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行計息方式究竟誰說了算？

編者按：作為普通公民，他們對銀行的計息方式并不十分清楚，商業銀行根據央行的規定采用的計息方式，不存在不合法的問題。只是隨著經濟社會的發展，大量現金往來以儲蓄存款合同的形式出現，金融機構應該從如何最大限度保護儲戶利益的角度出發來制定法規政策，并且，透明度也應該加強，銀行有說清楚怎么計息的義務，對于儲戶來講，也有應該問清楚怎么計結息的責任和義務。

基本案情

2005年8月26日，段某在北京的某商業銀行下屬的某儲蓄所開立了一個個人通知存款賬戶，并在該存款賬戶按照某銀行的業務規程進行“七天通知”操作。段某稱，他辦理了“通知存款”業務后，發現在存款日經過“大月”的31日時，當天就被忽略不計。這樣段某在銀行的一年存款操作后，利息就被少計算了100余元。段某認為，銀行把本應交給儲戶的利息留在了自己的賬上，這種對儲戶進行隱瞞的行為構成了欺詐，遂將某商業銀行北京朝陽支行（簡稱“被告銀行”）告上了法庭，要求被告銀行支付原告存款利息105.86元。段某指出，被告銀行從未明確告知過這樣的計息方式，而在被告銀行“通知存款”的業務介紹上，卻明確寫著按實際存期計息，利隨本清。被告銀行答辯稱，銀行嚴格執行中國人民銀行的規定，而且國內所有的金融機構，都在按照這一規定計算存款利息。被告銀行還進一步就計息方式作出解釋：按照中國人民銀行的規定，在計息時，每年以360天計算，每月以30天計算，逢大月有“31日”那天，“30日”和“31日”視同一日計算利息，2月同樣按照30天計算。從1965年中國人民銀行發布《關于儲蓄存款利率調整后有關業務處理手續問題的通知》開始，這種計息規則至今已經用了40年。原告方按照自己理解的計息方式計算利息，沒有法律依據。

法院裁判

一審法院就此案一審裁判認為：1965年4月30日《中國人民銀行關于儲蓄存款利率調整后有關業務處理手續問題的通知》附件，即《簡化儲蓄存款計息辦法和現金保管業務處理手續》規定：“各類儲蓄存款（包括華僑儲蓄和農村儲蓄，全年均按360天計息，即無論大月、小月和閏月，每月均按30天計算。”中國人民銀行作為國家利率管理的法定機關，其對中國銀行計息規則通行做法的說明具有權威性。因此，被告所稱的“將大月的30日與31日視同一天計息”的做法，屬于交易習慣。被告銀行在日利率計算上相應的采取年利率除以360天的計算方式，且按一年360日計息不違反公平原則。因此，段某關于被告銀行少計付期存款利息105.86元的主張，缺乏事實和法律依據，法院不予支持。

北京市朝陽區法院駁回了原告段某的訴訟請求，但同時，法院也指出了被告銀行存在未盡到告知義務的過錯，判決其負擔80％的訴訟費用。

案件評析

本案中，儲戶和銀行產生爭議的原因，在于段某依據自己理解使用的計息方法與某銀行根據中國人民銀行相關規定使用的計息方法存在差異。其中爭議中涉及到的法律問題主要集中在兩個方面：1、公平原則適用與交易習慣的認定；2、銀行在經營過程中應當履行的告知義務。

計息方式是否合理合法，是否公平

本案糾紛的首要焦點是銀行計息的方式是否合理合法。由于本案所涉及的計息方式缺乏法律和國務院行政法規層面上的明確規范，而是中國人民銀行的規范性文件有所規定，因此當事人抗辯該規定的公平合理性。

盡管銀行執行中國人民銀行的有關規定已經長達數十年，但是消費者則從其公平交易權保護角度來考慮，質疑這種交易習慣的公平合理性。所謂消費者公平交易權，是消費者在與經營者之間進行的消費交易中所享有的獲得公平的交易條件的權利。公平的交易條件關系到消費者的經濟利益，由于消費者以滿足生活需求而購買商品或接受服務，當某種消費品不能得到時，其需求就不能滿足，甚至危害自己的生命健康。因此在某種情況下，消費者出于對消費品的必要需求，他們往往不得不接受不公平的交易條件。同時，在市場經濟條件下，交易主體雙方的信息不對稱，消費者必須依賴經營者提供的信息來判斷商品服務的價值和功能，因而，更容易因經營者隱瞞或欺騙而導致不公平的交易。實際上，我國《民法通則》通過民事活動基本準則確立了“公平原則”；而《消費者保護法》也強調了“公平原則”。衡量是否是一種公平交易，還包括：在交易過程中，當事人是否出于自愿，有無強制性交易或者歧視性交易的行為，消費者是否得到實際上的滿足或者心理的滿足等等。

本案中，法院將31日不計息認定為是“交易習慣”尤其合理。這是因為：其一，中國人民銀行作為國家利率管理的法定機關，其對中國銀行業計息規則通行做法的說明具有權威性，并從1965年沿用至今。我們可以將其認定為銀行業的交易習慣，應當從效力上對這種計息規則加以肯定。其二，某銀行在交易的過程中并無欺詐儲戶或是歧視性交易的行為。對于具體計息規則，某銀行已經在其網站上進行了公告，表明其已經履行了告知義務。盡管告知的方式有一定的不適當之處，但銀行在其經營過程中并不存在惡意欺詐和不公平現象，因此并不違反公平原則。

銀行是否存在通知方面的過錯

被告方辯稱，2005年9月，該銀行在其網站上發出了《關于修改部分存、貸款計結息規則和計息方法的公告》，該公告聲明：“定期存款、通知存款等其他存款種類的計、結息規則維持現行做法不變”，并于2005年12月在各網點張貼通告。雖然某銀行在自己的網站上和印發的宣傳頁上，都已經說明了“通知存款業務”將“按照支取日銀行掛牌公告的相應利率和實際存期計息”，但卻沒有對31日是否計算利息做出明確的說明，且電話查詢不是適當的告知方式。某銀行發布的涉及計息規則的公告，因其內容不具體、不明確，應當屬于沒有適當履行自己的告知義務，對雙方爭議的產生有一定過錯，因而在本案中，被告方也應承擔相應的法律責任。

對銀行的幾點啟示

（一）銀行對基于監管規章或者交易習慣賦予客戶義務，或保護自己權利的事項，應該盡可能通過雙方當事人的合同來約定，尤其是對于那些存在加重客戶義務或者片面保護銀行權益嫌疑的事項，更應該通過雙方當事人書面認可的協議來規范，防止客戶向法院抗辯監管規章和交易習慣的公平合理性。最近幾年來發生的一些具有全國性影響的銀行業消費者權益糾紛案例，銀行方面往往都有銀行監管規定為保障，但是銀行必須清醒認識到：法院對當事人民事權利糾紛的裁判并不會完全依賴監管規定，有時法院會基于公平原則或者其他重要法律原則超越監管規定，從而導致銀行承擔相關民事法律責任。尤其是對于銀行缺乏任何法律法規或監管規定作為依據的所謂“交易習慣”或者“國際慣例”，更有可能得不到法院的認可。為此，銀行應盡可能通過當事人雙方明確的合同約定來規范有關權利義務，防范客戶的抗辯。

（二）銀行應根據市場經濟發展的趨勢和特點以及監管法規變化的實際及當事人權利意識日益濃厚的現實，適時地更新各類格式化的業務憑證、合同和章程，并應注意以適當透明的方式告知客戶有關規定和約定的變更。尤其是對于依據出臺較早的監管規章或交易習慣擬訂的各種規章和協議，均應及時的清理和修改、完善，防范客戶的投訴。

（三）銀行應建立良好的客戶投訴應對機制。目前國內商業銀行對客戶投訴問題普遍缺乏充分的關注，盡管一些商業銀行已經意識到客戶投訴可能帶來較大的聲譽風險，但是多數銀行仍未建立起有效的應對客戶投訴的機制。客戶對銀行各種業務活動或交易規則的投訴，應該受到銀行高度重視，并應及時依法合理地反饋處理意見，及時糾正違法違規或者不公平合理的交易行為、交易規則，防止因為提交法院訴訟而引發對銀行聲譽的重大不利影響。實際上，本案的審理就受到了社會各界的關注，尤其是各種媒體的宣傳沸沸揚揚，引起了較大的社會影響。即使銀行能通過法院的裁決獲得勝訴，但是這種較大影響的輿論對銀行當事人的聲譽還是會有不同程度的不利影響。

(作者單位：長少市湖南大學法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