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很可能有雪。
這是手機附帶的天氣信息里說的。如果這個“很可能”發生在三點之后,我們今天還是要按計劃排一段戲。在我的記事本上,今天的日期被一個粗圈圈住,旁邊寫著:竇娥。現在是兩點五十七分。《在陰間·竇娥》是《在陰間》大型主題話劇中的一個單元,我們在話劇宣傳冊上是這樣介紹的:“(在陰間)描寫的是中國五千年歷史之中一些具有代表型的女性形象。她們各自有各自傳奇的故事,又都有著相似的悲慘結局,她們死后的魂魄都來到了一片叫‘陰間’的水域里,她們在這里追憶過去,反思生前的遭遇,為何走向死亡,互相憐憫和扶持,就這樣默默的生活在我們的視線中,野史里,文章上,并在生命本體消亡之后,真正領悟了此生的意義。”如果讓我來說,《在陰間》就是講一群死女人的故事。今天的主角是個被國家砍了頭的女人。同時還會有兩個死女人出場,她們一個被自己砍了頭,一個被別人砍了頭。
“導演,人基本上到齊了。”
“那先帶燈光走一遍吧。”
[舞臺暗場。
臺下響起一個悲愴的年輕女聲:“若是我竇娥委實冤枉,刀過處頭落,一腔熱血休半點兒沾在地下,都飛在白練上。身死之后,天降三尺瑞雪,遮掩了竇娥尸首。從今以后,這楚州,亢旱三年!”
聲音消失。靜默。不知過了多久,有水滴的聲音,啪嗒,啪嗒,像雨打在屋檐上。水聲漸漸大了起來,在地面上積起了幾個小水洼,接著,匯成了一條涓涓的小溪,你能聽出它移動的節奏。然后幕布拉開,臺上一點點的亮起來。
一束追光打在匍匐在舞臺中央的女人身上(竇娥)。烏黑的發絲披散在整個背部,只用一條白繩松松的綁住,衣白勝雪,頸上系著一條鮮紅的緞帶。水聲漸漸平靜,布景是一片浩淼的湖泊。舞臺的右后方有另外一個同樣白紗衣的女人,頸上也系著紅色緞帶。她雙手分握兩把銀光閃爍的劍,對著水面自己的影子一邊舞劍一邊輕聲歌唱。
伏在地上的竇娥蘇醒過來,茫然的望著四周,詢問道:“這是哪兒?”
“停。”
“導演?”
“這臺詞是你自己加的吧?跟破爛兒電視劇一樣。”
“導演,我就是想表現一下她的……”
“迷茫是吧?困惑是吧?用不著。繼續吧。”我記得在做這行的初期,非常反感演員在現場隨意加詞插話,每次遇到,必然像蓋車后備箱一樣狠狠掐住。其實現在還是反感,只不過變成了隨手關燈。
“我,我不是已經?”她摸索著自己的衣服,脖子上的飄帶,越發不解。
“是,你是死了。所以就在這兒了。這是陰間。”舞劍女子停下動作來應答。
“這”,竇娥懷疑的看看四周,“這就是陰間?”
“太極生兩儀。陰陽相生相克,火為陽,水為陰,生為陽,死為陰,男人為陽,女人為陰。這不是陰間,又是哪里呢。”
“我死了。”
“對。”
“呵,我還是死了。”竇娥苦楚的笑了笑,緩緩立起身來。
“你應該去前面,孟在那里等你。”舞劍女子揮起袖子指了指前方。
“夢?還是氓?孟?”
舞劍女子不與理睬,徑自轉起圈來,舞動著,歌唱:
“無人愿意為我一擲千金。
無人愿意與我共結連理。
無人愿意救我一命。
我已倦于微笑。
我已疲于奔命。
美好的時光已成過去。
美好的時光已成過去。”(注)
舞劍女子,在舞臺中央旋轉,速度越來越快,這時,舞臺一側突然傳來兩聲急急的訓馬聲“吁!吁!”,仿佛在訓斥一匹焦躁的馬兒,舞劍女子匆匆奔過去,看來是去安撫不安的馬兒去了。音樂陡然停止。
“哎……”竇娥上前幾步去追,臺上已經不見其芳蹤。
只得在云水之間茫然的踱步向前去,舞臺噴干冰。
(暗場)
“我這樣還成嗎,導演?”
“還行。”
這個迅速套上羽絨服捧著保溫杯的女人是我們團里讓人不那么擔心的演員。只是對于虞姬來說,她有點過胖了。我在寫這個劇本的時候絕對無法想像許多年前有一座臃腫的身材自刎在霸王帳內。她臉頰松弛的肌肉喪失了悲劇的簡潔和莊嚴。角色討論會上這個胖女人顯得很激動,她說:“我認為,虞姬這個角色在整出戲中內在的意義是絕對與眾不同的。不僅是年代更久遠,而且就死亡本身而言,虞姬是主動的……”她在持久的收腹狀態下激烈的發言,讓我突然覺得,也許虞姬本就是個激動的胖子。
“休息好了嗎?”
“好了。”
“那就接著練。換景。”
竇娥來到了一個比剛才更陰森一點,充滿潮氣的地方。
仿佛更有些像鬼界的味道了。
正在竇娥顧盼之時,一個佩帶鎖鏈的女子從舞臺一側上,她的脖子上也系著一條紅緞帶。
與面帶迷惑的竇娥相比,她的姿態更泰然隨意。
鎖鏈女子(上前):你的頭發真好看。這個樣式是現在最流行的嗎?現在到哪個朝代了?
竇娥略有驚嚇的往后移了兩步。
鎖鏈女子:宋亡了嗎?
竇娥:你是說宋朝?
鎖鏈女子:當然。
竇娥:現在是“元”。
鎖鏈女子:元?
竇娥:唐,宋,元,你……你不是本朝人?
鎖鏈女子:我是宋朝人。你們元代的女子都是怎么個發式服裝?(好奇的上前觸摸)你不擦桃花粉?還用不用插月牙梳?紅緞帶?你的脖子上也有紅緞帶呀。
潘金蓮被砍頭的時候只不過二十多點,放在現在應該正在準備考研。我懷疑施耐庵有斷袖傾向,以至于《水滸傳》中所有出場的有名有姓的女人不是亂人心智的騷貨,就是完全不具備女性特征的母夜叉,至于唯一潔白而美好的林娘子,也是林沖生命中全部苦難的起點,而她的背后,也總被心存怨恨的作者不懷好意的注視著。作為整個英雄傳奇中最香艷的部分,潘金蓮沒有理由不是熱烈的。她與自己的美麗之間有著深厚的友誼,即便是夫家并不如意,即便終日勞作,她仍擁有原始的自信,覺得前方不遠處有著龐大而模糊的變化正在悄悄發生,這隱隱約約的喜悅彌散在她的腳步里,眉眼里,即便這個變數是要命的。終于在許多個日子之后,我們的炊餅西施終于迎來了這輩子最美好的時光,面對遠道而來的俊朗漢子,只覺滿目青山,天地暢快。
“停。潘金蓮過來一下。”
“來了來了,導演……”
“還不夠活潑,這臺詞給你說出來怎么覺得那么愁眉苦臉的。”
“導演,主要是吧,我覺得吧,這個潘金蓮她肯定還是一個苦命的,也不能表現得太快樂……”
“為什么潘金蓮不快樂?有幾個女人能既死在一個英雄的手里,又死在自己所愛的男人手里的?何況這是哪兒?是陰間,你演的再痛苦,難道還能讓她再死一次嗎?”
“我……”
“你再琢磨下吧,先把下面的排了。”
竇娥(下意識的摸了摸脖子上的緞帶,再抬頭望那個鎖鏈女子):請問,這個緞帶……?
鎖鏈女子:這個緞帶是哪里來的?呵呵,當然是死了以后來的。但凡是這兒頸上有紅緞帶的都是被砍了頭的。我的頭是我小叔叔砍了去的,雖然我被他砍了頭,但是我一點兒也不恨他。他是這個世界上最最英俊神武的男子。對了,(鎖鏈女子抬起頭來微笑的望著她),你的頭是誰砍的?
竇娥:我……(竇娥一邊撫摩著脖子回憶)我,我是被衙門砍的。
鎖鏈女子:嘩,原來你犯了案?
竇娥:(焦急的辯解)我,我是被冤枉的!
鎖鏈女子:哼,所有被砍頭的都說是冤枉的。我還是冤枉的呢,要不是那王婆花言巧語將我騙……
(舞臺側面出聲)大膽!
兩個武士裝扮的中年女子上。
女武士:大膽犯婦!竟敢在竇烈女面前無理,還不快快去水邊清理雜草。
鎖鏈女子:是……(嬉皮笑臉的)奴家這就去。(行禮,離去)
竇娥:(心中大吃一驚)拜見……
女武士:(下拜)拜見烈女!
竇娥:不敢當,不敢當,兩位姐姐快請起。(做攙扶狀)
女武士:烈女所作所為感天動地,三樁誓愿均以上報天庭,孟大人特派下官來接竇烈女。請隨在下一起前往。
竇娥:兩位姐姐請。
女武士:竇烈女請。
“導演,兩個跑龍套的還沒到。”
“龍套還擺譜?”
“不是,是路上堵車了。”
“還得等多久?”
“估計二十分鐘吧。”
“大家先歇一會兒吧。”
出排練室的時候并沒有把外套披上,抱著膀子在院子里走走。我一直保持這么個習慣,每一次演出開場前半個小時,都要在舞臺上面走幾圈,這個時候的劇院是死的。用不了幾分鐘,隔著大幕就能聽見有一兩個觀眾先來了,找座位,一邊發短信一邊等開場,然后人聲漸漸大起來,有人隔著五六排遇見了熟人,有人握著一小捧瓜子先吃了起來,隱隱約約的有些嘈雜了,就這么一圈、一圈的走著,直到座位漸漸的被裝滿了,大喇叭里開始播放演員陣容,大幕外的燈光也越來越亮。這個時候的舞臺是最好的。
孟蹲在院子的一角抽煙,看到我走過來,略微揚起臉吐了個緩慢的煙圈,在這戲之前,很多團里的老前輩都善意的表示過,孟不是很好用。我完全理解他們的意思。有一些演員由于自身過于獨特的稟性,使得他們在演繹任何角色時都無法把自己完全抽離出來,演與不演,看起來總是一個人。
“不怕把嗓子抽壞了?”
她站起來拍了拍衣服,笑嘻嘻的說煙是我的老媽子,沒她我什么事都做不了。
助理推開門向這邊打手勢,表示人都到齊了。孟狠狠咽了兩口,迅速把剩下的小半截彈進草叢里,胡亂抓了抓頭發,抖抖索索的朝排練室跑,這個瘦弱的年輕演員更像某種植物,像是在暴烈的陽光下獨自盛開的一樹花樹,保持孤獨和清醒的神態。 這正是我想要的感覺。
[舞臺漸漸明亮了,臺上多了許多白衣的女人,她們有的脖子上系了紅緞帶,有的系在腰上,有的蒙在眼睛上,她們被一條鎖鏈牽著,在地上匍匐前行。
舞臺的中央靠左是一座橋,一個紅衣少女(孟)坐在橋上晃悠著雙腿,輕輕哼著歌,她的聲音極其動聽美妙。橋的石階上是幾個老婦人在給每一個匍匐經過的白衣女人們遞上一碗茶。
布景上是一條湍急又詭異的河流。
[竇娥上。
看見地上的女人們,攔住一個去問:大姐,請問您知道孟在哪兒嗎?
女人呆滯的搖搖頭,繼續向前爬。
再攔住另一個,還是一樣。
竇娥發現了橋上唱歌的紅衣少女,輕輕的走過去,問:姑娘……
少女瞥了一眼竇娥,充滿敵意的停止了聲音,端端正正的坐好。
竇娥:姑娘,我是來……
少女:你是來找人的對不對?
竇娥:是啊,你怎么知道的?
少女:(不屑一顧的笑了笑)我不光知道你是來找人的,我還知道你是來找孟的。
竇娥:(驚訝的)為什么……
少女:因為我就是孟。
竇娥:(嚇的往后連退幾步),孟,孟……(又看了看在橋上送茶的幾個老婆婆,猛然醒悟,長長的舒了口氣),你就是孟婆嗎。
孟:我是孟,她們,(用手指指那幾個老婆婆,世故老道的語氣),我的幾個老媽子,人們管她們叫孟婆。對了,那茶,你要不要來一杯。
竇娥:(慌張的環顧四周)奈何橋?孟婆茶?
老婆婆:(舀了一碗茶,顫巍巍的來到竇娥面前)姑娘,喝了它吧。
竇娥:(接過茶,若有所思)
老婆婆:各飲孟茶忘往事,免記前生何處人。姑娘,喝吧。
竇娥:(猛然摔過茶碗,大呼)不!我不喝!
孟:(饒有興趣的,從橋上輕輕跳下)為什么不?喝了,你就和她們一樣,(指了指被鎖鏈拴著匍匐前行的女人們),等那邊的船過來,又可以換一套皮囊,換一張臉孔,換一副心腸,又可以混跡在人世上,又可以生,又可以老,又可以病,又可以死,又可以離別,又可以恩愛,二十年,五十年,或許還要不了這么久,你就又來到我的橋邊喝茶了。
竇娥:(決然的)不,我不想忘。
孟:你不想忘?你不想忘什么呢?你的親人?
竇娥:(黯然)我沒什么親人了。母親早就去世,剩下我和爹爹,爹爹看我沒有功名重要,拿我換了盤纏,賣給蔡家做媳婦,蔡家相公體弱多病,又早早去了,只留我和婆婆兩人做伴,又遭張驢兒父子陷害,此一對歹人勾結官府,使奴家有口難言,清白之軀問斬街口……
孟:(不耐煩的打斷竇娥)好了好了,你家那點破事兒我都清楚。
孟:(在橋上站起身來背對著舞臺)你恨嗎?
竇娥:我恨!
孟:你可知有人更恨你?
竇娥:(大驚)誰?
孟:(猛的把竇娥推下奈何橋)
竇娥:(啊……)
《竇娥冤》第一次出現是在初中課本里,書上說反應了受壓迫者的反抗精神,現實主義與浪漫主義相結合的創作手法。我記得那一頁的右下角是插畫,女主角被擰在柱子上,衣裾飄飄。早讀課的時候滿嘴大黃牙老師順著走道隨機抽查從“沒來由犯王法,不提防遭刑憲,叫聲屈動地驚天”一直到最后一句的背誦情況。黃牙老師所到之處,無人不心驚膽戰,恨不得把頭低到桌洞里面,把書頁兒翻得飛快。我前面坐的是個小瘦猴子,此人在少年時代就表現出了天才的惡搞精神,鬼斧神工的把書上的竇娥改造成了戴墨鏡的斷臂維納斯,神態之逼真,造型之相似,讓沒學過這課的同學都以為維納斯本來就是咱們古代的勞動婦女。當然,最后的結果就是猴子全天罰站,這一組同學負責下午衛生大掃除,回家的時候爸爸問今天怎么晚了,我把事情一說,他語重心長的嘆了口氣,說,這就是連坐啊。
等到我明白連坐是怎么一回事兒了,就越發看竇娥這娘兒們不順眼,人都是上面把下面給連坐了,她倒好,自己倒霉,居然順手把自己人全連坐了。
介于以上原因,請原諒我在排練時的頻頻走神。
“導演,嘿嘿,這是我女兒,來,快叫叔叔好!”竇娥推著一個五六歲的花棉襖小姑娘到我面前。
“叔叔好。”
“哎,好好。長得和媽不像嘛。詞都記熟了嗎?”
“記熟啦。”
“那我們先練習練習吧,小朋友,別緊張。”
竇娥:啊……
舞臺漸漸明亮起來。布景上是一片暴日,灼熱的陽光幾乎要把人眼睛刺瞎了。
舞臺上散落著男男女女,老老少少,衣衫襤褸的攤倒著,有微弱的聲音此起彼伏:渴啊……渴啊。
竇娥萬分震驚的站在舞臺中央。
孟(話外音):這是三年后的楚州。竇娥,你好好看看吧。
一個莊稼漢:蒼天啊!蒼天啊!你非要讓我全家死光啊。三年了,三年了,沒有一滴雨,農家顆粒無收,我八十歲的老母中暑死在了路邊三天才被發現,現在,我這苦命的孩兒啊,(抱著孩子大哭),我這剛滿四歲的孩兒啊……難道要活活發燒燒死嗎?
莊稼漢妻:孩子他爹,你就別嚷嚷了。全村的男人都逃到外鄉去了,你也走吧……
莊稼漢:我走?那你呢?
莊稼漢妻:我眼已經盲了,沒用處了,我要守著咱們的雪兒,也許,也許能遇到什么貴人從這兒經過,也許,也許能討到一碗水,一付藥……
莊稼漢:別說了!我怎么能丟下你們娘倆!要死,就死在一起!讓收尸的能認出來我們是一家人!
竇娥:(出神的望著那苦難的一家)
(只有女人懷中的孩子看見了竇娥):媽媽,你看,那邊有個白衣服的大姐姐。
莊稼漢妻:孩子,你眼花了,哪有什么白衣服姐姐,來,在媽懷里再睡一會兒,媽已經寫信給你二舅和姥爺了,再過一兩天,他們肯定會派馬車來接我們聰明可愛的小雪兒啦,乖,快睡吧。(哄著孩子)
雪兒:(掙扎著從媽媽懷抱里站起來)不,是有個大姐姐。
雪兒來到竇娥身邊。一束追光打到竇娥和雪兒身上。其余的部分燈光漸暗。
雪兒:大姐姐,你是誰啊?大姐姐,為什么媽媽和爸爸都看不到你啊?
竇娥:(蹲下身子,仰著臉拉住雪兒)你叫雪兒對嗎?多好聽的名字。今年幾歲了?
雪兒:四歲了。我的名字是周歲時姥爺給我起的,姥爺說,三年前咱們楚州有個頂有骨氣的好女子,被壞人陷害,要砍腦袋,她一點也不怕,臨死還狠狠的罵那些壞人,許下了三樁誓愿。后來,那三樁誓愿都靈驗了,天空飄起了好白好白的雪,就像你的裙子一樣白,那還是六月份呢,雪兒一輩子都沒見過那么美的雪,雪兒的姥爺希望雪兒像那個女子一樣勇敢,有神靈庇護,就給我起了這個名字。姥爺還說,那三樁誓愿是,是什么來著……(撓撓頭想了半天,笑了)雪兒記不住了。
竇娥:(啞口無言,半晌)好雪兒,等你病好了,姐姐還來找你玩好不好?
雪兒:(高興極了)姐姐,真的?那咱們拉勾勾!
竇娥與雪兒拉勾勾,竇娥抱著雪兒慢慢的拍著,讓她安然睡著。把她放回到父母身邊。
竇娥:(大呼)孟!孟!你在哪里?
孟:(話外音)竇娥,你還有什么要說的嗎?
竇娥:(落淚)竇娥無話可說,還請大人開天恩,救救這些百姓吧。
孟:(話外音)好,不過你得答應我一個條件。
竇娥:(瘋狂的)我答應!我答應!無論是什么我都答應!
孟:(話外音,響起銀鈴般的笑聲)
舞臺上緩緩飄下了鵝毛般的雪花,它們在追光中顯得格外的優美和晶瑩。
莊稼漢:(大喊)下雪了……下,下雪了,大家快看啊!下……雪……了!
追光消失。舞臺大燈亮。
舞臺上的人們瘋狂的接著雪花,欣喜的相互奔走:下雪啦!下雪啦!
布景上是竇娥緩緩離開的背影。
有人指著布景大叫:快看,是……是竇娥!竇烈女顯靈啦!竇烈女顯靈啦!
所有人紛紛跪拜,齊聲疾呼:竇烈女顯靈啦……
(暗場)。
“大家辛苦了!”
“叔叔,叔叔,我演的還成嗎?”
“挺好的,”我攬過小姑娘,對正在使勁搓手的她媽點點頭,“孩子挺有天賦的。”
“謝謝導演,謝謝導演給我們家小雪兒這么好的機會。”
“導演……”助理急匆匆的湊過來,“外面雪大了,看著沒一宿停不了,不然今天就到這兒吧,現在不走,路上不定得堵到什么時候呢。”
“行吧,那就散了吧。”
虞姬和潘金蓮幾個也圍了過來,“導演,結尾還沒排呢。”
“知道,我有數。”
雪打在車窗上,融了一半又粘住一半,星星點點的,從帶雪的車窗里看道路兩旁倒退著的建筑,總要比平時更溫柔一些。趕在堵車之前到了小區門口。下了車,不由的走路都變得謹慎,怕多踏了一步就破壞了這個清清潔潔的世界。院子里管衛生的幾個大媽都坐在傳達室里喝茶,其中一個大媽正在打一條紅色的圍巾,看見我回來了,手里的活并不停下,從窗戶里探出頭來熱呼呼的招呼我:
“小子,回來了哈。”
“哎,大媽。下雪了多干凈啊,你們也不用打掃衛生了,坐著喝茶多好啊。”
“誰說的,你等明天再看啊,雪比泥還臟呢,又有得忙了。”
注:歌詞選自《八百萬種死法》,作者(美)勞倫斯·布洛克。
作者簡介:
潘萌,女,1986年生,現就讀于安徽大學對外漢語專業,大三學生。曾獲全國新表現作文大賽一等獎,全國青少年賽事最高獎金保持者。十五歲起發表小說、散文于《芙蓉》、《作家》、《花城》、《讀者》、《青年文學》等各家報刊,出版《我家的時尚女孩——害怕長大》、《時光轉角處的二十六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