圍繞一件并不風光的事情,我可以不厭其煩地說上數遍,坐在對面的人……她的樣子有些發癡,感謝她把我稱之為她的人生導師,只是奇怪怎么她的表情有些木訥?像是被我洗腦了一般。
我拜托她以后喊我陳導,有些戲謔的成分,故此導非彼導也。其實經過嘴巴吐出的東西未必不是泥沙俱下,好在她也只是被我稱之為傳說中的幼齒。小孩子家家的,說什么也不能當真。但,于她來說,也許真的有言傳身教的意義。
我這么多年以來所過著的形而下的生活,總是迷戀過程本身,壓抑不住的是前世今生的痛感,一切源于最初的向往。期待過的風景如今還是只能顯現在夢中,我用了數十年的時間明白了一個道理:不敢再對身外之物懷有任何深情的渴望,不敢再對除了自己之外的某個人交付一生。靠不住的只有時間,而不是哪一個具體的所指使我耿耿于懷。可怕的真實于無聲處擊打著我脆弱的靈魂。
手上捧著叔本華的《論生存的痛苦與虛無》,竟在發抖。還有必要重復這一刻與智者的碰撞嗎?我確實活在當下,我也確實曾經存在過,并且也正在確確實實地消失。感謝那么多的過去,我才擁有現在這一刻的風情。
被迷戀的人,終究將在某刻成為記憶,衰頹至微至無。境界彰顯著一切卑微的分子,當我在一天早晨醒來的時候,竟然不自覺地恢復了我曾不敢造次的反省能力。我口口聲聲所要生發的懺悔,也許應當源于多年前的一個夜晚,房間里的女詩人……她是透明的,令我看不清楚我自己,我有必要那么夸張地炫耀嗎?仿佛是一個丑聞開始的資本,一個女人愛上另一個女人的身體……我終于可以效仿盧梭來到神父的面前,不要給我過多的詛咒,我是無辜者,我只不過是在劫難開始之前已經先她而去,你可能想象不出我抽身的速度,世間的事并非都如我所愿。
感謝我曾經認識的人,使我有機會從他們身上汲取我想要的營養,使我有了一些經驗。
又是早晨,雨天,我棄絕了情感和恩怨,如約踏入了那一座著名的重刑監獄。我彼時的感受不是無關痛癢的你所能理解的,遭遇著眾多的非正常死亡,驚懼尤不可避免,我所享受的體制內的囚禁生涯,它美其名曰監視居住的日子,得過且過的人,上帝的召喚,越來越清晰。我走在死寂的院子里,像是聽到血管沖撞著骨頭爆裂的聲音。詩人,又是詩人,我可以預見的一個詩人之死,他先是殺了誰?然后又將重重地殺了自身。我有些失控地汗毛發豎……如果有一個心愛的人在身邊,我又何苦將自己置身于這一處絕望的懸崖邊聽這些凄涼的喑啞之聲?
將要載入歷史的,是無法直面的一生,大家都是馬上要分手的人,我什么也不想說,從前我只是孤身經過我自己,有一天我會把自己丟給一個他人。
到處都充斥著顛沛流離,寂靜的聲音已經遠行,我聽不到的贊美,紛紛驚艷般的四散逃竄,如果有舍棄,一切就從最初開始,才不會在兩手空空的時候計較曾經擦肩而過的人,沒有擁有的,在乎也沒有用的。
為何還一定要徒勞地吼破嗓子?當痛苦經過身邊,對抗與拒絕總是蒼白無力,把經歷的過往掩藏在這遲早都要飽經風霜的容顏之后,從來就不擔心被你看透……我只需看破這水一樣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