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薛 妍
第二天上午,水吉和秦岳同臨潼方面取得聯系后,就和調查盜洞的干警一起奔赴驪山秦陵,秦陵文管所的孫從游主任也參與協助。高大的封土在幾千米外就赫然映入眼簾,人工夯筑的方錐形墳丘在經歷了兩千年風雨侵蝕后仍然巍然屹立,仿佛在向世人展示始皇那亙古不朽的雄奇功績。水吉并非第一次來秦陵,可每次到來都有不同的感受,心靈被更加劇烈的震撼。

盜洞
盜洞就在封土東面的中央,不很深,至多三四米,洞口很大,內壁粗糙,根本沒經過修整。在臨潼的干警們忙著取證、拍照的時候,水吉卻在人群外找了塊向陽的地方席地而坐曬起了日光浴。這使秦岳大惑不解。他走過去問水吉:“你們搞文物的見到盜洞也無動于衷嗎?快說說你的看法吧,在這方面你這做師傅的,可不能留一手哦。”
“依我的看法,就兩個字——收隊!可他們能同意嗎?”
“收隊?這盜洞難道就不用查了嗎?”
“你以為這么查會有結果?你不是也說過秦陵深埋地下難以盜掘嗎?憑這個連內壁都不修整的盜洞能挖到地宮嗎?恐怕不等挖到地宮就已經被坍塌的洞壁變成古人的殉葬者了。”
“那你的意思是說這個盜洞的目的在于……”
“轉移視線!”秦岳聽到這兒,連忙站起身,“我去告訴他們,別中了計!”
“千萬別說,我們不妨將計就計,不這么干,司馬亮一定不會露出尾巴。再者,這也是警方的例行公事,別打擊人家的積極性嘛。”
現場勘察接近尾聲時,水吉才站起身來重新加入人群,他并不和干警們探討,卻與孫從游攀談起來。孫從游早年畢業于北大考古系,對秦漢歷史頗有研究,早在90年代考古界有人倡議發掘秦始皇陵的時候,他就力排眾議,主張在文物保護和修復技術成熟之后再行考慮。憑著他在考古界的威望使秦陵又沉寂了多年。孫從游甚是感慨地對水吉說:“發掘秦陵,我何嘗不想,可要真發掘,就必須先興建大跨度的展廳,把發掘現場整個保護起來。我們祖宗留下的這點東西,實在經不起折騰啊!”
他頓了頓,伸手指著遠處的公路:“你看這公路上來往的運煤車輛,煤灰煤渣四處飛揚,如果不建大廳,恐怕還沒等我們研究,那些文物就已經面目全非了。”
水吉附和地點著頭,突然他好像想起了什么,“煤渣?那些煤是從哪兒運來的?”
“我們陜西是產煤大省,國家采,私人也采,私營煤窯也就多得出奇。在秦陵西南20千米外星羅棋布的哪兒都是,這些煤就是從那里運往外省的。”
孫從游并不理會水吉的熱心程度,接著講下去,“我也曾多次到那里游說,勸業主們繞開陵區。或者加上帆布篷,可是我是職微言輕,沒用!這年頭誰都只顧眼前那么點兒蠅頭小利,要我說,那是丟了西瓜撿芝麻啊!”
“你去過私營煤窯的礦區?”水吉來了精神。

白膏泥
“去過,上午還去過一趟。明知是白費口舌,我總還存有幻想。瞧,昨天的雨害得我鞋上全是泥巴!”孫從游邊說邊開始在旁邊的巖石上蹭起了腳上的泥巴。
水吉低頭看了下孫從游的鞋子,眼睛立刻睜得大大的:“這,這不是白膏泥嗎?”
“對呀,就是它。在古代可只有王侯將相的墳墓里才能用得上,可今天我的鞋子也金貴起來了!”孫從游更加用力地磕起來。
“孫主任,你從礦區怎么來的?”
“賈胄開車接我來的,我這把老骨頭要是走上20千米山路恐怕就要散架了。”
水吉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這種白膏泥在陜西分布廣嗎?”
孫從游得意的笑了:“這可是我們臨潼獨有的,而且也不多,多分布于地勢復雜的地帶,距地表1~2米。我們全縣只有礦區才看得見。為了方便交通需要平整礦區,所以常有白膏泥露出地表。我這鞋泥就是礦區帶來的。”水吉變得高興起來,連聲感謝孫從游的介紹。
調查結束后,干警們向停在陵園外的汽車走去,水吉也跟在后面準備收工,偏偏秦岳在此時叫住了他。“等等,這可是我頭一次來秦陵,怎么也得留個影啊,來,給我拍張照!”秦岳說著摘下頸上的相機遞給水吉。
“好吧,我就幫你了卻這樁心愿。”水吉接過相機擺好位置,并很快調好了光圈。
就在水吉的食指即將按下快門的時候,秦岳突然提出了一個不大不小的問題,讓水吉為難起來。“水吉兄,幫我把秦陵的封上也收進來,那才夠氣魄。”水吉望了望那高達70余米的封土,要想把封土收進來,即使最好的廣角鏡頭也不行啊。水吉向后退了幾步,重新調整好相機,可依然不能如愿。“喂,封土不能全收進來,少收一點兒,將就些吧!”水吉提出個折中的辦法。
“不,不行,寧可把我照小些,也要把封土全照上。這是秦陵最宏偉的標志,決不可少!”秦岳不同意。這家伙還真夠倔強的,牛脾氣,水吉忿忿地想。
全息影像投射儀
見秦岳不肯讓步,水吉只好用笨辦法——往后退吧。那封土邊長超過200米,不知要退多遠,真是沒轍!水吉把相機焦距調到極限,然后向后退去。足足退了有100米,秦陵高大的封土才算勉強框進取景窗。水吉擦了下額上的汗水,開始左右移動以選擇最佳角度。他的腳剛剛向右跨了兩步,右腳便突然向下一沉。水吉感到腳下的地面很空,這一點憑他多年的土質勘測經驗一觸便知。水吉彎下腰,把相機放在一旁,用手小心地扒開地上的浮土,不一會兒,一塊圓形的木板顯露出來。水吉以指節輕叩木板,傳出空洞的聲音。這時,在遠處等得不耐煩的秦岳也跑了過來,看見水吉的發現,秦岳壓住了怨言,也蹲下身和水吉一起研究起來。隨著木板被水吉輕輕的掀起,下面出現了一個洞穴,深度約一尺左右,一具類似攝影機的儀器安放在土坑中。秦岳和水吉幾乎同時小聲叫出來“全息影像投射儀!”
不錯,這肯定是架全息影像投射儀,多架投射儀共同工作可以在三維空間模擬真實物體所有的光影特征,從而構造一個虛擬的實體。秦岳仔細看了看投射儀,又取過旁邊的相機從不同角度拍了幾張照片。這時水吉卻已開始把木板復位,并在上面覆蓋浮土了。秦岳連忙攔阻,“水吉,你這是干什么?這是重要的線索,應該帶回去!”
“我們已經有了照片,這對你這搞偵察的應該足夠了。現在我們不能動它,一來會打草驚蛇,二來我也不想讓本地的公安機關知道,他們死板的公式化的辦案方式對司馬亮沒用。畢竟我們現在連他的用意都不清楚,那就不如靜觀其變。”秦岳猶豫了一下,沒有出聲。兩人迅速恢復了原貌,快步走出陵園,走向已等候多時的車子。
回到住處秦岳立刻到附近的照相館以最快的速度將底片沖洗出來。兩個人一起端詳那些照片,此刻,秦岳對電子設備的識別才能淋漓盡致地顯露出來。“這種全息影像投射儀是瑞士制造的,不過顯然經過了人工改裝。你看,這里安裝了一個微型接收機和存儲器,用來接受和保存以無線電信號形式發送過來的物體全息光影信息。還有儀器的腳架,改裝得很是巧妙,加裝了液壓伸縮桿,伺服機構通過遙控裝置啟動,驅動伸縮桿伸長,將投射儀抬起從而頂開木板和浮土,把鏡頭對準成像方位。所有設備的能源都來自這節3伏鋰電池,根據電池的電量估計,接受光影信號及遙控的距離都不會太遠,最多100米。即便如此,這個投射儀的能量也只夠啟動一次。”
“果然是行家,確實有見地。”水吉豎起大指,“可是,司馬亮這么做有什么目的呢?”
“這個嘛,還不清楚。但從照片判斷,投射儀的鏡頭指向秦陵石碑方向,全息像也應該出現在陵碑附近。而且,鏡頭前還安設了速動屏板,類似相機的快門,從結構上看, 屏板可以迅速開合。反映到全息像上的結果是,全息像出現的時間至多維持0.3~0.5秒。但存留時間這么短的全息像有什么用呢?我想這很有價值,我們要仔細研究。”
水射流切割機
“既然現在弄不清楚,我們先從清晰的頭緒開始吧。”水吉接著把自己和孫從游的談話內容告訴了秦岳,結尾還說,“我覺得礦區是值得注意的地方。”聽了水吉的敘述。秦岳也得到與水吉一致的觀點,同時也提出了自己的疑問,“礦區的私營煤窯多如牛毛,我們怎么查,當真地毯式偵察嗎?”水吉沒有回答,他取出筆記本電腦聯上互聯網,手指快速地敲擊起鍵盤。十分鐘后,他滿懷信心地合上電腦,“我剛剛查詢過中國地質礦產部的網站。在臨潼縣花崗巖的分布約在地下100米,而煤層僅為50~80米。我所能做的恐怕也就這么多了。”
秦岳思索著,不時用筆在紙上寫寫畫畫,聽完水吉的敘述,他問道:“礦區距陵園有多遠?”
“20千米,你問這干嘛?”
“破案就是對案情做出種種假設,再從中選取最可能的情況進行有針對性地調查。現在我們假設碎石與盜墓計劃有著某種必然的聯系,這說明有人在地下100米的深度挖掘隧道,而這種工程勢必十分浩繁,在陵園附近開掘是相當危險的,私營煤窯自然就成了絕好的掩護。這就可以解釋為什么碎石中會有煤塊。”
“精彩的假設,接著說下去。”水吉十分感興趣。
“假設此前的推斷正確,我們可以把司馬亮交代吳耀漢暗語的時間,即一年以前作為他開始策劃盜墓的時間。而根據陵園里的投射儀的電池的有效期,司馬亮至多只有10個月的時間實施工程。即使他把這些時間全部用于開掘隧道,每個月至少也要開進2千米,平均每天60~70米,這種掘進速度在煤層中倒有可能實現,可對于堅硬的花崗巖層簡直是天方夜譚——當然,是對于國產普通的掘進設備而言。據我所知,在花崗巖層中要想達到這個速度,只有一種工具可以勝任。”
“水射流切割機!”水吉高興得從沙發上一躍而起。“對,水射流切割機,它噴出的高速水流切割巖層容易得像切豆腐,這種采礦設備我國尚不能生產。依據這個線索,我們就有可能找到猜想中的煤窯。”
東方泛起魚肚白的時候,秦岳和水吉踏上了前往礦區的路,兩人的裝扮儼然販煤的客商。昨夜從外貿局得知以開礦為由進口水射流切割機的私營煤礦僅有一家,業主叫劉玉堂。
找到劉玉堂的煤窯并沒費多少周折。他的煤窯接近礦區邊緣,距秦陵相對較近。劉玉堂是個年近50的矮胖子,一對小眼睛狡黠得讓人看了很不舒服。秦岳和水吉裝出準備大量采購原煤的樣子,果然吸引了劉玉堂。為拉住這兩個大主顧,劉玉堂帶兩人在煤窯附近參觀。
在礦井外的停車場停放著兩排共計20輛大型載重汽車,光是輪胎就將近一人高。秦岳圍著車邊看邊連連稱贊:“瑞典的沃爾沃,好車!”
劉玉堂附和地說:“你還真懂行,20多萬一輛呢。”
神秘合伙人
水吉似乎對劉玉堂的生產能力抱有懷疑:“劉老板,我們可不是小打小鬧買煤燒炕,30天內我們要求供原煤9 000噸,你的煤窯有這個能力嗎?”
劉玉堂說:“這個不用我解釋,你們跟我下井瞧瞧就知道了。”說完丟過來兩頂安全帽。秦岳和水吉戴上安全帽,跟在劉玉堂后面乘坐極寬大的升降機下到礦井,看到的采掘設備的確令他們難以想象這是在私營的小煤窯中,電氣運輸軌道車、進口液壓支撐柱等等,即使國營煤礦也相形遜色。然而他們并沒有看到水射流切割機。劉玉堂指著正在作業的旋進式采掘機說:“不是吹牛,這些全是進口的,我這礦在全礦區算是武裝到牙齒了,我們是晝夜倒班生產,達到您的要求不成問題。說真的,要是我這礦達不到這個數,您也甭再找了,別的礦更沒戲。”
水吉滿意地點點頭,然后不經意似的提出了問題:“劉老板,你們這煤窯使用如此昂貴的進口設備,盡管產量不小,可賺的錢也未必多多少,有必要么?”“這就用不著我操心了,老實告訴你,這些玩意兒都是我的合伙人出資買的,我自己一個蹦子兒也沒掏。我那個合伙人地道的可以,他只要求和我分管晝夜采掘,我白天采,他夜間采,自天收入歸我,夜間歸他。我們每天下午4點換班,他的工人都是自己帶來的,說是用自己的人放心,其實他要那么有心眼兒,就不會干這種賠本不賺吆喝的傻買賣了。”
“碰上這種合伙人真是撿了大便宜,劉老板,到時候價格上你可得放兄弟一馬呀。”
“這好說,好說。”劉玉堂好像已經看到大疊的鈔票在向自己招手了。
“劉老板,還沒問你那財神合伙人的大名呢。”
“他叫楊華。”秦岳和水吉漫不經心的點了下頭。水吉認為了解得差不多了,就對劉玉堂說:“那好,我們馬上回去調集資金,過幾天就來簽約,下月供貨,怎么樣?”
“那樣最好,我等著你們的消息。”劉玉堂把自己的電話號碼留給兩人,目送他們離開礦區。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