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做學生 再做先生

方漢奇，中國人民大學榮譽教授，中國人民大學新聞學院教授，博士生導師。

由他主持編著的《中國新聞事業通史》和《中國新聞事業編年史》被譽為“中國新聞史學界的里程碑”。

2006年10月，方漢奇教授應鄭州大學新聞與傳播學院邀請，為師生作了《學好新聞史》的報告。

筆者于10月18日下午對方先生進行了專訪。在半個多小時的采訪中，他的謙虛、真誠、儒雅，給我們留下了深刻印象，他的治學精神深深打動了我們，讓我們真正領略到了大家風范。

“要永遠保持對新事物的新鮮感和好奇心”

記者：早在學生時代，您就向往做一名鄒韜奮、范長江式的記者。您的大學時代是怎么度過的？

方漢奇：新聞專業所有的課都學了，新聞編輯、新聞采訪、新聞概論、新聞史這些專業的課都系統地學了一遍。當初考新聞系就是為了當記者，出于對這個職業的濃厚興趣。除了學習專業課之外，我們還辦實習報，開始是手寫的，到了高年級就辦鉛印報。當時也寫一些與新聞有關的小文章。

記者：有人稱贊您和戈公振先生是中國新聞史研究的兩座高峰，您怎樣看待這種說法？

方漢奇：戈先生是奠基人，只活了40多歲，但鉆研得很深，不容易啊！他從學徒做起，做到總編輯，然后懂那么多外語，還出國考察，從事新聞史研究只是他業余的活動，只是一部分精力，就做到了那個程度。以前這個領域成果不多，他的《中國報學史》還是比較有分量的，到現在都是能站得住的，很有參考價值，所以說他是座高峰是名副其實的，我只是在他的基礎上做了一點工作，不敢妄稱高峰。

記者：再過兩個月就是您的八十壽辰，我們提前祝您壽比南山、身體健康。您從事新聞史研究半個多世紀，人們說“方先生頭上的每根白發都是學問”，您被稱為新聞界的“活字典”。可以著重談談在治學上的一些體會嗎？

方漢奇：這都是言過其實，無非是從事新聞史教學時間長了點。從1951年開始我在圣約翰大學講新聞史專題，1953年到北大正式任教，教新聞史。如果從1951年算起，就是55年了。到現在我還在講新聞史的課，還帶研究生。從教學時間上來看，在職的（新聞學）教師中還沒有比我年頭多的。教了半個多世紀的新聞史，我看就僅此而已，教的年頭多了點。最大的體會就是新聞史很重要，明天的講座我就講這個。（笑）

記者：聽說您古稀高齡開始接觸互聯網，也曾聽說您參加學術會議時脖子上也掛著數碼相機，是什么讓您對新事物保持新鮮感和好奇心？

方漢奇：我的數碼相機摔壞了，要不然這次我就帶來了（笑）。馬克思說過，凡是人類感興趣的我都感興趣，作為未來的新聞工作者，也應該有這種抱負。我是教師，就需要不斷學習。只有先做學生，才能做先生。知識要不斷地更新，否則就要老化。知識老化了還當什么教師？做教師一天，你就需要不斷地更新，不斷地關注新的技術、新的動向、新的方法。何況上網、錄像、手機這些都和媒體、和新聞傳播關系很緊密。教新聞學，這些東西你理所當然要去學。我從1996開始在電腦上寫作，1998年開始上網。現在每天上網一個小時，教學活動、研究生作業都是通過網絡進行的。我一般早上先處理信件，來自五湖四海的，還有研究生在美國做高級訪問學者，也是通過郵件聯系。然后就開始看新聞、看網站，各種網站都看，包括博客、BBS，什么都看?？吹揭恍┯杏玫奈恼拢拖螺d下來慢慢看，我每天在電腦旁呆半天以上。新聞工作者是在和陌生的事物打交道，因此要不斷學習，要永遠保持對新事物的新鮮感和好奇心。

“新聞工作這個職業就是一個需要不斷學習的職業”

記者：你培養了大批新聞人才，范圍之廣、數量之多，堪稱新聞史學教育第一，很多學生覺得您既是一個嚴謹的學者，又充滿人格魅力。您認為作為一名新聞傳播學的教師應該如何定位？

方漢奇：傳道授業解惑，是老師的責任。要想做到這一點，老師就需要不斷學習，不斷更新補充知識。我有很多愛好（年輕時的方漢奇是個愛好廣泛的人，文藝、體育都有所涉獵。他參加過合唱團，也在丁玲的劇本《重逢》和陳白塵的《升官圖》中演過男主角。至今京劇、鋼琴都能玩出很高的水平來），現在都取消了，因為要學習。我還有教學任務，還帶了十幾個博士生，都有不同的論文題目。他們研究什么題目，我就得趕快看什么書，學習任務很重。我每天還要看報，關注媒體的信息，還要看電視，電視劇也得看，學生看什么，談到什么，你都要知道。我們每月碰一次頭，每次半天，海闊天空地什么都談，他看什么，我就得看什么，不然怎么溝通？教師這工作，一是責任很重，再就是負擔很重，還有一個就是樂在其中。學習是很有趣的事情，所以我每天過得很充實。

記者：現在的新聞教育都注重培養新聞記者，很多新聞專業的學生都把做名記者當作目標，那么，您認為中國新聞教育將向什么方向發展？

方漢奇：學新聞的學生就業路子很寬，各級政府部門都有新聞發言人，各個企業都需要搞企業文化、企業公關，這些都需要新聞傳播方面的內容。我們需要通才，不可能把專業分得太小。培養一個基礎，其實75％是打文化基礎，25％是打新聞的基礎。讓學生先有一定的適應性，在工作中繼續開拓學習。過去我們學蘇聯，把專業分得很細，細到什么程度呢？設有紐扣專業，還是個三級學科?，F在更傾向于把三級學科盡量減少，增加一級學科、二級學科。我們需要通才。

記者：現在媒體一線和在媒體干得很好的新聞專業學生，都感覺新聞教育的內容與新聞實踐的實際工作聯系不大，您怎樣看待這種現象？您認為問題出在哪兒？

方漢奇：新聞教育面臨一種尷尬。現在媒體很多，梯隊的更新和供求關系沒以前緊張了?，F在大學生多了、研究生多了，媒體自然會很挑剔。實際上新聞系的學生，75％的課程還是學文化、打基礎，只有25％用來學習新聞業務、新聞理論、新聞史的知識，這25％使他們到媒體能很快進入角色。相對來說，他們對新聞、新聞價值都有一定的掂量，新聞感比其他專業的學生強。如今媒體都有一個基本的班底，需要向縱深發展，他不要萬金油記者，要能夠做深度報道的，就可能更多地考慮專業方向。這兩個渠道都需要，是一種互補，其他各個專業的學生到媒體工作要惡補新聞工作需要的專業知識，新聞系的學生被分配到媒體的哪個方面，就補哪方面的知識，要在干新聞的過程中不斷學習。新聞工作這個職業就是一個需要不斷學習的職業。

“中國的新聞事業有很廣闊的發展前景”

記者：如今的學術界，包括新聞學術界，有人寫論文、搞研究，東拼西湊，甚至全盤抄襲剽竊，您認為應該怎樣杜絕這種現象？

方漢奇：現在有了互聯網之后，復制粘貼，這兒貼一點，那兒貼一點。整個的抄襲還容易分辨，這塊肉拿過來，那塊肉拿過來，很容易看出來。他要是剁成肉餡呢？只能一塊包，看不出來了……這實際上是浮躁情緒的反映。要盡量防止這些行為，一是自律，二是還要有學術規范。自律就是學者堅決不做違反職業道德的事。還要嚴格學術規范，比如查出抄襲行為，就要給抄襲者一定的制裁或者懲罰，讓他得不到便宜。

記者：您曾經呼喚中國能誕生更多的“斯諾式”的記者，我們的新聞工作者應該學習斯諾的哪些方面？

方漢奇：他的那種敬業精神、開拓精神，對新聞價值那種判斷。他為什么選擇去蘇區？就是因為蘇區有新聞，包括紅軍長征的整個過程，包括中國共產黨領導人，包括邊區社會的方方面面。這些都是全世界受眾關注的。那么多外國記者，他第一個進去、第一個報道。他有新聞敏感，加上敬業精神，還有吃苦精神，這些都是我們需要學習的。

記者：媒體在社會生活中扮演著什么樣的角色？

方漢奇：提供信息、提供導向、提供文化。對整個社會的發展它能起到列寧所說的“集體的宣傳者、組織者、鼓動者”的作用。信息社會，很多的知識都是通過媒體獲得的。

記者：作為未來的新聞人，需要具備哪些素質才能應對時代的挑戰？

方漢奇：基本的文化素質，文史的根底，廣闊的知識面，掌握一門嫻熟的外語，扎實的新聞專業知識，必要的新聞理念、新聞敏感。

記者：對于中國新聞事業的未來，能否談談您的展望？

方漢奇：中國的新聞事業的規模和發展勢頭都是空前的，在數量上、質量上都是這樣。我們的媒體還應該更貼近受眾，能夠更充分地滿足受眾的需求。社會在發展，受眾對媒體有了新的要求，需要更多的信息，需要多元化，還需要互動，希望媒體也能反映他們的聲音，在這些方面，我們的媒體還有很多的工作要做。我們做得還不是很到位，存在一些不足，中國的新聞事業還有很廣闊的發展前景。

（作者單位：鄭州大學新聞與傳播學院）

編校：施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