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貧困與貧困治理一直是世界各國面臨的重大問題。經濟學家將貧困問題研究歸于福利問題研究,即研究社會的福利水平與分配。當前對貧困的研究正步入一個新的階段,貧困的內涵也有了很大的改變。這一發展改變的僅是傳統評價個人福利和貧困狀況的思路,很多問題還處于不斷爭論的狀態。
關鍵詞:貧困內涵;福利理論;能力觀點;廣義福利
中圖分類號:F12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1-148X(2007)04-0108-03
貧困與貧困治理一直是世界各國面臨的重大問題。然而對于貧困現象,人們通常可以根據一些日常生活現象較容易地形成感性認識,但真正對其形成明確想法并給出嚴密完整的理論分析卻并不容易。
就現實意義而言,對貧困的認識至少應具有以下三方面的內容:首先它意味著一種低水平的生活;其次這種低下的生活水平足以引起社會的注意;最后,導致生活水平差異的自由選擇因素應被排除在外。也就是說,貧困是指一方面生活水平太低而被視為“與眾不同”,而另一方面較高生活水平因某種限制而無法達到。要按上述要求理解貧困,無疑需要更一般的概念體系。首先,這一概念體系在理論上可以為貧困的復雜性及其動態性和多元化特征提供合理的理論內核;其次,在實際運用中,由這一概念體系可以獲得若干指標,這些指標足以在現實的意義上令人信服地解決一系列懸而未決的問題。
福利分析無疑是經濟學進行規范研究的重要理論工具。對經濟學家而言,將貧困問題研究歸于福利問題的研究,即研究社會的福利水平與分配,無疑順理成章。當前,對貧困的研究正步入一個新的階段,貧困的內涵也有了很大的改變。然而就整體而言,這一發展改變的僅是傳統評價個人福利和貧困狀況的思路:即用收入或資源占有量來衡量。同時,基于個人滿足感可量度性和可比較性的福利理論也在不斷演變,很多問題還處于不斷爭論的狀態。由此,理解福利理論的長期演變過程,無疑有助于我們更深刻把握貧困的內涵。
一、福利概念的效用途徑與貧困的收入內涵
古典經濟學家并未使用福利這一概念,在關于貧困的論述中更多地從物的角度使用財富這一范疇。如斯密從財物或財富多寡的角度,結合勞動價值理論,將“貧”與“富”定義為擁有支配或購買勞動的多與少。而李嘉圖對斯密的貧與富取決于其所能支配的必需品、便利品和娛樂品多寡雖持贊同態度,但并不贊成其將財富與價值等同的觀點,李嘉圖認為貧與富取決于所能購買的勞動量多寡是不恰當的。財富是指生產出的商品或物品,評價窮與富的尺度,是商品或物品數量即使用價值的多寡,而不是勞動價值的多寡。
福利概念的產生是以庇古《福利經濟學》的出版為標志。庇古以邊沁的功利主義哲學及馬歇爾等人的一般均衡經濟理論為基礎,以完全競爭為前提,系統地論述了福利概念及其政策應用,建立了福利分析的理論體系。
庇古在其著作《福利經濟學》中首先提出,一個人的福利寓于他自己的滿足之中,這種滿足可以來自于對物質財富的占有,也可以來自于非物質因素。庇古將前者稱為經濟福利,后者稱為一般福利。對于一般福利無法進行度量,超出了經濟學的范圍,而經濟福利則與人們的經濟生產或經濟生活有關,可以直接或間接地用貨幣來進行衡量的;經濟福利對社會福利總體來說有決定性的影響。
其次,庇古又認為一個人的經濟福利是由效用構成的,各個人的效用總和也就是全社會的經濟福利。根據“最大社會福利”的原則與邊際效用遞減規律,庇古得出影響經濟福利的因素有:第一,國民收入大小,第二,國民收入在社會成員中的分配情況。并且為了增加社會經濟福利,國民收入總量規模的增加應通過資源的優化配置而使國民收入達到最大限度;并采取任何能夠增加窮人的實際收入而又不減少國民收入的分配措施。
繼庇古之后,為了解決羅賓斯關于個體間效用不可比較的詰難,勒納、卡爾多、希克斯、伯格森、薩繆爾森等運用“序數效用論”、“帕累托最適度”、“補償原理”、“社會福利函數”等分析工具對庇古的福利分析的理論體系進行了修改和發展。但是,以收入和商品擁有量來衡量福利水平的效用途徑與“最大社會福利”的原則則被沿襲下來。
個人與社會福利水平可以通過一攬子生產和消費的商品量來進行衡量的效用福利理論思想無疑為貧困研究提供了一個有吸引力的分析框架。由此,貧困問題可以歸于某種福利缺乏問題的研究。而且這種福利缺乏至少在理論上完全可以用收入水平來準確衡量。英國學者朗特里在這方面作了開拓性的研究。從收入的角度,朗特里將貧困定義為:“家庭總收入不足以支付僅僅維持家庭成員生理正常功能所需的最低量生活必需品開支。”同時,朗特里通過簡單計算最低量的生活必需品的數量及其價格,從而得出了劃分貧困家庭的收入標準,即貧困線。
在21世紀期間的大多數時間里,貧困的定義有了很大的演變,如鑒于最低限度生活水平的定義由于過份嚴格,而提出了另外一個相對貧困定義:如果一個人不能維持某種生活水平,即按其所在國的風俗習慣,沒有達到一個體面的人應該過的那種生活水平,那么他仍然應被認為是窮人,即貧困的定義應考慮一個人所在社會的發展水平。從表面上看,貧困的相對定義是傳統最低限度生活水平的概念替代。但從福利理論的角度,其理論內核與衡量的方法基本上沒有什么改變。不管用的是什么定義,概念體系仍是一攬子生產和消費的商品量,而在衡量尺度方面,最重要的衡量手段仍然是收入貧困線,唯一的區別不過是把貧困線定在什么水平上。世界銀行在《2000/2001年世界發展報告》中,對發展中國家的收入貧困人口規模現狀進行了計算分析。而正如世界銀行在《報告》中的評價所說,與朗特里研究相比,盡管兩次貧困的計算相隔1個世紀,“不過它們采用的基本概念和方法非常相似”。
二、福利理論的進展與貧困內涵的拓展
20世紀80年代,許多學者認識到,以收入和商品擁有量作為福利水平的衡量標準并不恰當,一方面人們可以獲得的滿足不僅取決于他們的收入,還取決于影響人們能夠如何使用其收入的各種因素,這些因素有教育、知識、信息等,由此即使在理論上,收入也并不具備判斷福利水平的完備信息;而另一方面,在實際獲得可靠數據的過程中,收入數據也并不像想象的那樣準確,如非貨幣形式福利的存在,這在實際情況中很難包括到收入里;更重要的是:對于特定的貧困問題,收入的缺乏可能只是貧困的現象和結果,以收入來衡量貧困可能忽略了更重要的因素。
同時,以馬克斯·韋伯為代表的西方社會學家提出的關于社會不平等和社會分層理論認為,社會不平等的實質,是社會資源或有價值物,如財富、收入、權力、聲望、教育機會等,在社會成員中的不均等分配,而處在社會下層的貧困群體正是上述社會資源分配的匱乏者。而上述認識逐漸得到了國際社會和眾多學者的廣泛認同。如歐共體委員會在《向貧困開戰的共同體特別行動計劃的中期報告》中給貧困下的定義是:“貧困應該被理解為個人、家庭和人的群體所擁有的資源(物質的、文化的和社會的)十分有限,以致他們被排除在社會可以接受的最低限度的生活方式之外。”
社會學對貧困內涵的認識無疑大大突破了福利主義對福利的單維度理解,另外,對那些于社會福利有很大影響的非經濟事件如壓迫與社會排斥等,效用福利理論因價值免談的原則而將其排除在社會福利函數之外,使效用福利理論的理論基礎顯得更加單薄。由此,為了在貧困研究中更多地關注貧困的復雜性并強調貧困者之間的社會差異對了解貧困的動態性和多元化特征的意義,改變傳統建構福利概念的思路在所難免。
(一)福利概念的能力觀點
在對效用福利理論的批評和挑戰中,最有代表性的人物是英國劍橋大學的印度經濟學家阿馬蒂亞·森。他提出的福利的能力理論使福利概念獲得了新的發展。阿馬蒂亞·森首先對以薩繆爾森為代表的社會福利函數理論進行了批判,認為單純用個人效用指標來衡量社會福利還存在著缺陷,功利主義將導致“反公平現象”。由此,森認為在福利的研究中,我們所要回答的問題不應該是“某個人是不是滿意”,也不應該是“某個人能夠支配多少資源”。而是“某個人實際能夠做什么或成為什么” 。福利概念的核心是用“個人在生活中實現各種有價值的功能的實際能力”來評價生活質量。
由此,森指出評價個人的福利,需要從功能的角度出發。vi代表了第i個人在個人特征和商品向量既定時所實現的功能。也就是說,要衡量一個人獲得福利的能力,則需要評價一個人有可能實現的一整套功能。而Vi正符合這一標準。
福利的能力觀點無疑“不僅具有理論意義,而且有實踐的重要性。”而其對貧困研究與貧困內涵認識的意義也很明顯。即個人的貧困狀況并不一定取決于他所擁有的物質產品量,也要由所能實現的功能所決定。由此,增加收入卻不一定能有效地改變個人的貧困狀況,貧困具有了更廣泛的理論內核。
(二)貧困內涵的廣義福利理解
停留在經濟福利或收入層面上的傳統的貧困解釋無疑忽略了許多重要的問題。(1)人的差異。它可以通過個人的特征(如智力、年齡、性別、身體條件等)及具體的社會環境條件(如經濟基礎、社會準則,公共服務等)來影響個人的功能。(2)選擇和實現的自由度。一個人能夠自由行動并且能夠做出選擇可以直接影響其福利。收入和能力之間的關系由于存在著相對剝奪的關系而可能變得更加復雜。收入方面的相對剝奪(社會排斥)可能導致能力方面的絕對剝奪(收入貧困)。
由此,許多學者從廣義福利層面上提出了貧困的廣義福利解釋,把個體的概念(把福利作為消費)擴大到社會概念(把福利看作是人們在社會上所處的位置)。如斯德哥爾摩瑞典社會研究所學者斯坦林恩的一篇論文《走向貧困衡量尺度的第三階段》把收入范疇的絕對貧困和相對貧困的概念,分別稱為貧困衡量的第一階段和第一階段,而把廣義福利貧困的概念,稱為貧困衡量的第三階段。論文認為:“貧困問題的研究是一種可稱作'福利問題的研究'。”這里所說的福利不僅僅是經濟福利或收入問題,而是廣義的福利。廣義的福利貧困,不僅包括物質消費品,還包括“非物資”的因素,如工作條件、閑暇、社會關系、政治權利和組織參與等。論文提出“貧困應該被理解為多種福利問題的累積構成”。
1998年諾貝爾經濟獎獲得者阿瑪蒂亞·森,在獲獎次年1999年出版了《以自由看待發展》一書。森在這本書中提出:自由是發展的首要目的,自由也是促進發展的不可缺少的重要手段。由此,森認為,財富、收入、技術進步等固然可以是人們追求的目標,但它們最終只屬于工具性的范疇,是為人的發展服務的,而以人為中心的最高價值標準就是自由,自由才是發展的最高目標。森認為“自由”是在“實質的”意義上定義的,即享受人們有理由珍視的那種生活的能力。基于以上觀點,森對“貧困”的概念做出了新的定義:“有很好的理由把貧困看作是對基本的可行能力的剝奪,而不僅僅是收入低下。”這是因為:
其一,貧困用可行能力被剝奪來識別,是從人的自由發展目標層面上來解釋的,具有“目的性”;而貧困用收入被剝奪來解釋,只具有“工具性”。
其二,消除收入貧困是重要的,但這不應成為反貧困的終極動機;關鍵是提高人的可行能力,如享受教育、醫療保健、社會參與、政治權益等。提高人的可行能力一般也會擴展人的生產力和掙錢能力。
目前森的這一思想已經產生了重大影響,成為國際社會制定反貧困戰略和政策的一個重要理論依據。
三、結束語
綜上所述,福利理論的演變使對貧困問題的討論重新回到道德倫理方面,如森認為創造福利的并不是商品本身,而是它所帶來的那些機會和活動。而這些機會和活動是建立在個人能力的基礎上,因而福利的實現還取決于其他一些因素,比如擁有房屋、食品、健康等,森認為所有這些因素都應當在衡量福利時加以考慮。這一創見深刻影響了貧困與反貧困研究和實踐。貧困研究的發展開辟了更為廣闊的貧困認識空間;突破了傳統的收入貧困的概念,提出了能力剝奪的貧困;并在此基礎上改變了貧困是收入貧乏的單一元素的傳統觀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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