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燃煤和燃油發電相比,水力發電有污染低,設備利用周期長的特點。自1878年德國人建起世界上第一座水力發電站至今,各國建起的大型水電站已有4萬多個,年發電量達3萬億度。在人們的印象中,水電是最潔凈的能源,似乎同生態問題無關,但是,任何科學技術都有兩面性,在造福社會的同時,科學技術也會給人類制造麻煩,水力發電也不例外。
黃河三角洲不再長了
在山東北部古黃河入海處,有一片15萬公頃的灘涂濕地,黃河奔騰呼嘯從中穿過,百川徑流匯入大海,這就是1987年建立的黃河三角洲自然保護區。它以墾利縣寧海為軸心,像一把展開的折扇,向東撒開,這是我國最年輕的陸地,面積達5 450平方千米。
濕地中的東營市是黃河三角洲的經濟文化中心,也是勝利油田大本營。但在1855年以前,東營還是渤海中的一塊小沙洲。黃河每年攜帶的16億噸泥沙,約有12億噸沉積在三角洲及河口沿岸地區,每年平均向渤海推進1.5~3.0千米,新造陸地23~28平方千米。海河相匯處形成的大面積淺海灘涂和濕地,綠草茵茵,蜂飛蝶舞,魚蝦成群,鳥鳴兔躍,成為東北亞內陸和環西太平洋鳥類遷徙的圣地。這里油氣資源豐富,是我國的第二大油田所在地。幾十年來,勝利油田已為國家提供原油8億噸。
大江大河在入海口生成的三角洲,是大自然獻給人類的福蔭之地。如果沒有大量的泥沙淤積,就不會有當今的長江三角洲、珠江三角洲和尼羅河等三角洲,也就沒有河口濕地的現代文明。
1957年,黃河上游動工興建三門峽水電站,這是我國第一座大型水利樞紐工程。隨后,青銅峽、三盛公水利樞紐、劉家峽、鹽鍋峽、八盤峽、天橋、龍羊峽、小浪底水電站相繼動工興建。大壩水庫攔阻,使黃河入海的泥沙大量減少,入海口造地速度也隨之減慢。由于泥沙的補給減少,1972年以來,海水開始向黃河三角洲逼進了近20千米,損失土地100萬公頃。海水的淹沒,迫使勝利油田關掉了200多口油井,損失15億元。
崇明島是長江下游的重要島嶼,它三面環江,面積為1 083平方千米,是我國的第三大島,也是世界著名的河口沖積島,被譽為長江口的一顆明珠。崇明島公元618年露出水面,迄今已有1 300多年歷史。由于長江攜帶的大量泥沙淤積,崇明島每年以143米的速度向東海延伸,增加土地約487公頃。但自葛洲壩水利樞紐工程運營后,長江攜帶的泥沙開始減少,崇明島面積的增長變緩,在潮汐波浪的沖刷下,島嶼的迎海面經常發生坍塌。專家估計,三峽電站運行后,長江下泄泥沙還會減少,將直接影響到長江三角洲的增長。
中華鱘是長江的幸運兒
有5 000多萬年歷史的中華鱘,是與恐龍同時代的脊椎動物,也是現代魚類的共同祖先,是研究魚類起源和進化的活化石。它體型呈橢圓筒形,暗黃的皮膚,前端粗后端細,體長2~3米,最大的體重可達350千克。它的頭呈三角形,口小無齒,圓圓的吻前有四條觸須,以水底的小魚和其他小水生動物為食。中華鱘肉質肥細,卵可制作魚子醬,是餐桌上的美味,在國際市場享有盛譽。由于濫捕,長江中的中華鱘已相當稀少,已列為國家一級保護動物。中華鱘的兒女們在海洋中生活長大,每當春暖花開,性成熟的中華鱘就頂著海流,成對地沿長江逆流而上,洄游幾千千米,到四川宜賓的金沙江中產卵,小魚出生后又順著江流游向大海。
上世紀80年代,我國在葛洲壩建水電站時,國務院和工程指揮部接二連三地收到水產專家的緊急報告:大江建壩截斷了魚道,中華鱘等珍貴魚類面臨絕滅,請修筑魚道!原來,過去我國的許多水利工程,均沒有考慮到對水生生物的影響,建壩設閘不留魚道,致使一些魚兒無法洄游到老家生兒育女,造成淡水魚蟹產量大幅度下降。在國務院的指示下,葛洲壩設計了有集魚系統的電站魚道,大個子的四大家魚和中華鱘在生殖期間都能順利過壩。
在其他國家和地區的水生生物,卻沒有中華鱘幸運。據統計,由于水力發電建壩,世界上900多種淡水魚,至少有近200種生存受到威脅,有的已經絕種。在許多大江大河上,往往建有十幾道到幾十道大壩,從下游往上看,像架在河道上的一級級梯子,完全阻斷了魚兒的繁衍之路。哥倫比亞的大壩已造成鮭魚產量大減,在法國的五大河流中鮭魚已經絕跡,使原本普通的美味成了珍稀種類。恒河上的大壩,已使印度鰣魚遭受滅頂之災,在印度半島南部的主要河流中已沒有了鰣魚的蹤影。
大壩可以減輕下游河道的泛濫,但三角洲的干涸卻會引起濕地生態系統的破壞。在印度西北部,因為水力發電修壩,河口流量已減少了80%,造成海岸1.7萬公頃紅樹林死亡,生活在其間的海洋動物也大量消亡。湟魚是我國青海湖特產,它們每年都要向湖四周的河流回游產卵。2001年7月3日,大量的湟魚游到沙柳河大壩附近的河道產卵,因大壩控制,河水斷流,大量雌湟魚擱淺河道,形成200米長、50厘米厚的死魚帶!
建壩發電改變了水環境
1991年5月,耗資183億美元的伊泰普水電站建成,它是當時世界上最大的水電站,由巴西和巴拉圭兩國合資建設,年發電量750億千瓦時。它的庫區大約淹沒了1 500平方千米的熱帶雨林,一年后水庫中的有機物分解,產生了大量的硫化氫,不但腐蝕了水輪機,水從大壩下去后還毒害了100多千米內的水體生物,也增加了自來水公司的凈化難度,生產成本成倍增加。大江大河是不斷流動的,它的自凈能力能做到流水不腐。發電筑壩修成水庫,流動的水靜止了,自凈能力下降,再加水體中的營養物質被截留,造成水體富營養化,使藻類大量生長,水質變差。水庫積水還造成水體溫度改變。夏天,從水庫深處放出來的水,比正常的河水溫度要低許多;冬季,放出的水又比正常的水溫度要高出許多。這不但影響了河水的正常溫度變化,還影響了水中氧氣的溶解度,這對水生生物的生存極為不利。江水和河水是生命之源,也是濕地水的主要來源。發電造成的水質和水溫改變,給工業用水、飲用水制造了困難,也對水生生物構成威脅,這也是科學家事先沒有料到的。
水力發電蓄水的水庫面積特別大,會加快水分的蒸發。例如,阿斯旺水庫的面積有6 000平方千米,每年蒸發掉的水有11.2億立方米,是庫容的10%,相當于非洲大陸一年的用水量。據統計,全世界因水力發電建的水庫,每年蒸發掉的水可供5億人用一年。水分的過量蒸發,對增加空氣濕度有一定功用,但從節約用水來說,過量的蒸發是一種很大的浪費。大壩攔水還會造成下游水荒。在中亞,電站大壩使流入咸海的水大為減少,咸海面積已由上世紀60年代的近7萬平方千米縮為3萬平方千米,咸海鹽度增加,魚類絕跡,世代以捕魚為生的漁民只得改行。水力發電使伏爾加河流進里海的水減少了70%,已造成漁業損失數百億美元。我國黃河下游經常斷流,兩岸用水困難,漁業遭殃,也同上游發電筑壩過多有關。
水電與疾病的潘多拉盒
水力發電給人類帶來光明,帶來豐衣足食,但它也打開了疾病的魔盒。發電水庫的環境,很適合病原微生物和帶病原動物的生長繁殖。在熱帶和亞熱帶的水庫庫區,有的已成了釘螺的天地,致使血吸蟲病的感染率大幅上升。在非洲的加納,所有的大型水庫都成了釘螺的滋生地,有的地方血吸蟲病的發病率已由建庫前的10%上升到現在的90%,嚴重地影響了庫區人民的健康。巴西伊泰普水電站水庫蓄水后,瘧蚊數量激增,制造了1989年的瘧疾大爆發,使成千上萬的勞工死于非命。1977年,阿斯旺庫區爆發了裂谷出血熱,死亡6 000余人;此病也傳染家畜,造成了牛羊大量死亡,致使埃及肉食供應緊張,不得不緊急從國外購買。
被水庫淹沒的森林、土壤和其他腐爛的有機物,在分解中會大量消耗水中的氧氣,產生二氧化碳和沼氣,增加了溫室效應的危險性。科學家對伊泰普電站進行的環境評估表明,從1990年以后的6年中,水庫總共排放出900多萬噸二氧化碳,近10萬噸甲烷。據計算,水力發電水庫產生的溫室氣體,是火電的60%或相等。溫室氣體使地球變暖,有利于各種微生物的活動,有利于病菌突變產生新種,這對于人類的生存和發展肯定會帶來不利的影響。
人類自古就同水打交道,洪水和猛獸曾是古人類生存的兩大威脅。人用火對付猛獸,改變了被捕食的地位;發現水從高處流向低處的規律,變堵為疏改造洪水,興修水利,直到用水發電,都是人的創新成果。大型水利樞紐的發電效益是引人的,但它帶出的生態難題也是令人頭痛的。在建設和諧世界中,人類將怎樣面對水力發電的生態難題?應怎樣使水電的生態風險降低至最小?正是水利專家們需要迫切解決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