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進瀘沽湖

請了半天假，回家收拾去麗江的行李，這個舉動，連自己也覺得有些吃驚：好像有點過于隆重了，又不是沒去過。晚上八點，在客車站坐上了發(fā)往昆明的汽車。

座位在汽車的后部，正巧在輪子的上面，開出兩步就顛得不行，司機叫我們系好安全帶。

搖搖晃晃中，夜色里朝著某個方向疾駛。看著玻璃上映出的我們的影子，一種久違的感覺涌上心來，以前愛上這種坐長途車旅行的日子，穿越黑夜曾經(jīng)是件多么令人興奮的事啊。回想起來，那一切仿佛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現(xiàn)在，眼前的黑夜不能引起內(nèi)心的一絲波紋。車在一個被夜色包裹的加油站停下來加油，四周漆黑一片，人不敢走遠，窩在座位上，要不沒有思緒，要不思緒混亂，忽而睡去，忽而醒來。數(shù)著時間時，時間就走得更慢了。

時間的概念變得模糊，沒有昨天今天的區(qū)別。一塊一塊的紅色土壤，越來越清晰可見，這是另一個省界的標志。站在昆明市街頭，我們被淹沒在車水馬龍里，風很涼，是唯一的感覺。旅程又要開始，把自己托付給另一輛汽車，我同我的行李將被拉到麗江去，車上的行李很多，從哪里來的都有，大大小小，新新舊舊，品種齊全。

大巴車被堵在昆明市區(qū)的立交橋上，我們用自己難得的假期，從遠處跑來齊聚排列在陽光下，被曬得就要變成了魚干。多少人將涌向那個被冠以多種時尚名稱的小地方——麗江。麗江，是人都應該去的吧。

想不起，上次來過的情形，眼前陌生的一切，讓我開始懷疑起自己的記憶。新路、老路交替換行，車上有人看著沉下去的太陽抱怨司機，也有人在為沒有訂到旅館床位而擔心。

蒼山、洱海擦身而過，天黑盡了，什么都看不真切。

十二個小時的車程，到達美麗的麗江時，這里比過年還熱鬧——燈火通明的店鋪，摩肩接踵的街道，熙熙攘攘的人群，閑適的心情該放在哪里?逃似也的來到背街的小巷中，幸好客棧里還有一小塊讓人呼吸的天空。一塊幾平方米靜謐的天空，足以慰藉一下我疲乏的身心。

睡前抬頭看一眼天，月很明。我在想離開這里后該去哪里呢?去瀘沽湖!

清晨的陽光照在我熟悉的石板路上，一切好像是在昨天，但我卻心里空空的，找不到昨天那種欣喜的感覺，這里曾讓我那么喜歡。我真的喜歡過麗江嗎?這讓我有點懷疑。那一切都徹底地過去了吧，只有四方街的陽光仍然耀眼。

買到去寧蒗的車票，憑一些留存在大腦里的地名選擇我新的目的地。還有時間看看噴泉，看看水車，看看橋下的魚，熟悉的環(huán)境讓我不再欣喜。有多少地方真值得多去幾次?或許有些事本來就不該再重復。

地圖不能告訴我們道路的崎嶇，麗江到寧蒗的路大半都在山腰上，從頭至腳的抖動。習慣了這種全身運動，如果突然一下感覺消失，你還以為車停下來了。從寧蒗到瀘沽湖的路，除了漫長還是漫長，讓人不禁去猜想：藏在深山的瀘沽湖到底是個什么模樣，要有一番怎樣令人振奮的風情才能犒勞我們這些慕名千里跋涉而來的人。

不時看見一些長在山壁上的白的、粉的花，叫不出名字。

摩梭人的房子散落在山間的平坦處，黑色的屋頂，像幾塊散落的瓦，幾位背著柴火的婦人站在路旁讓車。

不知繞了多少山梁，碧藍的瀘沽湖終于出現(xiàn)在我們的視野里，游客歡呼感嘆著，見慣不驚的老鄉(xiāng)們平靜著。他們的家還在前面，如果你問，他們會告訴你落水的住宿比較貴，而里格的要便宜些。

要熟悉這里并不困難。沿著湖邊村莊，可以深深地做個呼吸，讓微冷的空氣充滿我的肺部，讓每個細胞都活躍起來，視野有水的滋潤，眼前的畫面線條柔和且多變，這才是我想要的。

太陽西照，金燦燦的日光落在對面的小島上，島上也一片金燦燦的，有人在陽光下懶懶地移動。

當?shù)氐墓穫兩酚薪槭碌卦诒持蟀“挠慰椭絮絹眭饺ィ孟癖鹊曛鬟€要忙碌。家庭客棧大都建在湖邊，卓瑪客棧是進村第二家，那里還有客房，我真幸運。房門沒有鎖，也沒有插銷，卓瑪?shù)谋淼芪⑿χf，你不用擔心，沒人會拿你的東西。

呆在湖邊很愜意，有人看書，有人吃燒烤，有人聊天，有人發(fā)呆，有人散步，有人拍照。我們生怕在有限的時間中錯過任何景點，少了別人知道自己卻沒有的談資。

柳樹下坐著一位阿媽，年紀大了，拄著木棍，看人一撥接一撥地來，又一撥一撥地離去。

我們看湖，留連忘返地看，怎么也看不夠，也看不明白……

在湖邊看到一只母豬帶著它的一群豬仔，數(shù)一數(shù)共八只，全身上下的黑，跟在母豬身邊，四下亂竄，餓了就把母豬猛地拱翻在地，八只一起壓在母豬身上搶奶。

天色越好，晚風越大。

入夜，風吹得很緊，夜晚無疑是風的舞臺，吹出密密匝匝的一片星斗，調(diào)皮地對著你眨眼。夜色美麗卻沒有人能長時間地呆在屋外，大家躲在屋里聽老板說故事，偶爾走走神聽聽屋外的風聲。屋里燒了一塘火，火邊熱著酒，可什么也擋不住風，總是鉆進屋里旋上一陣才又旋出門去。

被火塘溫過的酒就是烈辣。藍色的烈焰在我們的酒杯里跳躍，我們一起贊美，一起感嘆，一起歌唱，一起醉倒。

夜深了，有人醉了，也有人累了，依偎在身邊人的肩頭，還是不忍離去。多美好的夜啊，美不勝收。夜沒有盡頭，打開門，多看幾眼星星吧，天亮它就不在了，夢或許是最好的結(jié)尾。

好了，讓我入夢吧!帶些醉意，帶些倦意，伴著風聲，伴著窗下的絮語……

黎明時分，月亮還沒落下，聽窗外，風聲好像小了些。

下了二樓，出了客棧，眼前的瀘沽湖罩在灰藍的晨色里，一時分不清哪里是水哪里是天。

整個世界都還睡著，讓我好好端詳此時的瀘沽湖：有點困乏，有點深奧，有點細膩，有點多情，有點活躍，有點粗獷……

天上的星星一顆都沒有了，一點影子也尋不見，只有片片厚重的流云伴在月牙身邊，映照出朦朦的光暈。一枚光亮的月牙兒，只有我剪下的小指甲那么點，讓哪個英俊小伙把它摘下來吧，垂掛在那美人的耳際，亮晶晶地，眩暈那些俊男兒的眼睛!

客棧的窗戶都閉著，玻璃上映著湖水的顏色，能擁有一扇看得見湖面的窗戶是多么令人幸福。從窗戶里探出頭來，彼此點綴吧。

風還在吹，只是比起昨晚來稍稍吹得稍緩了一些。沒有呼呼的聲音伴著，吹著吹著似乎它也乏了，進入了夢中。

豬槽船里面什么動靜也沒有。昨晚的火塘熄滅了，酒味也飄散了。詩歌也跟在一陣一陣的旋風后面跑掉了，我的那位老鄉(xiāng)呢，也許還穿著昨晚的長褂橫臥在床上，在夢里繼續(xù)著他的歌唱吧。

都快些起來吧，讓我們在太陽還未出來前，把那篝火再次點燃，繼續(xù)我們昨晚的舞蹈。

裹上我所有的衣物，也敵不過瀘沽湖邊一早一晚的寒冷，教我怎樣親近于你，墜入湖底?我相信湖底是安靜的。湖面風再大，也掀不起湖底的波瀾，只是淡淡的皺起一泓湖水，向湖心涌去，舒緩的，有節(jié)奏的，你似乎不曾慌亂過，就像是位成熟又有見地的母親，你的兒女是不是也都秉承了你一樣的心境，也恬淡而悠遠呢。

爬上湖邊的小島，我等待瀘沽湖的太陽升起。

島上幾株叫不出名的花，鮮嫩的桃紅映襯著遠處的湖光山色，一枝就能遮住了客棧的窗子。花朵很小，幾十朵組成一枝，花骨朵還緊包著，像個裸露著身閉著眼睛酣睡的嬰兒。等待溫暖的陽光把它喚醒后，再露出小小的黃色花蕊。

被陽光照到的部分是溫暖的，呆立在山頂，讓全身沐浴在清晨的第一縷陽光中，多希望它能照進我的身體，讓我從里至外透明發(fā)亮。瑪尼堆在我的身后，經(jīng)幡在我耳邊呼呼飄動，多想永遠這樣親近你啊，瀘沽湖!

我抬頭凝望天空的藍，而眼睛卻陷入了迷惘。

瀘沽湖，你的美不僅讓人驚嘆，你的美還給人溫暖。

我多想永遠依偎在你的身旁，把頭放在你的雙膝上，讓你撫慰我內(nèi)心的感傷，讓我在你的懷抱里沉靜下來，打起甜甜的鼾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