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書》二○○六年第十期發表了黃宗智的《中國農業面臨的歷史性契機》一文,作者主要提出了兩個判斷以及一個基于這些判斷基礎之上的政策建言:一、中國人口的食物消費結構發生重要轉變,即從以糧食為主的消費型轉到糧-肉、魚并重(相似西方式)的消費型。而種植業內部更有另一個結構性的轉變,即從“以糧為綱”到糧—菜—果兼重型。二、如果能夠實現由以糧為主的農場向種—養兼重以及糧—肉—菜兼重農場的轉變,就可以吸收足夠多的農村剩余勞動力就業,并以新型農業結構帶來的經濟效益增長來消解農業內卷化的壓力,從而促使務農報酬的增加。
在以上兩個判斷的基礎之上,作者提出應該鼓勵在中國發展適度規模的高收入的小農場。
作者的以上兩個判斷雖然依然存在值得商榷的地方,尤其是第二個判斷(如何在保證糧食總產量穩定的同時實現這個種植結構的轉變以及能否真正實現農村勞動力的供求平衡問題),但整體上來講依然具有相當強的說服力,是一個嶄新的分析視角。問題的關鍵在于作者的政策建言側重點是否真正可行。
作者建議從立法上推動農村土地經營權的流轉,發展適度規模的小農場經營模式。這個想法可能來源于作者的代表性著作《華北小農經濟與社會變遷》,在此書中作者就提出了家庭農場的概念并進行了深入的實證分析。但是,正如書中所說,規模受限的家庭農場的經濟模式無法適應變化莫測的國內外市場的劇烈的價格變動,使小農家庭“富不過三代”成為一種必然的結果。就中國農業發展所面臨的市場環境來說,如今的小農面臨著更大的市場風險,此外也面臨著前所未有的來自國內外成熟市場的進入壁壘。所以,我們沒有足夠的理由對家庭為單位的小農農場保持樂觀的態度。當然,作者的建言中包含有相應的配套措施。這些措施主要集中在農村信貸和農產品的流通領域,可以說,這些都是二十世紀華北地區的農村以及當前中國絕大多數地方的農村所不具備的。
基于以上的分析,筆者認為中國農業確實面臨著歷史性的發展契機,不過抓住這個契機的關鍵不是作者作為建言側重點的小農農場,而是作者在文中提到的農民自主的合作化或集體化。筆者也就單純的農業內部發展提出自己的一點考慮:
要想抓住這個中國農業發展的歷史性契機必須進行農村、農業相關領域的組織創新和制度創新,概括地講就是“農民合作經濟組織+農民合作金融+農業保險+流通體制改革”四位一體。具體地講:一、在不改變家庭承包責任制的基礎上,讓農民自愿以土地使用權入股或者以其他的形式組織農民自主成立農民合作經濟組織,實現比家庭經營更高形式更大規模的農場經營模式。應該指明的是這種合作組織可以實現跨村、跨鄉乃至更高區域的聯合。二、吸納農民手中的閑散資金,讓農民以自愿入股的形式創建農民合作金融組織。同時,國家控股或者所有的商業金融機構,尤其是資金來源主要是農村的農村信用社和郵政儲蓄機構以及政策性銀行應該給予必要的低息、無息或者貼息貸款,甚或將扶貧資金以國家公共股的形式注入到農民合作金融機構,提高這些機構對農村發展的扶持能力。三、建立完善農業保險機制。農業是一個弱質產業,抗風險能力差,迫切需要農業保險,這對農業的可持續發展是非常必要的。四、深入進行流通體制改革,使農民能夠分享流通領域的正當利潤。
正如作者在文中所說,“在今日的市場經濟現實下,唯有國家才有可能把農業這個弱勢產業扭轉為有生氣的產業,唯有國家才有可能使被排除在市場之外的弱勢農民得到在市場牟利的機會,唯有國家才具有大規模投資于農業的能力,扭轉城市發展中農民日益相對貧窮的局面”,所以要想扎實推進這項改革,關鍵依然在政府能否制定出行之有效的政策措施,并由上到下堅決執行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