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一定惜愛。倘若你認定它彌足珍貴。
——題記
一片寂寥死寂。這是指氣氛。或是一兩顆漸行漸遠的心。
我得走了。她輕合雙眼落寞地說。
他微微松開握著她右手臂的左手手指。直到她的手臂默然摔落到纖細的腰肢右側(cè)。胳膊晃啊晃個不停,像一片無著落的樹葉一般飄蕩搖擺。繼而悠悠緩慢落定。她冰涼的發(fā)絲隨身子的下蹲越垂越低。曾經(jīng)它們隨她歡愉的心臟如此狂歡跳躍,此刻卻又一根又一根地紛紛墜入沉靜。
他依舊對她的離別一聲不吭。他依舊低著頭無所謂地隨意盯著地面。目光漂浮。神色恍惚。由她而去。
他于她是魔鬼一般迷離的男子。她愛他愛得傷透了揉碎了柔軟而細嫩的心。她看著他的眼睛懇求他說一句關(guān)于他們未來的承諾。他轉(zhuǎn)身披了暗咖啡灰色的風衣黯然離去。留她頭發(fā)凌亂一身痛楚地哭倒在冰涼的地板,撒了一地女人憂傷倉惶的醉意。
有人說她是妖精一般魅惑的女子,左眼攝人心魄,右眼淡定冷漠;左手指熾熱妖嬈,右手指冰涼透骨。那些令她微微動心的男人可以輕易觸摸或者貼近她誘人的身子骨,卻無人能及她柔軟妖媚的胸口深處再深處掩埋透澈的曖昧靈魂。即便費盡心機,即便拋卻尊嚴,即便鍥而不舍,即便深深淪陷,換來的最多是一場華麗見底的游戲。
一次回家的路上,拐角處靠墻斜倚著個抄著口袋稍顯頹廢的男人。男人用很漂亮的眼睛盯著她漠然的眸。
水性楊花的女人總是因為太過多愁善感而不放過每一段擦肩而過的動人的情感機會,這只是因為迷茫而太需要一個男人最完整的愛。
男人一把將她攬入懷里,手掌摩挲著她單薄的背脊。力氣猛烈得幾乎要將她孱弱的骨頭揉得粉碎。男人輕合眼瞼卻近乎瘋狂而燥熱地親吻她涂抹口紅的唇,胭脂臉頰,高翹鼻子尖,以及空曠的眼睛,憂傷而妖嬈著上挑的睫毛。她睜大眼睛柔軟地用力迎合這近乎窒息的親吻,輕巧地扭動腰肢糾纏于男人輕柔溫暖地撫摩,心念間流竄的邪惡的小火苗讓她幾乎放任忘懷一切。
可是一切枉然的努力就在睫毛的一張一息間煙消云散,她的眼前兀然出現(xiàn)另一個男子的臉,他冷漠的眼神注視著她。于是一切自然而然倉皇地戛然而止。她妖嬈溫暖的身軀從男人熾熱的懷抱里黯然抽離,左眼里攝人心魄的火焰瞬時停熄;取而代之的是冷漠單調(diào)的表情,還有及時的痛苦扭曲面部。
她花了很長時間抱膝蹲在地上不出聲響地哭。然后起身像頭小梅花鹿般躍起瘋一般地逃竄,只彌留冰涼的發(fā)絲和身上曖昧的香在男人的胸口肩前。還有一串不完整的落寞足跡。
他仰在家里閉著眼側(cè)身休息。她狼狽地破門而入,像一個莽撞無理的外來侵略者。有些衣冠不整的她扶著門框看他,目光恍惚。他聽到窣窸聲轉(zhuǎn)頭張開眼看見她還沒有喝酒眸中就淪陷的深深醉意,然后繼續(xù)懶洋洋地瞇起眼睛,似乎與那眉梢上的一切寂寥毫無交錯。
你不問我為何晚歸嗎?
沒必要。
親愛的。你說,我是不是死不足惜,是不是不值得憐憫,是不是不自量力。
這跟這沒關(guān)系。
你還愛我嗎,別口是心非。要是沒了愛情就告訴我。千萬別把靈魂錯借給了時間和軀體。親愛的,它們?nèi)绱藢氋F,你的以及我的。
別問這個。真的別問。
那天夜里。她在空澈明亮的鏡子里看見自己用寂寞的手指一件一件脫光層層包裹他身子的衣。再一件又一件扯下綿綿纏繞自身的絲綢。是的,她是魅惑的妖精卻已長久深陷寂寞,手指修長而蒼白,像極一束已然干涸在岸的水草。
她任由他輕輕撫摩她韌涼的背脊,恍若隔一道溝壑的距離。她說,寶貝兒,我有點兒累。真的有點兒累。所以請與我赤裸相對。
是的。她總是太過渴求甚至需要與他赤裸相對。對于愛情,對于靈魂。即便妖嬈,即便奢靡,即便傾隱尊嚴,卻因落寞,無以自拔。
她拿了床前的水果刀,你給我一刀好不好。求求你給我一刀。親愛的。就只一刀堅韌的鋒芒。不需要鱗傷遍體,只要能痛到無知無覺。你看我,一直不停地需要麻木。我不能像一條蟲一樣鉆到你的心臟和骨頭里頭。我只能企求你賜與我化膿的心以麻木。
她并不喜歡個性尖銳突出的女子。她只是想盡力壓低自己的腰脊像一條深海魚一般在城市和生活里自由游蕩。她需要激情沖動及曖昧欲望背后的低調(diào)和淡漠。可是對于這般模樣的凜冽,她總是完全無力以控制。
他不睬她。似乎這樣一把骯臟的刀器將會玷污他干凈而高尚的手指。這一刻他仍舊是個披著天使的潔凈外套的魔鬼。亦或者,他根本不屑于給她并不費力的一刀。他本就沒有橫沖直撞的沖動欲望,他本就滿不在乎。
她拉開遮擋夜幕的酒紅色窗簾,窗戶沒有關(guān)。黑暗里的星星點點就明晃晃地映照在他們光滑的身子和冰涼的腳趾上。還有清明的空氣也化做風刮了進來,鉆進他們肆意生長著寒冷情愫的體內(nèi)。沒錯。他冷。她也冷。但他們無法抱在一起熱切取暖。因為即便他們相擁,仍舊隔著一個淡漠冷艷的懷抱的距離。
暗淡的夜空里刮來的風捎帶了空曠而浩大的聲音。我親愛的孩子,你一定得拋棄悵然救贖你自己。
那年冬季她入了他涂滿冷色調(diào)的居室,穿了寬大的拖鞋在木地板上拖拉著走,啪啪嗒嗒發(fā)出很大的聲音。他擁著她瘦削的肩膀說,你這個假裝驕傲的孩子。那天他失戀整一百天,他輕柔地喚她孩子。這便是他與她的開始。
刀落地。她看著鏡中一身沉重的赤裸女子。綺麗的容顏,以及空洞的眸。終于打算安安生生地離去。
她還是很愛他。盡管她在想起他的毫不在乎時會與其他男人曖昧地在一起作為報復(fù)。盡管在人們眼里她是個多么妖嬈魅惑的妖精,但她的靈魂如此被他束縛。她為他畫地為牢,憂傷困苦并且滿足。他不知道她一次次在男人們的溫柔場中抽身而離是因為她看見了他迷離的雙眼;他不知道她水性楊花地揮霍青春時也是最愛他的一種狀態(tài)。她希望他能多在乎一點,只是再多一點點。這么長時間,她喚他親愛的,喚他寶貝兒,喚遍一切親密的稱謂,卻毫無機會為他吐一句我愛你,深愛你。庸俗而真切。她沒有絲毫機會。
我愛你。他對她說過這三個字,很多遍。極其興奮或者敷衍打發(fā),他是魔鬼一般迷離的男子。由地獄而來。即便瞬間的承諾將會墮入地獄的火焰隨之泯滅。
魔鬼和妖精。在一場愛的角逐里頭。她比他妖冶迷離,冷酷淡漠。他微笑著占著居高臨下的上峰。手握選擇大權(quán)地任她如此這般那般地做出心甘情愿的姿態(tài)。最后盯著鏡子里頭的她狼狽地灰身抽離。
她輕合雙眼落寞地說,我得走了。他握了握她的手臂,微微松開。
于是她安靜地走了。他在她看不到的時候埋頭哭了。淚水一滴又一滴在胸口前落下去。
街道上亮滿絡(luò)繹的霓虹燈,她順著霓虹燈走下去。然后就看到那個稍顯頹廢有著漂亮眼睛的男人在馬路對岸斜靠著電線桿。等她。
她驀然一陣感動。突然想起那個男人的話,和那深入骨髓的熱吻。
水性楊花的女人總是因為太過多愁善感,而不放過每一段擦肩而過的動人的情感機會。這只是因為迷茫而太需要一個男人最完整的愛。
她微笑而疲勞地提著行李過馬路,不時轉(zhuǎn)頭看兩邊呼嘯而過的車。那些明晃晃的燈光赤裸裸地照著她心里的蒼涼。那一刻她卸掉華麗的妝,只是一個在街頭落寞流浪著找尋溫暖的孩子,眼睛里透露著原始的女孩氣。
終于,她在一盞淡黃色的霓虹燈下投入了那個男人的懷抱。
吱……馬路中央的一陣急剎車聲讓男人懷抱著她好奇地轉(zhuǎn)頭看去。
是他。她深愛著的他——躺在了飛馳急止的車輪旁的血泊里。一切戛然而止。與她在親吻別的男人時突然腦里映現(xiàn)了他抽身而退一模一樣的戛然而止。
他追來時一定步履匆急。她轉(zhuǎn)頭注視了來往的車輛過了馬路。而他一定顧不得兩旁的一切追隨而來。
他一定極想對她說些什么。或者是想留住匆匆離去的她,或者是看到她投入了別人的懷抱。出于男人的占有欲想憤怒地給予她一個惡狠狠的耳光;亦或者只是她有什么東西落在了他家,他喚她回去拿;或者他想鄭重其事地道句我愛你。或者他想為以前的一切對她的傷害說聲抱歉。
可是他迫不及待地追隨她。于是再也說不出來。
她從另個男人懷里不知不覺地脫離的時候終于明白,她再沒機會對她的他說那句始終未有機會說出的——我愛你。深愛你。
可她還是說了。淚水恍惚流下的瞬間。對著圍滿人群的馬路使盡力氣撕心裂肺地喊——對不起。是我不夠深愛你。
據(jù)說,那天晚上下了一場她沒有察覺的很美麗的雨。
作者簡介:范雪晨,女,1988年出生,初中起發(fā)表散文作品,現(xiàn)已發(fā)表小說、散文多篇,現(xiàn)為北京某大學(xué)學(xué)生。
責任編輯:于艾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