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任何國家的政治文化都是其歷史發展的積淀和凝聚,中國傳統政治文化是當前我國新型政治文化建設不可或缺的部分。中國傳統政治文化的務實、重民、倫理的特性,顯現了其在社會發展中的兩重影響,從而使其具有進行現代化轉換的合理性。整體批判性剝除消極因素和腐朽成分,局部創造性轉化積極因素和精華成分,是中國傳統政治文化實現現代化轉換的有效路徑。
關鍵詞:中國傳統;政治文化;現代化轉換
中圖分類號:D61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4-0544(2007)01-0062-03
一、 中國傳統政治文化是當前我國先進政治文化建設不可或缺的部分
黨的十六大報告提出,我國“全面建設小康社會”的目標是: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經濟、政治、文化全面發展。顯而易見,當前加強中國特色先進政治文化建設,對于全面建設小康社會、加快推進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有重要的現實意義。
作為一種社會歷史現象,任何國家的文化都是其漫長發展過程的一種積淀和凝聚。因此,當代先進政治文化建設不可能拋棄傳統文化,甚至從某種角度來說,當代先進政治文化建設的過程就是繼承和改造傳統政治文化的過程,中國亦不例外。然而,近代以來,從林則徐、魏源的“師夷長技以制夷”和洋務派的“中體西用”,到康有為、梁啟超的維新變法;從孫中山領導的資產階級革命推翻帝制、建立民國,到“五四運動”中民主和科學的吶喊和馬克思主義的傳播;特別是十年“文革”,人們更是把中國傳統文化等同于封建主義文化而予以毀滅性打擊。即使在今天,仍然有一部分極端文化激進主義者和一部分民族文化虛無主義者,以西方政治文化體系為模板,叫囂著對中國傳統文化進行徹底批判,進而全盤否定。這樣,中國傳統政治文化與封建主義文化一起,再加上受到外來文化的異化滲透,在150多年的時間里,遭到了由表及里、由淺入深的沖擊,發生了愈來愈深刻的危機。
不可否認,中國傳統政治文化是在封建社會中形成的封建性質的文化,自然有應該揚棄的糟粕部分。然而,作為人們把握社會政治生活的一種獨特方式,能夠在人類發展史上不間斷地延續幾千年,必然有它合理的精神實質和價值取向;作為一種有極強穿透力的政治文化,必然有它頑強的邏輯支點和歷史借鑒。所以,我們應該運用馬克思主義的立場、觀點和方法,認真甄別和重塑傳統政治文化,選擇一條使中國傳統政治文化順利進行現代化轉換的有效路徑,從而服務于當前我國先進政治文化建設之需,能夠對實現全面建設小康社會目標和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發揮超時代的力量。
二、 中國傳統政治文化的基本特征及其現代化轉換的合理性
中國封建社會有以下幾個特征:第一,小農經濟長期延續。小農經濟是生產力水平低下和社會分工不發達的產物。在小農經濟條件下,個體農戶的消費品幾乎可以自給自足,同時受到地主階級的剝削;小農雖然有較多的人身自由,但要受到掌控國家權力的官僚系統的支配。這是封建社會經濟結構最根本的特征,也是中國傳統文化形成的經濟基礎。第二,宗法族制的堅強韌性。宗法族制是以血緣關系而形成的一種社會組織形式,它是封建社會結構的傳播環境和封建專制王權傳遞的基礎。宗法族制與國家政權互為表里,內有治家之功,外收治國之效,這是封建社會結構的又一主要特征,也是傳統文化生存的社會基礎。第三,官僚系統的匡約。中國封建社會獨特的經濟結構對政治結構產生了極大的影響。分散的小農經濟本身缺乏社會凝聚力,這使得廣大農民不得不依附以專制王權為核心的官僚系統。這是中國封建社會政治體系的主要特征,也是傳統政治文化賴以維系的歷史條件。
中華文明有著5000多年的輝煌歷史,中國傳統政治文化也有2000多年的積累。這樣,發端于夏商周三代,成型于秦漢,又經唐宋元明清歷代王朝沿襲發展,最終形成了以儒家思想為主體的中國傳統政治文化。已經深深地內化到國人心理結構之中的傳統政治文化,深刻地制約著中華民族的思維方式和行為方式,這使中國傳統政治文化表現出了獨特的民族顯性特征:
第一,務實的政治文化。中國傳統政治文化注重內向求索,不注重人本身,而注重人與政治行為的緊密結合;不注重社會制度的變革研究,而注重實用的治國之道的追求;不注重個體權利和利益的得失,而注重天人和諧的大同社會。傳統政治文化這種務實的特征,使其對中國社會歷史進程產生了雙重影響:一方面,普通個體缺少對政治的理性判斷和思考,不可能關注社會制度的安排,他們關注的是自身政治地位的變化,即從奴才上升到主子,從而形成了權力崇拜傳統。居于封建社會中主要地位的貴族和官僚,他們的使命是如何維持和鞏固封建社會的專制主義,追求的是治理國家的具體手段和方法。正是這種“素富貴,行乎富貴;素貧賤,行乎貧賤”(《中庸·十三章》)的禮教秩序和定位系統,使得中國封建社會雖歷經千年的改朝換代,但君主專制始終不曾動搖。可見,中國政治文化的大傳統中,缺乏公民政治參與的子傳統,從而造成中國古代政治學理論的模糊和社會政治制度變革的缺失;另一方面,中國傳統政治文化的浩然之氣在于,追求人際和諧、社會和諧、天人和諧的“天人合一”的價值取向,這是幾千年來中國作為多民族國家能夠大體統一,中華民族能夠一脈相傳的根本保證。儒家文化是以仁學思想為核心的,“仁”是最高的倫理范疇。《禮記·禮運》中描述:“大道之行也,天下為公,……使老有所終,壯有所用,幼有所長,鰥寡孤獨廢疾者皆有所養;……盜竊亂賊而不作,謀閉而不興,外戶不閉,是謂大同。”無論是東漢張魯的“萬年太平”理想,東晉陶淵明的“世外桃源”,還是近代太平天國提出的“有飯同食,有衣同穿,有錢同使”、“無處不均勻,無人不飽暖”的理想“天國”,清末康有為和孫中山各自提出的“大同”世界,都是要求建立一個沒有剝削、沒有壓迫、人人平等、和睦相處的美好社會。正是靠著這種重和諧、愛和平精神特質,使中華民族產生了強烈的認同感和歸屬感,孕育出了自強不息、愛國主義等偉大的民族精神,以及“天下興亡,匹夫有責”、“先天下之憂而憂,后天下之樂而樂”等崇高的國民品質。19世紀40年代以來,中華民族遭到了西方帝國主義列強的欺凌,長期積淀于民族大眾心理中的“國破即家亡”的倫理意識,隨即轉化為厚重的社會責任感和強大的民族凝聚力,全民掀起了保家衛國、捍衛民族利益的滾滾洪流。可見,中國傳統政治文化中蘊涵的“和為貴”、“協和萬邦”等人文主義關懷和民主主義精神,使中華文明在千年的歷史長河和千萬平方公里的疆土上傳承至今而綿延不絕,創造了世界文化史上的奇跡。
第二,重民的政治文化。封建小農經濟是專制王權生存的基礎,因而專制制度想要延續不絕,統治階級必須重視“民生”才可以長期維持這種生產方式。鑒于夏商滅亡的教訓,早在春秋戰國時代的統治階級就開始重視民眾的力量。恒公六年,隨國大夫季梁對隨候進言:“夫民,神之主也”(《左傳·恒公六年》)。而系統的民本思想是來自儒家的“仁政”學說,即要求統治者以仁愛之心對待民眾,通過仁政而王天下。孟子提出“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孟子·盡心下》),孟子認為如何對待民眾是事關國家治亂興亡的大問題,“得其民,斯得天下矣”(《孟子·離婁上》)。荀子則把君與民的關系比喻為舟和水的關系,他說:“君者,舟也,庶人者,水也,水則載舟,水則覆舟”(《荀子·王制》)。西漢的賈誼更明確地提出了“民為國本”的思想。中國古代的這些民本思想成為后世歷代賢明君主治國安邦之道。唐太宗李世民說:“凡事皆須務本。國以人為本……”(《石介:宋文鑒·策》)。明太祖朱元璋說:“……所畏者天,所懼者民,荀所為有不當,上違天意,下失民心,馴致其極而天怒人怨,未有不危亡者矣!”(《明太祖實錄》)但是,由于階級局限性。注定了古代“以民為本”的思想,只是封建皇權宗法體制的道德基礎和理論支持,本質上是維護君主專制統治和對社會控制的工具。同時,因為“民本”思想的出發點是“治民”,也決定了統治者不可能真正實行“以民為本”,相反成為封建社會“人治”思想的源流。統治階層只是在推翻舊王朝建立新王朝的過程中打著“為民”的旗號,從而借助民眾的力量奪取政權,并且在立國初期,給人民以小惠。隨著統治地位的鞏固,這種優惠逐漸減少,甚至殘酷剝削和壓迫人民,這也是導致封建社會頻繁地改朝換代的根本原因。我們在認識到古代“民本”思想中封建性糟粕的同時,也要肯定其合理成分。中國古代的“民本”思想也是一種博大精深的政治智慧。孔孟的“仁政”學說,一切以民心向背為標準,這是中國傳統政治理論的創見,是古代政治思想抑制君權的合理性淵源;儒家民本思想中蘊涵的愛民、重民、恤民等人文關懷,表現了知識分子對民眾生存權利和社會合理秩序的深刻思考;歷代賢明的封建統治者在其統治實踐中,重視民意,體恤民情,有助于緩解民眾疾苦和改善他們的生活狀況。可見,中國傳統政治文化雖然烙有封建專制的濃重痕跡,但其中包含的寶貴的民本思想資源,卻有超時代的價值意義,是中華民族幾千年來能夠維持相對的國家統一、民族團結的不可缺少的因素。
第三,倫理的政治文化。中國古代社會農本的生產方式,孕育了融政治與道德于一體的倫理型政治文化體系,“天人合一”的自然主義原則就是其理論根源。在這種理論指導下,“君權神授”、君權至上成為天經地義的政治法則。宗法族制的社會結構,孕育了“禮”治文化。“禮”就是一種秩序,強調君臣父子、兄弟夫婦、官士農工商,各有職分,尊卑貴賤有別,親疏長幼有序。這種由“禮”推演來的人際關系和社會交往準則,本來是從血緣親情出發的,卻被統治者巧妙地移植到屬于政治范疇的統治者和被統治者的關系上。從“孝弟其任之本歟”,到“途之事父,遠之事君”,再到“王道之三綱,可求之于天”,最后落到皇帝的絕對專制上,“天不變,道亦不變”。這樣,宗法族制中的父權家長制,成了統治者維持專制政治秩序最有力的工具,使得赤裸裸的政治統治關系罩上了一層溫情脈脈的倫理面紗。這種倫理型政治統治在治國之道上表現為德治。中國歷史上,“以德治國”可以追溯到堯、舜、禹時代。傳說,堯、舜、禹皆以德高望重而即位,以德治愛民而著稱。周代政治家周公總結殷商因殘暴而失天下的教訓后指出,周人要保天下,必須“修德配命”、“敬德保民”,推行德政。孔子承周并吸取了春秋諸子的思想,明確提出統治者應重置堯、舜、禹、周公之禮,在治國治民上推行德治仁政,以保國家社稷長治久安。孟子繼承并發展了孔子的德治思想,他說:“君仁,莫不仁;君義,莫不義;君正,莫不正。一正君則國定矣”(《孟子·離婁上》)。又說:“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天下可運于掌”(《孟子·梁惠王上》)。中國封建社會以倫理為依托的“禮”治方略,把整個社會編織成一條絕對支配和服從、主導和依附的等級鏈條,形成了依附意識之國民劣根性。隨著歷代統治者的推崇強化,禮教秩序日趨森嚴并嚴重扼殺了人們對國家政治的責任感和歷史使命感;德治不可避免地走向人治并日益成為社會進一步發展的桎梏。到明清時期已經根深蒂固的“自我中心主義”和“大國意識”,在被外來文化突破之后,國人由極度自尊走向極度陰郁,曾經相當長時期被號稱為“日不落”的中華帝國最終也陷入了民族危亡的境地。但是,我們并不能因此就徹底擯棄中國傳統倫理型政治文化,從某種意義上說,禮的規范保持了人與人之間因親及親,因友及友,使整個社會充滿人倫親情,安定和睦;德治中彰顯出來的統治者愛民、惠民,是為天下為公的寬闊胸懷和政治智慧。可見,自周王朝開始定制禮教和推行德政一直到清朝的兩千多年間,這種倫理型政治文化幾乎一統天下,無懈可擊地體現了它不竭的生命力和價值養分所在。
觀照上述中國傳統政治文化的三大基本特征,認真反思和審視其兩重性,中國古代政治文化有獨特的歷史傳統和民族魅力。我們蛻去其封建主義外衣,剔除其中純粹為封建統治者謀取功利的糟粕內容,務實的傳統政治文化中蘊涵的“和諧”因子,重民的傳統政治文化中體現的“民本”思想,倫理的傳統政治文化中滲透的“德治”智慧,這些都是建設現代政治文化體系所必需的思想成分。
三、 中國傳統政治文化進行現代化轉換的路徑選擇
當代社會主義社會和傳統封建主義社會相比,歷史環境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其一,自給自足的小農經濟被社會主義市場經濟取代。小農經濟是君主專制和封建宗法族制賴以存在和延續的基礎,這種生產方式不可避免地形成了人們的等級觀、人治觀、義務觀等政治心理及相應的政治行為模式。市場經濟是現代民主政治賴以生存和發展的基礎,市場經濟能夠培育公民的民主、公平、自由、平等等政治心理及相應的政治行為模式。其二,以血緣關系為紐帶的宗法族制被法律面前人人平等的新型人際關系取代。宗法族制是封建社會結構的核心,宗法族制和國家政治生活結合的結果只能是“序人倫”、“明天理”、“行天道”。當代,隨著我國公民教育和法制教育的普遍開展,人們之間逐步建立起了平等、和諧、文明的新型政治生活關系。其三,封建君主專制被人民代表大會制取代。在君主專制下,“天子之所是,皆是之;天子之所非,皆非之”(《墨子·尚同上》)。人民代表大會制的實質是人民當家作主,在憲法和法律許可的范圍內,可以自主的參政議政、參與國家事務和社會事務的管理。
從以上分析來看,中國傳統政治文化帶有極強的保守性和惰性而缺乏自我揚棄、自我超越的內在動力,但是傳統政治文化中的優秀部分可以在新的社會歷史條件下培育其新的生長點。鑒于此,我們認為,中國傳統政治文化進行現代化轉換的有效路徑是,整體批判性剝除和局部創造性轉化相結合。所謂整體批判性剝除,就是運用馬克思主義的立場、觀點和方法及現代科學理性工具,對傳統政治文化進行整體解剖,剝掉其封閉保守的封建外衣,揭開其宗法族制的倫理面紗,打碎其官僚系統的體脈筋骨,徹底鏟除其專制主義的本質。所謂局部創造性轉化,就是根據新型政治文化建設的需要,對傳統政治文化中的積極因素和精華成分賦予新的內涵和時代意義,使之增強現代政治文化的歷史合法性并成為其中有益的成分。這樣,在整體上批判傳統政治文化的理論架構,拋棄其中的消極因素和腐朽成分,分離出其中的積極因素和精華成分,重新建構先進政治文化的體系大廈。
毛澤東同志說:“我們這個民族有數千年的歷史,有它的特點,有它的許多珍貴品質。對于這些,我們還是小學生。今天的中國是歷史的中國的一個發展;我們是馬克思主義的歷史主義者,我們不應當割斷歷史。從孔夫子到孫中山,我們應當給予總結,繼承這一份珍貴的遺產。”當然,我們知道,這種繼承是批判的繼承,不但如此,還要有超越和創新,從而為建設面向現代化、面向世界、面向未來的,民族的科學的大眾的社會主義政治文化提供歷史的邏輯支點和民族的精神支持。
責任編輯 王友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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