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性自覺意識探幽

【摘要】從建國初期一直到本世紀，文學作品中的女性形象及女作家們的自白，在很大程度上透露了女性自覺意識的流變歷程。她們的形象特征不斷地隨著社會的變化發展、審美追－求在發生著變化，其突出表現就是由一開始的覺醒，到最后自覺意識的堅定。

[關鍵詞]女性文學 意識 流變

女性自覺意識是指女性對自身在社會中的獨立主體地位與享有平等權利的一種自我認知和覺悟。每一代人都有每一代人的生活準則、價值趨向，每一代人對審美具有相類似之處，又有不同要求。在現代文學史上，女性文學發展軌跡非常清晰，大到社會制度、社會風氣，小到女性自身地位的變化和性別意識的增強都留下了不同的歷史痕跡，這些都能從許多女性形象中明顯地表露出來。女性文學的發展歷程，是女性心理的、情感的生命歷程，是女性自我追求、自我生存的心靈記錄。其演變的過程是人的覺醒到人的解放的成果，人的覺醒是女性主體意識覺醒的催化劑，而人的解放必然帶來女性意識的健全發育。

一、覺醒的意識

五十年代女性的意識覺醒。對在政治上剛剛翻身但還沒有徹底擺脫舊生活枷鎖的中國女性來說，一切都是新奇的充滿著向往，富有吸引力，但自己的位置在哪里呢?自己應該怎樣做呢?都是迷茫的。她們很需要有教育意義的榜樣和形象來引導她們正視新生活，此時文學充分發揮了它們的內存力量，尤其是女性形象的塑造上最令人關注。如電影《李雙雙》中李雙雙的形象。快言快語，潑辣能干，一次偶然地不經意被“激”出家門，開始尋找自己的新生活。她不再是為丈夫活著，不再受他們的言語支配。她逐漸在形成著自己的獨立意識，雖然她也出現了矛盾，但終于戰勝了一切，勇敢地走出了家門，投入到社會之中。電影《鳳凰之歌》中的張金鳳，由過去的認命，到后來的與命運的抗爭，她的思想發生了很大的變化。起初她在街上正與人交談時，見到自己的婆婆走過來，嚇得就跑，怕婆婆說自己在家里呆不住；自己在外干活的丈夫已娶妻，自己全然不知，仍苦苦地獨守空房。在女指導員的勸說下，她上了民校，但此時是膽怯的；女指導員讓她上舞臺唱一曲時，她猶豫、恐懼。最后她鼓足勇氣走上舞臺，臺下的鄉親們一片嘩然。發出感慨：“這不是童養媳嗎?”“童養媳上臺當主人，要象過去，非要在祠堂里吊死不可。”但此時的張金鳳勇敢地唱出了自己的心聲：“黃蓮樹為什么哪樣苦呀?童養媳的淚澆成的；杜娟花為什么哪樣紅呀?童養媳的淚灑成的!多少年來，天不轉來地不移，多少年來她們的苦罪受不盡……如今天重見陽光，乾坤倒轉。童養媳也想活得象人樣，”這一催人淚下的曲子，唱出了她的心聲。她積壓多年的苦水全部傾訴了出來。在她的公公想把她賣出去時，她抗爭了，“我不是牲口，我是人。”她對愛情的表現上也由過去的羞澀、膽怯到后來感情自覺的復蘇，使她變成了一個正常的人。她由一個童養媳，勇敢地走出家門，投入社會，最終成為一個婦女干部。這些形象可以說能影響一代人的思想，使她們真正地看到自己應該做一個什么樣的人。

二、男性的意識

六、七十年代的女性男性化。從五十年代后期開始，政治斗爭越來越激烈，女性主體意識受“左”的觀念的桎梏。忽視女性個體屬性的特質，限制了女性主體意識的健康發展。文學家塑造的人物形象以及人們所追求的審美形象發生了很大的變化。尤其是在女性形象上，個性的成份越來越少，階級的成份越來越多，個人的情感、家庭的恩怨都很淡薄，深深地打上了階級的烙印。女性觀被淹沒在“不愛紅裝愛武裝”、“時代不同了男女都一樣”的聲浪中。幾乎沒有性別的聲音，而將“女”字消融于“人”字、消融于時代、社會、階級意識之中。六十年代初期一些文學形象的階級痕跡更為突出，到了文革時期將它推向了高峰。女性形象應有的豐富細膩和更關注自我生活的情感特點，因為與現實的主流意識不相吻合，而被否定和抹殺。她們大多淪為只見階級性和社會性而不見女性特征的“類女性”，從電影、紀錄片中反映出的女性形象，大多是模式化的，如“鐵姑娘隊”、方海珍、江水英成為這一時代理想女性形象的標本，給人們留下的印象是只知忘我的工作，沒有私人的生活，只有政治生活，而沒有感情生活，她們只是性別上的女性，其他與男性無任何差異。她們有堅強的戰斗毅志和不畏艱險的品格，這時候的女性真可謂徹底地沖出家庭，走進了社會，投入到革命的大熔爐里。女性所特有的溫柔、甜美完全被剛烈、潑辣所取代，這實際上是對人性的扭曲。她們的精神世界的刻畫被注入了強烈的政治色彩，完全失去了女性特征，使女性文學形象黯然失色。她們的人是自由的，但她們的心靈是不自由的。新中國的女性在迎接婦女解放的同時也把自己融進了社會革命運動之中，把實現男女平等簡單地理解為“男人能做到的女人也能做到”，在“男女都一樣”的口號中，似乎有意識地要抹掉男女性別存在的差異。于是一切用男人的標準來要求女性，藝術上同樣在追求“共性”的規范中失落了個性。也失落了女性。這是個無性的年代。其實在女性“雄化”的背后，是根深蒂固的“男尊女卑”女性卑賤論的觀念為衣缽，它依然是傳統男權文化思想的翻版。而女性卻更陷入不齒為女人又強作硬漢的困境。

三、意識的回歸

改革開放以來，女作家們在尋找“自我”過程中逐漸從“共性”中分離出來，女作家作為審美主體回到女性自然的特點便成為一種有意識的補償或下意識的追求，用女性的眼光看世界，用女性的心感應世界。用女性的情感去潤化世態炎涼，用女性的方式去表現世界。

八十年代女性意識自發的回歸。因為女性在“無性”的年代中曾一度被放逐，回歸女性本然的天性成了女作家本能的需要，她們把審美的視覺更多地投向女性自身，關注自己性別的命運，極盡筆墨表現女性外在美到內在精神美以及女性隱秘的情感世界，并且在作品中滲透著某種女性意識的特質。隨著個體意識的覺醒。女作家關注性別，歌詠和尋求女性價值的獨立。此時女性文學已經出現了一種自覺或不自覺的性別歸屬和自信，女性意識由朦朧、不自覺走向了清晰和自覺。通過對文本中情感主題的探析，或許可以較為明顯地感覺女作家對愛的一種自覺和對精神的追求，這也是女性意識的現代性品質之一。女性意識的現代性表現為在愛情當中對自己獨立人格的追求。舒婷在《致橡樹》中堅定而又純潔的歌詠：“我必須是你近旁的一株木棉，／作為樹的形象和你站在一起”，以木棉樹和橡樹作為意象，表現出追求美好平等愛情的心愿。自八十年代以來，女作家率先使愛情小說從以往政治文化模式中走出來。伸張女性在愛情中的權利和自由。如張潔的長篇小說《沉重的翅膀》，反映的就是八十年代中國社會最觸目的改革問題；張辛欣的《在同一地平線上》，雖然被認為是中國第一篇女權主義小說，但其寫作的重點并不是為女人爭取更多的權利，而是以社會競爭導致兩性角色日益分化為背景，從社會的困境出發關注女人所面臨的困擾。新時期小說記錄下了改革開放時代的風貌，從各個方面表現出社會的進步和人們思想解放，特別是通過許多女性形象的塑造，深刻提示了時代發展給她們帶來的巨大變化，生動地反映了在艱難中前行的女性。她們勇于表現自己的觀點，表露女性自我身心的體驗，以顯見的性別意識，關照女性的生命，感悟女性坎坷的人生與命運，以成熟的思考來探究女性在社會中的主體位置。個人情感生活日益豐富，自我價值的執著追求被肯定，女性意識尤為突出，使得象電影《街上流行紅裙子》的群體和個體女性形象給人以全新的感覺。她們的語言是豐富的，性格是多面的，她們真正以自己的姿態走了出來。覺醒了的女性。就是要從傳統女性特質中繼承發揚人性的美德，揚棄非人性的奴性而成為獨立自主大寫的“人”，這是女性從自我意識覺醒到自我認識的過程，是女性從傳統中解脫進入精神品質升華的過程。但我們不得不認識到這個時期女性自發的回歸，僅僅靠著女性對時代的感悟，或者說是一種“悟性”。還停留在生活經驗的體驗上，并未具備可靠的理論定勢，未上升到主體意識的高度自覺。八十年代女作家雖空前地活躍，看上去似乎有了女性的氣息，但觀念上基本上還停留在男性文學觀念中、男性文學樣式的模式中，按男性的審美品評標準作為文學創作的依椐，還未有尋找到自己獨特的話語。

八十年代以后，社會生活及社會成員思想觀念的多元化使得文學發生重大轉變，在這一時期出現多樣的女性形象。既有企業家式的女強人形象，又有打工妹式的群體勤勞善良的女性形象，同時還有有頭腦、充滿智慧的女知識分子形象，她們的形象是豐滿的，同時又具有個性。她們有追求，有頑強拼搏的精神。獨立自主意識強，她們帶著希望走出家庭，投身社會，爭取獨立。思想性強，既有豐富的個人情感，又具有強烈的社會性，其形象深深地打上了社會的烙印。

四、自覺的追求

九十年代女性自覺的追求。時至二十世紀九十年代中期，鮮明的女性意識，“個人化”和“私人化”的女性寫作登堂入室。許多女作家都自覺地或不自覺地將日益蘇醒的性別意識和堅定的女性主義立場滲透其文體之中。盡管她們表現的姿態、風格、程度及介入文本的角度、視點千差萬別，迥然不同，但從本質上講，這是一代有著強烈的生命意識和主體意識的作家，她們以最具個性的方式挑戰傳統，將長期遮蔽于男權陰影之下的女性經驗、欲望敞亮于語言，附之于文本。這與八十年代女作家對愛的純情歌詠，對社會人生及人性的思考已有很大的不同，此時的女性書寫完全掙脫了性別禁忌的桎梏，生命體驗的書寫橫空出世，在強烈的性別反叛意識的驅動下的生命體驗的書寫，滲透著女作家獨特的生命思考，它不接受世俗目光的窺視，它的本質是對人生和藝術的真誠，對生命的尊重。相對而言，九十年代后女性文學則較多注重自我表現，或直接敘寫女性的處境和問題，或通過女性形象塑造揭示女性的困境，在寫作手法上有意識地突出了女性特有的生命體驗，如林白的《一個人的戰爭》、陳染的《私人生活》就被認為是這個時期女性文學的代表作。她們把曾經是被完全壓抑與有意忽略了的女性細小微妙的心理細致地顯露出來。在欣賞中女作家們一點點靠近了那個處于幽門場景中的自我，表現出很強的自戀色彩。在自戀的同時，這部分作品逐漸顯露出遠離時事與對日常生活的回避。而直接進入人物的心理層面，這種對于心理與情緒的體驗使女作家體會到女性獨特的心理流向。張潔在九十年代寫作的《世上最疼我的人去了》、《無字》等大部頭作品同樣也體現了這一特色。九十年代女性意識漸漸成熟。并自覺地將其轉化為寫作行為。有一些女作家通過獨特的身體體驗揭示了重大的社會問題，如林白最具寫實色彩的長篇小說《說吧，房間》，以主人公老黑和南紅的悲慘遭際，很真實地揭示了我國社會轉型時期職業女性在追求事業的過程中，受到的精神上、物質上的重重壓力。徐小斌的《雙魚星座》中的主人公卜零。是個與世俗社會格格不入的人。因為不會迎合諂媚領導，備受刁難甚至被迫下崗。九十年代女性文學中的“女孩成長小說”，通過心理和身體自傳，講述一個個女性成長的故事，里面也有許多出色的精神獨白，她們用自己的軀體語言來訴說自己的人生體驗。女性通過書寫自己的身體。重新認識了被“他者化”了的身體，重新發現并找回了被扭曲的的真我，按照女性自己的愿望述說自己的形象。如林白、陳染、海男等從自身經歷、經驗出發，以自覺的女性意識為指導創作出了一些令人耳目一新的文學作品。真實、生動、深刻的展示出一個讓人感到陌生的世界，甚至將復雜的心理及其晦暗隱秘一起逼真的展示出來。女性自身的困惑、恐懼、欲望、掙扎、追求被不加掩飾地暴露出來，充滿喧嘩與騷動。黛二、姚笠、海靜等以不同于以往的女性形象的姿態體驗品味。審視分析真正屬于自己的生活，表達自己的生活，表達自己的感受。她們欣賞自我。追求自己的獨立。她們無一例外地表現出逃避社會公眾熟悉的生活模式的企圖，沉湎于無比親切的個人生活空間里，咀嚼著那些深入骨髓的私人體驗。這些女性沖入到社會，滿身創傷，渴望與追求，理想與事業都很遠。她們無力改變現實，卻是逃避到狹小的空間里去感受、去體驗。

曾寫過頗具影響的《大趨勢》的作者約翰·奈斯比特和帕里夏·艾柏登，在他們的新作《女性大趨勢》中，用物理學中的“臨界量”的觀念來闡說女性正在改變世界：“臨界量好比雪崩，起先只有小雪片在動，似乎什么都不會發生。但百萬雪片變成億萬雪片，在轉捩點上，‘轟’的一聲，就炸開了。”當臨界量出現時，就是趨勢轉為大趨勢的時候，也就是新的社會規范替代舊的規范的時候。他們認為90年代正是女性解放、平等的臨界量業已來臨了，也就是女性將與男性平等地去創造人類的未來。

女性文學需要觀念的更新，需要推陳出新。需要在新的世紀里推出全新的女性形象。正如劉思謙教授所言，女性的不幸和屈辱是父權制的產物，盡管她們的命運和“權”這個字結下不解的之緣，然而這一切又不是靠女性文學或女性文學研究所能解決的。張潔在《無字》中就：“自上個世紀一八七九年的‘娜拉’出走到現在，女權主義者致力于男女平等。婦女解放的斗爭已經一百多年，可謂前仆后繼。豈不知有朝一日，真正到男女平等，婦女解放時，她們才會發現。女人的天敵可能不是男人，而是女人自己，且沒有了結的一天，直到永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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