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女人讓我心靜

鷗鳥在舞，浪花在歌，蔚藍的大海正張開廣闊的胸懷，擁抱了我們這些來自天南地北的文友。于是，“散文名家金秋論壇”得以在“渤海明珠”北戴河如期舉行。

東道主——秦皇島文聯的幾位領導真夠好客的，他們把“論壇”活動安排得舒展自如、豐富多彩，有名家的精彩講演，有文友暢達的溝通，還有大飽眼福的采風。其間，我會見了不少舊師友，求教，傾聽，獲益不淺；我還結識了一些新朋友，志趣相投，不存芥蒂，無所拘束，會場里、客房間、海灘上就多了許多健朗的交談和舒心的笑影。

其中有一位女子頗引人注目。紅褲子、黑T恤、紫格衫，休閑艷裝；步履款款，笑聲朗朗；明眸善睞，神采飛揚；交游諸友，落落大方。她遞過一張張帶劇照的名片，卻原來是一名影視演員!本來這已出乎我之所料，更出乎我意料的是，她居然在眾多男女文友間獨獨青睞于我!會場上，她主動走過來，真誠訴說她聽我發言的專心和感動；宴會廳里，她走近我的餐桌，遞上名片，為我敬酒；山海關城堞處，她愿與我合影，作瀟灑英武狀；諸友合影，她也要靠近我，挽著我的臂腕；一天傍晚，三五新友，漫步海灘，聽海浪絮語，看海上明月，她好像也愿向我傾訴她人生的體驗……

她太靚麗了，太活躍了，太富女人的魅力了。所以每當此時，我總有些拘謹，一來是初識，年歲相差很多；二來丈夫在身邊，況且還有眾多有意無意的目光……可是，你身邊總蕩漾著她美麗的容光與笑影，怎么能不動心呢?如果說我也稍稍動了心，那便是男人受到女人青睞之后的那份滿足與榮耀感蒙生了出來。對我這個上了把年紀的男人來講，也許這是一次美遇，可又讓人飄忽，總有一種來無影去無蹤的感覺。于是，我便推定，這不是什么“青睞”，不過是逢場作戲罷了，怎可信以為真?

不料，北戴河分別后，她竟沒忘我。先是“三八節”有感，從美麗的西子湖畔發來短信：“節日即將來臨，勿忘貫徹三個代表：你始終代表中國帥哥的發展方向／你始終代表中國男性的智慧和氣概的前進方向／你始終代表中國廣大女性所追求的方向。”哈哈哈!這類似戲謔的語言里似乎也流露出一點崇拜。北方春暖花開了，她又發來邀請我去杭州的短信：“歡迎你來杭州。只要你一轉身，我的祝福就在你身邊／不管離多遠／不管多少年／化這祝福為藍星點點／閃在晨曦／閃在日暮／閃在你生命的每一寸空間。”時隔僅五日，又一則熱情的短信發給我：“思念是一杯濃濃的酒／總在舉杯時發出醉人的芬芳／牽掛是一份厚厚的情／總在夜深時喚起難言的惆悵／不是寂寞才想你／而是想你才寂寞。”這樣的短信，我只好趕快刪掉，免得老伴看見了吃醋。我一個只會操管寫字的男人，何德何能，何名何譽，值得一位年輕漂亮的女子如此熱烈的稱贊和祝福?我莫名其妙，我盛情難卻，我受寵若驚了。而等我回復她的時候，卻難以找到同樣美妙的文辭，只是在“謝謝”前加上“衷心”二字而已，于是心里不免生出愧疚來。我是專寫散文的，平時寫景抒情，倒也能碼出許多美麗動人的字塊兒來，怎么此時竟拙笨木訥起來了呢?一位年輕美麗的女人如此熱情對我，不管怎么說，也是一種美意，我怎么就不會奉承討好她呢?我又將如何回應她的美意呢?我感到很遺憾、很為難。

短信的美意尚未回報，我又接到她們夫婦倆的邀請電。她在電話里說：“去井岡山的臥鋪票都已買好，‘五一’前先陪你在杭州玩兩天，然后跟我們一起上井岡山會師。”言語中充滿誠意，也流露著豪情。她的邀請讓我歡喜了好幾天。“五一”前，進入旅游黃金周，南下的車票極難買。我在火車站提前五天也只是買到了一張無座的票!為了赴約，我做好了歷經千辛萬苦的思想準備，特意把家中的“馬扎兒”洗刷干凈裝進了行李箱。當夜，車廂內，空氣渾濁，人滿為患，“馬扎兒”根本放不穩，上趟廁所也得翻越千山萬嶺，真有點兒像那“文革”紅衛兵大串聯時火車里的情景。可別忘了，當年我才二十五、六歲，如今我已年過花甲了呀!當年的年輕人渾身仿佛注射了造反、闖天下的興奮劑，自然是一種沖動；那么如今呢，我卻想著要為年輕漂亮的女子去赴約，怕也是一種沖動。坦率地說，這里邊混雜有對奇山秀水的向往和對靚女美色的傾慕。幸虧有了這種向往和傾慕，不然在晨昏交替中那硬席車廂里的臟亂、擁擠和嘈雜，恐怕我是難以承受的。

取道蘇州，轉乘大巴，方抵杭州。接站的自然是她，還有她的女伴。當晚，她們夫婦倆做東，特意在西子湖畔梅家塢的一家餐館為我接風洗塵，滿義氣的。大家圍坐在燈樹之下，品“龍井”、美酒、佳肴，話別后心情、事業、生活，真愜意也!潺潺的水聲，幽幽的花香，朗朗的談笑，仿佛全化在了濃濃的情意中。席間，她與我對面坐著，談笑自如，禮儀有度；她又與一位編導談及拍電視劇的事，一臉專注與投入。在她身上，我幾乎沒有察覺到當今演藝圈漂亮的星兒們那種矯揉造作的習氣。我向她丈夫冒昧發問：“依她的資質和氣質，她好像該有更大的發展空間，可是看過不少劇照，卻發現她沒扮演過女一號角色，為什么?”他聽了，并未覺得突然，相反卻激動地說：“演藝圈，‘潛規則’厲害呀!可她是好樣的，她從來不向導演、制片人獻媚!”說著伸出大拇指，臉上露出了得意的神情。他的這番話，好像一下子理清了我的猜測，悄然改變了我對她的印象。

井岡山之行，我們三人，玩在一起，吃在一起，甚至晚上還住在同一個套房里。零距離親密接觸，使我在耳聞目睹中不覺嘆服她為人妻的德行了。演藝中人，身不由己，每次外出拍戲，臨行前，她總會將數十件襯衣洗凈熨平放在衣柜里供丈夫備用。平素在家，家務活兒，一概承包，任勞任怨。美女、賢妻呀，這份艷福令人羨慕!夫婦也吵嘴，上井岡山第二天清晨，倆人就大吵起來，她鬧著要下山去。細聽，卻是因為她嫌丈夫不重裝束，未肯順從她的意見穿上那件平整的襯衣來拜謁“井岡山革命紀念館”。我連嚇唬帶勸慰，兩口子總算和好了。進館后，在吊唁大廳上，兩口子專門獻上一只大花籃，把我的名字同他們的名字一同寫上去，然后鞠躬行禮，蠻莊重的樣子。我發現，她很在乎她這個瘦削的丈夫。賭氣、生氣，正是在乎他。慢慢地，我又發現，幾天的游歷，她好像給他的丈夫找到了我這個樣板兒，凡事總想讓我先做個樣子給他丈夫看。比方說，我穿一件米黃色名牌T恤衫，又收束到一條黑色西服褲里，她好像欣賞我的灑脫，就幾次指著我給她丈夫看；每次她照相，總是讓我取景拍攝，然后給他回放數碼相機上的照片，再讓他給自己照；每次給她丈夫照相前，也總是給我先照，讓她丈夫看好我的姿勢、動作或表情以后，再給她丈夫照，一邊照著，一邊還指點、糾正著什么。如此殷切良苦的行為，讓我感到她這個搞藝術的確是個唯美主義女性，一個理想主義者。也許我十分符合她的審美眼光，于是我這個新結識的朋友，正當其時又恰如其分地成了她的得力幫手，她便可以因勢利導她的丈夫，使其盡快地理想化。果真如此嗎?我又哪里敢當此重任呢?

杭州、井岡山，果然不虛此行。天天有美人陪著，自然玩得很盡興。她愿意按著她的美意自駕車陪我到“六和塔景區”一玩兩個多鐘頭；她也愿意順著我的心思開車送我到西湖孤山去朝拜林逋的放鶴亭和梅花。她的周到與體貼，在女人中真是稀少。與此同時，她的慷慨大方，我也是在此行中切身領受到的。多日旅游，除了我花一少部分錢，其余大部分開銷都是她們買單。讓我沒想到的是，返津前，夫婦倆為我送行，又饋贈我好多禮物：兩件名貴的T恤，兩包泡腳的藏藥，好像還有杭州“龍井”茶。我猜想這又是她的意思。我一介書生，何德何能，何名何譽，又怎么承受得了這份盛情厚意呢?

思來想去，我到底該給這位年輕漂亮、賢德好心的女人怎樣一個評價呢?實際上，“五一”菩薩誕辰日的那次湖州常照寺的朝拜，我早已把她定格在了一個崇高的品位上了。那天，她駕車前往，一路上，我饒有興味地傾聽著她虔誠禮佛的新鮮事。繞過竹林，車一開進山門，就見惟光法師已在殿前迎候。下車后，又見小和尚吃力地從汽車后備箱里往外搬東西：兩大桶食用油，兩大包大米，還有許多蔬菜。這時，我本能地意識到了她與這座普照寺非同尋常的因緣。我們在殿前與惟光法師合影留念，然后便跟隨她進殿拈香拜佛。她的那份虔誠簡直無與倫比。那一捧捧溫馨的香札，在她手上依次點燃，插進香爐，歆享神靈；那一篇篇莊嚴的佛經，從她口中汩汩道出，如鐘如磬，敬獻佛心。大殿之上，香煙裊裊，木魚聲聲。她拈香，跪拜，誦經，就仿佛全然沉浸在了忘我甚至無我的境界之中。此時，我回想起，自到杭州以來，她陸續給我講述的她從一個棄嬰走上人生路直到她忠實信奉觀世音菩薩的心路歷程和她剛才在車上講述的如何贊助常照寺建大雄寶殿的義舉以及為大殿開光購運大號瓷瓶的奇遇，還有我手上拿著的這本有著出水芙蓉封面的《大德法語開示》，是她自己出資印了5000冊，用來分贈各方人士的，內中有《勸世文》、《醒世歌》、《治家格言》、《修身八則》、《十勸世人》等等……我覺得此時我身邊的她仿佛已化作了一位超凡脫俗的美女。而我呢，心也隨之歸于沉靜，先前對她的種種似是而非的推測和種種若隱若現的欲望，便也隨之滌蕩干凈了。

謝謝她的盛情邀請和熱心陪伴，謝謝這次杭州、井岡山之行!我的最大收獲，就是認識了一個女人。

這是一個讓男人心靜的女人。

在眼下燈紅酒綠的世界，為什么那么多男人們都成了情色的俘虜、金錢的囚徒?我想，那是因為浮躁的眼睛被華麗的外表迷惑了，理智的心腸讓無攔的欲火燒毀了。同樣，浮躁的眼睛也難以看清她的真面目，只有寧靜的心靈方可感知她那沉實的內美。當庸俗用色迷迷的目光測度或者索性一塊兒來蹚演藝圈的混水的時候，高雅卻早已跳出世俗的偏見去尋覓娛樂場上的出水芙蓉了。我的眼睛也曾浮躁，我的心靈也并非寧靜，我不能事事脫俗，也并非處處高雅，但我確實愿意在這沉與浮、靜與躁、雅與俗的角逐中，做個頭腦比較清醒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