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鍵詞:朱自清 散文 圓月 淡雅
摘 要:把國學研究作為自己人生選擇的朱自清,在散文創作上充分汲取了中國詩詞的豐富營養,在月亮意象的描寫上,表現出鮮明的個性特征:淡,陰,憂。這是朱自清對無奈現實的詩意虛擬和暫時超越現實之后所獲得的心理慰藉,是他內心憂傷、愁悶、矛盾、期待等情感搏斗所特別需要并與之相契合的,也是這種情感搏弈的具體呈現。
朱自清先生的文學之路是從新詩走向散文的,他的散文總“能夠滿貯著那一種詩意”①。朱自清特別喜歡寫月亮,在他的散文中,據不完全統計,描寫月亮的文章有十三篇之多。朱自清是寫月的高手、妙手、神手,在他的筆下,只需寥寥幾筆,月之形象和意境就全出,表現出特別的神韻。
一、月之淡
在月亮意象的捕捉上,朱自清散文一般不寫新月、殘月,而喜歡描寫“圓月”、“滿月”、“皎月”等,但這些客觀外在物都被他裝上了“濾色鏡”,“圓月”是“朦朧”的、“滿月”是有“薄云”籠罩的、“皎月”卻“瘦削”了,因而月光都是“淡淡”的,這就為他創造的意境定下了淡雅的基調,創造優美、平和、朦朧、恬靜的淡月意境,給人以脫俗之感、清新之美。從描寫方法看,朱自清往往采用烘云托月的方法,即對月亮的正面描寫進行淡化處理,在稍作描寫、有所交代之后,即轉入淡月映照下各種景物如花、樹、鳥、水等的描寫,通過描寫月下景物的色彩光影變化、紛呈的情態和耐人尋味的韻味,達到襯托、凸現月亮意象的目的。從修辭手法看,朱自清擅長運用比喻、擬人、排比等方法,而且常常比喻和擬人連用,寫盡月亮的溫柔、多情,令人倍感恬靜、溫馨和浪漫。
成名作《槳聲燈影里的秦淮河》,記敘和好友俞平伯在夏夜泛舟秦淮河的見聞感受,富有詩情畫意,其中對“瘦削了兩三分”的“皎月”描寫,無疑是最精彩的段落。“那晚月兒已瘦削了兩三分。她晚妝才罷,盈盈的上了柳梢頭。天是藍得可愛,仿佛一汪水似的;月兒便更出落得精神了。岸上原有三株兩株的垂楊樹,淡淡的影子,在水里搖曳著。它們那柔細的枝條浴著月光,就像一支支美人的臂膊,交互的纏著,挽著;又像是月兒披著的發。而月兒偶爾也從它們的交叉處偷偷窺看我們,大有小姑娘怕羞的樣子。岸上另有幾株不知名的老樹,光光的立著;在月光里照起來,卻又儼然是精神矍鑠的老人。”這段如詩如畫的文字,以擬人、比喻、襯托、聯想等手法,著重描寫了秦淮河上空皎月的神態和光影變化。頭上的藍天,水里的倒影,垂楊的柔枝,樹下的月光,岸上的老樹,作者由上而下,從近到遠,有靜有動,細膩地描寫了秦淮河的景物因為瘦月而富有特別的情致和韻味:垂楊的影子是“淡淡的”“在水里搖曳”,相互纏著、挽著的柔枝似“美人的臂膊”、“月兒披著的發”,樹縫處漏下的月光如同怕羞的小姑娘在偷窺,岸上光光立著的老樹“儼然是精神矍鑠的老人”,突出了“和河中的風味大異”的景致,創造了素雅、優美、溫馨、活潑、纏綿的意境,令人愉悅、神往。
《“月朦朧,鳥朦朧,簾卷海棠紅”》,這是朱自清為同事馬孟容先生贈給自己的一尺多寬的橫幅所寫的題畫文章,文題也是畫題。朱自清發揮自己的想象力,對畫作進行全面、準確又富有創造性的解讀,創造了“月朦朧,鳥朦朧”的意境美。“紙右一圓月,淡淡的青光遍滿紙上;月的純凈,柔軟與平和,如一張睡美人的臉。”在淡淡的月光掩映下,嫩綠色的海棠葉仿佛掐得出水,花也正開得盛,“格外覺得嬌嬈”;“枝上歇著一對黑色的八哥,背著月光,向著簾里”,一只眼睛半睜半閉似留戀什么,一只別過臉縮著頸兒睡了。這意境,平和中見熱情,靜穆中現生機,朦朧中添情趣。
《荷塘月色》側重于各種景物在淡月里給人印象的精雕細刻,兼寫月亮的形狀、月光的動態,它的精深是對古典詩詞的一次成功超越。“淡淡的”月光下,荷葉是“田田的”,荷花是“零星的”,荷香是“縷縷的”,夜風是“微微的”,青霧是“薄薄的”,朱自清將荷塘月色的景致描寫得像一首美妙的小夜曲,輕柔、舒緩、深情、動人。
二、月之陰
梁啟超在《自由書·惟心》一文中說:“境者,心造也。一切物境皆虛幻,惟心造之境為真實。……然則天下豈有物境哉!但有心境而已。”②如果我們僅僅就淡月意境來看待朱自清先生,那么他無疑就是一個樸實中見浪漫、平和中見熱情、內心充滿詩意和快樂的人。但這不是生活中真實的朱自清,他是一個“生性沈穆,不多說話”③的人,“他的性格是使人對于這些痛苦看不出的”④。 文如其人,朱自清在他的散文創作中著力營造淡月意境,正是為了阻絕讀者對其內心深處那郁積著的濃重的憂傷、愁悶、矛盾的暗云的觸摸和解讀。但他在寫月亮、寫圓月的同時,又總不忘寫月光下的陰影,或濃或淡,揮之不去。這種對月下陰影的鐘情,不正是他心靈密碼的不自覺泄露嗎?
《槳聲燈影里的秦淮河》,作者坐“七板子”來到大中橋外,除看見“疏疏的林,淡淡的月,襯著蔚藍的天,頗像荒江野渡光景”,還看到了“郁叢叢的,陰森森的,又似乎藏著無邊的黑暗”。淡月下的“黑暗”,既是疏林投影的寫實,更是作者內心情緒的真實記錄。朱自清是從現實走進秦淮河的歷史回憶的,無論身處何時何地,內心的矛盾和痛苦如同地底下熾熱的巖漿左沖右突總要噴發而出,以此維持內心世界的暫時平衡。歌妓出乎他意料的出現,更極大地沖擊了剛剛獲得的短暫的審美愉悅,在他的心靈涂抹上厚厚的暗影。
繪景如是,敘事寫人也不例外。《冬天》中記敘作者十多年前的事,那是在陰歷十一月十六晚上,和朋友在西湖里坐小劃子,覺得“那晚月色真好”,因為 “月光照著軟軟的水波;當間那一溜兒反光,像新砑的銀子。湖上的山只剩了淡淡的影子”。這番描寫既顯示出冬之月的“特別”處,而湖上的山那“淡淡的影子”又特別切合他內心的需要,成為他心靈世界的一個平衡點。《懷魏握青君》中記敘作者“最不能忘的”,是魏君“動身前不多時的一個月夜”,聽他訴說生平冒險的故事。“電燈滅后,月光照了滿院,柏樹森森地竦立著。屋內人都睡了;我們站在月光里,柏樹旁,看著自己的影子。”借月表達的盡管是對友人的懷念之情,但仍然不忘寫月下影子,從中透露出淡淡的離別的感傷。
不僅如此,朱自清還常常在寫景敘事的同時發揮想象,邀月入文,虛寫一筆,描寫月光下景物的影子,從而突出景色的特點,使意境頓生,情趣盎然,內心的緊張也得以釋放。如《南京》,作者在寫游玄武湖時,回想起以前“可以從臺城爬出去”,設想“若是月夜,兩三個人,兩三個零落的影子,歪歪斜斜地挪移下去,夠多好”,反襯現在“得出寺,下山,繞著大彎兒出城”的不便和了無詩意。而玄武湖,“最宜于看月,一片空蒙,無邊無界”,玄武湖可看處竟是“空蒙”的月色,這是朱自清心中的玄武湖。《蒙自雜記》寫海關的景色,“在一個角落里有一條灌木林的甬道,夜里月光從葉縫里篩下來,該是頂有趣的”,因為月影,增加了景物的趣味,朱自清也就收獲著短暫的愉悅。《潭柘寺戒壇寺》描寫三株名松時,也不忘用月來襯托。“‘臥龍松’與‘抱塔松’同是偃仆的姿勢,身軀奇偉,鱗甲蒼然,有飛動之意。‘九龍松’老干槎丫,如張牙舞爪一般。若在月光底下,森森然的松影當更有可看。”作者筆下的月,是想象的,月下的影,是他內心所期待和必需的,足見月亮、月影在朱自清心中的特殊地位。
這種特殊性,在其《歐游雜記》《倫敦雜記》這樣相對來說顯得輕松一些的游記文章中也得到了鮮明的體現。如《萊茵河》,作者在寫馬恩斯與考勃倫茲兩岸山上布滿舊時的堡壘時,運用對比手法寫月夜及月夜的螢火,“月夜,再加上幾點兒螢火,一閃一閃的在尋覓荒草里的幽靈似的”,為游覽古城堡增添了幾分寧靜和神秘。描寫哥龍“高而靈巧”的大教堂,仍不忘用月亮作襯托:“這也是月光里看好。淡藍的天干干凈凈的,只有兩條尖尖的影子映在上面;像是人天僅有的通路,又像是人類祈禱的一雙胳膊。森嚴肅穆,不說一字,抵得千言萬語。”月又成了最好的襯托物和寄托物。其實這也不足為怪,在朱自清出國訪學將近一年的時間里,盡管他暫時離開了紛紜的國內現實,也重新獲得了來自陳竹隱的愛情的滋潤,他可以活得較以前快樂一些,輕松一些,但這些游記是他回國之后陸陸續續寫的,雖然寫作的題材是異域的歷史文化遺跡和風土人情,但他所處的環境和個人生活仍然沒有根本改變,他心中的愁結怎能輕易解開?
曹雪芹在《廢藝齋集稿·岫里湖中瑣藝》中說,“光之難以狀寫”,“非善觀察于微末者,不能窺自然之奧妙也”⑤。應該說月光較之日光更難狀寫,朱自清通過月影來寫月光和月色,是他的高明處,也是他善于觀察的結果。但這種月光下的陰影,如果說因為月亮難寫,通過寫月影來寫月光和月色,是出于藝術需要,毋寧說是朱自清潛意識中長期積累起來的巨大痛苦的投影和自我保護式的宣泄,借此獲得些許輕松和安慰,達到某種新的平衡。這是有科學依據的。
根據科學家的研究,月亮與人體健康和思想情感有著密切的關系。如有心臟病的人在滿月和新月時比較痛苦且容易發作;比較多的人在滿月和新月時睡不好覺和有緊張感;患大腦疾病的人在滿月和新月時比通常容易發作,而精神病患者在這兩個時間容易出事,等等。月亮對人的生理和精神變化產生這么大的影響的原因是,人體的八成是水,每個細胞具有微弱的電磁場,而月亮產生的強大的電磁力(相對于細胞來說),便會影響到人的激素、體液和興奮神經的電解質的復雜平衡,由此引起了人的情緒和生理的相應變化。⑥
三、月之憂
朱自清是個有很濃重的憂郁氣質的人,他有太多的矛盾和痛苦。誠如朱光潛在《敬悼朱佩弦先生》一文所說 ,朱自清“至性深情的背后也隱藏著一種深沉的憂郁”⑦。他自己在《論無話可說》中也說,“我覺得自己是一張枯葉,一張爛紙,在這個大時代里”,“我的顏色永遠是灰的”⑧。因此,朱自清所創造的優美、平和、朦朧、恬靜的淡月意境,是他暫時超越無奈現實之后的詩意虛擬,是他力圖對自我進行否定和超越的不自覺期待。而對圓月下陰影的鐘情,恰恰是其憂郁氣質之所需和灰色人生的必然投影。淡月是朱自清的“白日夢”。
月亮這個意象本身就具有使人情緒悲哀,并由此聯想到寂寞、孤獨等消極情緒的審美功能。盡管朱自清刻意描寫淡月的意象特征,他在散文中所描寫的月雖然是圓的、滿的以及皎潔的,但明顯缺少那種圓滿、明朗的特質,以及那種由此而產生的歡悅、幸福之情,相反,其渲染的是一種淡淡的憂愁和感傷的氣氛。在朱自清的散文中,淡月之下的景物往往最富靈性,最具詩意,其心靈也處于最為暢快、恬靜的飽和狀態,但這又意味著其情緒開始滑向感傷、低落的深淵。這種看似矛盾的行文方式和情感邏輯,恰好是朱自清內心憂傷、愁悶、矛盾、期待等情感搏斗所特別需要并與之相契合的,也是這種情感搏斗的生動呈現。
從朱自清的一生來看,他是一個精神始終處于高度緊張狀態的人。不管是剛剛走出北大輾轉南方從教的五年,還是在清華園度過的相對安定、平靜的十多年,以及更為艱苦、歷盡磨難的抗戰期間的西南聯大時期,朱自清都未能讓自己那根繃緊的神經稍稍放松一下。朱自清通過描寫圓月、描寫圓月下的陰影,刻意營造恬靜、朦朧的氛圍,為自己緊張的精神求得暫時得以釋放的空間,獲得心靈的平衡。
《槳聲燈影里的秦淮河》中朱自清對“瘦削了兩三分”的月兒的描寫,并不僅僅著眼于燈月交映的奇境和自己從中獲得的心靈慰藉,面對“月成了纏綿的月,燈射著渺渺的靈輝”,發出了“這正是天之所以厚秦淮河,也正是天之所以厚我們了”的贊美和感喟之后,作者的情感之旅也就急速地向憂傷滑行。由于歌妓“仍在秦淮河里掙扎著”,使自己“遇著了難解的糾紛”,“受了道德律的壓迫”,引起內心的困擾與沖突:想聽歌卻又不能聽歌,想超越現實但又不能忘卻現實,“瘦削了兩三分”的月兒的不圓滿,正好為作者從夢中回到現實做了暗示和鋪墊。開頭在“皎月方來的時候”出發,結尾處歸舟時“清艷的夜色也為之減色”,“只有些月色冷清清的隨著”,“心里產生了幻滅的情思”也就深厚自然地突現出來。原本想“領略那晃蕩著薔薇色的歷史的秦淮河的滋味”,結果只有獨自品嘗自己內心那打翻了五味瓶似的滋味。
《“月朦朧,鳥朦朧,簾卷海棠紅”》在創造了“月朦朧,鳥朦朧”的意境之后,作者的筆卻不由自主地來了個大逆轉,連發五個疑問:“試想在圓月朦朧之夜,海棠是這樣的嫵媚而嫣潤;枝頭的好鳥為什么卻雙棲而各夢呢?在這夜深人靜的當兒,那高踞著的一只八哥兒,又為何盡撐著眼皮兒不肯睡去呢?他到底等什么來著?舍不得那淡淡的月兒么?舍不得那疏疏的簾兒么?” 面對 “圓月朦朧之夜”,他“瞿然而驚”,從自己所創設的美好意境中發現了生活的陰影和殘缺。殘缺固然也是一種美,但那是從審美的意義上說的,作為人生,誰不追求完美? “朦朧的豈獨月呢;豈獨鳥呢?”言下之意,朦朧的豈不是還有人生?月已不再是客觀之月,它已是人化的自然,融合了朱自清對人生的感嘆和思索,他正急于尋找自己的人生道路。
此時的朱自清,一方面為了家庭,為了生活,不得不背起“蝸牛的殼”,在浙江的溫州、寧波和上虞等地的幾所學校間奔走,盡可能的多兼點課。葉圣陶在《記佩弦來滬》一文中,借用周作人稱徐玉諾“永遠的旅人的顏色”來形容朱自清“慌忙的神氣”⑨。一方面又渴望能夠早日擺脫自己所厭惡的“黑白生涯”,實現繼續深造的夢想。魏金枝在《杭州一師時代的朱自清先生》中說:“他常說起年輕輕不能再求深造的痛苦,甚至以為年輕輕的出來教書,也是一種抱憾。”⑩一九二四年十一月春暉中學鬧學潮,匡互生、豐子愷、夏丏尊等相繼辭職,朱自清卻因家累太重,無法離開,思想十分苦悶。一九二五年初,他多次給好友俞平伯寫信,說“我頗想脫離教育界,在商務覓一事,不知如何”[11],“頗思入商務”,“實覺教育事業,徒受氣而不能收實益,故頗倦之”[12]。南方時期的朱自清就這樣矛盾著、斗爭著。
《荷塘月色》中的朱自清是在“滿月的光里”走上清華園的荷花池賞荷的。在一般人看來,滿月賞荷,該是最理想的狀態和最富有詩情的,但對朱自清來說,淡月下的小煤屑路、荷塘以及荷塘四周的景致,都是“別具風味”、“恰是到了好處”、特別適合自己的。因為“像今晚上,一個人在這蒼茫的月下,什么都可以想,什么都可以不想,便覺是個自由的人”。但畢竟作者又是懷著“頗不寧靜”的情緒來觀賞月下荷塘美景的,他在盡情受用美景的同時,心中或濃或淡地縈繞著的落寞、苦悶、矛盾心緒總是難以排遣,這就決定作者所獲得的“寧靜”是短暫而不穩定的。“熱鬧”屬于“樹上的蟬聲與水里的蛙聲”,江南采蓮的勝景和趣事也“無福消受”。這是朱自清的清醒處,更是他的痛苦處。
寫作時間較《荷塘月色》晚了兩個多月的《一封信》中有這樣的自白:“這幾天似乎有些異樣。像一葉扁舟在無邊的大海上,像一個獵人在無盡的森林里。走路,說話,都要費很大的力氣;還不能如意。心里是一團亂麻,也可說是一團火。似乎在掙扎著,要明白些什么,但似乎什么也沒有明白。”[13]北京時期的朱自清就這樣被莫可名狀的痛苦情緒羈絆著。
朱自清內心痛苦搏斗的歷程,在《松堂游記》中得到了完整的呈現。文章所寫的是作者與陳竹隱新婚不久之后和友人同游松堂的情景,本是利用“難得這三日的閑”好好放松、消遣的,但從他描寫觀月的過程來看,其實他的內心并沒有從生活的壓迫和緊張中解脫出來。你看:“晚飯后在廊下黑暗里等月亮”,但“月亮老不上”,等月不成,本應感到懊惱,想不到卻轉而贊美起黑暗來了,“黑暗也有黑暗的好處,松樹的長影子陰森森的有點像鬼物拿土”,并進而想起郭沫若《夜步十里松原》詩,覺得“才夠陰森森的味兒─—而且得獨自一個人”。人是懼怕黑暗的,朱自清卻從中發現了詩意。千呼萬喚中,“月亮上來了,卻又讓云遮去了一半,老遠的躲在樹縫里,像個鄉下姑娘,羞答答的”。最終“云越來越厚,由他罷,懶得去管了”。整個賞月過程,一波三折,從“黑暗”始,到“黑暗”終,“外面是連天漫地一片黑,海似的”。這不正是朱自清先生平凡卻充滿矛盾、痛苦、迷茫、無奈的內心斗爭的真實寫照?
“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作為詩人、散文家和學者的朱自清對蘇東坡的人生喟嘆不可能沒有自己的認識和理解,只是由于自己憂郁的氣質使他很難灑脫地面對復雜的社會和并不順利的人生道路,因而“圓月”下的憂傷就成為朱自清散文的一個顯性符號和情感表現的必然選擇。
(責任編輯:趙紅玉)
作者簡介:周紀煥(1961- ),浙江衢州學院教育系中文教研室主任,副教授;研究方向:現當代文學。
① 郁達夫:《中國新文學大系·散文二集·導言》,見《郁達夫文集》(16),花城出版社,1983年版。
②⑤ 北京大學哲學系美學教研室編:《中國美學史資料選編》(下),中華書局,1981年版,第415頁-第416,第347頁。
③ 王統照:《悼朱佩弦先生》,見 張守常編《最完整的人格——朱自清先生哀悼集》,北京出版社,1988年版,第16頁。
④ 林庚:《悼佩弦先生》,見 張守常編《最完整的人格—朱自清先生哀悼集》,北京出版社,1988年版,第18頁。
⑥ 許梅:《月亮與人生》,載《天文愛好者》,2000年第4期.
⑦ 朱光潛:《敬悼朱佩弦先生》,見《藝文雜談》,安徽人民出版社,1981年版,第256頁。
⑧[13] 朱喬森編:《朱自清全集》(1)江蘇教育出版社,1996年8月第2版,第160頁,第73頁。
⑨ 盧今、 范橋編:《二十世紀中國文化名人文庫· 葉圣陶散文》(上)中國廣播電視出版社,1997年版,第205頁。
⑩ 張守常編:《最完整的人格——朱自清先生哀悼集》,北京出版社,1988年版,第219頁。
[11][12] 朱喬森編:《朱自清全集》(11)江蘇教育出版社,1998年版,第130頁,第134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