滅。這時身為公主的千金失去了自己的國家,淪為喪國的孤兒,面對那些爭先恐后投向楊氏政權的北周舊臣,千金公主毅然肩負起挽救國家的重任。史載:“千金公主自傷宗祀絕滅,每懷復隋之志,日夜言之于沙缽略。”(《隋書》卷八十四《突厥傳》)她希望通過借助突厥的勢力為國復仇,并取得了攝圖的同意。于是攝圖帶領著“控弦之士四十萬”發動了對中原的進攻,并在戰爭初期取得了極大勝利。但由于突厥內部的不團結以及隋王朝的分化和離間政策,使這次出兵最終失敗。但是,千金公主那種敢于肩負國家重任的豪情壯志以及在戰爭中所顯示出來的作用,卻令新興的楊氏政權十分惱火。于是誅殺千金公主的陰謀便開始形成了。當攝圖在世時,隋王朝礙于攝圖的勢力還不敢輕舉妄動。隋文帝楊堅作出大度的姿態,“賜公主姓為楊氏,改封大義公主”(《隋書》卷五十一《長孫覽傳》)。他把千金公主認做自己的女兒,在心理上麻痹了千金公主,使她不但沒有意識到作為亡國公主的危險處境,而且還認為隋王朝是軟弱與仁慈的。在攝圖逝世后,按照突厥的習俗“父兄死,子弟妻其群母及嫂”(《隋書》卷八十四《突厥傳》),千金公主不得不嫁給了攝圖的兒子雍閭。此時,流人楊欽來到突厥,為了博得突厥的重用,他謊稱是隋朝彭國公劉昶派來約公主共同反隋的。這種謊言重新勾起了千金公主對亡國的眷念,于是在楊欽的干預下,突厥與隋朝的邦交關系開始惡化。這讓隋王朝更加反感,于是加快了謀害千金公主的陰謀。隋文帝故意將亡國之主陳叔寶的屏風賞賜給她,千金公主絲毫沒有感覺到這是一個陰謀,多愁的她在陳叔寶的屏風上寫了一首抒發自己感傷之情的詩(《隋書》卷八十四《突厥傳》):
盛衰等朝暮,世道若浮萍。
榮華實難守,池臺終自平。
富貴今何在?空事寫丹青。
杯酒恒無樂,弦歌詎有聲。
余本皇家子,飄流入虜庭。
一朝睹成敗,懷抱忽縱橫。
古來共如此,非我獨申名。
唯有《明君曲》,偏傷遠嫁情。
這首詩,既感嘆榮華富貴虛如云煙,又感嘆自己命運漂泊不定;既對宇文氏家國的淪滅表現出無奈與眷念,同時又感慨自己猶如當年遠嫁匈奴的昭君一樣無依無靠,只有靠著漢家的樂曲來寄托自己的哀思。隋文帝楊堅者到這詩后更加堅定了誅殺千金公主的決心。于是當雍閭之弟染干向隋朝求婚時,隋臣裴矩挑撥染干“當殺大義主者,方許婚”(《隋書》卷八十四《突厥傳》),染干對雍閭大上譖言,故意激怒雍閭,引起了雍閭對千金公主的不滿。此時,隋臣牛弘又送美妓四人給雍閭,刻意疏遠雍閭對千金公主的感情。最后,善于用計的長孫晟出使突厥“揭露”千金公主與胡人安遂迦私通的隱情。千金公主最后竟被突厥視為恥辱而賜死。從千金公主被賜死的前后過程中,我們可以看到在突厥大帳里走動著的隋臣身影。千金公主死后,隋王朝的使節紛紛隱跡。千金公主就這樣結束了她悲哀的人生。
但是,千金公主卻是一位偉大的女性,因為她把自己奉獻給了北周王朝,無論王朝的興亡,她對國家的感情都是專一的。在漫漫的歷史長河中,千金公主的身影是那么的單薄與嬌小,但她卻用自己細小的肩膀肩負著復國的重任。她只是一個被歷史淹沒了的千百個為國家犧牲的公主罷了。在史書記載中,她沒有能夠與昭君媲美的美麗故事,更沒有像文成那樣成為眾人敬仰的文明使者,她只是孑然獨立的亂世公主和為信念堅守的執著者。千金公主的人生傳奇也許只是諸多和親公主命運的縮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