療救國民 培育新人

魯迅在文學方面的巨大成就及其深邃復雜的思想歷來是人們關注、研究的熱點，但其在創辦雜志、期刊編輯方面的巨大貢獻卻不大被人所關注。事實上，魯迅的一生與期刊有著密切的聯系，他把創辦、編輯文藝期刊作為抨擊社會現實、啟蒙國民思想、培養文藝新人，推動中國新文藝發展的最佳選擇。他后半生的大量精力都投入到期刊的編輯工作中，親自創辦、編輯十幾種期刊，其中最有名的有《莽原》、《語絲》、《奔流》、《文藝研究》、《萌芽》、《前哨》、《譯文》等。由于魯迅有著扎實的文學功底和廣博的知識，同時又對中國的舊封建、舊文化，對當時的社會環境有著深刻而清醒的認識，因而在期刊林立的二十世紀二三十年代，他所創辦和支持的這些期刊都有著豐富堅實的內容、鮮明獨特的個性，對當時的讀者產生了深遠的影響，也奠定了他在我國現代期刊史上的獨特地位。其編輯思想主要體現在以下幾個方面：

抨擊現實，揭露黑暗，充分發揮期刊的戰斗作用

魯迅是一位優秀的思想家，他“見過辛亥革命，見過二次革命，見過袁世凱稱帝和張勛復辟，與共產黨、國民黨、自由主義者等各種政治勢力及其頭面人物都有所交往或交鋒，對進化論、階級論、個性主義、人道主義、馬克思主義等各種學說都作過研究和吸納，特別是他對中國最廣大的民眾尤其是底層的農民有著深刻的體念和關愛”。①他對當時中國的社會現實有著深刻的認識、獨特的體驗，面對國人精神上的麻木，他領悟到，解決中國的問題，最根本的是要療救國民的精神，要同這種麻醉國民精神的封建腐朽文化進行徹底的斗爭。為此他創辦《語絲》、《莽原》，大量刊登揭露和批判當時黑暗的社會現實和舊的封建文化的文章，同時《語絲》還是他同現代派戰斗的陣地，他在《語絲》上發表了大量的雜文，抨擊舊文明、舊文化，極大地加強了刊物的戰斗性和對舊文化及當時黑暗的社會現象批評的力度。１９２８年，《語絲》遷移到上海，魯迅接任主編后，更大大增加了“社會批評”的內容。如擴大了“閑話集成”的篇幅，以后又改為“閑話拾遺”專欄，登載大量隨感錄式的雜文，對當時的社會現實進行深刻的揭露和批判。“《語絲》中所講的話，有好些是別的刊物所不肯說、不敢說、不能說的”。②如第４卷１２期上，發表了白薇的獨幕劇《革命者的受難》，并寫了《太平歌謠》、《鏟共大觀》等一系列戰斗性很強的雜文，揭露反動政府鎮壓革命的罪行，明顯地增加了刊物的戰斗性。

２０世紀３０年代初，魯迅倡導和參與編輯的《萌芽》、《十字街頭》、《前哨》、《文學導報》等刊物大都是左聯的機關刊物，它們宣傳馬克思主義文藝理論，揭露國民黨鎮壓革命的本質，現實性、戰斗性更為強烈。如《前哨》第１期就是紀念戰死者專號，以紀念被國民黨殺害的進步青年柔石、殷夫、白莽、胡也頻等７個人，并配上７個人的照片，十分醒目。可見魯迅創辦、編輯期刊都是為了當時社會現實的需要，為了斗爭的需要，有著獨特的戰斗風格。

《奔流》、《朝花》、《譯文》等期刊雖以刊載翻譯作品為主，但所刊載的翻譯作品大多選自那些描寫弱小民族或被壓迫民族苦難生活的作品及蘇聯的文學作品，仍然是那些表現“叫喊和反抗”的作品，旨在喚起國人的覺醒，鼓舞國民的斗志，以推進民主革命。可見，魯迅對翻譯作品的選擇仍是有著鮮明的傾向性。

實行拿來主義，大量翻譯、介紹國外進步文學以啟蒙國人

魯迅從青年時代起就比較注重介紹國外的、適合中國文學青年閱讀的文學作品及文學理論，以便給中國的文學發展輸入新鮮血液，從而促進中國新文藝運動及其發展。因此他辦刊物非常重視外國文學作品和文藝理論的翻譯、介紹工作，《莽原》中已刊載有國外先進文藝理論的翻譯作品；《萌芽》月刊第５期專門設有“國外文化事業研究”欄目，著重介紹蘇聯文化建設的情況；《奔流》以刊載文學創作和翻譯并重，尤其是第一卷就是以刊登翻譯作品為主，主要是介紹歐美及日本的較為優秀的具有進步傾向的作家及作品；１９２９年，魯迅與柔石等幾個文學青年，設立“朝花社”，創辦《朝花》旬刊和周刊，目的是介紹東歐和北歐的文學，輸入外國的版畫、書籍插圖，“扶植一點剛健質樸的文藝”。③《文藝研究》是一種大型文藝理論季刊，內容全部是翻譯的，主要介紹國外進步文學理論，以供關注文藝的讀者閱讀；《奔流》和《朝花》停刊后，１９３５年，針對當時文藝界輕視翻譯，譯品的質量差，翻譯家比作家低了一等的現狀，魯迅與茅盾創辦了我國期刊史上第一個專門的外國文學翻譯刊物——《譯文》雜志，向國人大量翻譯、介紹優秀的外國文學作品和文藝理論。

甘當“文學保姆”，積極扶植文學青年，培養文藝新生力量

用“俯首甘為孺子牛”這句詩來形容作為期刊編輯家的魯迅是最恰當、貼切不過的了。在魯迅看來，培養作家是期刊的一個重要職能，利用期刊的優勢培養青年作者是期刊編輯的責任之一。培養文藝新生力量是魯迅期刊編輯思想的一個重要方面，魯迅尊重青年作者，充分挖掘他們的創作個性，以無私的奉獻精神，通過創辦、編輯期刊扶植培養了大批青年作者，如蕭軍、蕭紅、胡風、葉紫、艾蕪、柔石、白莽、黃源、李霽野、臺靜農等，他們最初的作品大都是通過魯迅編輯的刊物或得到魯迅的推薦而在其他刊物發表問世的，而就是這樣一支龐大的作者隊伍，更使得他所編輯的期刊內容豐富、充實，個性鮮明，卓爾不群。

大膽采用青年的稿件，積極培養文學新人。為了培養青年作者，魯迅在為期刊選稿時，對青年作者的稿件選擇標準比較寬容，特別是一些翻譯的作品，有一點可取就行了。（當然，對于創作中存在的缺陷或作品中出現的不良傾向，魯迅也會嚴正地指出來，以利于青年作者創作水平的提高。）魯迅還總是盡可能地把編輯和出版的主要位置讓給青年們，自己則以讀者不熟悉的筆名大量撰寫文章、介紹稿件予以支持。如創辦《譯文》時，從發起到組稿、選稿、校稿、排版等都是由他一人承擔，但署名的編輯卻是當時《文學》的青年編輯黃源。在出版三期后，魯迅認為黃源可以勝任《譯文》的編輯之責了，就放手將《譯文》交給黃源編輯，而他則以翻譯作品，通過個人為《譯文》組稿、搜求插圖等方式，在背后有力地支持黃源，支持《譯文》。正因為魯迅傾其全力發現、培養新作者，大膽采用新作者的稿子，他所編輯的期刊才能面目常新、視角獨特。

尊重青年作者，充分發揮他們的創作個性。盡管魯迅以文學大師的身份兼有十多種期刊的編輯之責，十分繁忙，要講課、要創作，要為青年學生薦稿、校稿，還要校閱期刊的稿子，要接待日夜不斷的青年訪客，盡管這樣，他仍然很尊重青年作者及他們的勞動成果，有著無私為青年作者服務的精神。魯迅在校正和修改青年作者的稿件時十分審慎細致，從不獨斷專行，也從不隨意刪減作品，總是盡可能保持作者的原有風格，這雖然非常消耗體力，卻是尊重作者及其勞動成果、努力發掘與發揚作者創作的個性特點所必需的。當對來稿觀點或表達有異議時，他便會寫信盡力解釋自己的看法，然后與作者進行商討。１９２５年，李霽野將自己的一篇短篇小說《生活》寄給魯迅求教，幾天后，魯迅在給他的回信中寫道：“我覺得做得很好；但我略改了幾個字，都是無關緊要的。可是，結束一句話說：這喊聲里似乎有著雙關的意義。我以為這‘雙關’二字，將全篇的意義說得太清楚了，所有蘊蓄，有被其打破之慮。我想將它改為‘含著別樣’或‘含著幾樣’，后一個比較的好，但也總不覺得恰好。這一點關系較大些，所以要問問你的意思，以為怎樣？”④這篇作品后來發表于《語絲》周刊第２８期時，作者接受魯迅的意見，在發表時將結束一句話改為“似乎含著幾樣的意義”。當時，李霽野還是一個學生，是初出茅廬的新手，而魯迅以青年們愛戴的導師、文學大家的身份對一個新手的習作如此細致推敲，并尊重作者意見，他對青年作者的精心扶植之精神，實是令人欽佩。

總之，魯迅是把期刊作為抨擊現實、療救國民的武器、培養新文藝骨干力量的搖籃來創辦的。他重視期刊的社會傳播功能，充分發揮期刊的戰斗性和在培養文學新人方面的作用，本著對讀者全面負責的精神，不惜耗費畢生心血，堅持反映現實的辦刊宗旨，以嚴肅認真的編輯態度編輯了一批內容健康充實、風格獨特、對當時讀者有著深遠影響的文藝期刊，在期刊林立的上世紀二三十年代保持了獨特的魅力。其編輯思想對于我們今天的期刊界和期刊編輯仍有著重要的啟迪意義。

注 釋:

①姚馨丙:《魯迅研究的闡釋與反思》，中國現當代文學研究，2002年#65377;

②《魯迅全集》，第11卷，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96年#65377;

③《魯迅全集》，第4卷，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96年#65377;

④《魯迅全集》，第11卷，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96年#65377;

(作者單位:焦作師專)

編校:張紅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