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的任何一個民族都喜酒、好酒、愛酒,甚至還有“嗜酒如命”的少數民族。居住在云南省彌勒縣西山區的阿細人,就是這么一個喜酒、好酒、愛酒的古老的民族。阿細人的酒歌和無時不在的酒文化,是任何民族都無法比擬的,在創世紀長詩《阿細的先基》中就有“有酒不想肉,有肉就想酒”的詩句,阿細人好酒的程度由此可見一斑。
阿細人的酒文化源遠流長,獨具魅力。它在振奮精神、和諧關系、傳播信息、征戰婚聘等社會生活中起著不可或缺的作用。阿細人飲酒非常特別,分別有“吃白酒”、“轉轉酒”、“交杯酒”(涅嫫里幾都)等飲法,其間還要伴以猜拳酒令、酒歌、酒舞和相關的藝術。
酒,作為勞動成果的再加工產品,在生產力低下、勞動產品十分有限的時代,是一種絕對的奢侈食品,因而成為阿細人節日祭祖敬神中最重要的祭品。
阿細人的酒,是忠貞義情和崇高氣節的載體,百姓以酒示好。英雄以酒盟誓,壯士以酒壯行……酒的功能不勝枚舉。阿細人好酒,但喝的是一種豪氣、爽氣。阿細人的神話傳說很直觀地告誡后人:喝酒不是壞事,把握得住,方法得當還能成就大事業,但切莫貪杯誤事。
阿細人的酒有糯米酒、高粱酒、小米酒、甘蔗渣酒、苦蕎酒、甜蕎酒、大麥酒、苞谷酒,用苞谷大麥苦蕎等按一定比例釀成的五谷酒,可以醫治疾病的泡酒、麻栗子酒、紅薯酒,還有用苞谷面捂的甜白酒。寫在羊皮紙上的阿細《頌經》中說:“吃的十二樣,喝的十二樣。這甘美的酒,拿來祭祖先;這清凜的酒,拿來敬諸神。”這里的“喝”就是“喝酒”。解放以前,阿細人社會分工不明確,各人釀各人的酒,于是就有了這名目繁多的酒。阿細人不僅有糯米酒、高粱酒、小米酒、五谷酒這樣的高度酒,而且還有窮苦人喝的麻栗子酒、紅薯酒和用苞谷面(有的拌上少量的大米)捂的甜白酒。
阿細人捂甜白酒不是為了嘗鮮,而是把它當作一年之中的重要飲食來重視。為此,阿細人捂甜白酒少則為十幾公斤,多的為幾百公斤。阿細人捂甜白酒的工序很復雜,唯有能干的主婦才能擔任,篩選、脫皮、碾磨、用木甑子蒸,放置簸箕里涼透,然后拌酒藥,又置人不會透氣的篾籮中壓鐵后移到灶門口。地上先鋪上稻草,再鋪上蓑衣,最后鋪新鮮的雞素子枝葉,再支上裝著米面的簸箕,上面再覆蓋一些雞素子枝葉,最后用草席包圍,用綜繩捆緊,忌豬拱狗扒人挪(以免醒酒捂不熟)。等到有濃郁香甜的酒味透出來,才解開草席讓甜白酒出籮,隨之送一碗給鄰居和親戚品嘗。送去的甜白酒要堆尖,要摸圓,表示金山銀山。
阿細人的甜白酒都裝在高大而口小的土罐中,塞子是用稻草編的圓柱體,最后用灶灰粑粑糊上,供一年四季飲用。
阿細婦女認為,甜白酒是香是甜、是酸是澀,不在于酒藥好不好、多不多,而在于手香不香、好不好。阿細人把會捂甜白酒的主婦叫做“香手”,把捂不出甜白酒的主婦貶做“臭手”。說起來令人難以置信,有些阿細婦女拌一次甜白酒只要一顆酒藥,不管米面多寡,酒藥用量以次數計而不是以米面計,阿細人稱之為“仙手”,說那些米面沾沾“仙氣”就可以捂熟了。
阿細人不僅靠甜白酒解渴提神,而且也用它來敬神祭墳。秋收完畢,每一個阿細家庭都要舀兩碗包谷籽交到主持下一年祭龍節(“龍”指“龍樹”,是保佑人畜平安、風調雨順、五谷豐登的美麗的女神)祭祀儀式的莊家手里,捂出甜白酒后也不能嘗,不論酸甜裝罐封口,到過蜜技嫫節那天才開封攪成水酒祭大龍樹。于是,口渴的大人喝甜白酒解渴,不會喝高度酒的小孩喝甜白酒助興。在老畢摩作法的鈴聲中,他們酒碗高舉過頂繞幾圈,口中念念有詞,還互相淬酒祝福,為家人為朋友祈求蜜技嫫神保佑平安,一起分享那份濃濃的鄉情。
在祭龍節祭祀中,有的村寨不論甜白酒是甜是酸,有了就算是給神敬了獻了。然而,有的村寨則不然,竟然以酸為佳,并且是越酸越好,他們認為酸酒可以祛風濕,更有利于舒筋活血,同時也意示全寨老小好吃好在,全寨老小無病無痛。
阿細人過清明節不是去“掃墓”,而是去“祭墳”,高度酒和甜白酒更是不可或缺的祭品。在那萬木蔥綠的陽春三月,阿細人的后來人頂著烈日,坐在老祖先的合葬墓(阿細人以合葬為榮)前與先人共餐,他們用高度酒和甜白酒演繹一場“陰間陽間共一時”的真實場面。于是,那稱頌祖德的酒歌,驚飛了近處歌唱春天的布谷鳥;那緬懷祖先業績的酒香,熏飛了盤旋于藍天上的蒼鷹。
祖先靈魂的無時不在、無處不有,是阿細人祖先崇拜觀念的一個重要特征。為此,祖靈已成為阿細人家庭中看不見、摸不著卻又無時不在、無處不有的重要成員之一。因而,在有酒有肉的飯桌上,阿細人不是首先吃飯菜,而是先端起酒碗,嘴里一邊說著“西呃——西呃——”(祭列祖列宗的意思),一邊把酒碗往左耳旁舉一下往右耳旁舉一下,然后大大地喝一口。
大凡阿細人家,都有一張巨大的供桌。這種特制的供桌長兩米、高一米五左右,是阿細人供奉列祖列宗的地方,供桌上的香爐和供碗常年不動,酒碗常盈,酒香常飄,以表阿細人“豐糧要祭祖,豐酒要敬神”的神靈崇拜。更有意思的是,阿細人的酒桶酒罐,裝甜白酒的大土罐也放置于供桌的下方,表示與供桌同在,與祖靈同在,以便讓祖靈隨時感受到酒香,同時也讓祖靈看到“我們喝醇酒,我們食美味”的美好生活。
在陽光燦爛的阿細跳月的故鄉,阿細人有客人必有酒宴,有宴必有酒歌,唱酒歌成為阿細人日常生活和節慶活動中不可或缺的民族風俗。有時,為了喝一口酒,阿細人也要唱一首酒歌。阿細人的酒歌原來是畢摩唱的經詞,是獻給神靈的酒經。在“阿細府祭賀”的祭祀活動中,畢摩不僅在開始要唱酒歌,在即將結束時也要唱酒歌,贊美酒的純美、贊美酒的飄香,哪怕喝的只有一種酒,也要唱“喝的十二種,吃的十二樣”。阿細人有敬神唱的酒歌,有祭火唱的酒歌,有迎接貴賓唱的酒歌,有親朋好友相聚唱的酒歌,有自娛自樂的酒歌……大凡節慶之時,阿細人有個重要的舉措,那就是用酒祭祖敬神敬貴賓唱酒歌。
阿細人的“酒歌”不是借以除困解乏的勞動歌謠,而是勸人飲酒的“將進酒”:“歡迎你,遠方的客人來參加阿細祭火盛典,我們火火紅紅端起酒杯,請你喝上一碗甜蜜的祭火酒,祝你身體健康!新年快樂!萬事如意!喝了這碗祭火酒,帶回全家歡樂!工作順利!幸福安康!阿細祭火,永遠歡迎你!干——!干——!”
阿細人不僅要唱酒歌,而且還要跳酒舞。跳酒舞的蹈具就是酒碗、酒罐、酒桶。他們端著酒碗、抱著酒罐、拎著酒桶而舞:
“賽羅哩賽、賽羅哩賽,賽羅哩賽、賽羅哩賽,喝祭火的美酒,喝一口美酒……賽羅哩賽、賽羅哩賽,賽羅哩賽、賽羅哩賽,干——!干——!”
這是阿細祭火場上的阿細祭火敬酒歌。阿細小伙子們端著酒碗、抱著酒罐、拎著酒桶一桌一桌地敬。阿細人酒歌的歌詞很簡單,簡單得似乎不能成其為酒歌,但一旦用他們民族的語言唱出來,那歌詞的含義也因之而變得深刻起來了,美麗起來了,這是世界上最最動人的酒歌!這是國際友人馬德華(受聯合國衛生組織派遣到阿細西山看病的醫學專家)所說的“阿細人是一個歡樂的民族”的真正內涵。
阿細人的酒歌都是沒有伴奏的齊唱,唯有拍起巴掌、或者敲響牛皮大鼓壓節拍。
阿細人的酒歌,內容五花八門,“色彩”繽紛。阿細畢摩有阿細畢摩的酒歌,阿細山寨有阿細山寨的酒歌,彌勒城區的“阿細跳月”協會有自己的酒歌,旅居昆明的“昆阿(阿細)協會”有自己的酒歌,紅河州開遠市彝族“阿細跳月協會”有自己的酒歌:“親愛的朋友,我們好久不見了,今日喜相逢,是個好日子,請你喝一口,喝一口……”
可邑,一個美麗吉祥的阿細山寨,是一個集中展示彝族文化和生態的旅游之地。可邑人的酒歌唱得更好,他們用酒歌創造出一種熱烈激昂的情緒氛圍,他們唱著酒歌追根溯源,唱著酒歌抒發難以言說的情感。在這里,阿細人的酒和阿細人的酒歌有著興奮劑的特性,很多游客就是在這樣的氛圍中唱醉了、喝醉了。
阿細酒歌唱了一首又一首,同一首的阿細酒歌唱了一遍又一遍。這邊酒意正酣,唱意正濃,那邊卻點燃了火把節的火把,點燃了火把節的篝火,跳起了歡樂的阿細跳月,把表示圣潔甘甜的酒潑向了篝火,灑向了火把。火把越燒越紅,酒香越潑越濃。酒香彌漫,是為凈字滌污;篝火熊熊;是為祈福除穢。于是乎,點一只阿細人的火把,舞一場阿細人的阿細跳月,唱一曲阿細人的酒歌,構成了火把節聯歡晚會的主題。
酒香依舊彌漫,火把依舊火紅,篝火依舊熊熊,酒歌依舊起伏……正是這久經不息的酒歌,托起了一個民族不朽的靈魂!正是這濃郁不散的酒香,凝聚了一個民族強大的力量!
于是,阿細人的酒歌在城市里的賓館酒店里唱,在節日里的羊肉燙鍋攤上唱,在冬夜里的火塘邊唱,甚至在阿細人的農忙季節里換工吃飯的飯桌上竟然也在唱……只要有阿細人的地方,就有阿細人的酒歌,就有阿細人的酒文化。
阿細人的灑歌以“135”為韻律,跟舉世著名的“阿細跳月”一脈相承,是同脈同宗。阿細酒歌來自于阿細人的生產和生活,是阿細文化的一個組成部分。隨著時代的進步和變化,阿細酒歌的糟粕正逐漸被淡化,留下的,是打上阿細人烙印的熠熠生輝的酒文化。
阿細人的酒歌,也是藝術家靈感降臨的催生劑,多少藝術家,就是飲了阿細人的酒后創作出了不朽的藝術作品,著名的音樂家麥丁先生就是這方面的代表。
阿細人的酒歌,是熬敷創傷的寶丹。是慰藉心靈的良藥:“人生在世上,不要太憂傷。人生如憂傷,枉活在世上。酒碗端起來,酒歌唱起來,如果這樣做,會忘記憂傷。來,喝、喝、喝,喝——!”
阿細人的酒歌,讓大家坐在阿細人的酒的文化史里,德高望重的老畢摩誦著經詞,用新鮮的青干栗的葉子,一次又一次地蘸起清冽冽的美酒撒在人們的肩膀上,讓人沉浸在漫溢著酒香的祝福的氤氳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