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事情已經過去了許多年,但那場大火卻無時不在吞噬著我的心。正是因為有了那場大火,才會有阿成縱身跳進火屋搶救老人的身影,以及心中永遠無法愈合的傷痛和忘卻。
阿成比我大兩個月,我管他叫哥。或許是偉岸的大山賦予了他的魁梧,他擁有寬厚的肩膀,結實的大腿;或許是樸實的民風塑造了他的性格,他樂善好施,樂于助人;或許是清秀的山泉滋養了他的容貌,他眉清目秀,舉手投足間充滿了年輕人的朝氣與活力;或許是燦爛的野花編織了他的夢想,他的心湖充滿了綠色,夢想著有朝一日成為一名光榮的革命軍人。
那時候,山上無名的野花瘋狂的蔓延,似乎正努力編織著一個美麗的夢,將翠綠的大山變成了童話般的世界。山里的孩子早當家,當清晨在第一縷晨曦中醒來時,早起的鳥兒已開始在樹枝上自由地歌唱,我和阿成將耕牛趕往深山。當斜陽掛上樹梢的時候,我們便跋涉在山村的羊腸小道上。此時,裊裊炊煙里飄來了晚餐的味道,霞光里傳出了阿成愉快的笛聲,那歡快的音符響徹了山谷,形成了無數回聲。那些日子雖然艱辛,但我們始終對未來充滿了希望。
阿成是個懂事善良的孩子。比如,他見到上一輩的人,總是親切地稱呼;見到老人提著東西,他總是主動上前幫忙。上學的時候,我們班有一個男生在上山砍柴時,不幸摔下了山溝,左腿受了傷,他每天便背著那個男生上學,堅持了兩個月。我敢說,他所做的一切完全出于真誠,因為從他清澈的眼光中我看不到絲毫的虛偽。自然,他的真誠與善良得到了村民的認可,鄉親們都說阿成這孩子是個好孩子,長大了一定有出息。
一個陽光普照的冬日,我們坐在村上的山崗上,遙望著山外的世界,想著自己的心事,陽光映紅了兩張年輕的臉龐。
“阿牛,你說咱倆能不能體檢上?”阿成終于打破了沉寂。
“你說呢?”我有點茫然
“但愿咱倆都能體檢上吧,如果咱倆都能去當兵,那該多好啊!”阿成說。
“是啊,如果真能那樣就好了?!蔽矣悬c沮喪。一個村子里同時去兩個人當兵,這似乎不太現實?!暗还茉趺礃?,如果你去了,我沒去,你就代表我們兩個人去;如果我去了,你沒去,我就代表我們兩個人去?!卑⒊上裨诎参孔约骸?/p>
突然,一顆顆草灰灰落在了我們的臉上,當我們從遐想中回過神來,聽到身后傳來了噼里啪啦的聲音。
“不好,著火了!”阿成叫了一句,拔腿就向村子跑去。等我們趕到時候,大火已經竄上了屋頂,木頭架的房子瞬間被大火包得嚴嚴實實。被燒的是年洪叔家的房子,此時,山里的大人全都上山勞作去了,只有幾個小孩嚇得哇哇大哭,大聲呼喚著奶奶,長年癱瘓在床的李奶奶還困在房子里。阿成來不及多想,脫下衣服蒙住頭,迅速鉆進了房屋。我的心提到嗓子眼上,期盼著阿成能抱著李奶奶跑出房屋。五秒鐘過去了,十秒鐘過去了,阿成始終不見出來。我眼睛死死的盯著木門的方向,手心里替他捏了一把汗。但隨著“轟”地一聲巨響,我的一切希望都化成了眼前的一片火光——阿成和李奶奶永遠也出不來了。當村民從山上趕來,把大火撲滅的時候,才從灰燼中扒出阿成和李奶奶焦炭似的遺體。我感覺一陣窒息,無法面對這短短時間內發生的一切,但阿成卻真實地隨著那一片火光,去了另外一個世界。八年了,我總是看見阿成站立在那片火光中,全身閃爍著耀眼的金光,我知道,那是他的靈魂,永遠閃光的靈魂。
阿成犧牲后的第十天,村長送來了兩張入伍通知書,一張是我的,一張是阿成的,我們同時被批準入伍??砂⒊纱藭r卻在后山,變成了一個小山包。離開家鄉的那天,天空中下著小雨,我帶上入伍通知書,來到阿成的墳前,給他宣讀了入伍通知書上的內容,我告訴阿成,我們的夢想已經實現了,我們將在軍營里共同成長……心,刀割般的痛;淚,竟變成了一條河流。
1999年12月,我帶著阿成的夢想,到四川當了一名武警戰士,我始終覺得我與阿成在一起,他并未有真正離開過我,他是與我一同來到部隊的。每當我想停下來歇口氣,或者為偷懶尋找借口和理由的時候,總感覺阿成的眼睛在注視著我,催促著我,讓我不敢有絲毫的懈怠與懶惰;每當我失意和迷茫時,阿成又走進了我的夢中,不斷鼓勵和鞭策我,讓我勇敢地去面對挫折與困難,取得一次又一次進步。
我知道,我今生無法忘記,也不可能忘記阿成。那熊熊的大火,以及大火中阿成永遠閃光的靈魂。正照亮我前進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