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親愛的洛蒂》連載之十三

譯／李淑娟鄭濤

編者按：62年前的中國，布滿了傷痕，彌漫著戰爭的硝煙。但凡是生活河流淌過的地方，必將激蕩起晶瑩的浪花。這雖是美國大兵寫自六十多年前中國戰區的家書，但正如他的夫人洛蒂堅信的那樣，由于“每本書都暗含著一個緣由，一段故事，一樣期望，一種鼓勵，不管等多久，總有一天，這些東西會結集出版的”，因為這里有對生活對親人無邊的愛和無盡的感激。翻閱此書，一段段真實生動的文字，一幅幅可愛的小畫插圖，仿佛讓人們看到了一場場歷史的活劇。讓人們不僅感受到撲鼻的戰爭硝煙，亦會領略到中美軍民并肩戰斗的友誼與合作，以及蘊藏在普通人生活中的勇氣和幽默。

作者盧#8226;格里斯特 (Lou Glist)具有50年從商經歷。1982年他從殼牌石油公司退休。2005年，應邀前來參加世界反法西斯戰爭勝利暨中國人民抗日戰爭勝利60周年系列紀念活動的盧#8226;格里斯特和夫人，在為新世界出版社出版的《我最親愛的洛蒂——一個美國大兵寫自60年前的中國戰區》一書首發式上簽名。同時，人們也為這對攜手走過61年愛河的夫婦舉行了慶祝活動。作者因病于2005年10月在美國去世。

1945/07/20中國柳州

我最親愛的洛蒂:

我一到這里，就收到了你在歐洲勝利日寫的信和一包糖果。你所描述的“歐洲勝利日”太棒了，許多人的祈禱實現了，那準是個巨大的慶典。

從貴陽南下的旅程還算有趣。碰到的第一件事是一輛中國人的卡車拋錨，擋了我們的道。這輛車滿載物資，乘客為了他們的小命牢牢地抓住車頂，車底盤給壓得下垂。我們只得等他們修好自己的燒炭卡車。炭是這里常見的燃料，汽油是奇缺物資，只有通過滇緬公路、輸油管道或空運才有供應。

車終于修好了，我們一起上路。行進了大約一半路程，我們看見了在農村孩子中抓壯丁的場面：新兵們脖子上都系著繩子連成一串，征兵官手里拿著棍子跟著。在農村，有錢的家庭可以花錢買通征兵官，被放過一馬。窮人就沒有機會了。很多被抓的是貧困體弱的孩子。事實上，很多孩子沒能堅持住，在路上就生了病，被丟在路邊等死，還有許多人當了逃兵。

我出發前的晚上，一個醫生給我看了史迪威將軍獲準特別訓練和補給的中國士兵的照片：他們看起來充滿自信，隨時做好準備和敵人戰斗。與此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另外一幅地方士兵的照片：地方軍看上去身材短小，面有菜色，明顯疲憊不堪。真可憐！

我們來到柳州時已經很晚了，人員疲憊。明天再跟你聊。愛你。

1945/07/24中國柳州

我最親愛的洛蒂:

到柳州的路程遙遠，顛簸不堪，塵土飛揚，我幾乎記不住沿途鄉村的美景，只能盡力在腦海里保存斷續的記憶，此時才能為你描述。

旅程一開始，眼前就出現了柳州四周漂亮的山脈。這些山屬于喀斯特地貌，在中國的藝術中有很生動的表現，也是中國傳奇故事經常描述的場所。山崖崎嶇，龍潭虎穴，巨石擋在通往神秘城堡和寺廟的詭異道路入口......所以，似乎任何浪漫說法都合情合理。

我們搬到一家靠近柳江的燒毀的酒店里，那里一片廢墟，遍地是磚塊、紙片、釘子和奇形怪狀的鐵條。從殘留的印象來看，這家酒店原本還算大氣；但現在，看上去就像座墳墓。燒毀它真的很可惜。日本人去年11月才到這座城市，但卻如此殘暴，他們制定了燒光政策，把這座城市毀得像得累斯頓一樣。

剛得到消息說，如果日本在72小時內還不投降的話，蘇聯將向它宣戰。日本曾打沉俄國海軍，并打贏1905年日俄戰爭，如果蘇聯人想報仇，一場大戰就要開始了！

這消息使我很高興，沒準這場戰爭比我們想象的結束得要快！帶著這種愉快的心情停筆吧，愛你。

1945/07/26中國柳州

我最親愛的洛蒂:

這些日子特別忙，時間不夠完成我們必做的各項工作。酒店正在改善，當然主要是清理，要想重建是不可能的，因為沒有被毀掉的只有走廊。我靠那點粗淺的漢語，管理著這些清理隊的男女。我看見他們的汗水涔涔地往下流，在沾滿煙灰的皮膚上淌出奇怪的形狀。我盡量跟他們搞好關系，開開玩笑，還時不時發給他們香煙。

我的清理隊在廢墟堆中發現了一些有價值的東西，其中有兩張日本軍官在中國當地照的照片。我還沒來得及阻止，發現照片的工人就憤怒地把其中一張撕成了兩半。在他撕另外一張前，我把它搶在了手里。被撕掉的那張有歷史價值，因此我之后把它粘起來。另外一張完好無損，拍的是一個日本軍官坐在中國獅子上面。這個姿勢代表日本人是征服者。給你寄去一張速寫。

明天又得干一整天的活。愛你。

1945/08/05中國柳州

我最親愛的洛蒂:

今天是星期天，可算過個休息日了。早晨才6點，一陣奇怪的“鬧鐘”聲就響起了，是馬在嘶鳴。

這兒附近沒有多少馬，大多數馬都是軍官的。有趣的是，這些馬都是中國古代的普氏野馬的后代，它們頭大、腿短、體沉、壯實、精力充沛，自古就備受贊譽，只要一出現就會立刻引起人們對馬和騎手的尊敬。人們知道，這種馬桀驁不訓，能騎它們的人一定是把好手。一般來說，在這里馬是不會用來拉犁拉車的，這些都是水牛和騸牛干的活。我相信這些馬的傲氣反映出它們知道自己有過輝煌歷史。在古代，它們身份獨特，只為皇帝狩獵或駕御戰車。很少有人吃它們，所以它們的壽命很長，一直活到主人去世時才被埋掉陪葬。

今天我們在巡邏的時候，看見人們在這座曾經輝煌過的城市的廢墟里辛苦干活。他們得靠雙手重建城市，沒有設備和物資，他們就利用損毀的房屋留下的殘磚斷瓦。我被他們的行為打動了。商業大樓已經不見了，街道上出現了很多小棚屋，試圖再現從前的生氣，小販們叫賣著美國生產的黑市香煙。簡陋的棚屋代替了商店的門面，兼作過夜的地方；原來的精品展示廳變做人行道；人們用竹扁擔挑著些微家當，代表城市遭受的苦難。這些場面難以訴諸語言，希望這些速寫能幫助你想象。

今天過得很有意思。愛你。

1945/08/06中國柳州

我最親愛的洛蒂:

現在是星期一的早晨，該上班了，我起床用雨水洗了洗臉。雨水是用覆蓋我陽臺的油氈接的，再從油氈接到鋼盔里，把它當臉盆洗臉。

日本進攻到柳州就算停止了，盡管貴陽北部的宜山一帶還有小沖突發生。

日本在大陸的進攻中，柳州是它攻占的最后一個人口中心城市。他們能如此迅速地攻陷那么多城市倒是證明了雖然中國的路修得不好，交通還是很實用。在歷史上，這些路都是由人力修建的，修建的方式和我初到昆明時所見到的修建機場的情形一樣：數以百計的男人、女人和小孩一同參加搬石頭和土，就像是工蟻為蟻王搬運食物似的，一切都井井有條，進展神速。這些路都很結實，只是有時候有點揚塵。

有意思的是，盡管西部和西南部的山區地形不利于道路修建，中國人建路的歷史還是比波斯人和羅馬人都早，甚至比以修路聞名的印加人都要早2000年。早在商朝(前17世紀初~約前11世紀)，中國人就修建了道路網絡。在其后的周朝，道路交通非常繁忙，擁堵交叉路口和不小心駕車都是明令禁止的。我想推車和馬車排成長隊的景象一定很可怕吧！

（本文圖片由新世界出版社董晶晶提供）

責編：周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