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老爺一搖鈴鐺,六個沒睡醒的女兒挨著個頭兒從舞臺一側“跌”出來,好似一串響個不停的鈴鐺——叮叮當當。滑稽戲《“獨”養女兒》臺詞風趣幽默,滬語中夾雜著上海普通話和洋涇浜英語,更容納了“露臍裝”、“老鼠愛大米”、“你是風兒我是沙”等流行元素。口吃的大女婿,O型腿的二小姐男友,傭人阿榮那傻乎乎的鄉下舅舅,一把年紀還像只花蝴蝶似的李媒婆……形形色色的人物構成了一幅海派市井風情畫。
這出從張愛玲《琉璃瓦》脫胎而成的戲,確是一出讓人從頭笑到尾的正宗滑稽戲,由嚴順開、錢程、胡晴云等領銜主演。噱頭加“包袱”,載歌載舞,給觀眾帶來了滿臺歡喜。若不是戲的尾聲姚老爺把話題繞到張愛玲身上,笑得暢快的觀眾們怕是壓根也想不起這出戲是源于這樣一部小說。

張愛玲的作品從骨子里透出上海社會的生活氣息,這倒與擅長描寫市井街坊的滑稽戲殊途同歸。看過原著的觀眾想必能從戲里看出原作滲透的思想以及滑稽戲本身所承載的深意。不過,雖說是“添油加醋”一番,雖說是夸張戲劇化了許多,但劇作畢竟尊重了《琉璃瓦》的核心思想和定位——三個女兒,三段孽緣,攀龍附鳳總成空。大女兒婚姻失敗遁入空門,二女兒游戲人生放蕩不羈,三女兒心灰意冷遠走高飛。無論在說著隱隱幽幽的文字背后,還是在看似嘻嘻哈哈的舞臺幕后,觀眾何嘗不會暗生一絲悲涼?
生兒是“弄璋之喜”,生女是“弄瓦之喜”,美麗女兒則稱得上是“皇帝頭上的琉璃瓦”。這句話,道出了張愛玲原作的旨意,也賦予了《“獨”養女兒》強烈的現實意味。大女兒錚錚出嫁回來,三個姊妹私下談心:“婚姻究竟是場交易還是游戲?”戲固然滑稽,卻也不是“無厘頭”,戲中女兒的百般心思,映照出殘酷冷峻的現實。
身兼該劇導演、主演兩職的嚴順開,一直致力于拓寬觀眾面、把海派滑稽戲介紹給白領階層的工作,他認為,最有效的路子就是把張愛玲筆下的文字“立體化”。張愛玲對瑣屑小事的細致描寫和對人物內心的冷嘲熱諷,總能讓人在人物的可笑行為中感到生活和命運的無奈。這,其實也是《“獨”養女兒》著力的方向——笑中有淚才最顯滑稽戲的真章。同古希臘喜劇一樣,滑稽戲詼諧的獨白、丑化的動作,其目的是要表現對人生的冷峻看法和態度。在這一點上,張愛玲的文字基調和滑稽戲的表演風格是基本一致的。
對于頻繁加入“上海普通話”是否會削弱該劇語言特色的問題,嚴順開說,“滑稽戲展現了上海方言中生命力最強的詞匯,有大量生動的、充滿睿智的慣用俗語,如‘吃空心湯團’等。其實,這些詞匯、俗語現在用‘上海普通話’說出來大家也都能領會、都能會心一笑。我們巧妙設計了與上海方言有緊密結合的語言噱頭,應該不會有問題。當然,從感受地方特色、欣賞方言特有語調的目的出發,或許越土越地道的作品更能吸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