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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明

2007-01-01 00:00:00賴佛花
山花 2007年3期

秋天的陽光明亮得不著邊際。明晃晃的,落在城市光怪陸離的玻璃上再被反彈回來,瞬間支離破碎。街道顯得過分清楚,所有的坑洼和凹凸都無處遁形。

阿明坐在20平米的店里,守著那些電器,和陽光一樣明晃晃的金屬在狹小的空間里變得遙遠起來。一米八五的阿明就坐在一張小木凳上,右腿很妥貼地疊在左腿上,左手碩大的手掌安然自得地落在右腿的膝蓋上,黝黑修長的手指不時地翹起,無序卻又甚有節奏,在陽光和金屬的雙層亮度中散發著驚人的光芒。阿明嘴里叼著一根雙喜,眼睛在煙霧中微微瞇著,那姿勢似乎和這個世界劃清了界限,前面街道上的車水馬龍、人間煙火都和他了無關系。

母親的電話剛剛撥過來,就被阿明毫不猶豫地按掉了,那個未到五十就已白發蒼蒼的女人在電話那頭聽到的就只是那句“對不起,您撥的電話暫時無法接通”,之后是“嘟嘟”的毫無內容的聲音。

人們懷疑阿明是個吸毒者,一米八五的個子不到60公斤。一天兩包煙的煙癮,從16歲開始就從未間斷。阿明除了眼白和嘴里的牙齒以外,全身都黑得毫不客氣,徹底地閃著透亮的光澤。剛到這電器店來找工作的時候,老板娘著實被他徹徹底底的黑嚇了一大跳。但是阿明碩大的手掌和一米八五的個子還是作為重要的資本連同他黑得發光發亮的皮膚一同被老板娘接受了,老板娘還看到他烏黑的手背四通八達的粗碩的血管,這樣的血管只有干過粗重農活的人才會具有,它們扎扎實實,富有力量,雷打不動地附在阿明的手背上,讓人覺得踏實和心安。老板娘知道這個小伙子有的是力氣。

阿明自從出生時起就沒有見過父親,母親說他去香港了。后來就杳無音信。阿明之前原本有個姐姐,可惜在兩歲不到阿明還沒有出生時就已經夭折了。

家里只有母親一個人,這么多年來母親始終是一個人。一個人看著太陽升起又看著它落下。母親一個人耕地,一個人喂豬,一個人一年又一年地將阿明拉扯大。有個發燒頭痛或是肚子鬧騰,母親一個人上山去采采草藥,回來一煎一熬給阿明吃了,病也就好了。阿明也很懂事,割草砍柴,下地上山,很早就懂得了給母親分憂。母親說,兒呀,你以后會不會娶了媳婦忘了娘?阿明很鄭重地晃著腦袋說,不會!母親說,要是你媳婦對我不好,嫌棄我,你咋辦?阿明斬釘截鐵地說,那我就不要她!母親突然笑了,笑得眼睛瞇成了一條線,只看得見陽光,笑得眼淚都出來了。阿明就抬起自己的袖口,幫母親擦掉眼角的淚水,陽光就那樣在母親眼角深深的魚尾紋上舒坦著,光亮而蒼涼。

阿明關于父親的所有的概念就是那張他和母親剛結婚時的照片,以及那個叫做“香港”的遙不可及的詞。阿明小時候每天都跑到高高的山上去,踮起腳尖,似乎這樣就能望到那個叫香港的地方以及在那個地方的父親。父親的照片和香港這個詞每次在阿明被小伙伴欺負的時候成了阿明最后的支柱。村里人遠遠見到阿明就說,瞧,那個小雜種來了。看他黑成那樣,絕對不是添富的種,指不定是他叔添福的!阿明恨不得殺了這些人,但是阿明總是裝作什么也沒聽見,就那樣徑直走了過去,還故意將頭抬得奇高,胸脯挺得筆直,就那樣徑直走了過去。走過了之后阿明的眼淚就突然掉了下來。

關于自己的身世,阿明問過自己的母親。可是母親還是那句話,你爸他去了香港。可是身世它是一個奇怪的問題,阿明對它的頑固追問并沒有因為母親單薄的回答而完結,相反,它像一個死寂的結,長久地糾纏于內心,成了一個剪不斷理還亂的問號。

山里的孩子都知道讀書是自己唯一的出路,阿明也一樣,他沒日沒夜地學,沒日沒夜地背。可學來學去都學不好英語和政治,他和大多數男生一樣,鄙視地稱英語為雞腸子,稱英語老師為米絲。

每天晚上,不管刮風下雨,學校的晚自習是雷打不動的了。誰沒有去,班主任的臉色絕對不會好,輕的會被問,昨晚去哪了?話雖不響,可卻有千鈞之力,讓人脊背颼颼發涼。重的則要挨一頓劈頭蓋臉的大罵。但是恰巧,這個晚上停電了。于是整個學校歡騰起來,像是在慶祝一個盛大的節日。學生們的熱鬧的歡呼聲、自由的口哨聲交集在一起,將學校破爛的建筑物震得搖搖欲墜。阿明沒有像其他人那樣直露地表達興奮之情,只是從嘴里長長地吐了一口氣。

周圍是聒噪的蟈蟈聲,熱鬧得有些不像話,似乎世界上只有它們,似乎世界僅僅是它們的世界。星星在空中俏皮地閃著,只有月亮,月亮顯得有些神情呆滯,和這樣晴朗舒爽的夜晚格格不入。

阿明斜肩挎著一個軍綠色的書包,上面印著“為人民服務”幾個鮮紅的大字,書包底部的一角已經破了,恰好是一支鉛筆的大小,阿明的筆有幾次就是從這個洞洞溜出去,掉到池塘里的。鄉村的夜晚總是黑乎乎的,除了遙不可及的月亮和星光,以及稀落的住戶屋里透出的昏黃死寂的燈光之外,就再也沒有別的光亮處了。所以阿明的書包里還隨時準備了一把手電筒,過那些窄小的田埂的時候,阿明便將它掏出來。電筒小巧冰涼,握在手里阿明有種難言的亢奮。電筒光照的不遠,但是在阿明的眼里,它無比偉大。一起回家的伙伴們也大多人手一把電筒,齊刷刷的電筒光聚在一起,瞬間讓鄉村變得壯觀起來。路上,伙伴們踢含羞草,捉蟋蟀,捉螢火蟲,笑聲在空曠的夜空里顯出了少有的遼遠。

阿明回到家,書包都還沒來得及放下,就徑直走進了廚房。不到廚房還好,一到廚房,阿明的肚子更是叫得肆無忌憚。可是在揭開鍋蓋的那一刻,阿明的心和胃一起跌到谷底。偌大的黑得漫無邊際的鍋里只有一個暗黃的鍋刷,冷冷清清地躺在那里,橫著,一副遭人可憐相,很窩囊的可憐相。阿明還有些不甘心,他想,大概是有食物的,哪怕是番薯也該有一條吧。于是又打開碗櫥,但是阿明最終徹底失望了。阿明突然覺得,沒有食物的廚房就是毫無意義的廚房,空空蕩蕩、死氣沉沉,陰森冷寂。可是阿明突然一拍腦袋,我怎么就沒想到呢?我今晚提前回來啦!所以冷鍋冷灶也是很正常的事啦。這么一想,阿明的心和胃又從谷底躍回了岸上。

阿明于是想先放下書包,然后自己動手煮點什么。阿明的睡房就在母親的隔壁,窄窄的,黑黑的,下雨的時候還要拿個面盆放到中間,從屋頂漏洞上落下的雨水就叮叮當當地像唱歌一樣,熱情奔放。阿明進入自己的睡房經過母親那兒。“娘,我回來了!”阿明大喊一聲。屋子里空蕩蕩的,只聽到阿明的回音。母親沒有回應。“娘,我回來啦!”阿明又再叫了一聲,就一股腦兒沖進了母親的房里。

母親的房門是一塊大花布簾,顏色已經很陳舊了,只是仔細辨認,還能勉強翻認出那原本鮮艷妖嬈的牡丹花的痕跡來。母親的房里沒有開燈,但是有月光,外面那呆頭呆腦的月光在這里突然就變得溫婉起來,她從那扇小小的紅木格子窗戶淌了下來,落在坑洼的泥土地板上,一片溫和死寂的白。母親床沿的蚊帳低低地掩著,但是有風,風一來,蚊帳便輕輕地掀起一角。母親很僵直地坐在床上,上半身立著,手里緊緊地攥著被子,那花色泛濫的鮮紅的被子。阿明看見了母親干枯的乳房,還有母親的身后那個赤裸裸的同樣一臉惶恐的男人。

阿明飛也似的奔了出去。

阿明大大的腳板落在窄窄的田埂上,引得周邊的蟈蟈一陣驚恐地亂叫。這時蟈蟈恍然大悟了,世界不僅僅是它們的。

自此以后,阿明憎恨黑夜。恨得徹頭徹尾,沒有回旋的余地。阿明在黑夜里閉上眼睛的時候,心里就有頭野獸翻騰起來。這種翻騰讓阿明的牙齒咬得咯咯地響。

阿明再也不去上課了。阿明在母親面前再也沒有抬起頭來。一米八五的個子,頭總是向著地,似乎要掘地三尺挖出點什么來。阿明的臉因為緊繃而愈發黑得發亮了。初中的升學考試阿明沒有去參加。同學們從考場回來的時候也是阿明背著行囊準備外出打工的時候。那時候正是黃昏,茫茫無盡的黃昏,天邊的云朵格外的紅,紅得異常地安靜和虛假,像是張貼上去的一幅畫,接口處的裂痕夢幻般清晰。

母親將早已煮好的四個雞蛋用一塊布裹了一層又一層,塞進了阿明的行囊。阿明依舊沒有抬頭,也沒有吭聲,只是一度沉默。阿明沉默的時候嘴閉得連空氣也塞不進,臉頰兩邊的肌肉硬得像烘干了的黑饅頭,鼓脹得讓人心里發寒。

阿明就那樣走得頭也沒回。

母親倚在門口,下巴微微向前傾著,傾得脖子都長了,但是母親還是一句話都沒說。轉身進屋子的時候,母親悄悄地用手擦了擦眼角。

屋子空了。空得連雞拉糞的聲音都能聽得一清二楚。月光依然從母親的方格子紅漆木窗里傾瀉下來,母親蚊帳依然輕輕遮掩著。母親側臥著,看那白得死寂的地上的月光。外面,蟈蟈仍然叫聲一片,不知深淺。

出來三年,阿明輾轉了好幾份工。中間過年過節的時候回過家里。阿明還是一直沒有抬頭看過母親。在第二年回去的時候,阿明給了母親一個手機號碼,說,你要是有事就打這個電話,到對面陳叔那個小店去打。母親緊緊地攥著這塊寫了阿明的手機號碼的紙片,神情有些莊重又有些誠惶誠恐,唯恐一不小心弄丟了,那就等于弄丟了兒子。最后為了保險起見,母親跑到隔壁教書的林先生家去,借了支毛筆,要了點墨,母親將這個號碼用黑黑的墨水寫到自己睡房的墻壁上,于是瞬間兒子就離自己親近起來。一看到這個號碼,母親的心里就覺得踏實,那種實實在在的踏實。

母親無論在哪里懷里都揣著阿明的那張小紙條,像揣個寶貝似的。天氣轉涼的一天,母親突然覺得該打個電話了,叫阿明回家來拿棉被。母親就跑到對面的小店,陳叔手把手地教母親怎么撥電話。母親學會了,可是就是沒聽見阿明的聲音。那邊先是亂七八糟的類似蟈蟈的聲音,接著是“對不起,您撥的電話已關機”。母親好久才從陳叔那里弄明白,前面的蟈蟈叫是英語,后面的關機就是阿明的手機沒開,打不了。母親一臉的失落和擔憂。

可是后來阿明還是回來了,但不是拿棉被,他說他已經在外面買了。他回來對母親說他已經在外面找了女人了。母親聽了,說,那就帶回家來吧。阿明說,我不會回來的。在外面很好。母親說,那就在外面吧,只是別老是關機。阿明說,好。

老板娘的家積垢的灰塵被徹底地掃除了。陽臺上死了好久的植物也被徹底清理了,只留下了那棵仙人掌。阿明上學的時候老師拿在班上念得最多的就是寫仙人掌的文章,那些來自同學中的范文總是說仙人掌耐干旱,堅忍不拔,有斗士精神。至于他們是否真的喜歡仙人掌阿明不清楚,但是阿明是不喜歡仙人掌的,他嫌它冷冷的樣子,沒有人情味。阿明退掉租了三個月的房子,把一只黑得有些像泥土的箱子拖進了老板娘的家。那只箱子就是阿明所有的家當。

老板娘的生意越發地好了起來。阿明送貨的時間也越來越多。但是阿明寧愿去送貨。他開始有些害怕坐在亮堂堂的店鋪里,周圍是亮堂堂的電器,外面是亮堂堂的陽光,阿明突然間有些害怕這樣的亮堂堂。相反他漸漸愛上了黑夜,愛上了他一向討厭和憎恨的黑夜。最后黑得連影子也看不見。每天晚上回來,阿明都會說:“把燈關了吧。”老板娘也就把燈關了。偌大的屋子因為黑暗而變得空曠和無邊無際起來。墻上古老的吊鐘晃蕩的聲音要比任何時候都要清晰,點點滴滴地游走,時間突然變得無恥地慢。

阿明不用借助任何光亮就能準確地摸索到老板娘的房間,那個裝了空調的房間。阿明再也不會在走下那條陰暗的樓梯時碰到腦袋了。阿明熟悉這里的黑暗就像他熟悉家里的那根鋤頭把柄一樣。阿明在老板娘那里也不再是一頭需要指引的困獸,他能迅速地找到出口,在無盡的黑暗中迅速跳躍,跳得華麗而簡單,跳得讓老板娘開始跌進深不見底的深淵然后又浮起。

黑夜在清脆而緩慢的鐘聲里變得再度浩瀚起來,令人絕望的浩瀚。

阿明在電器店里幾次遇到村里的人。他們都說,嘿,小子你行啊!阿明慌忙掏出兜里的煙。一一遞過去,說,還不是打份工,混口飯吃。你小子還裝!別以為我們不知道,嘿嘿!攤上富婆了。阿明的臉色陡然大變,漲得跟豬血似的,額頭上的青筋暴了出來。但是這時候老板娘出來了,“進來坐坐啊,別站著,進來喝杯茶。”老板娘說這話的時候聲音很甜很尖,但是卻帶了一種暗藏殺機的女人特有的毒辣。這樣一來,臉上掛不住的反而是那幫男人了,他們離開的時候步履甚至有些愚蠢而可笑的踉蹌。

阿明的臉黑了整整一天,這種黑和皮膚的黑還是有很大區別的,皮膚的黑是在外邊,這種黑是從血液里涌出來的,黑得荒誕、怪異,甚至散發著難以形容的惡臭。

回到家,阿明這次沒說把燈關掉。于是老板娘也就任由燈開著。黑暗一旦不再是黑暗,它便變得可怕起來。屋子里所有的事物都在燈光下清清楚楚,無處隱藏。阿明和老板娘就那樣對坐著,一個在沙發上,一個在飯桌的紅心實木上。阿明突然覺得原來光亮是如此駭人。老板娘的臉要比白天更清晰,清晰得讓人窒息。盡管在不近的距離,但是阿明還是覺得背心微微的泛涼。這個比母親小10歲比自己大20歲的女人,他從來沒有仔細去看過。

阿明就那樣盯著她看,往死里看,就像當初看那筷子尖一樣,看得女人心里發毛。“你怎么了?”女人的聲音有些討好的可憐。阿明還是那樣一動不動地盯著,仿佛傳說中那些嗜血如命的野獸,眼睛發亮,讓人不禁寒戰和絕望的發亮。阿明突然瘋了,額頭上和手背上的血管突兀了起來,他感到世界在向他宣戰。于是在一秒鐘之內,他嗖地站了起來,一米八五的枯瘦但是又魁梧的身材,長長的影子在燈光下將坐在飯桌旁的老板娘嚴嚴實實地覆蓋住了。阿明將老板娘整個拎了起來,往沙發上狠狠一扔,就開始撕她的衣服,衣物像繽紛落英般呈碎片狀落地,在燈光下五彩斑斕。阿明發狂了一樣拼命地嘶咬、狠抓身下的這個女人,女人發出了凄厲而快樂的哀號。這種哀號讓正在猛烈撞擊的阿明突然徹底地絕望起來。是那個夜晚么?那個有著死寂般白色月光的夜晚?那個方格子紅漆木窗,那半遮半掩的蚊帳,風一吹,便露出了那個女人的奶子,還有……

阿明突然發出絕望的一聲慘叫,在一片光亮之中狠狠的絕望的慘叫。之后,阿明感到自己的身體就像一個泄盡了氣的氣球,干癟地晾在刺眼的燈光下,無處遁形。

“還是把燈關了吧。”老板娘說,聲音慵倦而滿足,卻又帶著祈求式的可憐。

“不!”阿明突然有些歇斯底里。“我就要亮著!”阿明說得有些惡狠狠的。

“還是關了吧,我有事跟你說。”老板娘用手輕輕地在阿明的胸脯滑過,有幾分哄的意味。

于是阿明不作聲了。

老板娘光著身子行走到電燈開關處,“嘀”的一聲,瞬間黑暗又開始復活,鋪天蓋地。可是在黑暗中老板娘的身體依然閃著幽幽的光,清涼驚險,無邊無際。阿明的腦袋突然“嘣”的一聲,某根神經斷了。

阿明就那樣躺著,和老板娘一人一頭。他們倆從來不同一頭睡。阿明的頭對著空蕩蕩的窗,老板娘的頭對著扎扎實實的墻。

“你說有事?”

“是的。”

“啥事?”

“我有了。”“有”這個字在這個女人嘴里吐出來顯得特別鏗鏘,仿佛有種慷慨就義的壯烈。

“……”

“你的種。”

“……”

“我要去香港。”老板娘將平躺的身子轉了一下,側過來了。“那里我有個男人。”

阿明長久地靜默。像是在聽別人的故事。沒有絲毫反應。

“他香港那個老婆不會生。我要過去和他處一段,告訴他懷上了,然后再回來。以后咱們的孩子就可以繼承他的一大筆財產。”老板娘說這話說的波瀾不驚,像是在講述一件和自己毫無關聯的事情。

夜,又開始漫無邊際、沒有盡頭地黑。

阿明和一個與一個大自己20歲的富婆好上了的事情傳開了,從村里打工回來的人的口里傳到了母親的耳朵里。母親一夜之間頭發全白。母親的眼睛哭得渾了,像是摻雜了世界上所有的污垢。母親不斷地撥打阿明的電話,阿明都一一按掉了。老人后來漸漸神志不清了,變得念念叨叨,逢人便說,都是我害了我的兒呀,本來我的兒初中畢業那一年是可以考上高中的,是我把他害慘了呀。村里人前幾次聽的時候還稍稍表示同情,后來聽多了,發現這老太太大概是瘋了,便訕訕地笑了起來,你兒呀,現在已經是富婆包養的鴨了。

阿明回來的時候母親已經枯瘦得不堪一握了,躺在床上,像是一個剛出生的嬰兒,小得似乎用一塊布就可以將她包裹起來。阿明的鼻子突然酸得厲害。

“兒呀,你別恨我。娘對不起你娘知道。”母親氣若游絲,但是不知為什么阿明聽得異常清楚,那聲音在窄窄的空間里像金屬一樣,閃爍、厚實,傳得老遠。“初三那一年你看到的那個男人是你叔叔,”母親緩慢而鎮定地說了。母親的神志一點也不模糊。

“我不想聽。”阿明說得毫無溫度,冷得就像一塊冰。

“他不是你的叔叔,”母親好像根本沒有聽見阿明的說話,自顧自地,旁若無人地繼續。

阿明坐在母親的床沿,沒有開燈。風和月光一起晃動,大片大片地晃動。

“他是你親生阿爸。”母親說完這句,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阿明沒有變換任何姿勢,還是那樣坐著,阿明突然發現自己能聽見風聲,還有月光的聲音,她們攪拌在一起,像池塘里魚兒躍起的聲音一樣。

“我和你叔叔,不,你阿爸,自小青梅竹馬。但是你阿爸,也就是你伯父對我起了色心,有一次我去找你叔叔——也就是你阿爸時,恰巧他不在,而他的哥哥——你那伯父,他強暴了我。”母親說到這里的時候語氣平靜得驚人,穿過時空的瀚海之后,她講述的似乎是一個別人的故事。“于是后來我就嫁給你伯父了,我不想把不干凈的身子給你阿爸。”說到這時候,母親似乎突然難以自控了,眼角一下子涌出了渾渾的淚水,在清朗的月光下晶瑩閃亮。“一開始我恨你伯父,恨得要發瘋了,幾次看他睡熟之后,我都到廚房拿起了刀,想往他的腦袋砍下去,但是看著看著心就軟了。”母親突然久久地停頓了。

風還在吹著,阿明還是持續地聽見風和月光糾纏的聲音,冰涼的、孤獨到底的聲音。

“每次看到你叔的時候我的心就像刀絞一樣。他一直不知道我為什么一聲不吭就嫁給你伯父,我當時只跟他說,我要嫁給你哥哥了,就調頭走了。他一個人在那棵榕樹下站了許久,我回過頭去偷偷看了他一眼,恨不得一頭撞死。后來大家都在一個屋檐下住,抬頭不見低頭見,但是我對他的冷漠讓他徹底絕望了。他一點不知道這樣做的時候我的心有多痛。可是命運弄人啊,我的兒!”母親還是自顧自地說著。“和你伯父共處了一年多,我發現,其實這個男人心好,也仔細,睡覺的時候總會把手伸過來摸摸我的后背,看被子蓋著了沒有,早上起來也輕手輕腳的,生怕吵醒我。他一對我好,我的心就軟了些,一軟,我就覺得對不住你爸。總之,我的兒呀,你不知道娘的苦啊!”

阿明坐著,還是那個姿勢,阿明突然覺得風停了,月光也不在了,阿明弄不清楚眼前這個老太太是誰。阿明突然想起多年前那個黃昏,一群高大的孩子追著5歲的阿明打的時候,母親像個巨人般在門口站著,厲喝一聲,他們全退了,逃了。阿明覺得那時候的母親很強大。可是怎么瞬間母親就變成了一個老太太了呢?瞬間就瘦小得像個嬰兒了呢?阿明的眼睛再度發熱了,淚水就那樣悄無聲息地掉了下來,落到母親枯瘦的手背上。

“不哭,我的兒不哭。我的兒,是娘對不起你啊!”母親的手干裂得就像一棵老樹的粗皮,貼在阿明的臉上,顫顫地為阿明拭去淚水。“我不容許自己對你伯父好,一旦對他好,我就恨不得了斷了自己。但是我也不能對你阿叔好啊!”母親越說越悲從中來,聲音越來越不穩定了。顫顫的,像是在秋風中搖曳的老樹。“和我生下你姐姐以后,你伯父去香港了。后來回來過一次。那次回來,他給我帶回來一對金耳環,”母親說到這的時候,顫巍巍地從床上掙扎起來,指著床對面那個古老的泛著暗黃色的箱子,“打開它,鑰匙在下面壓著。”母親說這話的時候聲音帶著奇異的夢幻色彩。“在那塊紅布下面蓋著一個小香囊,紫色的那個。嗯,對,就是那個。”阿明第一次看到母親的箱子,那里隱藏了一個女人所有的秘密。阿明拿起了那個紫色的香囊,母親的眼睛瞬間亮了,“就是它,就是它。”阿明將它遞到母親的手中,“看,還是那樣亮澤啊。”母親又開始長長地嘆氣了。母親把香囊輕輕地倒過來,兩只耳環就落到手心了,那金色的光在無邊的死寂里顯得奪目起來。母親久久地將那對耳環包在手里,“他走了,這么多年一直杳無音訊。你姐姐在一個晚上突然發高燒,那個晚上可真黑啊,雨下得很大,你現在睡的屋以前是你姐姐睡的。那頂上漏雨漏得大,連盆都裝不了,只好拿桶。三更半夜的,你姐燒成那樣,我去哪兒找藥呢。后來還是你叔,唉,你爸,怎么老是改不過口呢,那就叫他叔吧,有時候叫得親了反而不好。你叔他冒著大雨背著你姐姐趕到村口的衛生院。但是你姐姐還是沒了。那些醫生啊,都是禽獸啊!”

外面的風又鉆進來了,阿明看到風其實就和月光一樣,晃蕩的、隱秘的,喜歡潛伏在夜里,潛伏在黑漆漆的夜里。

“那些醫生硬是活活把你姐姐給治死了,用了什么藥我也不知道,反正就是看著那針頭扎在你姐姐的手背上,看著你姐姐的小臉蛋發青、變紫,最后叫那些醫生的時候已經沒救了。”母親的枕頭慢慢地濕了,停頓了良久,時間穿過浩瀚的海洋開始鮮活起來,翻滾起來,它們在母親瘦小的身體里洶涌澎湃,將這個女人擊垮,吸干。“埋了你姐姐之后,你叔日夜照料我,要不是他在身邊,我也許早就不活了。”

阿明還是靜靜地坐著,坐在母親的床沿。姿勢就像是被時間定格了一樣。不僵硬了,但是已經無望地定型了。

“也就是在那個時候有了你。”母親似乎終于說完,說到這里對阿明的身世也有了個交待。母親的氣息忽地又弱了下去。母親開始沉默了,夜涼得讓人心里發慌。“你叔后來也去香港了。他并不知道有你,我這么多年來一直沒有告訴過他。看著他走的時候,兒啊,你不知道,我的心那個疼啊!我知道香港那邊有個女子看上他了,是他老板的女兒。我不想拖累他啊。”母親說到這里的時候難受地咳了起來,似乎要把肺都給咳出來了。“我……我這一生都這個樣子了,他的一生還有……大把光景啊”母親說到這似乎時光又倒流回二十年前了,母親的眼里又再次閃著亮晶晶的光,仿佛叔叔的颯爽英姿還在眼前。

月光從窗上移開了,移到了窗旁的墻角,再移一點就照不到房間里來了。阿明終于抬了抬黑得發亮的手,給母親皺巴巴的眼角擦去了殘余的淚水,淚水涼得透心,就像金屬的涼一樣。阿明的心突然縮緊了。但是阿明還是沉默,母親也開始了沉默。只有兩個人的呼吸聲開始在輕薄的空氣里交響輝映,此起彼伏。

“你的那個女人真的是和我差不多年紀嗎?”母親終于忍不住了,母親說這話的時候帶著莫大的希望,她希望阿明立馬能說不是。但是阿明沒有,阿明只是在黑暗中盯著床上這個枯瘦的奄奄一息的女人,兩個人的眼睛竟在黑夜里散發出奇異的光來,這光交織在一起,試圖探入了對方,但是卻又在壁壘森嚴的阿明的眼睛里反彈回來。

“她真的很有錢嗎?”母親并沒有因為阿明的沉默而退縮,繼續問道,表情是那種讓人心碎的天真,總希望能從兒子那里哄出點什么來。但是阿明依然緊閉雙唇,臉黑得發亮。“我知道,你恨我。你恨我我不怪你,可我的兒啊,你怎么可以拿自己的人生來和娘賭氣呢?!”母親又是一陣鋪天蓋地的咳,“人啊,人……人生是經不起錯的啊!我的兒,你啥時候才想得明白呢?!”

月光終于爬到窗子背后上去了。風還在精靈般鉆著,但是阿明已經聽不到聲音了。萬籟俱寂,夜又恢復了無盡的黑。

老板娘去了香港,店鋪交給阿明打理。阿明坐在那間明晃晃的金屬環繞的店鋪里,雙腿很好地疊放著,點了支雙喜,黝黑的手指夾著那根雪白的煙,一口一口地吸進去,又一圈一圈地吐出來。周圍陽光燦爛,燦爛得讓人昏厥。阿明什么也沒想,什么也不想。母親的電話連響了三回,都被阿明一一按掉了。他知道母親要對他說什么。

店里沒有鐘表,這很好,很符合阿明的心境,他不想知道時間。但是傍晚還是來臨了,天邊的晚霞就像多年前阿明離開家的那個黃昏那樣,像是剪貼上去的畫面,色彩因為過分絢麗和鮮艷而顯得毫不真實。阿明還是那個坐姿,一米八五的個子安安穩穩地坐在那張木凳子上,和外面喧囂的世界毫無關系的姿勢。可是這時候來了一個聲音——

“嘿,黑馬電器,信!”一身綠色裝扮的郵差將一封國際信函扔了過來,在空中翻了個漂亮得近乎完美的弧線之后,準確地落到阿明的大腿上。

“不要等我回來了,那店鋪和房子歸你了。”老板娘從香港寄來的。看到這句話的時候,阿明的嘴角微微上揚了,其實這個結果阿明早就料到了。阿明很平靜地將這張只寫了一句話的信紙很好地疊了起來,準備重新塞進信封里,可是就在這時候,信封拿錯了方向,封口向著地板的方向張開了,一張照片緩緩地從里面飄了出來,輕輕地落到了地上。阿明彎腰拾起,在蒼茫的黃昏的燈色下,阿明看到了老板娘和一個眼睛還沒完全睜開的嬰兒——那個自己的兒子!嬰兒旁邊是一個老頭,那個老頭有著一張和自己極為相像的臉,黑,但是挺拔。阿明瞬間想暈闕了,就像多年前被飛起的鋤頭砸到腳看到血的時候那樣,想徹底地倒下!——叔叔!不,是阿爸!

相片背后還有一行字:這是我們的全家福,奇怪,怎么覺得你和這老家伙有點相像,而且你們還有同一個姓——陳!

外面華燈初上,一派繁華。可是夜又開始了,開始得沒有任何昭示,那是一片沒有指望的黑。

作者簡介:

賴佛花,生于1984年,深圳大學四年級學生。曾在《延河》等刊發表過詩作。本文為小說處女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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