強勢與弱勢的錯位：農村“留守兒童”社會化問題分析

摘 要：家庭、學校、同輩群體及大眾傳播媒介是個體社會化的主要動力因素。農村“留守兒童”在社會化過程中，主要動力因素中的家庭及學校處于弱勢狀態，同輩群體與大眾傳播媒介則補位過度，出現強勢與弱勢的錯位，嚴重影響了其正常社會化。

關鍵詞：農村；“留守兒童”；社會化；弱勢因素

中圖分類號：C91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4-0544(2007)01-0167-03

社會化是個體從生物人成長為社會人的過程。家庭、學校、同輩群體、大眾傳播媒介是個體社會化的主要社會因素。個體通過社會化，獲得了該社會的主流文化、價值觀念，也獲得了基本的態度、技能及知識，成為一個合格的社會人。個體在兒童時期的社會化最基本的，它的成功與否將影響人的一生。農村留守兒童在父母監護缺失的情況下，其家庭及學校等社會化因素出現弱勢狀態，同輩群體與大眾傳播媒介補位過度，出現強勢與弱勢的錯位，嚴重影響了正常社會化。

一

家庭是“第一社會化設置”，是個體生活的起點，個體早期社會化主要是在家庭中進行的。在家庭中，通過親子間面對面的富有感情的交往，培養兒童的正常情感。也通過親子關系、家庭互動以及所營造的家庭文化氛圍影響子女的行為與價值觀，通過教養方式、教育期望影響子女的學習成就。由此可見家庭在個體早期社會化中的作用和影響。但是，當父母遠離子女，長期在外務工，親子關系由面對面的初級關系演變為間接的次級關系時，家庭作為兒童個體社會化的第一因素則處于弱勢狀態，同時使其它社會化因素的影響弱化，不利于留守兒童的正常社會化。

第一，親情的缺失，影響留守兒童正常情感的形成。父母雙方或一方長期在外，形成單親監護、隔代監護、上代監護或自我監護，使留守兒童無法通過與父母的情感交流、互動而造成親情的缺失，長此以往，大多數留守兒童出現情感冷漠，而無法形成正常的情感。根據湖南農村留守兒童問題調查報告表明，58％的留守兒童表現為任性、自私、冷漠、內向和孤僻，缺乏愛心和同情心，逆反心理重。現代教育理論認為，心理素質遠比知識素質重要，知識上的殘缺可以通過學習加以補救，而心理的缺陷和人格的不健全則是無法彌補的。

第二，由于父母雙方或一方的長期缺位，造成家庭功能弱化，導致相當部分留守兒童學業荒廢，勞動習慣缺乏。改革開放以來，特別是計劃生育政策實施以來，農村農民子女一般只有兩個，父母親甚至祖輩承擔了絕大部分勞動，不再需要孩子從事勞動，過去長期以來形成的子女參加家務勞動、生產勞動的習慣正在失去，吃苦耐勞的優良品德正在遭到前所未有的沖擊。而在留守兒童中從事勞動的更是少數。其中原因很多，主要原因是監護孩子的祖輩扮演著一個受委托責任人的角色，他不得不將孫子孫女的安全和健康放在首位，不敢也不愿讓其承擔體力勞動。父母的長期缺位，對留守兒童的學習產生了極為消極的影響，這是留守兒童群體的一項非常重要的弱勢因素。留守兒童的父母也關注孩子的學習，清楚知識的重要性，甚至外出打工就是想為孩子的教育創造更好的條件。但是，事與愿違，他們不能像非留守兒童父母那樣給子女學業以直接的輔導，也無法對子女良好學習習慣的形成、處理學習與玩耍、看電視、上網打游戲等問題的關系進行教導或監管。間隔許久的電話交流中，雖然問及子女的學習，但往往是關注考試成績，一旦出現成績不佳現象，有的動輒發脾氣，有的否定孩子的學習能力。有的干脆聽之任之。據調查顯示，留守兒童的學習一般都不容樂觀，他們中成績優秀者僅占10％，大多數留守兒童的成績都處于中等偏下。

第三，相當部分留守兒童漠視社會規范，其人生觀、價值觀發生偏離。很多留守兒童不僅學業成績不好，而且漠視社會行為規范，打架、斗毆等越軌甚至犯罪現象時有發生。由于父母親長期在外，監管人由于認識或能力等因素，導致留守兒童“像荒草一樣的生長”。有的留守兒童缺乏最基本的禮貌常識，有的自制力極差，有的小小年紀就抽煙、喝酒。有的逃學、曠課、不交作業，有的沉溺于網吧、錄像廳、歌舞廳，甚至于賭博、酗酒，打架斗毆。

由于父母的長期缺位，監管不力，留守兒童在思想認識、價值觀念等方面缺乏引導，而絕大多數留守兒童其同伴群體就是留守兒童，受同伴群體內亞文化的影響，留守兒童的人生觀、價值觀在其確立的初期即發生偏離，這必將影響到他以后的人生道路。

二

學校是社會正式管轄的，有組織、有計劃的教育機構，其宗旨是供青少年獲得與社會需要相適應的專門的技能與價值觀念。韓愈早在《師說》中就指出：“師者，傳道、授業、解惑也”。學校通過各種教學活動使學生實現知識、技能的社會化，以及信仰、信念、態度、價值觀和規范的社會化。因此，學校是個體走出家庭后的最重要的社會化因素。留守兒童在家庭這一社會化因素出現弱化的情況下，學校社會化功能上升，主要表現在留守兒童在情感上由依賴父母轉而依賴教師，因父母缺位而出現的被忽略轉而希望在學校的被肯定，在家庭學習中遇到的困難由求助父母轉向求助教師，在家庭父母子女小群體生活缺失下轉向依戀班集體的群體生活，在父母缺失下的無拘束的生活需要學校紀律、規定的約束。但是，根據調查表明，學校并沒有擔負起缺失的功能，相反也出現了弱化現象，較之非留守兒童，學校也成為了留守兒童社會化弱勢因素。

首先，在認識上，學校負責人及教師尚未認識到留守兒童問題的嚴重性，沒有意識到自己肩負的沉重的責任和義務。學校及教師雖然對留守兒童的學業、性格、守紀等問題上存在的偏差有所察覺。但是，他們不清楚這是在中國有著2000萬規模的龐大群體的一個嚴重的社會問題。因此，作為教育單位的學校，作為以教書育人為天職的教師，對做好留守兒童教育工作的義不容辭的責任意識還未到位。

其次，在情感上，教師難以成為留守兒童感情依賴的對象。在義務教育階段，父母與教師是兒童社會化過程中的兩個“重要社會化他人”。一般來說，在這兩個人中，誰跟他關系密切、誰更使他信賴，誰對他的影響就更大。當父母與兒童之間產生隔閡或較為疏遠時，教師的影響就會增大。對于中小學生特別是小學低年級階段的留守兒童而言，當親子關系疏遠，感情無以寄托時，學校教師就成為了情感依戀的對象。但是，據調查表明，留守兒童對教師的這種依戀關系往往是單向的。其中原因很多。主要表現在以下幾方面，一是教師教學任務重。在農村學校，教師特別是班主任的工作既包括班級的日常管理，也包括多門課程的教學任務。二是農村教師待遇低，為補充家用，許多教師教學、農作雙肩挑，無暇顧及學生的情感需求。三是許多教師認為留守兒童存在大量的問題，不被教師所喜歡。因此，對待留守兒童，學校和老師沒有給予本該更多的支持和幫助。

第三，在學習生活中，留守兒童在信任、肯定和規范等許多方面的需求難以在學校得到支持。因父母長期在外，家庭實際上成為空巢，家庭小群體其樂融融的生活對留守兒童而言，已是一種奢求，更不用說那種眾星捧月之感。因此，留守兒童渴望在班集體中被關注、被肯定。但是，由于父母監護長期缺位，留守兒童在心理、情感、學業、守紀等方面出現問題，大多數教師認為他們是“雙差生”，是“問題學生”，他們認為，這些學生“學習缺乏自覺性、主動性，應付性強；交友沒有選擇性，喜歡成群結對，打架斗毆；花錢大手大腳；具有煽動性，常常帶壞其他學生”。因此，對待留守兒童，學校老師不是關心、愛護，而是漠不關心、放任不管。在家庭被忽視，在學校亦在教師視野之外，沒有監管，沒有約束，相當部分留守兒童沒有自信，沒有動力，過著沒有希望的生活，游走在社會的邊緣。

三

同輩群體又稱同伴群體或同齡群體，是非正式的首屬群體或初級群體，主要是指在相同年齡層次上，地位大體相似的人組成的關系親密的群體，其成員一般是在有某些共同經歷、共同情感、共同愛好、共同觀點或共同心理的基礎上而結合起來的。同輩群體內的交往，是兒童社會化的重要途徑和條件。人的社會化是通過社會交往實現的，個體也只有通過社會交往才能成為一個真正的“社會的人”。留守兒童在家庭這一社會化首要場所功能嚴重弱化的條件下，同輩群體內的交往顯得更為重要。通過群體內同齡伙伴的交往，能使留守兒童感受快樂，體驗肯定的情感，這有助于留守兒童形成樂觀、開朗的性格。在同齡伙伴交往的過程中，還能感受到合作、共享、謙讓、同情、助人、寬容等良好的社會行為，因而通過交往的實踐，不僅能滿足留守兒童游戲、交往的心理需要，也使他們學會與他人相處和合作，從而促進留守兒童的正常社會化。但是，在父母缺位，家庭教育功能弱化，學校社會化功能補位不足的情況下，留守兒童同輩群體社會化功能補位出現過度現象，嚴重影響留守兒童正常社會化。

首先，留守兒童同輩群體成員幾乎都是留守兒童，有著高度的相似性。由于臨時監護人監護不力，留守兒童的交往具有很大的自由度，他們交往的對象有同村少年、同班同學和社會青少年。但是，據調查顯示，留守兒童一般都愿意與父母外出務工、自由度也很大的留守兒童交往。他們有著共同的境遇，一樣的缺乏父母的愛、缺乏溫暖與親情，在日常生活和價值判斷上有著一樣的困惑和問題。作為一個特殊的問題群體成員的靠近，對成員的學習、生活和情感負面影響不容忽視。

其次，留守兒童同輩群體內部承載著大量亞文化甚至反文化。同輩群體在承載的文化上存在著與社會主流文化相背離的現象。積極型同輩群體往往載荷著社會主流文化。中間型群體則主要承載著群體亞文化，它并非代表社會期望的主流文化。消極型群體傳遞的文化往往與社會主流文化背道而馳，對青少年的成長是極為不利的。在青少年中間型群體中，存在著一種現象，就是趨向于反對權威，特別是反對家長、教師這一權威，支持和倡導與眾不同的行為方式，因此，這種群體需要外部的監管和引導，否則容易走向消極型群體。對于留守兒童同輩群體成員，父母監護缺位，臨時監護人監管不力，甚至于放任不管，學校老師亦是聽之任之，權威影響不復存在，留守兒童行為自主性極強。在這種完全放任的環境中，留守兒童同輩群體極容易從中間型轉變為消極型。群體文化也容易發展到反文化。群體內大量的亞文化甚至反文化的存在，嚴重影響留守兒童的學習、生活及社會交往，致使其行為失范現象嚴重。

第三，留守兒童同輩群體成員普遍認為“讀書無用”，崇尚金錢。在目前大中專畢業學生就業難以及打工經濟的影響下，相當部分農村學生及家長認為“讀書無用”。在留守兒童同輩群體內，“讀書無用論”更是泛濫開來，他們在學校里混日子，不求上進。

父母雙方長期在外務工，對留守兒童關懷和付出太少，父母往往以多給些零花錢來彌補。據調查表明，在零花錢的支配量和自由度上，留守兒童大大高于非留守兒童，他們花錢大方、慷慨，常常下館子，進網吧、歌廳、錄相廳，吸煙、喝酒，或用其來結交朋友。因此，有相當部分留守兒童沒有勞動習慣，好逸惡勞、奢侈浪費，擺闊氣，拜金主義泛濫。由于監管和引導的缺乏，留守兒童在交友過程中處于失控狀態，自主性極強，自由度極高。而作為未成年人，在選擇交往對象時分辨能力差，以致與守紀意識差、學業成績差、道德行為差，行為亦高度自由的留守兒童進行交往，甚至與社會上的不良群體交往，從而導致其誤入歧途，影響其正常社會化。

四

報紙、雜志、書籍、電視、收音機、電影、唱片、影碟及互聯網等各種各樣的信息交流形式都稱為大眾傳播媒介。大眾傳播媒介既是我們獲得信息和娛樂的主要來源，也是社會化的主要動力因素。在現代社會中，隨著大眾傳播的日益發達，它在人們社會化方面的影響顯得日益重要，這種影響表現出形式的多樣性、內容的豐富性和受眾的廣泛性，對人們的價值觀念具有導向作用，對人們的行為活動具有暗示作用。

影響兒童和青少年社會化的大眾傳播媒介中，電視和計算機網絡是排在前列的。對其負面影響，社會各界已有很多的關注，并形成了共識。留守兒童是一個沒有監管、過分自由卻沒有行為能力或限制行為能力的群體，電視與網絡的影響已非同一般。首先，大量的時間花在電視、網絡中，整日與電視、網絡為伍，限制了兒童的活動范圍，隔絕了與他人的聯系，致使兒童容易形成孤獨、膽怯、不合群、封閉等不良的性格特征。留守兒童在缺乏父母監管的情況下，更容易接觸電視、網絡，有更多的時間沉迷在網絡游戲中，不喜歡與人交往，不愛好學習，在心理、人格、情感、學業等諸多方面已成問題的情況下，電視特別是網絡更加重了這一群體的各種問題，使孤獨的留守兒童更加孤獨。其次，電視、網絡中充斥大量奇談怪論、色情淫穢、兇殺暴力等具有強烈刺激性的有害信息，使留守兒童無法形成現代社會所必需的價值觀念、道德準則、責任意識。電視中大量的暴力鏡頭，屏幕上帥又酷的黑道人物，亦正亦邪的男女主角，充滿智慧的作案手段，被未成年又缺乏監管沉迷在電視前的留守兒童所心醉神迷，使未成年人對暴力行為、正邪不分的形象產生認同，誤以為是社會所允許的行為或倡導的偶像。“如果說電視還僅僅是創造了一種生活幻境的話，那么電腦借助網絡則將制造出離奇的人間神話——你可以在那里漫游、交友、欣賞、購物，也可以在那里罵人、撒野、偷竊、攻擊”。未成年人的道德人格尚未定型之際，網絡中放縱的匿名的為如罵人、撒野、偷竊、攻擊等等，即網絡的弱規范性會使上網無約束，無人監管的留守兒童在現實生活中行為無理性，頻頻越軌，道德意識、責任意識嚴重缺乏。第三，相當數量的留守兒童大量時間是在電視屏幕前，網絡游戲中度過，犯上了嚴重的“電視綜合癥”和“網絡綜合癥”，戒除網癮或電視癮已同戒煙一樣困難，嚴重影響了留守兒童的正常社會化。

總之，在社會化過程中，由于父母監護缺位，社會化各因素該強卻弱，該弱卻強，嚴重錯位，影響了留守兒童的正常社會化。我們的家庭、學校和社會真的到了該行動起來，有所為的時候了。

責任編輯 劉鳳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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