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黑”與“白”管窺英漢顏色詞的異同

一、引言

所謂顏色(colour)就是“白光分辨之后各種光線在眼中所產生的感覺”或者“具有某種特定波長的光線或混合光線所產生的效果”。簡單地說也就是，顏色是光對人眼的作用以及由此給人帶來的感覺。人類學家和語言學家柏林和凱( Brent Berlin and Paul Kay)在對世界上近百種語言中的顏色詞進行調查分析之后，提出了“語義特征普遍性的假設。他們認為語言中有11個基本顏色詞，這11個基本顏色詞并不都是對光譜的任意切分，而是“所有語言的基本顏色詞都有類似的中心意義。”而且語言的基本顏色詞是按照一個分為7個階段的普遍發生順序出現的： 黑（black） /白（white） >紅（red）>黃（yellow） /綠（green）>藍（blue）>褐（brown）>紫（purple）/粉（pink）/橙（orange）/灰（grey）。越在左邊的顏色詞越早出現，其中white和black是最早出現的顏色詞。因為黑、白是人類視覺器官最容易感知的顏色，曾經有學者認為，世界上的任何一種語言都有黑、白兩色。而黑、白兩色不但是世界各個國家、各個種族人們眼中最基本的顏色，而且由黑、白兩色構成的顏色詞也是人類語言中應用最廣泛的詞匯。

漢語的“黑、白”與英語的“black、white”是黑、白兩色在這兩種語言中的基本詞匯。在文藝作品或實際應用中，英語描述黑、白除了用black、white，還有dark，swarthy，pale，fair等詞，漢語中除了“黑、白”，還有“緇、玄、皂、素”等詞。下面我們首先從詞語的結構上比較英漢顏色詞的異同。

二、結構比較

（一）英漢顏色詞都可以與其它詞結合，但在其結構上存在著各自的特點。

1.在“黑、白”前加形容詞表達不同深淺、明暗的黑白。這是由語言的模糊性造成的。

漢語中直接在“黑、白”前加“深、淺”，如：淺黑、暗白等。英語中也有此種方式，如ligth black（淺黑），jet black（深黑）等。

2.在“黑、白”前加另一個顏色詞表示一種混色，即已經調和在一起的顏色。漢語中有藍白色，紅黑色等。英語中有green-white（白綠色），grey-black（灰黑色）等。這種復合詞的英漢結構基本相同。

3.在“黑、白”前加一實物名詞，構成一種可以表達各種細微差別的顏色詞。漢語中有肉白、霜白、象牙白、煤黑、鐵黑等。英語中有snow-white（雪白），pitch black（漆黑）等。

4.英漢“黑、白”兩詞都可以用比較級與最高級來表達黑白程度的不同。但英語通過詞尾變化來表達，如：blacker、blackest、whiter、whitest；而漢語則是前加副詞，如很白，特別白，十分黑，非常黑等。

另外，在英語中還有另外一種表達淺、淡的結構方式，即加后綴-ish，如：blackish（淺黑色）、whitish（淡白色）。漢語中也有后加詞綴的情況，但不僅僅只表示淺、淡，而是表示不同程度的黑、白，同時還附加了感情色彩，如：白凈凈、黑黝黝等。

從以上的比較可以看出，英語中構成不同的顏色復合詞，除了運用詞匯手段外，還利用詞綴手段，而漢語則主要運用詞匯手段。但漢語中由“黑、白”構成的復合詞來表達顏色詞的細微差別卻遠遠多于英語。如漢語“白”有枯白、乳白、刷白、水白、死白、鮮白、鹽白、瑩白、月白、嶄白、白慘慘、白晃晃、白朦朦、白煞煞、白生生、白花花等。“黑”有昏黑、霾黑、烏黑、黑磣磣、黑沉沉、黑洞洞、黑茫茫、黑壓壓、黑郁郁等。

（二）英漢顏色詞都可以以多種詞性出現在不同的語境之中，但其不同詞性的結構變化卻有所不同。

英語主要通過詞尾的變化，如：

而漢語的顏色詞在表達不同詞性時，基本是不改變其形式的，如：“她比我黑。”這里“黑”是形容詞。“這本書你白看了。”這里的“白”是副詞，是漢語中特有的用法，“黑”不具有這種用法。有時色彩詞在做名詞、動詞時需要加助詞，如：“白的是雪”中“白的”是名詞。“紛紛揚揚的大雪白了整個世界”中“白了”表達一種過程或結果，是動詞。

當然，英語中也存在詞性不同詞形相同的情況，如white表示“白的”是形容詞，表示“白種人”是名詞。

（三）英漢顏色詞中各自獨特的結構方式。

1.英語中的顏色詞有縮寫形式，如：white-wh，black-bl/blk；而漢語中則沒有這種形式。這與英漢各自不同的文字特點有關。

2.漢語中通過疊音詞以及一些詞綴賦予顏色詞以感情色彩，來表達褒貶之義。如：

白亮亮、白凈凈、黑黝黝、黑溜溜（褒義）

白不呲咧、黑不溜秋、黑了吧唧（貶義）

這種構成方式在英語中是很少見的。

三、語義比較

顏色詞的豐富之處不僅僅體現在它可以表達繽紛絢麗的色彩，而且更多地表現在其轉義，也就是它的比喻義和引申義所帶來的象征意義和修辭效果上。同一種顏色在不同的民族頭腦中可能引起不同的聯想，這是由不同的社會制度、生活方式、道德觀念、種族、文化生活、不同的傳統和習慣以及人們不同的生活經歷所造成的。因此，同一種顏色詞在不同的語言中會有不同的深層語義。下面我們分別從黑、白兩色來看顏色詞在英漢中其本義的不同轉向，以及進不步表達出的不同的象征意義和感情色彩。

1.“白”（white）

白（white）在英語中是吉利、平安的顏色。如：A White Day（吉日），White Alert（空襲警報解除）。白色又是歡喜之色，一生只穿一次的新婚禮服是白色的，是取它的純潔之意。“white”還表示善意、正直，如：a white man（忠實可靠的人）， a white witch （做善事的女巫），white-handed （一塵不染，正直的），a white spirit（純潔的心靈）。 “white”還表示無效果、無代價，如 a white night（不眠之夜）， white lie（善意的謊言）。“white”還有公正之意。如： That was very white of you .（你那么做很公正。）

“白色”在漢語中卻有著與英語大相徑庭的象征語義。在中國古代的陰陽五行學說中，西方為白色，西方主白虎，主兇，所以用“歸西”表達死亡之意。因此，白色象征“死亡、兇惡”。白色總是與喪事、邪惡、低賤的語義相聯系。如：人死之后家屬要穿白色孝服，設白色靈堂。現代漢語中有“紅白喜事”一詞，“白”即指喪事。在古代“庶人以白”，因此又有“白衣”指賤民，“白丁”指沒有功名的人。在戲曲中又用白色臉譜象征奸邪、陰險。由這幾個意義又引申出政治上的反動、落后、衰敗。如白匪、白區、白色恐怖、白色政權等。在現代漢語中還有“白癡”，指智力低下的人。還有對某人表示輕蔑、不滿或瞧不起就給他“白眼”。“白”在漢語中的這些象征意義與英語形成了很大的反差。

世界是處在不斷地交流與融匯之中的，隨著經濟的發展，全球一體化步伐加快，人們的意識也在不知不覺中發生了變化與融合。現在中國人結婚，很多也都選擇身穿象征純潔的白色婚紗。還有“白衣天使”“白衣戰士”表達純潔、潔白，是對醫護人員的尊稱。

2.“黑”（black）

“黑”與“白”相對，在英漢語言中其象征意義有許多共同之處。“黑”在漢語中有秘密、非法的、不公開的、隱匿的意思，如：黑市、黑話、黑錢。英語中也有此義，如：black guard （流氓），black market（黑市）， black mail（勒索）， black gun（黑槍）等。漢語中“黑”還有倒霉，不走運的意思；英語中也有，如：black word（不吉利的話），a black day （倒霉的日子）等。“黑”在漢英中還有邪惡的、恐怖的、黑暗的等意思。如黑道、黑心；black art （妖術），black magic（邪法），black terror（黑色恐怖）等等。

雖然“黑”的象征意義在英漢語言中有許多相似之處，但它們還是存在著各自特殊的意義。

“黑”在漢語中有尊貴、剛毅、嚴正、憨直、深沉等褒義。秦始皇對五行說深信不疑。五行說認為秦屬水德，秦代替周正是五行中“水克火”的應驗。黑色正是據北方，屬水。因而有“衣服旄旌節旗皆上黑”（《史記·秦始皇本紀》）。在西漢，黑色的袍服是帝服和官員的朝服。在戲劇臉譜中，黑色臉譜象征人物的剛直不阿，嚴正無私的性格，如包拯、項羽等。另外，“黑”在文革期間還被賦予了反革命和反動之義。如黑五類、黑材料、黑干將等。

black在英語中可指黑人。由于其社會地位低下，這個詞在英語中便帶有輕蔑的貶義。black與種族和政治問題有密切聯系，如Black Pover（黑色權利）指美國黑人采取集體行動以樹立自己的權利，Black Code（指限制美國黑人權利的任何法律）。英語中black還經常與抑郁的、暗淡的情緒聯系在一起。如：black mood（情緒低落），black future（黯淡的未來），black dog（情緒低落）。但black在英語中也有與好的事物相聯系的情況，如：in the black（贏利）， interest in the black（應受的利息）等等。

3.“黑”與“白”同現一詞

黑與白是兩種極端的顏色，它們對比強烈，個性鮮明。漢語中經常用黑與白來表示相對的事物。我國古代的太極圖便是一個充滿對比和矛盾的黑白圖形，它揭示了宇宙中事物的兩個方面，黑白互補共生，蘊涵著一種永恒的、辯證的哲學思想。“知白守黑”是《老子》中的一句成語，意思是知道事情的對錯，但不輕易發表看法。另外，黑白還經常表示“是非”之義。如“黑白分明”指是非、好壞區分得很清楚，還有“黑白不分”“黑白顛倒”等。漢語中“黑白”的含義是非常豐富的。

英語中black and white指黑白，如 black and white of television（黑白電視），同時還有白紙黑字、是非分明的意思。但其意思的豐富程度不及漢語。

四、結語

以上我們主要從結構和語義上對英漢中的“黑”“白”兩詞進行了比較。從這些比較中我們可以看出：1、當英漢顏色詞在表達本義（也就是它的基本色彩義）時，其差異主要表現在詞的構成形式上；2、在淡化了其基本色彩義，而要表達某種更深層的民族文化時，其差異主要表現在其不同的深層語義上。

我們的生活離不開顏色，同樣我們的表達也離不開顏色詞。顏色詞可以做語言的調色板，它的運用可以增強語言的藝術美感，提高語言的表達效果。對英漢顏色詞進行比較分析，可以使我們進一步準確、恰當地運用英漢顏色詞，同時，還可以借比了解到不同民族的民族心理及文化習俗等知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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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 沖，蘇州大學文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