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2年的九月,我和同事去采訪紅原瓦切牧民新村建設,相對高中時期短暫而又懵懂的草原之旅,這可以算是我真正意義上的草原首行,帶給我的諸多心靈感動至今沒有消褪。
一
得知要出差采訪,和往常一樣還沒有上車,我已經在衛生間領略了暈車的滋味。但不同往常的是,我的心理暗示沒有那么強烈,因為我知道轉過刷馬路口,就是筆直的草原油路了。
感謝上帝,我很輕松地掠過了刷經寺山漸漸消沉了,天一點點開闊起來。翻過查真梁子,不經意地一瞥震得我想大叫:開闊的草原漸次分開,與天相接的矮矮山巒輕輕地籠罩著一片白紗,灰白的天空下赫然聳立著一幢紅瓦木屋,快要溶入綠色的原野中了。就像精心調制的雞尾酒,深綠、淺綠、灰黃三種明顯的顏色漸次分開,讓人不得不在懵懂中毫無芥蒂地接納了這種驚欣。
汽車繼續在被我稱為“草原高速公路”的油路上快速奔馳,路邊星星點點的帳篷和牛羊在視線中一晃而過。于是我不得不收緊眼光,極目遠眺,青黃相間的草原隨著我的視線無限延伸,陽光奮力地從云層中掙扎出來,星星點點地跳躍在低矮的山峰間,間明間暗明綠與暗墨相互交融,仿佛讓山巒活了起來,像是巨大的波浪緩緩前行。
汽車突然慢了下來,我逼迫自己收回發散的目光。前面,一群牦牛膽怯地望著駛來的汽車,風一樣在公路一竄而過。惟有一頭雄岸的公牛,瞪大兩只銅鐘似的眼睛,毫不示弱地站立在公路中央,牛角傲然聳立汽車急促地響起喇叭聲,慢慢地接近了公牛。此時的公牛卻一幅氣定神閑的樣子,隱隱透出舍我其誰的霸氣,一扭頭,輕盈地踏沙而去。
牛群越來越多,草原鳥兒也跟著來湊熱鬧。一騎煙塵而過。驚起了路邊??啃菹⒌牟萑浮皣W”地一下,白花花一片,幾十只草雀共同展翅,奮力向天空飛翔一些剛離開地面還來不及第二次振翅的草雀無奈地撞上了迎面而來的汽車“砰”的一聲,我竟然在清晰聽到草雀撞擊汽車的聲響后捂著嘴大笑。
“被撞暈了吧?!蔽疑瞪档貑?。
“死了!肯定死了!它算得上草原最嬌責的東西了。”司機的一番話讓我不由自主地轉過頭去,想去尋找可憐的草雀但車后早也一片模糊,于是我暗暗祈禱:這草原上最嬌貴的東西僅僅是我希望的那樣——一時頭暈。
草原的天氣真是難以揣摩:剛才還是烏云密布,現在卻又陽光燦爛正當我瞇縫著眼享受草原的溫暖陽光時,眼前幾十米的天空三只黑頭白腹的大鳥排成一行,舒展著翅膀,優雅地在空中漫步。
“那是大雁嗎?”憑著對大雁排隊南南飛的常識,我自信地問隨行的人。
“不,是黑頸鶴。它們要飛到貴州過冬了?!?/p>
黑頸鶴!我從未如此近距離地靠近過國家珍稀鳥類我慢慢收起心里難以按捺的震驚和滿足,把一直跟隨它們飛翔的目光收得更緊,直到它們消失在視野中。
草原最大的魅力和缺陷在于它的空曠。當長久置身在這種空曠中時,我突然很渴望見到這片荒原的柔情。
于是在一個集鎮,看到騎著高大黃河駿馬的藏族牧民時,我竟然怦然心動。那些躲在厚厚頭巾里泛著光暈的黝黑臉膛;那些同樣散發著好奇有些懶散的目光,禁不住讓我幻想“生于斯,長于斯”的情景。
我很想走上前去,與他們暢聊馬背生活的豪邁和艱辛:與他們輕聲低吟草原生活的寧靜和淡泊?;蛘吲c他們在蒼茫天地間馳騁,縱情高歌:與他們在珍珠般的帳篷里輕泯一口酥油茶,在醇香中靜靜貼近天與地的主人。
但我沒有挪動腳步,我只是更加專注地看著他們不論是美麗還是貧瘠的土地,只要有了人,一切都活了起來,更有了生機和柔情。
草原的宗教,一直是我好奇和困惑的焦點。在去麥洼寺的途中,使已經被無以數計的經幡所感染。一條小河順著山谷流淌著,河崖邊頑強生長的灌木林里整齊地掛滿了白色的經幡,和著細風微微擺動,祝福隨著小河一路飄散。轉過一個山腳,依山而建,僅轉經長廊就有幾公里的麥洼寺便出現在眼前,氣勢恢弘,那種震撼真切地從心底涌出。
寺廟,是金碧輝煌、莊嚴肅穆。那些虔誠的寧瑪教派的信徒們忠誠地在寺廟門口叩著長頭,在大風中毫無懼色地繞著寺廟禱告,我忽然有了一種視線模糊的感知。在風中,在這個銅鈴作響,學經小彌僧的鞋子擺滿外殿,供奉了無數尊貴的佛像,薈萃無數珍奇寶藏的宏偉廟宇前,我有些明白了這片空曠、遼遠土地上的這些質樸人們的信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