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鏡框謎面

2007-01-01 00:00:00
山花 2007年4期

C

冬末,我收到張藍覺的長信,信里大部分文字陳述著一個叫祥和里小區(qū)的景況。老人,小孩和會喝可樂的老鼠,穿短褲的女孩在樓下打羽毛球,露出健康光潔而白的腿。在陽光下。張藍覺在信中強調(diào)時間的重要性,他用了幾個巨大的數(shù)量詞使我有了緊迫感。我在黃城古城墻下讀完這封信,大口喘氣,張藍覺煽動性的語句若隱若現(xiàn)。身邊一對年輕情侶雙雙踮起腳接吻,引來墻根下一群乞丐的歡呼。

古灰色的城墻仿佛很干凈,一塵不染,又像有多年的積灰。男的說:“如果有場真正的雨,就能使視力變得正確。”女伴憂心忡忡望著她的愛人,說我們走吧。他們漸漸遠去,在凹凸不平的土路上互相攙扶。男青年有點瘸,走路一拐一拐。漸漸遠去了。

我走向城門,叫花子的笑愈發(fā)大聲,幾近喧囂。他們在打牌,已經(jīng)看不清撲克是由幾副牌湊成。這群叫花子在黃城非常有名,以奚落路人為樂。其中一個叫亮亮的傻瓜我認識。他鐘意在某條街的路口拿石塊等待騎車的人。假如他看到有男人騎車帶著女人就會把手里的石頭扔出去,并放聲大嚎。亮亮扔石頭極準,往往能命中目標。騎車的男人就丟下車打亮亮。但亮亮除卻丟石頭的力氣外似乎手無縛雞之力。他此時正捏著十來張牌顛來倒去的選擇。最后他抽出一張A打出去,嘴里說:“一個紅桃3。”下家馬上丟張方塊4。等我走進城墻門洞,亮亮丟下一張K,口里說:“一個紅桃3。”

也就是這個時候,我作出去祥和里的決定。像王丹在推開祥和里小區(qū)四號院22幢一單元五樓13號這扇門時說“永遠無法停止的憂傷”,就那么一剎那。

他推門就說:“永遠無法停止的憂傷。”門后那只懶貓麻利地慘叫一聲叼著豬骨頭飛快地竄出門外。

“貓的叫聲比門先打開,然后才是王丹念那句詩。”我們經(jīng)常為這件事的先后爭辯不休。

王丹靠在門邊,將旅行包丟在門邊。這個陌生的男人憨厚地笑,一口白白的牙齒令人羨慕。他脫鞋,將襪子塞進旅行鞋里。我對他說:“你很年輕,而你的腳臭卻有一定年齡。”他知趣地將鞋放在門外,很輕地帶上門。貓在這時走進來,不發(fā)出一點聲響。

他把煙丟給我和馬壽說:“這里真不好找,天又突然的熱起來,真是永遠無法休止的憂傷,你們說這句詩好不好?我在進門的時候想到的。”

我糾正他是永遠無法“停止”的憂傷,而不是“休止”。王丹微微一笑說:“我說的就是‘停止’啊。”

我想說點什么,房子里又猛地寂靜,就聽到有人上樓,馬壽麻利地從沙發(fā)上蹦起來就往門邊沖,口里還大叫:“藍覺你賒到面條了嗎?”打開門,卻不是張藍覺。一個穿著白汗衫短褲的男人站在門外抹汗,他說:永遠無法停止的憂傷。

馬壽對王丹的到來毫不在意,他在墻角沙發(fā)上疊紙鶴的姿勢千古不變。偶爾他累了站起身對我們說:“來,大家輕松一下。”去撥弄掛在墻上的一個鳥籠子。有只假鳥的籠子被人觸碰會發(fā)出“啾啾啾”類似鳥鳴的叫聲。電子鳥叫三聲馬壽笑三下,之后他繼續(xù)坐回沙發(fā)疊紙鶴。王丹曾無數(shù)次指責馬壽此舉純屬浪費時間,馬壽卻不為所動。他晃著小腦袋說:“不想聽就去找事做。”王丹會說:“我這就去,真他媽是永遠無法停止的憂傷。我這就去找!”那口氣,仿佛他是去死。

王丹的到來讓貓的三餐都受了限制。它變得更懶,只繼續(xù)在大門背后啃爛豬骨頭。張藍覺翻著報紙說你們沒來之前窗口擺滿了百元大鈔,要用自己抓,三琴路哪個小姐不認識我啊。我希望他閉嘴,就如同王丹說那句詩一樣令人厭煩。但有時說話只能使我們更餓。誰也不愿去下那該死的機械面——在廚柜的最下層,蟑螂也不愿爬的一筒筒僵直的軀體。張藍覺說:“吃不吃?啊,吃不吃嘛,不吃我們遲早像它一樣硬邦邦。”他抽出一根面條折成碎片放進嘴里大嚼。

馬壽又站起來說:“來,大家輕松一下。”

有時我們也責備馬壽,因為他幾乎不會任何棋牌。故此我們也無法拿撲克玩“升級”。他斷絕我們打發(fā)日子的最好娛樂,因為這是個能重復玩下去又不致疲憊的撲克游戲。王丹曾警告過馬壽不會玩牌將導致晚年生活的枯燥無味,馬壽冷冷一笑。汗水從他鼻尖滴下去。

夏天真的來了,太陽成了廉價的火把,把人們團團圍住。人的眉頭在白日里總擠成一堆,竭力接近眼睛,似乎這樣可以用眉毛抵擋陽光。眼睛一律向下垂視。這突如其來的夏天似乎在一夜之間派出無窮無盡的知了沒日沒夜的喊叫。空氣震動并愈發(fā)劇烈,風也被曬干曬傷躲在樹梢微微起伏喘氣。于是我們只能坐等天黑,天黑后怎么扭曲都比較正常。而且,還有那么多好玩的等待我們。

D

在清晨里死去,夜里復活。白日是一對混濁的眼睛,守衛(wèi)在路口、街角和天臺,讓時間緩慢又均衡地移動;黑夜是大騙子,一不留神被它掏空了腰包還渾然不覺。誰也不能阻止夜的到來,也必須使它降臨在自己身上。比如對面20幢四樓窗邊念書的書呆子,他那盞臺燈一亮,夜幕就拉開簾子。一旦他看到三四個男人窗邊眺望,幾對眼睛流露希望,熱情和期盼又像在找什么東西的時候,就會點起臺燈。接著他發(fā)現(xiàn)他對面樓的幾個人全都消失,歡呼聲從那門里傳出來。書呆子想:他們肯定找到想找的東西了。

夜色下的祥和里有股煙火味兒,誰家燒的木柴,豆瓣醬爆出的香氣四溢。幾個老人早早搬來小板凳,在路燈下三五成群地坐著打開收音機。也有老頭抓一把小木棍來數(shù),數(shù)十來遍就搬椅子回家等待電視劇開場。

張藍覺顯然隱瞞了祥和里小區(qū)的實情,祥和里是老人和孩子的天下。每天午后,老人就帶著自家剛學會走路的孫子在院內(nèi)的樹蔭之間穿行。誰家孩子哭鬧的聲音大,誰家老人就笑得開心。孩子的父母大都住在新住宅區(qū),把孩子寄養(yǎng)在老人這兒。小區(qū)里每棵大樹下必有一張桌。嬰孩入睡后祥和里就響起一陣陣脆響,一群骨質(zhì)疏松的老頭老太太玩起麻將。張藍覺曾試圖加入他們的戰(zhàn)團,但由于老頭們普遍出牌速度過慢他只好中途退場。但他不能繼續(xù)抱怨馬壽,因為天黑了。很多東西像口哨一樣飄遠,但他們來的時候也像口哨一樣迅速,讓人慌張。

馬壽走在最前邊,趾高氣昂地第一個迎接街邊的燈。他的影子落在我們腳下。我率先踩住他影子的陰部,王丹朝影子頭部用手比劃著開了一槍。張藍覺看看四周沒人便拉開褲子拉鏈,將一泡熱尿淋在影子上。我們在馬壽的影子上玩著各種花樣,終于由于王丹拾起一塊石頭砸向影子而引起馬壽的注意。他回頭,我們跟著回頭。我們的身后只有暈黃的燈光照在路面一塊明一塊亮,一灘濕水和一塊紅磚。馬壽回過頭時說:“傻逼。”

他完全有理由這樣罵,作為四個人中唯一有工作且負擔日常生活五分之三開銷的人。他每夜七十塊錢的酒吧駐唱收入足夠我們每人一包煙兩餐飯。馬壽原來是一個樂隊的主音,有把音色堅硬的電吉他。如今是個彈唱歌手,每夜掃弦次數(shù)達千次之多。馬壽說他已經(jīng)不會彈SOL0,這個左撇子用按弦的手吮味或擦屁股。王丹對我使個眼色后,我們?nèi)撕淮罂谕僖和孪蝰R壽的影子。

馬壽這回發(fā)現(xiàn)我們的秘密,大叫一聲“我操”,跑到我們身后使勁找影子們發(fā)泄。影子們翻著花在雪白的路面上,像幾條長長的眉毛。

王丹說永遠無法停止的憂傷。我們就停止玩鬧默默地前行。我拍拍王丹的肩膀告誡他不要在高興的時候念那句詩,因為這樣會影響大家的情緒。

馬壽說:放屁,是我先停下踩你們的影子他才說這句話的。

大家爭了幾句就覺得沒意思了。馬壽說:“我十七歲那年的女朋友是我這輩子最愛的女人,我給她買過一枚純金戒子并親自給她戴上,吻了她。我們在黃河邊上擁抱并融化在對方身體里。我天天在黃河邊揀她可能喜歡的石子兒。可惜她死了,被人強暴后自殺。喂,你有沒有死過女朋友?”

我回答說:“沒有,我身邊幾乎沒有年輕女子死去。只在十八歲生日那年,我回黃城賀生。聽兄弟們說有個叫江志勇的很夠意思便突發(fā)奇想去接他來喝酒。江家在山腳下,那天又是狂風暴雨,出租車進不去。我們幾個步行四個小時才到他家。五年后那小子腦溢血死了。他家人竟不準我去拜祭,說我八字和他相沖,他的死和我五年前接他去喝酒有直接關(guān)系。”

哦。馬壽又把手指向張藍覺。

張藍覺放慢腳步很深沉的點了支煙,把手搭在王丹肩膀上說:“我認識的人全都死了。哈哈,我沒有他們的消息,他們肯定也以為我死了。”

王丹說:“馬壽你學學打撲克吧,老子們連個‘雙升’都打不成,這他媽會打牌的人都搬到其他城市去了是不是?你不會打牌我總以為你是個死人。”

馬壽生生地頓住向前的身子,他的臉馬上黑了一下,垮下來的速度令我想起江志勇的死:江正在散發(fā)新名片,臉色紅潤;突然倒下來一聲不吭;笑容在血液沖進腦門的一瞬落進深淵;江志勇女朋友的笑卻凝固了好長時間,包括那兩個酒窩,看上去無比迷人。

馬壽的臉也無比迷人。張藍覺就往王丹屁股上狠狠打了一下,王丹兇狠地對張藍覺大叫:永遠無法停止的憂傷!永遠無法停止的憂傷。

他叫了好多次。過了一會兒馬壽才緩過神來沖著王丹說:放你娘的屁,老子會疊紙鶴。

E

王丹將背著的琴交給馬壽,他們互相揮手道別。馬壽還冷哼一聲:老子命真苦。轉(zhuǎn)身走了。他直走,奔向一個叫“頹”的酒吧。我們不再理他,準備向右橫穿步行街。張藍覺的手猛的一指:“你們看!”

把頭扭向右邊避開一道刺眼的燈,一個叫花子伸著手向步行街口大理石墩子上坐著的人要錢。我掏出一塊錢拋向天空,清脆的一響落回掌中。這時張藍覺已經(jīng)飛快地通過街道坐在石墩上。等我到達他面前,他問:你沒五毛的?我對他搖搖頭,告訴他只有這些錢。叫花子頻頻卑微地點頭,倒有點像國家元首在接見外賓,口里念念有詞極有韻律似乎是在唱歌。他眼角下垂,眉頭鎖在一起,坐在石墩上的人已經(jīng)被他挨個要了六七個,只有一個人慢悠悠拿出一毛的紙幣放入老漢手中,其他人則當他是透明物,目光穿過老漢向街對面凝視。“這老頭像我死去的爺爺。”

王丹已經(jīng)看見我握錢的手伸向空中,略顯孤單。他想我可能有些迫不及待。當老漢的手馬上要到達我們身邊卻拐了彎直接走到下一個目標——他沒向我伸手討錢!王丹看見我拿著錢口里不干不凈的罵著。“老不死的。”王丹把那一塊錢拿過來,屁股離開石墩,走向蹣跚著的老漢。

張藍覺又伸出手,他說:“你們看!”

把頭擰向右邊順著燈光,一個患有小兒麻痹癥但身材魁梧高大的巨人,胸口掛著的牌子上寫著:十年命運早知道,一元/國內(nèi)國外小幽默,一元。巨人一高一低橫向走在離人群三四米的地方。巨人發(fā)現(xiàn)我們看他,他的身體就稍稍向我們這邊移動,把牌子的正面給我們,并停下腳步。

“他像個藝術(shù)家,只要他站著不動,和根雕差不多。”張藍覺感慨。

王丹附和,是呵。巨人就把眼睛交給王丹,一樣的卑微,帶些遲疑,身體不由自主地向王丹靠近。王丹把錢放回荷包說:老子才不給你呢!

在步行街通常逗留三十分鐘,以張藍覺的視線為核心尋找目標。其間要變換位置收集某些航空公司派發(fā)的印有票價表的小卡片。那個日夜在此散發(fā)卡片的瘦子注定會成為我們的戲耍對象。就像王丹說的:“他以為每個人都能坐飛機卻忽略一些人只能打飛機。”當然我們咒罵過王丹此句的不雅。我們相約當瘦子將發(fā)給我們的卡片湊夠兩百張就送還給他。瘦子發(fā)完卡片就忘記對方樣貌,以至我們從他身后再走一回就能第二次拿到卡片。“我甚至有些迫不及待想看到他尷尬而慢慢變紅的臉了哈哈”,我對張藍覺說。同時在這半個小時內(nèi)還要收集一些宣傳單,這是給馬壽回家疊紙鶴的道具。

半小時后我們把自己懸掛在步行街里,從雄赳赳地走進這燈火通明處開始。我們混跡于人群,不動聲色。隨著某個人的目光所指,查看人們的臉色。很多日子過去以后我仍懷念這段日子。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目的。進出店面。進入光輝里,挑選鮮活的衣著。我們?nèi)松砩贤ǔV挥写稳兆财囌夜ぷ鞯牧沐X。有幾天我們專門在步行街的椅子上坐著,猜測誰的口袋和我們一樣貧瘠,誰的臉色和我們一樣。是的,貧瘠,這個到處閑逛跳躍又喜歡在人群狂歡的形容詞。

我和張藍覺首先選擇內(nèi)衣店,張藍覺喜歡扮演好男人,帶著一幅溫情的面容問胸部最大的店員哪種內(nèi)衣適合罩杯36D的女人。女店員無一例外地贊揚他并用友好溫情的眼神掃視張藍覺。幾分鐘后幾乎所有的店員都圍到了我們身邊幫我們挑選內(nèi)衣。

“我希望有種黑色能稍微遮掩她的白皙,這兒卻沒有。”張藍覺帶著遺憾和我一步一回頭地離開內(nèi)衣店。和張藍覺對話最多的女店員則站在門口依依不舍地看著張藍覺步入下一家店面。

“男人進內(nèi)衣店意味著他正在為全世界的女性購買內(nèi)衣。”張藍覺振振有辭。

走了兩三家內(nèi)衣店后張藍覺用手拍我肩膀之前將汗衫往下拉拉遮蓋凸起的褲襠。“怎么樣,接下來你想去哪兒?哥陪你去”,張藍覺拍我肩膀問。

“我哪兒也不想去,假如可以我愿意將這幾個小時用一句詩含蓄地一筆帶過。真是他媽永遠無法停止的憂傷。”我把他的手打掉。

張藍覺突然也倍感無聊,他又拍了拍我的肩膀,這回拍的力量和手掌停留的時間意味深長。他沮喪地說:你不該在這時候說這些話。一位穿短裙的小姐長發(fā)飄飄而過。張藍覺立即鎖定目標,將脖子扭到一邊——這個畫面定格好幾秒導演才允許演員移動。

“其實還行,至少是個夏天。”他說,又扯扯汗衫的下擺,使勁地。

張藍覺并沒意識到他說的這句話和他寫給我的信之間有任何聯(lián)系。他也從不提祥和里是不是真有一位少女蹬踏修長的腿在陽光下以舞姿揮動羽毛球拍。那封信就放在旅行包里,和一盒新買還未拆封的避孕套放在一起。他在馬壽上班的酒吧門口說:“我沒理由不相信朋友。”這句話,聽起來多像是我、馬壽或王丹說的啊。

現(xiàn)在他就在我面前,恢復無聊的狀態(tài),四周看看。他需要一個穿得暴露的小妞從身邊走過。他拔出一支煙,往前走幾步很無賴地向椅子上坐著的一位中年男子借火并閑聊了幾句關(guān)于夏天的話題。“好熱啊,這天。”他說……

接著他向我走來,我和他之間將近七米的路程他花掉三分鐘。他湊到我耳邊神秘地問:你說是王丹先來祥和里還是夏天先來的?

我?guī)捉鼌拹旱貙⑺崎_,自己也向后退了四米。他高興地笑了起來:哈哈,老子又可以多用去三分鐘。

我微笑地看著他說:我也是啊。

王丹赤著腳跑過來時我們已從步行街的盡頭拐了個彎,來到一個人煙稀少的角落。這里背風,也可以瞞過自己饑餓的胃,可以不聞到烤肉和其他食物的香味。這兒只有別人隨地大小便后的尿臊。他已經(jīng)走過來了,他說他媽的那家鞋店店員怎么會認識我,我一脫鞋他就指著店門口的牌子讓我把鞋穿上。我問他牌子上寫什么。“嚴禁腳臭者試穿。”

張藍覺說這家店員聞得出你的腳臭,你不知道換一家店?

王丹說每家都有這樣的告示,真是永遠無法停止的憂傷。藍覺你把你的零花錢給我,我明天就去找事做,明天非去不可!

張藍覺打個哈哈:明天再說吧,你把鞋穿上,這兒很多屎的。王丹穿上鞋在地上使勁踩了幾下,抽泣起來:“看,我又老了,鞋又開始夾腳。”我看到他的臉漲成了黃色。張藍覺沒理他,而是大聲指著步行街上的大鐘說:你們看!

我們馬上把目光甩過去,那么快,我還沒來得及想安慰王丹。馬壽該下班了。

F

今天馬壽出來得很早,并且身邊有了一位滿面淚痕的女子。她跟在馬壽身后。馬壽說:去吃飯吧,我餓壞了。

馬壽牽著女子的手,向祥和里小區(qū)走去,那兒的一家叫清香的小吃館總會等到十二點我們光顧后才打烊。清椒肉絲、熗土豆絲、炒豬肝和一份涼菜加起來不過十三塊,飯隨便吃。這兒的廚師是個不可多得的胖子,左手有塊被狼狗咬傷的疤。我的左手也有一塊,所以和他特別投緣。一路上,我們不停地對那個女子的影子作著猥褻的動作。

馬壽牽著的女子邊走邊回頭說:“你也哭過了。”聲音在耳朵里織出張蜘蛛網(wǎng),很不干凈。我們都看著王丹說:“可我不是被琴聲打動的。”

這樣,就比較尷尬,女子很不好意思地回過身,也許是馬壽用力拽了拽她。

菜很快上齊。胖子廚師老早就把菜配好,當我們的身影出現(xiàn)在瓦工路街口他就開始炒菜。胖子累了,坐在另一張桌邊抽我發(fā)給他的煙。我向胖子亮出那塊傷疤,他一邊抹汗一邊伸出帶傷疤的左手在我眼前搖晃一下,惺惺相惜。吃飯沒人說話,女子就顯得很孤單,但這很快就過去。馬壽吃完三碗飯,放下筷子,架起腳,點煙,嘆一大口氣。

馬壽將五十塊錢丟給我,站起身宣布他今晚不回家。只是他并不走,看著我,臉上浮現(xiàn)紅色。我只好把筷子放下作出很失落很茫然的表情有些戀戀不舍地說:那,你明天早點回啊。馬壽這回滿意了,點點頭扯著女人消失在路燈照不到的拐角。女子不時回頭看看,向我們微笑,但沒過一會也被那個拐角吞沒。王丹喃喃地說:那女的不錯,怎么就給馬壽這狗東西給搞上了。

結(jié)帳后我和胖子相互亮出那道疤,告辭,走。

G

清晨他從睡眠中醒來,誰在天空放了水,黑色漸漸淡掉。有幾只鳥在空中盤旋輕輕地叫,逐漸看得見一個游離的黑點。他把手剪在身后,走到陽臺裝出清醒的模樣。伸個懶腰,大口吸進清新空氣,舒展筋骨左右搖擺身體。隨后那雙手撐在欄桿上作感慨的姿勢。憂傷,憂傷。點煙,吸煙,吐煙,一些慢動作。如此反復數(shù)次,把頭抬起注視天空。

趁太陽又出現(xiàn),趕快進那已經(jīng)降溫的房,他又死死睡下。

馬壽早上才回到家,疲倦萬分,重重的嘆息聲。我半瞇著眼看到他一件件把衣服脫下。馬壽拿充滿血絲的眼睛看看我,說了句什么,然后躺到我身邊。跟著我也死死睡去。

我再次醒來的原因是室內(nèi)溫度驟升。在夢里我被困在太上老君的八卦爐里燒了七七四十九天。我將身邊的一杯涼冷的水喝光,往另一間房看去。張藍覺正躺在地板上,手向前伸著,像是死在沙漠中的迷路人。我推醒馬壽,指著張藍覺大笑。馬壽沒有立即清醒,摸了根煙點著才問幾點。我打開電視,中央八臺正放著《水滸》,我告訴他現(xiàn)在是下午三點。王丹去衛(wèi)生間時踢了張藍覺一腳。他醒來,四處找水喝,抱怨天氣的炎熱。

祥和里一下子有了生氣,幾個人輪流霸占廁所和電視遙控器。“我昨天晚上學會了新的玩意兒,要誰有興趣可和我一試。”馬壽從衛(wèi)生間里探出頭說,白色的牙膏沫子掉在地上,貓去舔。馬壽在等待答復,他把腦袋留在衛(wèi)生間門外,一腳將貓?zhí)咦摺?/p>

張藍覺好心地問:那么,是什么呢?

馬壽很得意地說:擲骰子。接著聽到他刷牙的聲音驟然增大。

下午六點,一天最熱的時辰,昨夜和馬壽一起的女子帶了另一個女人進了門。兩名女子和我們互相通報姓名。馬壽的女人叫高潔,另一個女人姓張,叫張小英。但高潔說:“叫她老張吧,大家都這么叫。”老張微微一笑便開始幫我們收拾衣物,也不顧天氣的炎熱,不一會兒衛(wèi)生間里傳出嘩嘩的水聲。王丹提著褲子跑出來笑呵呵地說媽的連底褲也沒放過。高潔摟著馬壽說:“我把我朋友帶來了,她可是沒有男朋友的喲。”高潔比昨天晚上要開朗許多,這可能是因為太陽照在她臉上。

張藍覺說這女的倒是勤快,就是……

老張的皮膚過分粗糙,多處表皮都有凸起的嫌疑,且長得太黑。她說話總帶著股蒜味,卻首先聲明她最討厭吃大蒜。她像是一個仆人,是供高潔驅(qū)使的奴隸。特別是她的眉毛,又黑又粗。高潔和老張走后張藍覺直斥此女不留一點余地,但現(xiàn)在他只用了一個省略號。接著他說:“這銀花滿月的庭院,迎看太陽發(fā)出燦爛的光華。”高潔再不接話,把腦袋埋在馬壽懷里。馬壽說:“來,我們輕松一下。”

老張將所有的臟衣服晾出涼臺后就挨個問誰喜歡搖滾,她提了崔健、竇唯、張楚、何勇等人的名字。王丹說我愛聽民歌,《藍花花》聽過嗎?馬壽只好陪她聊了一會中國搖滾現(xiàn)狀以及走勢。馬壽的臉浮現(xiàn)白色,像有隱疾。

大家在房子里有一句沒一句的聊到七點多鐘,天黑下來。大家的臉都有些看不清楚,一團團烏云遮在臉上。我打開燈往外看了一眼——對面樓的書呆子居然沒開燈,不免令人沮喪。老張已經(jīng)沒什么力氣說話了,她對搖滾的那點兒理解能力遠遠不及馬壽的口若懸河。我給她解了許多次圍,但老張依舊不依不饒地問著馬壽問題。看得出來馬壽很想打她,王丹和張藍覺笑嘻嘻地看著我們并不說話。高潔說:“你們這小區(qū)老人真多啊,剛上來的時候許多老頭子都盯著我看,你們怎么喜歡和老頭子住在一起呢?”

馬壽說老頭子盯著你看有什么好的,要我這樣盯著你看你才有魅力嘛。他去拉高潔的手。高潔露出一個很難以理解的表情,走到老張身邊坐下了。老張很識趣地問馬壽要不要坐到這邊來但被馬壽拒絕。

張藍覺說真沒勁,真他媽沒勁。也不知道他說什么沒勁。

高潔說走吧,我們?nèi)コ燥埌伞?/p>

出房門馬壽拉了我一下說:“這個女的昨晚沒辦成,給我裝淑女,等會兒幫著抬個轎灌倒她。”

我這才記起,馬壽今天早上回時對我說了什么。

還是沒忘記往對面樓看一眼,那盞臺燈終于亮起來了,我欣然一笑。

A

馬壽和高潔在一次醉酒之后真正地好上了,他徹夜不歸。這讓我們的時間表里少了好幾個小時,王丹是最不開心的人。他抱怨現(xiàn)在連個諷刺的對象都找不到。默默忍受的日子里老張穿插進來,她似乎對我產(chǎn)生莫大興趣,常常掛著笑意出現(xiàn)在我眼前和我談電視劇談明星。我對這個女人是麻木的,她給我們洗衣服我就露出笑臉,其實那是笑給干凈的衣服看。漸漸,老張的到來使我感到不安,這個走路像馬一樣的女人喜歡在我身邊。張藍覺跟在我屁股后面重復著“這銀花滿月的庭院,迎看太陽發(fā)出燦爛的光華”,王丹非常之羨慕我的艷遇,但對女主人公的喜好卻言不由衷。

事情終于在一個比較涼爽的下午發(fā)生,老張來到祥和里時我還沒醒。她拿著本雜志給我扇風,偶爾在房間里走動尋找沒擺放好的家具和衣物。我撒尿的玩意兒在睡眠中、在褲襠中慢慢直立,我在夢里正和一位明星互相撫摸。然而有真切的身體接觸發(fā)生,撒尿的玩意隔著褲子被女明星輕輕撥弄,就像微風在搖曳一棵小樹。愜意。女明星在夢里說:其實我是你妹妹,我們不能上床。

我急忙說:妹妹也能,妹妹也能……上床。女明星半推半就眼看要水到渠成,她的手圍環(huán)我的脖子,但撒尿家伙的快感在增加。我嚇出一身冷汗,大叫“微風微風微風”,醒來——老張的手還放在我褲襠處,她的大幅度動作將我弄醒。

我恨不得一腳將她踢下床,馬壽等人不知所蹤。我大口喘氣,拿煙的手在顫抖。

老張臉都沒紅,她的手回收得很慢,像一個常常玩弄異性的禽獸。她的手放回她的懷中之后,又像什么事都沒發(fā)生。她說你做噩夢了。我把煙噴在她臉上說真他媽是無法停止的憂傷,他們?nèi)四?

老張說他們出去玩去了,看你睡得太死就沒叫你起床。

哦。我起身去衛(wèi)生間洗漱,心神不寧。一眼看到貓高高的趴在水箱上,東張西望,一臉笑意。咒罵聲變成貓的慘叫聲,它跑出來,很有些詭異。

再坐到老張身邊,又和她聊起天來。老張開始還是提了崔健、竇唯、張楚、何勇等人的名字,但話題馬上轉(zhuǎn)入“一夜情”。老張坐在我正對面把雙腿微微張開問我一夜情是否合乎國情,她沒等我回答就兀自說一夜情實則有感情可言。她的腿又張開一些,有36°,這么巧,正對著窗戶作光合作用。我想我無法把眼睛瞥到其他地方,這房間都被收拾得沒有一絲異樣;我想我被包圍了,這是個預謀。她繼續(xù)說,猜測一夜情有時也是身體健康的表現(xiàn),長期不干也許會陽痿。她可能說了有一個多小時,馬壽他們還沒回來。我又問了一次馬壽他們到哪里去了,老張并不回答,她有點焦慮地說:你看你看,我的腿已經(jīng)不能張得再開了,哈哈,居然能張得這么開。

我訕笑著附和說是呀是呀,真開,真開。我哼著歌,好像是羅琪,閉著眼哼了好幾首。“這銀花滿月的庭院啊,迎看太陽發(fā)出燦爛的光華。嘿,老張,我這歌唱的好不好聽?”老張已不在我跟前,在王丹和張藍覺房里尋著什么。我便沒理她,把眼睛丟到窗戶外邊,這天一直有風在耳邊吹噓,透著一絲涼意。天什么時候呢?不知為什么,有幾滴眼淚爬到臉頰下邊,我卻沒任何悲傷的情緒。我盯著窗外,這么看下去,以為能看到天黑。

一大團衛(wèi)生紙伸到我面前,晃一晃,然后她踢踏著馬的步伐拉開門,貓喵喵的叫。都走了。從此老張再也沒來過,她借著大便的機會逃離了這個地方。我認為她其實能找到更好的理由,于是奇怪了很久。

我獨自走到樓下,那群老人還在打麻將,我們家那只貓就在一個小孩腳下啃著豬骨頭。我今天才發(fā)現(xiàn),這只貓原來是灰色的。

不止老張沒再來祥和里,高潔也沒來。馬壽對此只字不提,他在墻角沙發(fā)上疊紙鶴的姿勢千古不變。偶爾他累了站起身對我們說:“來,大家輕松一下。”去撥弄掛在墻上的一個鳥籠子。有只假鳥的籠子被人觸碰會發(fā)出“啾啾啾”類似鳥鳴的叫聲。電子鳥叫三聲馬壽笑三下,之后他繼續(xù)坐回沙發(fā)疊紙鶴。沒人知道高潔為什么和馬壽分開,也沒人去過問,這個女人只是路過而已。馬壽抽煙越來越兇,簡直可以把整個房間燒光。我想他是失戀了吧。王丹調(diào)侃說馬壽把歌譜上的曲子彈給高潔聽,聽完他譜子上所有的歌這女人就走了。和我一樣,聽馬壽彈完所有的歌就再也不喜歡他了。

但在馬壽失業(yè)后的第三天我遇見了高潔。在小區(qū)門口我正和一位收破爛的爭執(zhí)家里那臺壞電視到底是賣二百還是二百五十塊錢。高潔如陣風般飄到我面前,我都沒有覺察。收破爛的卻不知緣故地驚慌失措逃走。高潔拍拍我的肩膀說我正要找你。

我轉(zhuǎn)回頭,看見高潔一臉寡婦相哭喪著臉望著我,眼淚快要掉下來。我問她找我什么事。

高潔說:“我不想做一個薄情寡義的人,我來是因為想和你們說說我和馬壽分手的原因。你們都很好,我不想給你們留下壞印象,”她微微顫顫摸出有著褶皺的煙點上繼續(xù)說,“馬壽真可怕,真的好可怕,你們都是男人不知道。他太自私了,太顧及自己的感受了,以至于讓人無法忍受。簡直是可怕。”

我饒有興趣地聽著,但不敢露出微笑。高潔說:“那天我們?nèi)コ燥垼c了個‘宮寶雞丁’。你知道這個菜有紅蘿卜有花生米有雞丁還有萵苣丁,總之是一小團一小團的菜。菜上齊后開始吃飯。這個左撇子開始吃‘宮寶雞丁’了,他的筷子沒停過呀,像個上了發(fā)條的機器,面無表情地夾了又夾只對著這個菜落筷。夾一個塞嘴再夾一筷子。是的,這個菜是只能一筷子夾起一點,夾幾筷子也沒什么。可他的手一伸一縮,夾了二十六次,也不干其他的。就那么伸伸縮縮,二十六次咧,太可怕了,那么多次,也不累,真是太可怕了,那么多次。你要是個女人,那么多次你受得了嗎?”

說完話她歇息了一下,也許說累了,也許被那種恐懼再次包圍。我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告訴她這的確是很可怕。她笑了,在我的臉上親了一下說謝謝你能理解我,希望他們倆也能理解。那我走了,我們再見。

我擦擦臉上的口水,尋思著要不要把這個可怕的消息告訴馬壽,或其他人,但必須等我將電視機賣了。

B

電視終于賣出去,我和另一個收破爛的在一棵樹下商榷了兩個小時,以二百六十塊錢的價格將電視機賣出。我看著收破爛的飛快地騎上自行車載著電視逃掉,才知道自己虧了。但畢竟有二百六十塊錢。這可以夠我們活幾天直至家里的匯款到來。

天已經(jīng)黑下去,馬壽很悠閑地坐在墻角疊紙,他一點都不著急找工作。他說他不在乎和我們一樣。張藍覺又開始寫信,寫很長的信,假如有人走過去看時他會用手遮蓋他寫出的字。王丹似乎是餓急了,在門后面把貓抓起來掂量。

張藍覺說王丹,你把貓放下,把燈打開,把貓放下。

王丹不服氣地說老子開燈就行了,干嘛讓我把貓放下。于是開燈,張藍覺繼續(xù)寫著字。我把錢丟在桌子上天就完全黑了,假如不開燈屋里將一片黑暗。王丹嘿嘿地笑:“你們說是錢先放在桌子上還是天先完全黑下來的?”沒人理他,這句話已經(jīng)不討好我們。他沒趣的到處走動,摔碎一個玻璃杯。

燈突然熄了。張藍覺說王丹你把貓放下,把燈打開,把貓放下。

王丹把貓丟得很遠,估計有十米,貓在遠方一叫。但燈怎么也不亮,王丹把開關(guān)撥了十幾次。“停電了傻逼們,這都不懂,看看外面好不好?”馬壽說。果然停電了,周圍的房子全都熄著燈。張藍覺罵罵咧咧的將筆丟在寫字臺上,起身摸著墻去藏信紙。馬壽說:“呵,這一點都不影響我折紙鶴。”屋里的黑就像是閉上了眼睛,而眼睛明明又睜得很大。就這樣呆了幾秒,對面樓有人慘叫,慘叫,就像狼嚎一般。嗷嗷嗷聲嘶力竭的從嗓子眼里憋出喊聲。“嗷嗷嗷……嗷嗷嗷……”就這么叫,嗓子慢慢沙啞,卻還不停止叫,要吃人又像被人吃了。聲音傳得很遠,簡直能被天上劃過的飛機聽到。聲音在樓房之間碰撞,就如同他獨自在山谷的夜晚。嗷嗷嗷,他怎么不停止呢?王丹說是對面樓的書呆子,他亂叫個什么啊,有病,真是永遠無法停止的憂傷。

馬壽唱,因為他會怕黑。因為他無法入睡……來,大家輕松一下。去撥弄掛在墻上的一個鳥籠子。有只假鳥的籠子被人觸碰會發(fā)出“啾啾啾”類似鳥鳴的叫聲。這次鳥卻沒叫,馬壽用手拍打鳥籠,仍然不起作用。他改用頭撞,把鳥籠拿在手里,又放在腳下砸爛,噼里啪啦地響。“電池呢電池呢電池呢?他媽的哪個狗日的把電池丟了?”他的聲音也哽咽了。“媽的誰把電池下了?狗日的。”黑暗著,和著書呆子的嘶喊,三個黑影圍在馬壽周圍。按兵不動。

又這么陰沉了幾分鐘,馬壽躺在沙發(fā)上學電子鳥叫喚:“啾啾啾,啾啾啾,啾啾啾……”

他又哭著說:“藍覺,你個王八蛋要教我打撲克打‘雙升’,電來了就教,不教是他媽王八蛋。”

貓沒回家,我們決定不等它,去喝酒。把哭累了的馬壽架到清香飯館。飯館里點著幾只蠟燭,無論我怎么亮出傷疤廚師也看不清楚。他黑著一張臉問我們吃什么,并不懷好意地每道菜多收三塊錢。點了三個菜,十瓶小瓶裝紅星二鍋頭。王丹很快醉得不省人事,他喝得太快,一瓶酒倒一杯一口倒進去。他說,“你們看見沒,我肚子里有團火,你們看見沒有?在燒呢。哦,現(xiàn)在又多一團。”等他肚子里有三團火,他就倒在桌上一聲不吭。我們?nèi)齻€繼續(xù)喝著悶酒,張藍覺指著我說:“你看你帶來的是什么朋友,喝酒這么快,以前我忍著沒說,現(xiàn)在我不想忍了,他醒了你讓他喝酒慢著點。多他媽沒勁。真他媽討厭這人,老是說永遠無法停止的憂傷,所有的雅興都被他敗了。”

我把蠟燭舉到我的面前讓張藍覺看清我的冷笑并對他說:“我就不和你討論人與人之間的關(guān)系了,王丹不是我?guī)淼模邱R壽。”

馬壽把蠟燭搶到他手中大叫:“藍覺你少他媽裝蒜啊,這人難道不是你帶來的么?”

張藍覺說:“憑什么說是我?guī)淼?”

馬壽說:“王丹和我說是你幫他開的門,那不是你帶來的么?”

我誠實地問:“馬壽,這人真不是你帶來的?”

馬壽搖頭,用同樣誠實的語氣問張藍覺,張藍覺搖頭也用同樣誠實的語氣問我。我搖頭。目前,桌上趴著的王丹變得可疑,張藍覺提議明天早上等他醒來問清楚他的來歷。他說:“哼哼,到時候就知道他是誰帶進來的了。”

我用誠實的眼光看著這個誠實的人,和馬壽同時哼了一聲。

我扶著墻慢慢走進小區(qū),此時電還沒來,因為酒量的深淺問題和張藍覺他們幾個走散了。祥和里的老人們睡著了,有嬰兒的啼哭三兩聲一間歇。我試圖離開墻獨立行走,可惜失敗。腳已經(jīng)沒有更多力氣,身體重心突然之間消失得無影無蹤。或許在最后一口酒里,或許在路邊的嘔吐物中,反正力氣已經(jīng)跑掉。還是摸著墻。他們也許倒在床上睡著了,也許還沒找著家呢。我呵呵地笑,抬頭看天,今夜月明星稀,至少我還能分辨。

“真他媽蕭條,真他媽是無法停止的憂傷啊。”我邊說話邊撒尿,白色的月亮是個空泛的句號,沒有前文沒有后語。

“我醉了沒有?沒醉,醉了怎么會有分析能力呢。花壇里那是什么你看不看得清楚呵?肯定看得清楚,那是太陽花,不曉得是哪個撒下的野種。前面有幾棵樹你看不看得清楚?一棵樹,二棵樹,三棵樹,四棵樹,五棵樹,六棵樹,看不清楚了。”小區(qū)的房子很多,我看每一幢都像自己住的那棟樓。我挑了棟最像的鉆進去,卻被個老頭趕了出來。再挑,又錯了。我大喊著張藍覺的名字,沒人應(yīng)聲,他們肯定睡得很死了吧。我在小區(qū)中間轉(zhuǎn)著圈,看著四周的樓房,開始頭昏目眩。

“如果有場真正的雨,就能使視力變得正確。”突然想起這句話,因為我怎么也找不到自己住的那幢樓。我妥協(xié)了,靠著墻滑倒在地,睡死過去。

喝醉的第二天早晨我是被馬壽踢醒的,他的衣服和我一樣臟。互相拍衣服上的灰塵時,張藍覺從一個樓門洞里鉆出來,他說:“真他媽邪門,老子在別人床上挨一個男人睡了一夜。”

馬壽說:“你就說你睡在樓梯上得了,騙什么人。人家給你開門?”

張藍覺說:“奇怪的是我的鑰匙打得開他的門。總之是倒霉極了。比你們在地上睡還倒霉。”

我們找不見王丹,小區(qū)里,馬路上,家里,他和他的行李一起消失,哦,還有那只貓也不見了。關(guān)于王丹的到來和離去,也許就像張藍覺說的,“我從來就沒養(yǎng)過貓。”

馬壽開始學習打牌,由張藍覺教他。他學得很認真,我就沒打算把高潔告訴我的話轉(zhuǎn)達給他,張藍覺也不知道。馬壽幾乎學習每一種牌藝,還買了本象棋書研究。他的那堆紙鶴被王丹走之前燒在衛(wèi)生間里,馬壽說他不恨王丹。馬壽的臉總是雪白,看不到一點生氣。說話的聲音也小些,漸漸和他的身高持平。等到我們陪他打“斗地主”時,我看見馬壽抽出一張A打出去,嘴里說:“一個紅桃3。”張藍覺丟張方塊4。等我出了一個,馬壽丟下一張K說:“一個紅桃3。” 我看著馬壽,憂心忡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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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于有一天可以換上襯衣走出家門。天氣不冷不熱。我們從銀行取出一百元錢相約去大慈寺喝茶,大家都高高興興的,穿過長長的走廊,穿過嗑瓜子的老人們,穿過麻將桌,在參天大樹間隙間的陽光下,在京劇唱腔中找到張空桌子坐下。要兩盤瓜子,三盞茶,慢慢地喝著。

張藍覺說:“你們看!”

把頭擰向左邊,在一間寬敞的大房子里,有人正在演京劇。招牌上寫著《宋江殺惜》,鑼、鼓這些家伙都有,唱戲的人全穿著現(xiàn)代裝。“走路干嘛那么慢,一板一眼的,也不看看身上穿啥衣服,媽的,那是李寧運動衫呢。”馬壽邪邪地笑。臺上演宋江的人穿著旅游鞋,運動褲,T恤,他的脖子上掛著一塊莫名其妙的毛巾。看了半天我才發(fā)現(xiàn)那是胡子,是宋江的胡子。

呵呵,我們跟著樂起來。很快宋江就把閻婆惜殺了——我們來得太晚。這并不讓人遺憾。演宋江的年輕人走下臺,向我們方向走來,最后坐在我們身旁的桌邊。“你們發(fā)現(xiàn)沒有,這人長得特眼熟哈。”張藍覺問。接著我和馬壽都發(fā)現(xiàn)這個年輕人的確很眼熟。“也許是某些器官和我們見過的人比較像吧,哈哈。”馬壽說。

張藍覺將根香煙丟過去,和他打招呼談?wù)撎鞖獾暮脡摹2灰粫捍蠹揖陀姓f有笑了。他轉(zhuǎn)到我們這張桌:“你們好,我叫王丹。”我們自報家門并夸獎他的戲唱得好,他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很靦腆并露出雪白的牙齒。他告訴我們他的戲是小時候跟父親學的,畢業(yè)后來這兒找事做,暫時幫著唱唱戲。我們對他的身世沒什么興趣,聽他說戲是小時候?qū)W的甚至有些嫉妒。隨便聊過幾句后就起身離開,這時天暗下來,馬壽必須跑場子了。走之前張藍覺將我們住的地址寫給他,讓他混不下去來找我們。馬壽恨恨地說:“藍覺你他媽總是這么好客,你害的人還少啊。”

走出小慈寺回頭望,一個保安正和一個老婆婆吵架。

保安說:你要不就把你的“老人證”掏出來,要不就交門票錢。

老太婆一頭花白的頭發(fā),還有裹腳的嫌疑。她一手在袋子里掏著一邊說:我不記得自己帶出來沒有,你知道老人總是忘性很大的。

保安說我不管你忘性大不大,你必須出示老人證。

老太婆摸袋子的樣子很有些虛偽,我們一致認為她摸不出老人證。果然,老太婆停止了摸索,她說你看我老不老,我老不老,你仔細看清楚好不好,這還要什么證件。

保安絕不妥協(xié),他說你沒有老人證就去交錢,這是規(guī)定。在吵鬧聲中,我們走出了這兒。老太婆的聲音追出來,她說:“你看我老不老,你看看嘛,我還不老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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