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會學家李銀河關于性權利演講成了當下的熱門話題。她對于性自由、“性解放”持相當前衛的觀點。不過,我更關心數以億計的農民工最基本的性權利,不怕您笑話我思想“后衛”。
接觸到不少長年在外的打工族,和他們交談時,常流露出夫妻常年不得相聚的苦楚,有的夫妻在一地打工,由于租不起住房,想多省些錢供家里的小孩讀書,不得不各自住在集體宿舍,過著夫妻長期分居的生活。這事讓我感慨不已,也讓我想起前一陣炒得很火的中國“情人節”。
“迢迢牽牛星,皎皎河漢女……盈盈一水間,脈脈不得語。”牛郎織女七夕鵲橋會,充滿凄情的詩意。然而將它定位為“中國的情人節”,卻未必符合實際。你想牛郎織女恩愛夫妻一年只見上一次面,未免太殘酷,太有違人性、人情。雖然秦少游先生曾經高度評價過這種愛情模式,稱為“兩情若是長久時,又豈在朝朝暮暮。”只是不知少游先生本人,是否很樂意同他的夫人一年只見一次面?
今日數以億萬計的農民打工族,其實就是當今數以億萬計的牛郎織女。為了生存與富裕,不得不長年離家別鄉、離妻(夫)別子(女),到城里去建樓、修路、賣菜、送貨、當保安、做保姆、挖下水道、做計件工……他們只能在春節回鄉回家去團聚一回;甚至不能如傳說中的牛郎那樣,將小孩帶在身邊,而是丟在老家由老人照料。由于沒有城市戶口,在城里上學要多交不少的錢。歧視加上各種名目的收費,讓收入本來就接近生存底線的他們難以承受。城鄉二元戶籍制度有如王母娘娘手中的簪子,給他們劃出了一道難以逾越的銀河。豈止七夕不得相會,就是五一、十一這些法定的節假日,于他們也形同虛設;一百多年前世界勞工組織規定的“八小時工作制”,一百多年后依然徒有其名。
看城市的路燈下,三五成群頭發蓬松膚如銅色身強力壯的男子,或者簇在一塊發育飽滿略帶土氣的女子,各自閑聊,打鬧,逛馬路、“斗地主”,或者以饑餓的眼神茫然投向路過的異性,不可抗拒地被地攤上印有性感女郎的書刊吸引。低質廉價的錄相廳是他們惟一光顧得起的娛樂場所,防空洞改造成的錄相廳里,是清一色的“快樂單身漢”。當城里人住在寬敞明亮、溫馨舒適的高樓大廈享受男歡女愛時,住在低矮潮濕工棚里的他們,頂多也就發發短信寄托相思,或者伏在灰暗燈光下寫信,卻無法享受電話的“高消費”。夫妻的長期分居,性生活的缺失,使他們患有不同程度的性壓抑癥。沒有城市戶口沒有可承受的經濟條件,他們無力將家屬接到城里。有的夫妻同處一地,卻不得不住集體工棚。長期的心神不寧,焦躁,疲勞,亢奮,為小事而大動肝火,也極易造成潛在的工程質量和產品質量問題,成為一大社會隱患。
當然,他們也有“情人節”,但不在七夕而在春節。只有在那不可阻擋的傳統節日春節,那個把星期、十天半個月內,他們才能享受夫妻兒女團聚的快樂,釋放一年勞苦的辛酸。用他們中的“粗話”說,叫做“餓的時候餓死,撐的時候撐死”。
而為了輪上這個久盼的“情人節”,一年的辛苦不說,還得在春運的“鵲橋”上疲憊奔波受盡艱辛。為買到一張坐票或者站票,要頂風冒雪徹夜地排隊;要忍受車票漲價的打劫、黃牛黨的敲詐、小偷的欺侮乃至監管人員的呵斥;十幾個小時無水供應、沒法上廁所的尷尬,也不算稀奇。當半個多月甚至個把星期過去,他們又得為生計上路,重新去過那種牛郎織女式的生活。如此年復一年周而復始,牛郎變牛叔,牛叔變牛翁;織女成織嬸,織嬸成織婆,是痛楚的宿命的輪回。
“飲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程朱理學主張“存天理,滅人欲”,然而“滅人欲”正是“天理”所不容的。撇開民工的生存狀態、自然需求,一味進行所謂道德教化、觀念指責,是不公平的,也是乏力的。從大范圍講,確保公民享受法定節假日的權利;打破城鄉壁壘,盡快出臺更為人性化、和諧化的戶籍管理制度,勢在必然。從長遠講,讓農民工與其他的職工平等地享有休假探親制度,也應逐步建立,并最后成為勞動保障法的條文。這也是我們的社會保障每個成員的基本人權的題中應有之義。切實地說,全社會理應對他們多一些生命的關懷,起碼為他們過正常人的生活創造必要的條件,哪怕是解決平時一起打工的夫婦用房這樣的“小事”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