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選擇多大的比率對未來進行貼現,將在很大程度上影響對全球變暖危害的估計
根據估算,在當前的二氧化碳排放水平下,全球變暖將對環境造成巨大破壞,并且這種破壞作用將在本世紀下半葉及未來一兩百年凸顯出來。如此漫長的延遲效應,使得破壞程度具有很大不確定性。很明顯,選擇多大的比率對未來進行貼現,將在很大程度上影響對全球變暖危害的估計。
通常,我們在對未來效用進行貼現以及評價公共政策時,會對現世的福利賦予更高的權重,而對后代的福利打一個折扣。如果以政策分析中常用的3%作為貼現率,全球變暖對半個世紀之后福利影響的權重,只略高于對現世影響的四分之一;對一個世紀之后福利影響的權重,則只相當于對現世影響的十六分之一。事實上,在3%的貼現率下,權重將會每24年(約一代人的時間)減半一次。
這樣的貼現對后代是否公平?近來廣為流傳的斯特恩報告就認為,這對我們的后代是不公平的。因此,這份遞交給英國政府的關于氣候變化經濟學的研究報告,采用了一個接近于零的社會貼現率(“斯特恩報告”由前世界銀行首席經濟學家尼古拉斯斯特恩主持完成,對全球變暖可能的經濟影響做出了評估。報告認為,到下世紀初,全球可能因氣候變暖損失5%-20%的GDP——編者注)。
不過,另一位在溫室效應成本估算方面做了大量研究的專家——耶魯大學的威廉諾德豪斯——使用的是3%的貼現率。諾德豪斯的研究表明,即使一個人對當代和后代的效用具有同等程度的關心,他也應該采用一個顯著為正的貼現率,以反映長期資本回報、消費增長以及儲蓄回報的影響。
假設,全球變暖給半個世紀后那一代人帶來的福利損失相當于當時的2萬億美元,按3%的折現率貼現,這一損失在當前的價值約為5000億美元;同時,當前在減少溫室效應方面的投入,可以降低后世所受到的損害。如果通過大幅提高排放稅、采用新技術等途徑來完全消除溫室氣體的排放,其成本是8000億美元,那么在3%的貼現率水平下,徹底的治理顯然是劃不來的。此時要讓收益大于成本,貼現率取值至多為2%;如果要分析對更遠的未來比如150年后的影響,貼現率的大小就更為關鍵了。“斯特恩報告”估算出的危害程度之所以遠遠超出諾德豪斯等的研究結果,最主要的原因就在于,他的計算采用了小到可以忽略不計的貼現率。
使用一個能夠反映資本報酬率的貼現率是有好處的。假設我們沒有把8000億美元花費在消除溫室氣體上,而將其投資于物質資本,并且資本的長期回報率為3%,那么,這些資本在50年后將積累到8000×1.0350億美元,超過3萬億美元。因此,這種不把錢投入治理溫室效應而用于資本投資的策略,對于后代來說是一種福利改進。
一種反對意見認為,如果這些資源不被投入治理溫室氣體,它們也不會被投資于其他造福后代的項目。這種情況不無可能。但應該看到,過去的150年里,無論是在發達國家還是發展中國家,無論是用收入、衛生、教育還是用其他重要標準來衡量,人們的生活水平都比前人有了巨大的改善。這種生活水平的提升,主要得益于先輩們為子孫后代所做的慷慨的儲蓄和投資。既然如此,我們還有什么理由懷疑,家庭和社會行為中的這種基本傾向會在我們使用溫室氣體治理經費時發生改變呢?
換一個角度看,后來人也得益于過去150年中突飛猛進的技術進步,其中包括那些與環境相關的技術進步。過去20年,技術進步的速度并未減緩,相反甚至可能還加快了。而且,為了讓后世子孫從技術進步中獲益,家長和政府并沒有減少留給后代的資本和教育機會;事實上,情況正好相反。
這種父母對子女和孫輩的行為,解釋了對未來的收益和成本進行貼現的重要性。許多家長對子女的關心只會比對自己的關心更多,不會允許任何可能對子孫造成嚴重損害的情形發生。但在他們考慮應為子女留下什么的時候,他們都意識到儲蓄和教育會帶來正回報。例如,如果他們花4萬美元投資于孩子的教育,由于教育的高回報率,孩子所得到的將遠高于4萬美元。因此,家長們在評估自身行為給孩子帶來的收益的時候,其實已經在進行貼現。
當然,即使采用3%的社會貼現率,溫室氣體問題仍不容忽視。最新的氣候研究報告顯示,當前的氣候問題相當嚴重,災難也許在未來50年或更短時間內就會爆發。但它也在暗示,150年后的后代的效用比現在的權重要低,400年后的情況更是如此。另外,常識也告訴我們,未來的技術水平,包括改善環境的技術,會比現在發達得多。考慮到這種種因素,采用一個顯著為正的貼現率是較為適當的。
作者加里貝克爾(Gary Becker)為美國芝加哥大學經濟學教授,1992年諾貝爾經濟學獎得主。本專欄兩月一次,中文版獨家授權《財經》發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