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語成語的修辭功能

所謂成語，就是人們長期以來習用的、形式簡潔而意思精辟的定型的詞組或短句。語言是文化的載體，漢語成語更是一種濃縮的文化。濃縮的結晶需要稀釋，成語的魅力也需要發掘才能展現出來。而我們對成語的運用就是成語展示其魅力的一種有效的方式，運用成語本身也是一種修辭手段，這除了成語具有言簡意賅的特點之外，更重要的是一方面成語本身是由多種修辭方式構成的，另一方面成語的運用方式具有多樣性。這樣就使我們的言談行文具有了形象生動的特點和極強的表現力。那么，漢語成語在運用中具有哪些修辭功能呢？下面我們主要通過例子來分別表述之。

一、靈活性

（1）耕犁千畝實千箱，力盡筋疲誰復傷？但得眾人皆得飽，不辭羸病臥殘陽。

（2）萬頭攢動，碑前啜泣重，一顆巨星隕落去，誰不首疾心痛！兢兢業業畢生，屢建不滅勛功。喜愛一代新人，壯歌驅盡陰風！

例（1）中用了一個“力盡筋疲”，它是成語“筋疲力盡”的變形；例（2）中用了一個“首疾心痛”，它是成語“痛心疾首”的變形。一般而言成語是定型不變的，它不能隨便改變結構或更換詞字，但這兩個成語都作了很大的變動，這就是成語在運用中使用了“倒裝”的修辭方式，這種活用的特點也就形成了它獨特的修辭功能，同時也給詩詞作家提供了極大的方便。詩詞講究聲律（所謂聲律，一指平仄，一指押韻，并有嚴格的規定），而這種通過“倒裝”的方式改變成語的結構來適應詩詞這種平仄和押韻需要的作法可收到特殊的修辭效果。“筋疲力盡”換用“力盡筋疲”，就是因為按規定格式，這句詩的第二句開頭四字應為“仄仄平平”，“筋疲力盡”是“平平仄仄”，不合需要，改為“力盡筋疲”就完全吻合了。“首疾心痛”是“痛心疾首”的回文式，為何要作這樣的顛倒呢？原因是為了與上文的“動”“重”和下文的“功”“風”押韻。這種情況在戲曲的唱詞中更是常見。

（3）沒來由犯王法，不提防遭刑憲，叫聲屈動地驚天，頃刻間，游魂先赴森羅殿，怎不將天地也生埋怨。

例（3）中“動地驚天”是“驚天動地”的倒裝，其目的也是為了與上下文的“憲”“殿”“怨”相押韻。

（4）《古詩十九首》之妙，如無縫天衣。后之作者，顧求之針縷襞績之間，非愚則妄。

（5）不思防蚊壤，徒欲衛龍鱗。當道豺狼愎，升堂犬馬狺。

例（4）中“無縫天衣”即“天衣無縫”的倒文，例（5）之“當道豺狼”即“豺狼當道”的倒文。此兩例的“倒裝”一方面是通過詞性的改變使其符合語意，另一方面也是平仄和押韻的需要，以達到更好的修辭效果。

總之，成語通過這種“倒裝”的修辭方式來狀物，可使形象突出；來敘事，可使主旨鮮明；來抒情，可使語氣加重；來論理，可使力量增強。它靈活、機動、表現力強。它這種特有的修辭功能能大大突出我們運用成語的效果。

（6）仲由喜聞過，今名無窮焉；今人有過不喜人過，如護疾忌醫，寧滅其身而無悟也。噫！

例（6）中“護疾忌醫”很顯然是“諱疾忌醫”的改動，在修辭方式上我們稱之為“仿擬”，因成語定型定義，有個約定俗成的問題，不能輕易改動，但是在寫文章或講話時臨時仿擬卻是可以的。如“一舉兩得”改成“一舉三得”或“一舉多得”；“聞過則喜”改為“聞過則改”；“文人相輕”改為“文人相親”；“走馬看花”改為“下馬看花”等等。成語的這種“仿擬”往往能增加語言的幽默感或加強對比作用，但這只適用于特定的語言環境里，是一種臨時修辭手段。

（7）人們不能不問，這些互相雷同，互相配合的語調論點是不謀而合呢，還是有謀而合呢？

（8）蘇局仙老人就要九十九歲了，整整一個世紀來，他靜靜地生活在南匯縣一家農舍里，可說是“足不出滬”。

例（7）中“有謀而合”是仿前面的“不謀而合”而造的，這二者一正一反，起鮮明的映照作用，簡潔、明快、生動、幽默、有明顯的修辭效果。例（8）中“足不出滬”是根據“足不出戶”仿擬而成的，“滬”與“戶”諧音，仿擬出的新成語活潑新穎，明快犀利，富于幽默感。

由以上三個例子我們可以看出，仿擬成語是為了表達上的需要，為了得到一定的修辭效果，使句子表達得更加確切、活潑，是一種靈活的運用成語的臨時方式。

二、和諧性

（9）從遠處看，郁郁蒼蒼，重重疊疊，望不到頭。到近處看，有的修直挺拔，好似當年的崗哨；有的密密麻麻，好似埋伏在深坳里的奇兵；有的看來出世不久，卻也亭亭玉立，另有一番神采。

（10）發動了機器轟轟隆隆的響，舉起了鐵錘響叮當！

在這兩例中作者都用了疊音成語來描繪事物，無論是摹形，摹色，還是摹聲，都有助于音調上的諧美動聽，增強聲律美，富于音樂性，給人以美的享受。同時這也是“摹繪”這一修辭方式的應用。另外利用雙聲疊韻這兩種音節間的關系來加強語言表現力也是漢語修辭的重要手段，因為這類成語在音節里同中有異，異中有同，相間相諧，音節和諧，讀起來富有韻味。如“參差不齊”“未雨綢繆”“小巧玲瓏”等雙聲、疊韻或雙聲疊韻成語都能使音韻自然，和諧悅耳。讀起來抑揚頓挫，使語言增強音韻美，所謂“疊韻如兩玉相扣，取其鏗鏘；雙聲如貫珠相聯，取其宛轉”。（李重華《貞一齋詩說》）形象、生動地說明了這種成語在運用中的修辭功能。

三、整齊性

（11）但以劉日薄西山，氣息奄奄，人命危淺，朝不慮夕。

（12）俗語說“金無足赤”，任何人都會有缺點，弱點或錯誤，而且“智者千慮，必有一失，愚者千慮，必有一得”。

這兩例中的成語都是連用的，從修辭上看，它們分別構成了“排比”和“對偶”的修辭方式，它們在結構上都比較整齊。例（11）中成語連用整齊勻稱，從修辭上看既能增強語勢，又能使文筆遒勁，而且念起來有起伏，有頓挫，鏗鏘有力，一氣呵成地渲染了藝術形象，增添了語言美；例（12）中成語連用看起來整齊美觀，讀起來瑯瑯上口，聽起來鏗鏘悅耳，便于傳誦，便于記憶，又有相補相映或相反相成的修辭效果，也更增添了藝術美感。

四、形象性

（13）汽車在平原上風馳電掣地飛奔。

（14）打擊刑事犯罪，搞好社會治安要雷厲風行。

例（13）中“風馳電掣”是像風那樣急馳，像急電那樣閃過；例（14）中“雷厲”“風行”是像打雷那樣猛烈，像風勢那樣勁疾。這兩個成語都是采用比喻結合夸張的修辭方式，一個極言速度之快，一個極言聲勢迅猛，行動果斷，具有特別鮮明的形象性。

（15）一捆捆稿紙，從屋角的兩條麻袋中探頭探腦地露出臉來。

在這句中“探頭探腦”本是指人的，在這里用來寫陳景潤使用的稿紙，采用了“比擬”的修辭方式，使句子更加生動活潑，增添了表達的形象性。

（16）貶瘦枯槁，涕泗滂沱。

（17）雖有烏獲逢蒙之伎，力不能用，枯木朽株，盡為害矣。

我們看這兩例中的成語，它們有一個共同點就是由同一個偏旁部首（“水”“木”）構成的。這種手法稱之為“聯邊”（所謂聯邊，就是為了表達的需要在某些特定的語境中，連用3個以上偏旁部首相同的字，可通過形象表義，往往有一定的形象性，且能引起聯想），這種修辭方式在成語的運用中使句子意義更為顯豁，形象更加鮮明，尤其在書面語中更可收到極佳的修辭效果。

五、鮮明性

（18）要光明正大，不要搞陰謀詭計。

（19）反對鋪張浪費，提倡艱苦樸素。

此兩例中的成語都有相對的意思，形成反義成語，運用它主要是為了增強語言的表現力，這也是“對比”手法在成語中的運用。任何語言不但表達特定的內容，而且表現作者對這一內容的態度，即語言不僅要傳達思想，還要表現感情，這就叫語言的表現力。語言失去了表現力，無論它所傳達的內容如何豐富，也只能是一種死氣沉沉、毫無生氣的語言。而反義成語是一種能相對照地表達意思的修辭手段，是表現力很強的語言，恰當地運用這種成語不僅能增加我們語言表達的鮮明性，使語言更富于表現力，而且可收到很好的修辭效果。

以上我們是從單方面來分析成語運用中的一些修辭功能，事實上在實際運用中成語的修辭功能的表現常常是綜合的、多樣的、復雜的，這里不再贅述。總之，只要我們在口語或書面語中正確恰當而嫻熟地使用漢語成語，不但能使我們領略到華夏文化的博大精深，更能讓我們收到意想不到的修辭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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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呂 杰，寧夏大學人文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