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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地上的奔跑

2007-01-01 00:00:00祝國防
當代小說 2007年6期

這是初冬的一天,夜里下了厚厚的一層白霜。早上八點多還沒融化,我踏著白霜去了學校,腳下發(fā)出吱吱的聲響。華老師請了假,他沒給我們上音樂課。我覺得沒意思。我連書包都沒打開就翻過墻頭逃了出去,我先在一座廢棄的窯廠里坐了一會兒,那里的寂靜讓我很害怕。我想去村東頭的北方浴池玩游戲。

北方浴池是劉躍進家的。我們村很多男人都外出打工了,可劉躍進沒去。他在自己家里開了浴池,浴池拐角是一間隱蔽的小屋,里面有幾臺游戲機。老人和婦女們在外面洗澡,我們就偷偷在里面玩游戲。劉躍進經常叼著煙,坐在門口,看著我們進進出出。劉躍進很得意地說,他們進城賺城里人的錢去了,我就在家里賺他們的錢。

我捏了捏口袋,里面空空的,我想回家去取錢。我的枕頭底下是我父親李紅旗給我的零花錢。前幾年,李紅旗每年都回家一趟,每次回來都塞給我?guī)讖埰弊樱屛页鋈ベI東西。他和我母親夏百合就關在家里,有時候我敲門都敲不開。那幾天夏百合臉上的幸福顯而易見。不過,李紅旗已連續(xù)兩年沒有回來了。他不回來,可夜里經常打電話回來。我母親夏百合接電話的聲音非常大,她一看把我驚醒了,就咣的一聲把電話掛了。第二天早晨,我經常看到夏百合雙眼紅腫。

李紅旗最近一次回來好像是今年春天,那個時候槐樹正在開花,空氣里到處是槐花香。夏百合知道李紅旗今天要回來,一大早她就爬上一棵大槐樹,摘了滿滿一籃子槐花。樹枝上的刺還弄破了她的手。

那天下午放學后,我一個人在路上走,路旁邊站著個女人。我從她身邊走過時,她一直盯著我看。女人突然說,你是李小羊。我說,你是誰?女人說,你肯定是李小羊,長得和李紅旗一模一樣。女人從挎包里拿出一把玩具手槍,說,給你的禮物。我接過去就飛快地跑開了。

夏百合端著一筐熱騰騰的槐花窩窩剛走出廚房,就看見李紅旗進了院子。

李紅旗沒有進屋,就站在院子里,李紅旗說,你想通了?

夏百合說,你吃個槐花窩窩吧,剛出鍋。

李紅旗又說,你到底想通了沒有?

夏百合說,你吃個槐花窩窩吧,你第一次去俺家,俺娘蒸的槐花窩窩,你一氣吃了六個。

李紅旗說,離也得離,不離也得離。李紅旗說完轉身就走。

夏百合就在身后喊,李紅旗,你的半截手指讓狗叼走了。

我在家門口遇到了李紅旗,李紅旗把我叫住,又塞給我?guī)讖埰弊樱业念^說,先跟著這娘們兒,過些時候我接你進北京。

夏百合還站在院子里發(fā)呆。我繞到她身后用槍抵住她的腰,別動,動就打死你。

我說,我遇到了一個女人,一個城里的女人。

夏百合一腳把我踹倒在地,說,你這個小王八蛋也來欺負我。

夏百合一甩手,筐子就飛了出去,槐花窩窩滾得遍地都是,有幾個還泡在廚房旁邊的污水里。夏百合抬頭看看天,天邊飄著幾片火燒云。夏百合站在那里看了一會兒,突然說,休想!夏百合彎下腰,開始一個一個拾掉在地上的槐花窩窩,她拾起泡在污水里的最后一個,就大口大口吃了起來。

我的家就在池塘邊,我家的院墻緊挨著池塘里的水。我看見大門鎖著,就想翻墻而過。我雙手扒著墻,剛一露頭,就看見屋子里我母親夏百合正偎在一個男人的懷里,男人的手在輕輕拍打著我母親的脊背。那是個男人的背影,看上去很熟悉,可我看不清他是誰。我想努力翻上墻頭看清他是誰時,墻突然倒了。我喊了一聲,接著就掉進了池塘。

醒來后我發(fā)現(xiàn)自己躺在家里的床上,蓋著棉被仍在打哆嗦。見我睜開眼,夏百合說,我的兒哎,你要死了我也不活啦。

夏百合把一條熱毛巾搭在我額頭上,然后她就洗我換下來的濕衣服。洗了一會兒,夏百合也不看我,她背對著我說,小羊,你是不是看見什么了?

我說,我頭痛,痛得很厲害。我又昏昏沉沉地睡去。

迷迷糊糊中,我好像聽到了歡歡凄慘的叫聲。我想一定又是大黃咬它了。歡歡是我家的一條小狗,生下來沒幾天它媽媽就不知去向。歡歡是我最好的朋友,可于發(fā)寶家的大黃老是欺負它,把它咬得渾身是傷。我感到歡歡在舔我的手心,我還聽見耳邊歡歡嗚嗚的哽咽聲。有機會我要好好收拾收拾大黃,不宰了它,也得把尾巴給它剁掉。

我現(xiàn)在坐在村西頭那棵大槐樹上,這個歪脖子樹杈離地面足有五六米高,我經常坐在上面看周圍的風景。冬天的樹枝光禿禿的,像老人伸開的手掌。除去田野里綠色的麥苗之外,連天空都是灰蒙蒙的。可這綠色的麥田也被一條南北向的小柏油路分開了。柏油路西邊是一家化工廠,東邊是一家皮革廠,這兩家工廠的煙囪都呼呼地往外冒著黑煙。它們侵占了我們的土地,還把白浮河弄得越來越臭。我和王光明每次從這里路過,都隔著墻往這兩家工廠里扔磚頭。

土地少了,村里的年輕人都出去了。李紅旗,王建軍,李同喜,春蓮嬸,秀秀姑,鵑子姐,還有很多人,他們前赴后繼,扛著或拎著大大小小的包裹先后離開了家園。年輕人一走,剩下了老人和孩子,我們的村子幾乎就空了。我又扭過頭來看了看村子,我看到了兩只花喜鵲,它們搖頭晃腦,四平八穩(wěn)地在街上散步。

起霧了,每到早晨或傍晚,村子周圍就泛起一層白色的薄霧,在田間、樹林里、池塘上飄拂。白浮村就是我們這個村莊的名字。

白浮村的所有人都知道李紅旗的左手少了半截手指,今天還有人談起發(fā)生在十二年前的那件事情,當時的情景是這樣的。一個夕陽西下的傍晚,在田間小路上,李紅旗第六次攔住了放學歸來的白浮村小學音樂代課老師夏百合,李紅旗攔在夏百合面前說,夏百合,我要你嫁給我。和前幾次一樣,夏百合沒說答應,也沒說不答應,她只是滿臉通紅。見夏百合沒有反應,李紅旗就把左手放在身邊一棵白楊樹的樹身上,右手從口袋里掏出一把菜刀,使勁砍了下去,他左手的半截手指就掉在了地上。夏百合一聲驚叫,雙手捂著臉,開始往回跑,她跑了幾步就癱倒在地。夏百合坐在地上哭著說,李紅旗,我會嫁給你。

李紅旗目的達到了,這才想起尋找他的手指。他想現(xiàn)在把手指接起來還是只完整的手,可是他沒有找到。他發(fā)現(xiàn)有條狗在前面奔跑,就立刻追了上去。夏百合也加入了追趕的行列。李紅旗跑得快,他在前面喊,狗,狗,狗,夏百合也在后面喊,手,手,手,可那條狗很快就沒了蹤影。追著追著,兩個人就抱在了一起。

夏百合對李紅旗百依百順。李小羊五歲時,李紅旗要出去打工,他讓夏百合辭去代課老師,夏百合就真的不去學校了;李紅旗讓夏百合照看李小羊,夏百合就呆在家里哪兒也不去。夏百合說,人家把手指都貢獻給咱了,咱還要怎么樣呢。

自從李紅旗帶著那個女人回來后,夏百合可就判若兩人了。我經常見她自言自語,咋說變就變了,不就是半截手指嗎,把心掏出來又如何?我還聽她這樣說,把我一腳踢開,你們好在一起,休想!你們明鋪暗蓋可以,但不會名正言順。

夏百合就開始懷念她在白浮村小學的美好時光。她去過幾次學校,她遠遠地站在教室外邊的樹林里,聽從那里傳來的琴聲歌聲,聽著聽著,眼淚就不由自主地落了下來。放學了,教室里空蕩蕩的,她就偷偷溜進去,她坐在講臺上,把手風琴攬在懷里,她的手指輕輕滑過琴鍵,心里就蕩起層層漣漪。她不敢彈了,即使她不彈,她也能感覺到滿屋子的琴聲。她想只有琴聲最懂她的心思。可是她不會為孩子們彈琴了,這里早就沒了她的位置,代替她的人已換了好幾茬,現(xiàn)在是縣城里下來的華老師。

我們都喜歡上華老師的音樂課,華老師拉手風琴的樣子讓人著迷。他手臂舒展,手指在琴鍵上歡快地跳躍;他的眼睛是閉著的,頭也在不停地搖晃,額前的頭發(fā)更是隨著節(jié)奏瀟灑地飄動。我的同桌劉笑柳經常和幾個女生一起議論華老師,有一次我聽見她小聲說,哇塞,那動作真是帥呆,我都有點喜歡他了。

華老師四十多歲,頭發(fā)有些花白,他一個人住在學校的一間小房子里,也沒有人去探望過他。有人說他曾有個漂亮的老婆,可他老婆和他單位的領導勾搭上了,他就一個人來到了白浮村。我不知道這是不是真的。華老師經常在夜里拉手風琴。天上的月亮又大又圓,華老師的琴聲又憂傷又纏綿。

這天是星期六,不上課,王光明過來找我。王光明手里拿著一個泡泡瓶,他吹了一串泡泡后對我說,小羊哥哥,我們去挖地道吧。我也沒事可干,就拎起一把鏟子,和王光明一起向村外走去。在路上,王光明讓我吹他的泡泡瓶,我就吹了幾口,一串串泡泡飄過了身后。我們來到挖地道的地方,那是條干涸了的小河沿。掀去上面的枯草,就露出來一米長的地道了。我們接著原來的地方往里挖。王光明說,小羊哥哥,這地道能通到北京嗎?我說,能通到北京天安門。王光明說,那我們就能見到李一帆了?我說,李一帆在地道那頭等我們呢。王光明說,那太好了。隔了一會兒,王光明又說,那也能見到我爸爸了?我說,見他干什么,他正忙著給人家蓋大樓呢。王光明說,我想見我爸爸,也想見李一帆。

過去,我、李一帆、王光明我們三個經常在一起玩,可兩個月之前,李一帆被他父親李同喜接走了,現(xiàn)在就剩下了我和王光明。李一帆臨走時還說給我們寫信,到現(xiàn)在一直沒收到他的信,看來他很快把我們忘記了。

我也想去北京,我也想去天安門。我看過李紅旗在天安門城樓上照的一張照片,李紅旗穿著一件破西服,在照片上還像模像樣地揮著手。李紅旗笑著對夏百合說,當年毛主席他老人家就是這樣揮手的。夏百合說,還學毛主席哩,給毛主席擦鞋都不要你。李紅旗說,咋的了,就只能咱們蓋大樓讓人家住,咱就不能去住?我就不信咱住不上自己蓋的大樓!我不知道李紅旗的理想什么時候能實現(xiàn)。

我的父親李紅旗,王光明的父親王建軍,李一帆的父親李同喜,六年前他們一起出去的,他們去北京搞建筑。現(xiàn)在,李紅旗和李同喜都還在北京混,李紅旗成了小包工頭,李同喜開了一家小酒館。這期間王建軍回來了,王建軍回來后就再也出不去了。那是王光明兩歲的時候,王建軍裝在一個骨灰盒子里,由李紅旗和李同喜輪流抱著回來了。王建軍是從腳手架上摔下來的,摔到地上后就沒再醒。王建軍入土沒幾天,他老婆就揣著撫恤金跑得無影無蹤。王光明是由他奶奶養(yǎng)大的。沒有人告訴他王建軍已經死了。現(xiàn)在王建軍就躺在那個小土丘下面,在離我們不遠的麥田里。

我和王光明繼續(xù)挖地道。突然我的頭發(fā)被揪住了,我抬頭依次看到了三張臉,一胖,一瘦,一黑,我還看到了揪我頭發(fā)的手背上紋著一只青色狼頭,我靠,我遇到野狼幫了。野狼幫每人手上都刺有這樣的狼頭。我在劉躍進家的游戲室里見過他們,他們是漁沃村的,離白浮村也就二三里遠。他們經常去劉躍進家玩游戲,一玩就是通宵。他們也不去上學,整天到處游蕩。聽人說,他們的父母都在南方打工,好幾年沒回來過。平時見他們走近,我們就會遠遠躲開,可這次想跑都來不及。

胖子揪住我的頭發(fā),說,老子沒錢玩游戲了,給點贊助!瘦子也上來了,他把我的手掰得疼痛難忍,最終還是掏去了我口袋里的零花錢。王光明嚇得大哭起來。黑子說,不能哭,我大聲說,王八蛋。

胖子對他的兩個同伴說,嘻,他還說我們是王八蛋。

胖子就換只手揪我的頭發(fā),黑子找來樹枝撬開我的嘴,瘦子拿著王光明的泡泡瓶,把液體全都倒進了我肚子里,然后他們快速跑開了。

野狼幫都十五六歲的樣子,我才十二歲,我打不過他們。望著他們跑去的身影,我想等我長大了,我要割掉胖子的一只耳朵,卸下瘦子的一條胳膊,折斷黑子的一條腿。

我的胃開始難受,一個嗝接著一個嗝。這時王光明不哭了,他反而大笑起來。他笑著說,小羊哥哥,你嘴里往外冒泡泡呢。我也發(fā)現(xiàn)我的嘴里往外冒泡泡,一打嗝,那泡泡就往外冒,一串一串的,在空中漂浮,很好看,太陽底下它們都閃著彩色的光亮。

下雪了,是夜里開始降落的,天亮后還在繼續(xù),早晨起來,地上全白了。這是今年冬天的第一場雪。

我母親夏百合給我做完早飯后,就長時間依在門框上看外面下雪,她臉色灰暗,一言不發(fā)。我上學走時跟她打招呼她也懶得理我。中午放學回來,我看見院子里堆起了一個雪人,那雪人脖子上還系著一條紅領帶。我見過這條領帶,是幾年前夏百合在縣城給李紅旗買的,李紅旗只戴了一回就把它扔到了角落里,李紅旗說,哎呀,土死了,我怎能用這樣的東西,怎么看怎么像鄉(xiāng)下人。那時候李紅旗才是個一丁點的小包工頭,看來他早把自己當作城里人了。現(xiàn)在夏百合又把沾滿灰塵的領帶翻了出來,讓它在雪天里鮮艷無比。我又仔細看了看雪人,發(fā)現(xiàn)它的左手少了半截手指。

夏百合正坐在窗戶底下給我織毛衣,她織完最后幾針,讓我脫下棉襖,然后把新毛衣套在我身上,又四下扯了扯。夏百合說,小羊,你說城里好不好?我說,好。夏百合說,你長大了也要進城去。我說,好。夏百合說,你看有多少人都擠破頭往城里鉆。我說,好,長大了我就進城去。

歡歡想跟我去學校,我怕它回來時遇到大黃,走到半路就把它送回家門口,我看見夏百合正站在雪人旁邊,我聽見夏百合說,李紅旗你找城里人,夏百合我就不可以找城里人?我不知道夏百合說的城里人是不是那個和她親近的男人,我一直想知道他是誰,可從那次落水后就再也沒有見過他。不知什么時候夏百合圍上了一條天藍色的圍巾,那是條新圍巾,我從沒見她圍過。夏百合就站在雪人旁邊,我看到紅領帶和藍圍巾在風里飄動。

天黑了下來,夏百合沒有在家,我不知道她去了哪里。我等了一些時辰,還不見她回來,就出去找她。雪天的傍晚也是亮的,我在傍晚里茫無目的地走。雪還在撲簌簌地下。廢棄的窯廠方向傳來了琴的聲音,我慢慢地靠近窯廠。窯洞又黑又深,我一點一點地走進。我先是看到了一個白色的圓,接著又看到了圓兩邊坐著兩個人。那個白色的圓是天上落下的雪花,我知道窯洞上面破了一個大窟窿,雪花就是從那兒進來的。兩人對面坐著,姿勢很端正,一個在拉手風琴,一個在聽。在微弱的雪光下,我努力看清了聽的人是我母親夏百合,她胸前顯示的是一段圍巾下垂的輪廓,可我看不見她臉上的表情。我還看清了那個拉手風琴的人,他的動作優(yōu)美,頭在不停地搖晃。琴聲聽起來很熟悉,敘述的是兩只蝴蝶的故事。他們就這樣面對面坐著,似乎忘記了周圍的一切。我站在不遠的地方看著他們。他們中間,有無數(shù)的白蝴蝶輕輕飛舞。

第二天,我姥爺來了,他撲打著身上的雪花,一進門就說,走了,都走了,打工,打工,進城,進城,都他娘的瘋了。從此,我和姥爺開始生活在一起。

該上音樂課了,校長領著一位年輕的姑娘走進教室,校長說,以后馬蘭老師就是你們的音樂課老師。這時我聽見劉笑柳帶著哭腔問,你們誰知道華老師去了哪里?

李一帆終于來信了。李一帆說,他在海淀區(qū)的一所小學里讀書,過去父親母親沒有照顧過他,來到之后也沒時間照顧他,班里的同學還經常嘲笑他,他在北京很孤獨。他想念白浮村,他憶起李小羊,他想到王光明,他懷念我們在一起的快樂時光。李一帆的信就寫了這么幾句,可我和王光明卻看了很長時間。

白浮村發(fā)生了一件大事。一天晚上,野狼幫的三個人正在劉躍進家的游戲室玩游戲,突然呼啦啦闖進來幾名警察,連拉帶拽把他們弄上了警車,當時他們都說不出話來了。那個時候劉躍進還在床上睡覺,警察把穿著褲衩的劉躍進也帶走了。據(jù)說,某一天凌晨兩點,野狼幫襲擊了白浮村的一家小賣部。他們以買香煙的名義敲開了這家小賣部的門,當守店的老人睡眼蒙眬地拉開門時,他們一擁而上,用衣服蒙著老人的頭,把毛巾塞進了老人嘴里,又用繩子捆住老人的手和腳,把白天的收入和幾條香煙都席卷而空,臨走時還砸了老人一悶棍。然后他們就躲在劉躍進的游戲室玩得昏天黑地。在他們被帶到派出所的第二天上午,野狼幫的爺爺奶奶或者姥爺姥姥們都聚集到派出所的院子里嚎啕大哭。

野狼幫是出不來了,可沒幾天劉躍進就坐在了北方浴池門口,他的游戲室又開張了。劉躍進說,哎,這幾個小毛賊,害得我白干一個冬天。

有時候劉笑柳會坐在門口替劉躍進收錢,她見我來玩游戲,四周看看沒有劉躍進的影子,就小聲對我說,你進去吧,我不收你的錢,別讓我爸爸看見。她梳著一條馬尾巴,睫毛又長又彎,大眼睛忽閃忽閃的,臉上有被風吹過留下的紅暈。我感激地對她笑笑,就滿臉通紅地走進游戲室。夏百合走了,姥爺更是管不住我,我越來越迷上了游戲。我喜歡玩一種叫做帝國的游戲,手起刀落,敵人血光四濺,我有一種無比的快感。

歡歡又被大黃欺負了,大黃把歡歡的脖子上咬了一個傷口。歡歡哀鳴著跑到我身邊。我從床底下找來一包毒鼠強,攙和在一個饅頭里,我把大黃誘引到野外。大黃把饅頭吞下后沒幾分鐘,就開始奔跑,跑了沒多遠,身子就開始跌跌撞撞,然后一頭栽在地上。我微笑著,用腳使勁踩它扭動的身體。大黃全身抽搐,嘴里往外吐白沫,它睜大了恐懼的眼睛,我看到那里淌下的淚水。不久,大黃的鼻子、嘴巴、耳朵、眼睛都流出來紅色的液體,它們慢慢浸染了雪地,像一朵朵盛開的梅花,看上去很美。

我和王光明決定去趟北京,找我們的伙伴李一帆。這件事情我們沒告訴任何人。北京在白浮村的北邊,可我們不知道到底有多遠,我把枕頭底下的零花錢都帶上,王光明說是交書費,跟他奶奶要了一些,這天上午我們就上路了。我們先去了縣城,然后就溜進火車站。去售票口買完票后,剩下的錢已經不多了,可我們對這次行程仍然充滿了把握。因為我們早就盤算好了,到了北京找到李一帆,就會見到他父親李同喜,見到李同喜,就有可能跟我的父親李紅旗見上一面,這樣我們就有了回來的路費。我們在站臺上溜達了一會兒,就有一列火車從南邊開了過來。火車剛一停穩(wěn),一些扛著編織袋的人就跳了下來。我這才想起現(xiàn)在是臘月了,一到臘月,不少在外地打工的人就會提前回來過年,他們一下火車就喊開了,到家了,到家了,日他娘終于到家了,還是家好啊。我想前幾年李紅旗他們也是這樣的。可是我一直弄不明白,這話他們說了一千遍一萬遍,可為啥還要一個勁地往城里去呢。

我和王光明隨著上車的人群擠了上去。車廂里的人真多,貼鍋餅似的一個挨著一個,連過道里都站滿了。我和王光明擠在車廂連接處一個靠窗的位置,聽著火車咣當咣當?shù)穆曇簦巴獾臉淠竞吞镆皬难矍昂魢[而過。由于是第一次出門遠行,緊張和興奮讓我們的臉紅得發(fā)燒,王光明的鼻涕還淌了出來,接著他又用力吸了回去。

到了北京已是傍晚,出了火車站,我和王光明順著人行道上了天橋。在天橋上,我和王光明大張著嘴巴,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北京的大樓真高,都接著天了。

北京的馬路真寬,像學校里的操場。

北京的汽車真多,像土地上搬運食物的螞蟻。

這個時候,街燈和大樓上的彩燈一下子亮了起來,我感到身體懸浮在半空中,我和王光明成了迷宮里的孩子。

恍恍惚惚間,我這才想起來北京的任務,不知道李一帆的詳細地址,我們去哪里尋找李一帆?為了不迷路,我和王光明只好回到火車站門口。這時我看到一個穿制服的人正拿著一只喇叭筒子維持秩序,我們就走了過去。我問,叔叔,你認識李一帆嗎?他搖了搖頭。王光明又問,那你認識李同喜李紅旗王建軍嗎?那個人說,我認識的多了,就是不認識你們說的這些人。王光明說,叔叔,那你用喇叭幫我們喊喊吧,我們村長找人就用喇叭喊,一喊那人就出來了。穿制服的人撲哧一聲笑了。咦,小子,你以為這是你們村呀,你以為我是村長呀,老子一天下來都快累死了,去去去,別再添亂了!

離開了穿制服的叔叔,我們不知道去哪里,這時候王光明哭出了聲,王光明說,我要見李一帆,我要見我爸爸。我也著急起來,一著急我就說了一句,你爸爸早就死了。王光明說,你胡說,我爸爸才不會死,他在北京蓋大樓呢。我不愿再跟王光明爭執(zhí)下去,就說,天都黑透了,看來今天是見不到李一帆他們了,咱們先休息一下吧。我們這才感到又冷又餓。因為找不到李一帆,我們就不敢再花錢了,盡管又冷又餓,我們還是擠靠在候車室的墻角里睡著了。

不知過了多久,我覺得有人搖我的肩膀,我睜開眼睛,是剛才那位穿制服的叔叔,他說,小子,一看你倆就是偷跑出來的。他把我倆領進救助站的一間屋子里,還泡了兩桶方便面,又抱來一床被褥,說,在這里暖暖和和睡一覺,有事明天再說。

第二天天一亮,我們就聽到一陣刺耳的警笛聲,救助站的所有人都上了三樓平臺,街道上有幾輛警車嗚哇哇飛馳而過,停在遠處一座建筑物的空地上,我們這才看清這棟剛建好的大樓樓頂上站著一個人,像落在那兒的一只孤獨的鳥。那個人的手還一揮一揮的,由于距離太遠,我們聽不見他在說什么。樓下聚集了很多人,警戒線內也堆上了氣墊,看來有人要跳樓了。

這時候穿制服的叔叔上來找我們了。王光明對他說,叔叔,那個人要跳樓。

這位叔叔說,那是個包工頭,開發(fā)商拖欠他的工錢,工錢領不到手,他手下的兄弟們就沒法回家過年。

叔叔把我們拉到他的車里,叔叔說,北京這么大,想找到你們說的這些人簡直是大海撈針,快過年了,你們還是先回去吧,如果再晚幾天,想回去可就不好回去了。

叔叔把我們送到汽車站,他幫我們買了車票,又安排了司機幾句,然后就和我們分手了。在車上,我和王光明都沒有說話。急匆匆來到北京,卻又這么快離開,找李一帆他們的愿望就像王光明吹出的泡泡一樣,剛開始美麗可瞬間又破碎了。現(xiàn)在我們沒有理由不回家了,或許本來就不該開始這次遠行。我們的眼睛只是盯著窗外,試圖努力把即將消失的城市的一切都刻在心底。這時我想起了那個要跳樓的人,我不知道他現(xiàn)在跳沒跳下去,是活著還是死了。我突然又想起了我父親李紅旗也是個包工頭,我心里充滿了恐懼。

這個時候王光明猛然間叫了起來,小羊哥哥,我看見我爸爸了。順著他手指的方向,我看到遠遠地有幾幢正在建設著的高樓,許多戴紅色或黃色安全帽的工人正在那里勞動。王光明把車窗玻璃推開,腦袋伸向車外,他揮著手,大聲喊叫。

爸爸,我看見你了。

爸爸,我是王光明,你看見我了嗎?

爸爸,今年你回家過年吧。

爸爸,明明好想你啊。

王光明喊了一會兒就不再喊了,他慢慢坐回到原處,頭也低沉下來,他抹著眼睛,我聽見他小聲說,爸爸不理我,他們沒有一個人理我。

臘月二十三是小年,小年過后,春節(jié)就在眼前了。

到了年關,白浮村外出打工的人都陸陸續(xù)續(xù)回來了。

學校放了寒假,我和王光明無事可干,就整天爬上村西頭的那棵大槐樹,因為從外面回來的人都要從那里經過。

我們看見文強哥回來了,他衣服和頭發(fā)上都沾滿灰塵,臉色蠟黃,走路輕飄飄的,像沒有吃飯的樣子,到了村口,他就暈倒在路上。我們跑回村里喊來了文強哥的父親,他父親用三輪車把他推回家,喂他喝了一些水后,文強哥就醒了過來。文強哥一睜眼就說,我餓。他一連吃下去四個白蒸饃。文強哥這才說話了,他說他在石家莊汽車站買票的時候,打工掙來的錢都讓小偷摸走了。他就一路步行回來,餓了就揀別人吃剩的飯菜,渴了就對著水龍頭灌一氣涼水,四天三夜,他終于到家了。文強哥的父親在一旁唉聲嘆氣。文強哥說,沒什么大不了,明年接著干不就掙回來了。他的話還沒有說完,就呼嚕呼嚕地又睡了過去。

慶福爺也回來了,他是村里外出的人中年齡最大的一個。他出去的時候雙腿還好好的,回來時卻拄著一根拐杖。他在大槐樹下遇見了我姥爺,他給我姥爺讓了一支煙,說抽煙抽煙,這可是武漢正宗紅雙喜。慶福爺見我姥爺一直盯著他的腿,他就用力拍了拍,說,日他娘,還真多虧了它。慶福爺說,他在廣場上乞討,那些人見爭了他們的地盤,就聯(lián)合起來打斷了他的一條腿。沒想到腿斷了以后,他討的錢比沒斷之前多很了。慶福爺又笑著說,你說什么是歪打正著?嘿嘿,這就是歪打正著。慶福爺和我姥爺再見時還說了聲新年快樂。慶福爺斷了一條腿,卻成了個有禮貌的乞丐。

鵑子姐是被人用小轎車送回來的。小轎車把鵑子姐送到家門口,一調頭就開走了,鵑子姐還沖著開走的小轎車來了個飛吻。鵑子姐穿了一件裘皮大衣,臉上還化了濃妝,她的屁股一扭一扭的,走路像個妖精,她拉著一個行李包,行李包底下安著兩只小滑輪。鵑子姐拉著行李包向家走去的時候,村里的人都小聲議論,可是誰也不知道鵑子姐在外面到底干的什么。

一放下行李,永進叔和秀秀姑就爭著抱他們的女兒小路生,可小路生還是哭鬧著掙脫了,永進叔的臉還被小路生抓去了一塊皮,看起來好像有什么深仇大恨。小路生是前年回家時秀秀姑在火車上生下的。秀秀姑本來是想回到家里生孩子的,可是她把預產期估算錯了,等有反應時才從外地匆匆忙忙往家趕,沒想到半路上就支撐不住了,幸虧火車上有乘務員和醫(yī)生幫忙,孩子才算順利生了下來。給女兒起名字時,永進叔說在路上生的那就叫路生吧。小路生剛一滿月,秀秀姑就把她扔給父母照看,又風風火火出去了。兩年時間沒有見面,再見面時他們卻成了小路生最親近的陌生人。

王光明對我說,他們都回來了,王建軍為什么還不回來?我沒有說話。王光明就一個人從樹上溜了下來,他哭泣著,一個人孤獨地離開。

打工的人回來后,白浮村才有了一些活氣。我知道村子里熱鬧不幾天,因為過了大年初六,他們又開始上路了,他們一上路,村子里又冷清起來。

第一場雪還沒融化完,第二場雪就落了下來,到處是白茫茫的,把地上來來回回的腳印都覆蓋了。初一這天,雪停了。李紅旗沒有回來,夏白合也不在身邊。我吃完水餃,就一個人在雪地上放鞭炮,我聽著鞭炮炸開的聲音在天空中回響。放完了鞭炮,我去了村東頭,我想去劉躍進家玩游戲。快到劉躍進家時,我看到他們一家三口在玩耍。他們掃干凈了家門口的一片空地。我看見劉笑柳穿著紅色的新衣服,頭上扎著黃色的蝴蝶結,她腳下是一雙嶄新的輪滑鞋,她在練習滑旱冰。她父親劉躍進在這頭,她母親站在那頭,劉笑柳就在他們中間滑來滑去 。滑到劉躍進這頭時劉笑柳就撲進他父親的懷里,劉笑柳滑到那頭時就撲進她母親的懷里,劉笑柳的笑聲傳得很遠很遠。

我站在那里看了一會兒,就開始奔跑起來。我跑過了池塘,池塘上面結了厚厚的一層冰。我穿過了樹林,落葉都被大雪掩埋了。我跑進了麥田,麥苗在我腳下發(fā)出了輕微的呼喊。我在雪地上不停地奔跑,我終于跑不動了,我撲倒在地上,把臉埋進溫暖的雪里。

我好久沒有流淚了。

責任編輯:劉照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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