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詞時間性特征的認知獲得

引言

空間性是名詞的典型性特征，而時間性則是動詞的典型性特征。名詞只有在一定的條件下才可以弱化空間性而具有時間性，但并不是所有的名詞都可以在特定條件下獲得時間性。能夠具有時間性的那部分普通名詞，要么是在其詞匯義素結(jié)構(gòu)內(nèi)含有時間性義素的因素，要么就是人類在認知過程中將其放入外部世界的某個流程中而使之具有了順序義義素。所以部分普通名詞的時間性特征體現(xiàn)為內(nèi)在時間性和外在時間性兩個方面。內(nèi)在時間性是指名詞所表示的事物具有可以隨時間而展開的可能的內(nèi)部過程，這個過程包含起點、續(xù)段、終點三個要素；外在時間性是指事物在外部世界的時間流逝過程中的時間表現(xiàn)。換句話說，內(nèi)在時間性考慮的是名詞所指事物的內(nèi)部過程，其時間性義素體現(xiàn)在名詞的詞義結(jié)構(gòu)中；外部時間性考慮的是名詞所指事物與外部時間過程的關(guān)系，其時間性義素是通過外部世界的時間流逝而表現(xiàn)出來的。部分名詞時間性特征的認知獲得主要是指外在時間性名詞的時間性特征的獲得。可以說，人類認知是造成外在時間性名詞獲得時間性特征的主要原因。

一、時間性特征的認知獲得

名詞的語義結(jié)構(gòu)中不包含時間性，但在外部世界的時間流程中，可以臨時獲得時間性，具有這種功能的名詞，我們稱之為外在時間性名詞。例如：

（1）老李真不簡單，已經(jīng)教授了。

（2）過了蘇州，下一站就上海了。

（3）好久不見，你們家小麗都大姑娘了。

這里的“教授、上海、大姑娘”都在外部世界時間流程中獲得了時間性，因而可以充當謂語表達陳述功能。那么這些詞為什么能在外部世界時間流程中獲得時間性呢？是不是所有的名詞都可以在外部世界時間流程中獲得時間性呢？當然不是。如果是的話，那么時間性就應該是名詞的本質(zhì)特征了。而我們說時間性是動詞的本質(zhì)特征，名詞只是在一定的條件下可以弱化空間性而具有時間性。

我們認為外在時間性名詞的時間性特征是人類認知的結(jié)果。“認知主要指人在特定環(huán)境中以特定目標為方向處理信息的過程。語言認知則是人在特定語言環(huán)境中有目的地處理語言信息的過程。”外在時間性名詞本身具有空間性，在特定語言環(huán)境中可以臨時獲得時間性，充當謂語表達陳述功能，這屬于語言的使用。而這種語言使用是屬于語言的認知范圍的。這樣，我們就只能從人類的認知能力出發(fā)，結(jié)合交際原則來考察這種語言使用。

語言符號是社會的產(chǎn)物，而名詞反映的是社會中的種種“事物”。社會中的事物是一個有機的整體，各種事物彼此之間有著這樣或那樣的聯(lián)系與區(qū)別。人類按照自己的思維方式從不同的角度認識這些相互聯(lián)系與區(qū)別的事物，有時甚至加上了情感評價。有些有聯(lián)系的事物在社會的流程變化中可以由此轉(zhuǎn)化成彼，并且此和彼的轉(zhuǎn)化需要一定的時間，是一個由量變到質(zhì)變的過程。這時人們就可以從事件變化的角度看待這個轉(zhuǎn)化過程，把此事物和彼事物放在這個過程的兩端，分別代表著轉(zhuǎn)化的開始和完成。也就是說，這個轉(zhuǎn)化過程蘊含了一個時間結(jié)構(gòu)，有開始、續(xù)段和完成。這時，處在這條轉(zhuǎn)化時間鏈條上的表事物的名詞就可以獲得時間性。如“助教、講師、教授”是一組指稱人的身份地位的名詞。在人類的認知中，這些身份地位名詞是互相聯(lián)系著的，并具有級別變化過程。人由這種身份變成另一種身份需要一定的時間，并且由低到高的變化蘊含著人的社會地位的提高以及由此引發(fā)的人類的肯定情感。所以這些詞在一定的環(huán)境下可以臨時獲得時間性，作謂語。再如“杭州、蘇州、上海”是絕對處所詞，具有很強的空間性。這些詞所代表的空間在人類社會中是固定的，人們由這個空間移動到另一個空間需要一定的時間，有一個行動變化的過程。所以，人們可以從行程改變這個角度來認知這些詞，使之臨時獲得時間性。所以說，外在時間性名詞的時間性特征是人類認知的結(jié)果，只有那些能在人類的認知中和別的事物形成一個順序變化過程，并在過程中具有順序義的名詞才能獲得時間性。也正是因為這種時間性特征是人類認知的結(jié)果，所以具有初始順序義的名詞，由于人類情感認知中的不肯定情緒而較難獲得時間性并充當謂語。比較下面兩個例子：

（4）他都博士了，你還不知道嗎？

（5）他都學士了，你還不知道嗎？

上面兩個例子中，例（4）比例（5）的可接受度高得多，原因就是在“學士、碩士、博士”這組代表人類學位的名詞中，學士是最初始的，一般人并不難獲得，所以人們賦予這個詞的社會評價的感情色彩要遠遠低于其他兩個詞。“碩士、博士”在語境中臨時獲得時間性后，它不再指稱具體個人，而是凸顯這種身份的高學歷性質(zhì)，從而表達說話人的肯定的認知情感。

二、外在時間性名詞的類型

上面已經(jīng)論述了外在時間性名詞的時間性特征是人類認知的結(jié)果，它只能在特定的語言環(huán)境中才能獲得。那么哪些名詞在什么條件下可以在外部世界時間流程中獲得時間性呢？

2.1 順序義名詞

順序義名詞是馬慶株先生（1991）提出來的，它主要分為三類：絕對時間詞、銜位名詞和絕對處所詞。絕對時間詞無疑具有時間性，它們不在我們討論的范圍內(nèi)，我們要討論的是銜位名詞和絕對處所詞。

2.1.1 銜位名詞

據(jù)馬慶株先生研究，銜位名詞主要有以下一些類型：

1.表示學位的詞，例如：學士、碩士、博士。

2.表示軍銜、學銜和其他專業(yè)技術(shù)職稱的詞，例如：大將、上將、中將、少將，助教、講師、副教授、教授，經(jīng)濟員、助理經(jīng)濟師、經(jīng)濟師、高級經(jīng)濟師。

3.表示官職的詞，例如：司令、軍長、師長、旅長、團長、營長，部長、司長、局長、處長、科長。

關(guān)于銜位名詞的時間性特征在上文“教授”一組的舉例中已有所論述。銜位名詞只有在外部世界時間流程中表示由低等級到高等級的發(fā)展演變，凸現(xiàn)某種高身份時，才具有時間性。表現(xiàn)在句法上，就是這些名詞可以充當謂語，可受“已經(jīng)”和“早”等時間詞修飾，后面可以有表示變化實現(xiàn)的助詞“了”。例如：

（6）上次抗洪救災，由于張紅表現(xiàn)突出，被提拔重用，已經(jīng)科長了。

（7）這次職稱評定，老李終于通過了，已經(jīng)教授了。

（8）別看小王在科長位置上沒干幾年，由于領(lǐng)導才華出眾，快處長了。

2.1.2 絕對處所詞

絕對處所詞是所指固定的處所詞，如“上海、北京、天津、重慶、廣州”等，它們所指的地理位置不會發(fā)生變化。這些詞是如何獲得時間性的在上文也有所論述，主要是因為在人們的認知世界中，這些詞所表示的概念可以做有序排列，可以讓人們通過空間的位移來感知時間的變化。這些詞獲得時間性后，在句法功能上的表現(xiàn)就是可以作謂語，后面可有表示變化實現(xiàn)的助詞“了”。例如：

（9）現(xiàn)在都北海了，馬上就故宮了。

（10）天津一過，就快北京了。

2.2 語境順序義名詞

銜位名詞和絕對處所詞的時間性來自于某一組詞的級別變化或空間位移，其順序義也可以看成是詞義的構(gòu)成要素。還有一些名詞詞義中不含有順序義，但在具體語境中可以臨時獲得順序義。例如：

（11）你都專家了，這么簡單的問題還解答不了嗎？

（12）小王進步真快啊，都黨員了。

（13）怎么不說話啊，都啞巴了？

這里的“專家、黨員、啞巴”，詞義中都不具有順序義，但在語境中都獲得了臨時的順序義。主要原因就是：在人們的認知中，它們的否定概念能與這些名詞構(gòu)成順序系列，這個順序系列也存在著一個演變過程，即在外部世界時間流程中否定概念演變成肯定概念需要一定的時間，存在著一個時間結(jié)構(gòu)，因而這些名詞能獲得臨時的時間性。如“專家”和“非專家”，“黨員”和“非黨員”，“啞巴”和“非啞巴”。人要由“非專家”變成某一行的“專家”，需要花一定的功夫、費一定的時間，并且它是一個質(zhì)的變化，代表人的社會地位的提高。

2.3 標記性順序義名詞

空間和時間是人類認知世界的兩種基本方式。前人的研究結(jié)果證明，人類對空間的理解和把握相對容易。由于時間比較抽象，理解和把握起來比較困難，人類往往借助于空間或其他容易把握的方式來理解和把握時間。例如表示空間方位的“前、后、中”等常用來表示時間方位。除此之外，人類還借助于表人或物的名詞來表示時間，從而使這些名詞獲得時間性。例如：

（14）自袁偉民以后，女排教練的位置走馬燈似的換了一茬又一茬，而女排狀態(tài)卻每況愈下，好不令人心焦。

（15）這好像是《東京夢華錄》時期的東西，李嵩筆下畫出來的玩意兒。

（16）《四庫全書》以后的著作，數(shù)量很多，可分為刊印書和稿本兩種類型，包括明清兩代的宮廷檔案和近代出土的古代重要典籍以及原《四庫全書》編纂者所輕視的戲曲、小說。

（17）初步鑒定這批文物包括國家一級文物兩件，新石器時代文物兩件，恐龍蛋化石34枚及佛像、玉器、書冊等。

（18）這就是黃祖洽教授在學生時代顯露出的才華。

（19）唐太宗貞觀年間，高昌國的國王叫做鞠文泰，臣服于唐。

（20）宋朝以后，在民間又出現(xiàn)了一大批借用象數(shù)范疇、術(shù)語，宣揚算命術(shù)的著作。

從上述例句中可以看出，能夠表示時間的名詞主要有：（一）表示朝代的名稱，如“宋朝”；（二）表示著名人物的姓名，如“袁偉民”“唐太宗”；（三）表示作品的名稱，如《東京夢華錄》《四庫全書》；（四）表示自然物的名稱，如“恐龍”“新石器”；（五）表示人的身份，如“學生”。

人類社會在無聲無息的時間流程中不斷地向前發(fā)展，不同的時間段有不同的統(tǒng)治者及其建立的不同朝代，這些不同的統(tǒng)治者及其所建立的不同朝代就構(gòu)成了一個有序的序列。這個序列中的每一個統(tǒng)治者及其朝代的名稱自然就成為人們觀照社會發(fā)展的參照點，人們以此為標志來認知和把握時間，因此，這些表示朝代及其統(tǒng)治者的名詞就自然獲得了時間性。同時，在歷史長河中，一些有重要影響的人物或作品是某個時代所獨有的東西，可以成為某個特殊的時點或時段的標志。這樣，這些人物或作品就可以成為人們認知和把握那段時間的方式，從而使其獲得時間性。同樣，人類在歷史發(fā)展過程中不斷創(chuàng)造著物質(zhì)文明，不同的歷史階段創(chuàng)造出不同的代表物。這些時代標志性的代表物的出現(xiàn)是有序的，而且能體現(xiàn)出不同時代的發(fā)展進程。因此，這些代表物自然地成為一個序列，從而使表示這些代表物名稱的名詞獲得時間性。如“新石器時代”“信息時代”等。另外，人的成長和發(fā)展也是一個時間過程，每一個過程都被社會賦予不同的身份，如童年時是“兒童”，讀書時是“學生”，這些詞可以記錄一個人成長和發(fā)展的歷史，也是有序的，它們可以由此獲得時間性。

總之，標記性名詞都是表示人或物的名詞，它們能夠參與記錄時間完全是人們賦予的，是人們在對歷史進行分期時，提取出來作為標記的，這些詞的時間性是人為的、外加的，臨時性的，不具有經(jīng)常性。因此，這些詞單獨不能表示時間，必須后面附有“時代”“時期”“以前”“以后”等明確表示時間方位的詞才可以表示時間。

三、小結(jié)

外在時間性名詞的時間性特征是人類認知的結(jié)果，是人類理解和把握時間的思維方式的產(chǎn)物。人們或以在人類歷史中有著重要影響的人物或事件來標志某個特定時代，或把相關(guān)的一些事物從某個角度聯(lián)系起來組成一個有序列的發(fā)展過程，并以事物的發(fā)展變化隱含時間推移過程，從而表現(xiàn)人的變化、體現(xiàn)相應的社會評價。在這兩種認知過程中，那些原本只具有空間性、指稱名物的詞，其語義被認知過程中隱含的時間浸染，從而具有了時間性特征，并因此改變了詞的句法功能。

參考文獻：

[1]程琪龍.認知語言學概論——語言的神經(jīng)認知基礎(chǔ)[M].外語教學與研究出版社，2001.

[2]馬慶株.順序義對體詞語法功能的影響[J].中國語言學報，1991，（4）.

[3]劉順.現(xiàn)代漢語名詞的多視角研究[M].學林出版社，2000.

（王小春，西北師范大學文學院中文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