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本文從我國姓氏的起源特別是少數民族姓氏的起源入手,論述覃氏的起源和發展,包括覃氏的起源地、“覃”和“譚”的關系、覃氏的歷史人物、“覃”的讀音以及廣西覃氏的來源。文章認為,覃氏的根源在覃懷,原為漢姓,在漢文化的熏陶下,許多少數民族跟從漢姓,覃氏就成了許多少數民族和漢族的共同姓氏。這種情況,反映了中華民族多元一體的真實面貌。至于許多覃氏族譜以覃懷滿為先祖,說他原名譚山耀,祖籍山東,這是編造的,其根本原因在于歷代王朝的民族歧視和民族壓迫。
【關鍵詞】覃氏;祖源;覃懷;譚;覃懷滿;譚山耀
【作 者】覃圣敏,廣西壯族自治區民族研究所研究員。南寧,530021
【中圖分類號】C951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4-454X(2007)03-0142-014
Debating the Ancestor Origin of the Qin Surname of Guangxi
Qin Shengmin
Abstract:This article is transported into the surname origins of our country,especially the surname origins of the minority ethnic groups. It discusses the origin and development of the Qin surname,including the original spot of the Qin surname、the relationship of“Qin”and “Tan”、the historical profiles of the Qin surname、the pronunciation of “Qin”and the ancestor origin of the Qin surname of Guangxi.
Key words:Qin surname;ancestor origin
人,都有追溯自己祖先來源的愿望。姓氏為這種追溯提供了重要的線索。
中國有多少姓氏?古今都有人收錄和統計并著書傳世,但所列出入很大。目前所見,收錄最多的大約是竇學田所編《中華古今姓氏大辭典》,總共收有古今姓氏約12000個,其中大部分已不再使用,現在還在使用的只有3000多個,約占25%,覃氏有幸成為其中之一。
從事理而言,各姓氏自有其起源和發展的歷史。但由于歷史上缺乏詳實可靠的文字記載,覃氏也與其他許多姓氏一樣,從古至今的起源和發展的脈絡有許多缺環,無法連續起來。總的來看,除了個別姓氏(例如孔姓)之外,現在所見的許多姓氏的族譜,能縷清線索的大多只能追溯到明清時代。從明清以來,所記大體真實可信;而明清以前所記則多有缺環。為了彌補這些缺環,不少族譜往往牽強附會,生搬硬套,有許多虛假成份,因而多不可信。覃氏的許多族譜也是如此。為了不再誤導我們的后裔,更為了在中華民族的大家庭中,各姓氏互相尊重、互相團結,特寫這篇“辨正”,尚望讀者有教于我。
一、我國姓氏的起源和發展
我國的姓和氏,現在不管是合起來用還是單獨使用,所表示的意思都相同。例如覃姓,也可以寫成“覃氏”,意思并無差別。但在古代,姓與氏卻不一樣,因為二者是社會發展到一定階段的產物,有著不同的起源,意思也相異。
1.姓氏的起源
“姓”字最初的意思是指由女人所生的子女,所以從“女”從“生”。《爾雅》、《廣雅》等較古的字書,也都將“姓”字解釋為“子”。《左傳·昭公四年》有這樣一段記載:“庚宗之婦人獻以雉,問其姓,對曰:‘余子長矣,能奉雉而從我矣。’”如果是在今天,人家問你姓什么,你回答說我的兒子已經長大了,那人家一定會笑你答非所問。但在古代,昭公并沒有笑那個婦女,史官還鄭重其事地記錄下來了。由此也可見那時的“姓”就是“子”的意思。
那末,“姓”后來又怎樣變成某一群體的標志——姓氏呢?這與原始氏族社會的結構有關。為了便于理解,這里不妨從人類的起源和社會的進化歷程說起。
人類是從猿類進化而來的。人類誕生后,必須進行兩種生產才能生存和繁衍延續下來。這兩種生產,一是物質生產,二是人口生產。物質生產是獲取維持人體生命的生活資料的活動。沒有這種生產活動,人們就無法生存。人口生產是維持人類群體繁衍所必須的,沒有這種生產,人類就會斷絕,無法一代一代地延續下來。這兩種生產互相制約又相輔相成。它們的發展,不斷地推動著社會向前發展,成為社會發展的兩根支柱。社會物質生產的發展和進步,通常以生產工具為標志;而人口生產的發展和進步,則以婚姻形態為標志。
從總體上看,人類婚姻形態的進步,表現為婚姻范圍的不斷縮小和逐步明確、穩固。在人類的童年時代,由于當時社會生產力極度低下,人們必須結成一定的群體進行互助和自衛,才能生存下來。當時人們剛從動物群中脫離出來不久,其婚姻形態是混亂的“雜交”,叫做“原始群婚制”。原始群中的每個男女,都可以自由地進行交配,沒有什么限制,與動物群差不多。如果說人類產生于400萬年前,那“雜交”社會就延續了300多萬年,大約到了距今約3~5萬年前的舊石器時代晚期,人類才進入了早期的“母系氏族社會”。這時,人們的婚姻形態,已經排除了不同輩份之間的性關系,僅限于同輩的男女之間進行。這樣,就形成了早期的“氏族”。到了距今幾千至一萬前的新石器時代,人類的婚姻形態又進一步排除了同一氏族內同輩(兄弟姐妹)之間的性關系,需要與另一個氏族內的姐妹兄弟互相共為夫妻。也就是這個氏族的一群姐妹,與來自另一個氏族的一群兄弟互為夫妻;而這個氏族的一群兄弟,則要到另一個氏族去,與那里的一群姐妹互為夫妻。這時,一個女子同時是幾個男子的妻子,一個男子也同時是幾個女子的丈夫。這種婚姻關系叫做“族外婚”。這種社會,需要兩個氏族以上結合在一起,組成“部落”。后來,“族外婚”又發展成“對偶婚”,即一個氏族的某個女子,只能與另一個氏族的某個同輩男子結為夫妻。盡管這種“夫妻”關系還不很固定,但已顯示出婚配范圍進一步縮小的趨勢。
社會從原始群婚發展到“對偶婚”的時候,整個社會都是以婦女為中心。婦女之所以在社會中占據支配地位,是由當時的社會生產和人口生產決定的。因為當時人們過著采集和狩獵的生活,女子主要從事采集活動,男子主要從事狩獵活動。由于森林、山野中的野獸都跑得很快,因而狩獵活動的收獲時好時壞,很不穩定,經常是空手而歸。而采集活動的對象是樹上結的果子或地里長的根塊,它們不會跑,比較容易找到,因此,采集活動的收獲就比較穩固。另外,從當時的婚姻制度來看,人們是“只知其母而不知其父”。當時的社會就以女子為中心,婦女就成為社會的依靠。
由上所述,“姓”最初是泛指由女人所生的子女。后來,人們又把這群母親所生的一群子女和那群母親所生的另一群子女區分開來,就逐步形成了不同的小群體。這種不同的小群體,就是不同的氏族。每個氏族都有一個獨特的標志——“圖騰”,它起源于人們對某種動物、植物或某種自然物品、自然現象的崇拜,以為這些動物、植物或自然現象就是自己的祖先神靈。原先圖騰只是某種圖形,后來才衍變成文字。這應該是一個個不同的“姓”的最原始的起源。一些歷史傳說也反映了這種圖騰觀念。據《史記》載,夏朝祖先禹的母親因吞薏苡而生禹,故姓姒;商朝祖先契,亦因其母吞燕卵而生,故姓子;周朝祖先棄,則因其母踐巨人跡所孕而生,故姓姬。所有這些,現在看來當然都是無稽之談,因為無論是“吞薏苡”、“吞燕卵”,還是“踐巨人跡”,都不可能導致懷孕生子,但透過這些傳說可知,那時夏族很可能是奉“薏”這種植物為圖騰而加以崇拜,而商氏族可能以燕子為圖騰,周氏族則是崇拜巨人的腳印。所以,這些傳說與“姓”的原始起源有關。
在有關姓的原始起源中,還有一種“因生長之地而得姓”之說,如《史記·五帝本紀》云:“黃帝者,少典之子,姓公孫,名軒轅。”但司馬貞《索隱》案:“皇甫謐云:‘黃帝生于壽丘,長于姬水,因以為姓。居軒轅之丘,又以為號’。是本姓公孫,長于姬水,因改姓姬。”鄭樵《通志·氏族略》也說:“炎帝以姜水成,故姓姜。”這種說法也是有道理的。至于以國為姓、以城邑為姓、以官為姓、以職業為姓等等,則是后起的,這里不必一一敘述。
以上是“姓”的原始起源的概況。“氏”的起源,略晚于姓。姓的形成,最早可追溯到早期的母系氏族,而氏的形成,則應在“族外婚”時期。故氏被視為姓的分支。
據鄭樵《通志·氏族略序》,在夏、商、周“三代之前,姓氏分而為二,男子稱氏,女子稱姓。”這應該是“族外婚”時期的情況,那時同一個氏族內,應有姓又有氏,因為每個氏族內都有男女,沒有純是女人或純是男人的氏族。按照“族外婚”的規矩,甲氏族的男氏都要嫁給乙氏族的女姓,他們所生的子女跟母姓,屬于乙氏族;與此相反,甲氏族的女姓,都要娶乙氏族的男氏,所生子女屬于甲氏族。
但是“男子稱氏,女子稱姓”只是就一般情況而言,不是絕對的。因為在先秦的文獻中也有女子稱氏的實例,據《左傳》,鄭武公的夫人就稱為“姜氏”:“鄭武公娶于申,曰武姜,生莊公……莊公寤生,驚姜氏。”這種女人稱氏的例子還可以找到一些,但仔細品味,稱氏的女人都是指某個具體的人,而沒有作為小群體的泛稱,即如“驚姜氏”,其意是驚嚇了姓姜的那個女人,如此而已。這種古義,也流傳到了近、現代,例如明、清以至現在的鄉村老年婦女,多無正式名字,因而族譜中多記其姓而稱“×氏”。例如覃家的黃姓奶奶稱為“黃氏”。但從總體而言,先秦文獻中確實是男子多稱氏而女子多稱姓,所以鄭樵所說的“男子稱氏,女子稱姓”大體可信。
2.姓、氏的發展和變化
隨著社會的發展,父系社會取代了母系社會。從前的“夫從妻居”反過來變成了“妻從夫居”,所生子女也由過去的跟從母系變成了跟從父系,“姓”也由母系轉變為父系的“甥”了。楊希玫教授曾指出:“姓和甥原應是稱呼姊妹之子的同一稱謂,前者用于母系姓族,后者用于父系姓族。就造字而言,姓和甥原應同一個字。”①隨著階級和國家的產生,出現了不同的官職。這時,并不是每個男子都有“氏”,只有那些當了官的高貴者才能稱“氏”,所以《通志·氏族略序》說:“氏所以別貴賤,貴者有氏,賤者有名無氏。”而且,這些氏往往是由天子、皇上封賜的,所以有的人同時有好幾個“氏”。一個姓也可以分化出許多氏,而同一氏的后人還可以繁衍出不同的氏,這樣,氏的數量劇增,大大超過了姓的數量。據胡堯《中國姓氏尋根》統計,“上古的姓現在能夠查到的總共只有幾十個,而從古到今中國人使用過的姓氏超過八千,其中百分之九十九都是由后起的氏演變而來的。”
古代的天子皇上,往往喜怒無常,高興時可以封給你高官厚祿,震怒時又可以殺你的頭、削你的職,原來的封國和食邑也就跟著丟了。但是,古代有“世襲”的傳統,原來受封的王公貴族,丟官削職之后,其子孫往往仍保留原來氏的稱號,但這時“氏”的稱號已經不再是他們高貴身份的表示,而逐步變成家族的標志了。這樣,氏的職能就逐步與原來的姓的職能(表示血統關系)趨同了。另外,戰國以后,人們一般多稱“氏”而不稱“姓”,“姓”的使用機會越來越少了。這樣,就使姓和氏逐漸合而為一了。所以,《通志·氏族略序》說:“三代之前,姓氏分而為二,……三代之后,姓氏合而為一。”這是姓和氏的第一個發展變化。應該指出,這里的“三代之前”,應包含夏、商、周三代在內;而“三代之后”,則不包含這三代在內。
自秦漢以后,姓氏的發展又出現了新的情況:一方面有不少漢人改換姓氏,另一方面又有不少的少數民族跟從漢姓。本來,姓氏從本質上說應該是血統的反映。也就是說,同姓應該同一血統,姓不同則血統不同。但改換姓氏以及跟從漢姓的結果,就使血統出現了混亂。
從歷史上看,漢人改換姓氏的原因主要有三:其一是皇帝賜姓。從漢代以來,許多朝代的皇帝都給異姓的有功之臣賜以皇姓。例如唐朝的皇帝姓李,唐太宗就給許多非李姓的功臣賜予李姓,這樣,就把許多異姓變成李家血統了。又如,宋朝的皇帝姓趙,朝廷派狄青到廣西鎮壓儂智高的“反叛”之后,為了拉攏少數民族,也給幫助過朝廷的異姓少數民族(包括儂姓)賜予趙姓,這也使得趙家的血統加入許多異姓的血統。皇帝賜姓,開始是褒獎性的,后來則有貶斥性的。據《通志·氏族略》,隋煬帝誅楊元感,改楊氏為裊氏;乾封元年(666年),唐皇改武惟良的姓為蝮氏;武則天時則賜有罪之人以虺氏;如此等等。其二是避難改姓。在古代,有許多人因犯罪而慘遭誅滅九族之禍。為了躲避災禍以保存本家血脈,其家族在逃難時就改為別的姓氏,例如譚姓改為覃姓,韓姓改為韋姓,儂姓改為農姓,如此等等。其三,因避諱而改姓。胡堯在《中國姓氏尋根·代序》中說:“古代帝王的名字不準別人使用,叫做避諱。有時連同音字也不準用,叫做避嫌名。當人們的姓氏與皇帝的名字同字或同音時,只好改姓。”例如:項羽名籍,故籍氏避諱而改為席氏;漢明帝名莊,故莊姓避諱改為嚴氏;晉景帝叫司馬師,因而師氏避諱改成帥氏,如此等等。
少數民族跟從漢姓的情況更加復雜。從廣西而言,現在的少數民族都有姓氏,但這些姓氏基本上都是漢姓。這是跟從漢姓的結果。之所以如此,其中有著深遠的歷史原因。在歷史上,許多少數民族原來都沒有姓氏。例如壯族的祖先西甌、駱越原來就沒有姓氏,所以《淮南子·人間訓》記載秦軍攻打嶺南時,擊殺了西甌君“譯吁宋”。這個“譯吁宋”,就只是名字而沒有姓。君王尚且如此,其下平民就可想而知了。秦軍在打下嶺南后不幾年,秦朝就滅亡了,原來的秦軍將領趙佗乘機割據嶺南,建立了“南越國”,直到漢武帝時才派兵滅了南越國,在嶺南設立了九個郡。《史記》、《漢書》在記載這些事時,均提到“甌駱佐將黃同”,這是出現較早的甌駱越人的姓名,應該是少數民族跟從漢姓的例證之一,因為黃氏源出于嬴姓,相傳是伯益后裔的封國——黃國(在今河南省潢川縣西),公元前648年滅于楚,其后裔以國名為氏,成為中國的大姓之一。
跟從漢姓的原因,總的來說應該是受到漢文化影響的緣故,但具體到跟從漢姓中的哪一個姓,其原因就很難考證了。從現代臺灣高山族布農人的姓氏情況看,也許可以得到某些啟示。布農人原來住在高山中,也沒有漢姓。后來,漢官(何時的漢官,說法不一,有的說是清代,有的說是在第二次世界大戰后國民黨從日本人手中收復臺灣時)為編戶籍,才給他們安上王、田、辜、伍、全等漢姓,從那時起就沿用下來了。至于漢官憑什么給他們安上這些具體的漢姓,他們也說不清,有可能是那些漢官隨意地“亂點鴛鴦譜”。上林縣也可以找到類似例證,例如今覃排鄉大浪村上浪屯的覃蠻公,他在清代時還沒有姓氏,但看到周圍的人們都姓覃,便跟從了覃姓,其后裔也一直沿用至今。這是跟從漢姓較晚的例子。
也有人從漢族和少數民族的婚姻關系來加以解釋。因為古時歷代都有許多漢人進入少數民族地區,并與少數民族通婚。這種通婚,多是漢男娶少數民族之女,但也有少數漢女嫁給少數民族男子。如果當時當地的少數民族還沒有漢姓,其子女必然就依其父親或母親的姓氏了。從父姓自不必說,從母姓的,據《通志·氏族六》載,劉姓有五支,其中一支為“匈奴之族,從母姓劉”。這與漢代時同匈奴的“和親”有關。所以,漢族和少數民族通婚,是少數民族依從漢姓的一個重要原因。不過,通婚也不能全部說明少數民族地區跟從的漢姓,因為少數民族的婦女不可能全都嫁給漢人;嫁給漢人的,也只是少數人而已,能娶漢女的,就更少了。
除了直接跟從漢姓外,有的少數民族受到漢文化的啟發,便根據漢姓的取字原則,結合本地本民族的特點而給自己取姓。自取的這些姓,有的字音和字義正好與漢姓相同。例如,信仰伊斯蘭教的部分回族,他們祖先的姓氏譯音本來叫“默罕默德”,但來到中國后,與漢人交往,覺得自己的姓氏太長,就依照漢姓多為單音的模式,又取與本姓頭一字“默”近音的“馬”為自己的姓氏,這樣,本來姓“默罕默德”,就變成姓“馬”了。又如“黨”姓,據《通志·氏族四》所列的“夷狄大姓”,黨氏“本出西羌”,是西北少數民族的姓氏,但在歷史的發展過程中,西羌族不斷漢化,而漢族中本來也有繁體的黨姓,這樣,二者就逐漸合而為一了。還有“安”姓,傳說漢時安息國(在今伊朗)有個名叫“清”的太子,博學多才而篤信佛教,輾轉來到中原,學會了漢浯,成了將佛經翻譯成漢文的創始人。他按照中國習慣取字世高,并以國名為姓,稱為“安世高”。此后來到中國的安息人,也都以“安”為姓。這些原來是少數民族的姓氏,后來也都變成了漢姓。
少數民族自取的姓,有些是漢姓中沒有的,例如傣族的刀姓,據沈德符《萬歷野獲編》卷30“夷姓”載,云南的傣族人在明初還沒有姓氏,其首領便請官府給定姓氏,當時出鎮云南的黔寧王沐氏說:“汝輩無他,唯怕刀剁耳!”于是傣族人便分別以“怕”“刀”“剁”三字為姓。這種說法恐怕只是一種帶有侮辱性的戲謔之言,是否真有其事,就連沈德符也半信半疑,所以他指出:“以三字作三姓,不知果否?今夷姓‘刀’者最多,姓‘怕’唯孟艮御夷府土官一家,其‘剁’姓則未之見也。”時至今日,傣族人中確有許多姓刀的,而在其他民族中卻未見到。
姓氏的發展變化,從血統上突破了原來的狹小范圍,造成血緣“混亂”的情況。其實,從姓氏的起源本身來看,就已經埋下了這種“混亂”的根子。如《史記·五帝本紀》云“黃帝二十五子,其得姓者十四人。”本來都是黃帝的兒子,是同一血統的,但分成十幾個姓后,就變成不同血統了。這也正好說明中華民族的多元一統。
二、覃氏的起源和發展
有些著述指出,“覃”字最早見于甲骨文,《殷圩文字已編》第4856號甲片左邊第二行有幾個字,《甲骨卜辭綜述》釋作“帚妥子曰覃”。我們沒有查到這片甲骨文,其意思也不得而知。但中國最早的詩集《詩經》中確實多次提到“覃”字,如《詩·周南》:“葛之覃兮,施于中谷。”意思是葛藤逐漸長大變長了,蔓延到達了山谷之中。又如《詩·大雅》:“覃及鬼方。”意思是延長達于遙遠的鬼方。這兩個“覃”,本義為“長、遠、及”。此外還可引伸為“深沉”、“廣布”、“廣施”之意,如“覃思”,意為“沉思”;又如“覃恩”,意為“廣施恩惠”。“覃”字的這些意義,與作為姓氏或地名的“覃”有多大關系?還不明確。要探討覃氏的起源,還需從姓氏學和地名學來著眼。
1.覃氏的起源地
覃氏的姓名,目前見到的最早文獻資料是《后漢書·西南夷列傳》,其中提到了“覃兒健”的名字。又據考古發現,覃家最早的碑刻是廣西融安縣大巷鄉安寧村黃家寨南朝墓出土的滑石質墓志銘《覃華地券》。這兩樣資料雖然很寶貴,但也只能說明在東漢和南朝時,在今湖南和廣西已有覃氏祖先在活動,卻無助于說明覃氏的起源。
相傳由孔子根據上古時代的典章文獻選編而成的《尚書·禹貢》,在記述大禹治水時提到:“禹敷土,隨山刊木,奠高山大川。冀州:既載壺口,治梁及岐。既修太原,至于岳陽。覃懷底績,至于衡漳。”據孔氏傳,“覃懷”為靠近黃河的一個地名。因此,“覃懷底績”是與覃氏起源有關的最古老的記載,應加以深究。
查?辭書,“底”為多音多義詞,其中一種讀“之履反”②(zhi,至上聲),為“引致”、“達到”之義。“績”,即“成績”、“功勞”。所以,司馬遷再根據《尚書》來編寫《史記》時,就把“覃懷底績”直接改為“覃懷致功”,意思相同,就是在覃懷這個地方取得治水的成績。由這段記載來看,大禹治水是從冀州開始的,經過了壺口、梁、岐、太原以及太岳山之南,到覃懷才成功了,并把這種成功擴大到衡、漳等河流域。現在關鍵的問題是“覃懷”地名包含著怎樣的內涵。有一種意見認為,“覃懷”二字中“懷”是地名,“覃”是修飾的形容詞,如:金履祥《尚書注》云:“覃,大也;懷,地名。太行為河北脊,其山脊諸州皆山險,至太行山盡頭始平廣,田皆腴美,俗謂小江南。古所謂覃懷也,即今懷州。”照這樣理解,“覃”是形容詞,為廣、平之意,不是地名;所以“覃懷”是寬廣平緩、土地腴美的懷州。另一種意見可能在開始時也曾認為,“覃懷”是“覃”和“懷”二地的合稱,但查不到“覃”地所在,所以就認為“覃懷”可能是用兩個字來表示一個地名,如唐司馬貞《史記索隱》云:“河內有懷縣。今驗地無名‘覃’者,蓋覃懷二字或當時共為一地之名。”但司馬貞沒有深究為什么沒有“覃”的地名。據查,與“覃懷”有關的地名,涉及兩處今地,即今河南省沁陽市和武陟縣。如蔡沈《書傳》:“覃懷,地名。地志河內郡有懷縣,今懷州也。”王鳴盛《尚書后案》:“今懷縣故城,在河南武陟縣西,即覃懷也。”《中國古今地名大辭典》則認為,懷縣“故城在今河南武陟縣西南”,懷州為“后魏置,治野王,即今河南沁陽縣治”。今人編的《沁陽市志》根據歷代記載,認為“沁縣歷史久遠,夏代,地處覃懷地。”《武陟縣志》也認為,夏代時武陟縣地“稱覃懷”。族人覃芝馨曾到沁陽市作過調查,見到今沁陽城內的一些街道、商店、賓館仍以“覃懷”命名,如建設北路有“覃懷賓館”、“覃懷飯店”、“覃懷紙機配件門市部”;另外還有“覃懷東路”、“覃懷中路”、“覃懷西路”等等。由此可見“覃懷”情結在沁陽人心目中的長久積淀。“覃懷”跨有今沁陽、武陟二地,似乎很正常,因為古今地名所包括的范圍往往不同,古時一地含今數縣的情況,并不少見。但是,由遠古時候“族外婚”的情況看,很可能這帶地方曾經生活著覃氏族和懷氏族,兩個氏族聯姻,互為婚配,故而連稱“覃懷”。如再細分,覃氏族可能在沁陽而懷氏族可能在武陟。這樣的分析,也許更接近歷史的真實。
2.“覃”氏和“譚”氏的關系
目前見到的最早說明覃氏起源的文字資料,見于南宋鄭樵編寫的《通志·氏族二》:“覃氏,本譚,或去言為覃。”按照這種說法,覃氏是從譚氏中分化出來的,源頭應是譚氏。事情是不是這樣呢?如果是這樣的話,那應該是先有譚氏而后有覃氏。那末,“譚”氏起源于何時何地呢?
據《通志·氏族二》:“譚氏,子爵,莊十年齊滅之。今齊州歷城有古譚城,子孫以國為氏。<急就章>:‘漢有譚平,定巴南六姓,有譚氏,盤瓠之后也。’”綜合其他資料,可知譚國建于春秋時,其地在今山東省章丘縣或歷城縣,晉莊公十年(公元前684年)被齊桓公所滅。為避免誅殺之禍,譚氏子民便將譚字去掉言旁,改為覃氏。
民間的一些傳說似乎印證了譚改覃的說法。據臺灣出版的《中國覃氏源流世系考》和《中國覃氏歷代名賢傳》載,譚國滅亡后,譚國子民不知往何處逃命,便求神問卦,得到四句偈語:“早往西行,謹記勿言;日落西方,即早還家。”族中長老反復推敲,認為“早往西行”是指逃亡的方向——西方,而且西早二字相疊就是覃字,正是譚字去掉言傍,應了“謹記勿言”之語。“日落西方,即早還家”,被認為是等到齊桓公死后及早返回譚國老家。這四句偈語,在民間流傳頗廣,但仔細分析,應是后人編造的,因為從字形的演變來看,在齊桓公那時候的“覃”字,其結構并非上“西”下“早”,而是上“鹵”中“Θ下“子”,或者是上“鹵”下“O”,以后簡化為“馬晏”,最后才變成“覃”。這個發展歷程的具體時間,雖然目前還難以考定,但可以肯定:在春秋到東漢時還沒有上西下早的“覃”字,證據是東漢人許慎編寫的《說文解字》中并無“覃”字,就連清代的《康熙字典》也沒有,只有“馬晏”字。所以,上西下早的“覃”字,應該是很晚才出現。因此,把這四句偈語解說成齊桓公滅譚國時的事,就經不起推敲了。
綜上所述,“譚”國建國和亡國均在春秋時期。這樣,覃氏就不應當源于譚氏,因為覃氏的起源地在“覃懷”,在堯舜時就已經有覃氏族,至少比譚國的建立早1700多年。
3.覃氏與幾個歷史人物的關系
清代以來,覃氏族人編寫的一些覃氏族譜,都把商末周初的伯夷、叔齊列為覃氏祖先。到上世紀九十年代,更有人把舜、禹時代的伯益列為覃氏的始祖。這是否經得起推敲呢?
我們先看伯益。查之于史,確有伯益其人,而且確與大禹治水有關。水淹天下之事,在堯時就已經開始。《史記·夏本紀》云:“當帝堯之時,鴻水滔天,浩浩懷山襄陵,下民其憂。堯求能治水者,群臣、四岳皆曰鯀可。……于是堯聽四岳,用鯀治水。”但是,鯀的治水方法是“堵塞”,一直沒有成功。堯死后由舜繼位,舜處死了鯀,命令鯀的兒子禹繼續治水,并任命伯益為禹的副手。大禹和伯益改變了鯀以堵塞為主的失敗方法,采用以疏導為主的新方法。經過13年艱苦奮斗,終于疏通了河道,使洪水順河直流入海,大功告成。其間的第一個大勝利是在覃懷取得的,所以《尚書》和《史記》分別有“覃懷底績”、“覃懷致功”之載,這在前面已經說過了,不必重復。大禹到了晚年,決定把王位傳給伯益,后東巡而死于會稽。伯益守喪三年后把王位讓給大禹的兒子啟,自己到箕山去躲了起來。據《史記·夏本紀》云:“及禹崩,雖授益,益之佐禹日淺,天下未洽,故諸侯皆去益而朝啟,……于是啟遂即天子位。”從時間上來說,覃懷部落(包括覃氏族和懷氏族)早在大禹治水之前就已經形成了,而伯益是治水時大禹的副手,可見伯益并非覃懷部落的創始人,故稱之為覃氏始祖,在時間上并不恰當。這是其一。
其二,伯益是不是覃懷人?也是很值得懷疑的。首先,綜觀諸書所載,可知伯益為少皋的后裔,舜時為東夷部落的首領。從地望來看,東夷在今山東一帶,而覃懷則在今河南沁陽、武陟,與山東相距甚遠,絕非東夷之地。其次,伯益因“佐舜馴鳥獸”、“佐禹治水”有功,因而“舜命作虞官,賜姓嬴”。舜姓虞,又姓姚、媯,可見舜所賜并非如后來漢唐時的“皇姓”。那末,“賜姓嬴”該如何理解呢?這涉及《左傳·隱公八年》的幾句話:“天子建德,因生以賜姓,胙之土而命之氏。”歷代學者對這幾句話往往有不同的理解,楊希枚和王玉哲二教授認為,“因生以賜姓”的“生”,是指生死的生,也就是功臣在世時分封,而不是死后賞賜,更不是指出生的緣由或出生之地;所賜之“姓”,不是指賜給被封者以族姓,而是賜以封地內被征服的居民,即“異族之遺民俘虜”,更準確地說,“賜姓”的姓族,應是“被統治的勞動臣民”;“胙之土”是把土地封賜給受封者(胙,賜也);“命之氏”的“氏”,與血緣性的“氏族”不同,不僅包括有血緣關系的族姓,還包括由一個族姓統治下的若干異姓或不同族系的政治區域性組織,具體是指這些姓、族(包括異姓異族)所處的地域地區。③由此看來,舜給伯益“賜姓嬴”,是把姓嬴的居地及其居民封賞給他,而伯益未必姓嬴。嬴,也是古國之一,《春秋·桓公三年》有云:“公會齊侯于嬴。”其地在今山東萊無縣一帶。這與前面說的伯益為東夷部落首領正好相合。正因為伯益原來就是東夷部落的首領,其領地就在今山東境內,再把也在今山東的嬴地封賞給他,就等于讓伯益的地盤在原來的基礎上擴大了。而覃懷之地在今河南沁陽、武陟,覃懷的懷氏出于姬姓,與嬴無關。
如此看來,伯益既不是覃懷人,封賞的領地也不在覃懷,那末,把伯益當成覃氏的始祖,就變成沒有根據了。除非認為覃姓出于譚姓,在事理上還相近可通,因為譚國也在今山東境內。但是,我們在前面已經分析過,覃氏起源于覃懷,與譚國無涉。即使譚國被齊滅掉后,譚氏為避難而去言為覃,那也只是覃氏發展過程中的“流”而不是“源”。
下面再來看看伯夷和叔齊。有一本在上世紀八十年代出版、由覃氏族人編寫的書,在追溯覃氏源流時,把伯夷、叔齊稱為“覃氏的老根,最久遠的源頭,最古老的祖先”,但從其所列《史記》、《古今姓氏書辨正》、《通志·氏族略》、《姓纂》、《姓苑》等書材料來看,都沒有直接的證據說明伯夷、叔齊與覃氏有關。例如《史記·伯夷列傳》云:“伯夷、叔齊,孤竹君之二子也。父欲立叔齊,及父卒,叔齊讓伯夷。伯夷曰:‘父命也。’遂逃去。叔齊亦不肯立而逃之。國人立其中子。于是伯夷、叔齊聞西伯昌善養老,盍往歸焉。及至,西伯卒,武王載木主,號為文王,東伐紂。伯夷、叔齊叩馬而諫曰:‘父死不葬,爰及干戈,可謂孝乎?以臣弒君,可謂仁乎?’左右欲兵之。太公曰:‘此義人也。’扶而去之。武王已平殷亂,天下宗周,而伯夷、叔齊恥之,義不食周粟,隱于首陽山,采薇而食之。及餓且死,作歌。其辭曰:‘登彼西山兮,采其薇矣。以暴易暴兮,不知其非矣。神農、虞、夏忽焉沒兮,我安適歸矣?于嗟徂兮,命之衰矣!’遂餓死于首陽山。”其中怎么能看出伯夷、叔齊與覃氏有什么關系呢?仔細琢磨的結果,才知道作者原來是根據幾本清代或民國時所編的縣志的說法,倒推到上古時代而得出的結論。例如,湖南《石門縣志》云:“覃為古有竺氏之裔,于周穆王時分居覃地為民,遂以國為姓。”《永定縣志》所云亦差不多。湖南石門《覃氏族譜·覃氏源流世系歌》:“覃氏肇基周初年,有竺之后是真傳,孤竹君后稱有竺,鼻祖原名墨胎初。……”但是,這些縣志是根據什么寫的?沒有交代,所以不可遽信。別的不說,單說縣志上提到的“周穆王時封之于覃地”,“覃地”在哪里?那時有以“覃”為名的地方嗎?如果有,唐代時的司馬貞為什么說“今驗地無名‘覃’者”?難道唐代人都已查找不到的地名,在清代或民國時候卻找到了?發現了什么新的材料?都沒有交代,故而不能不令人生疑。
4.“覃”字的讀音
“覃懷”的“覃”字,北方人往往讀成“譚”音〔tan〕,而南方人則多讀“秦”音〔qin〕,四川和湘西一帶則讀“尋”音〔xun〕。到底應讀什么音?這是源于覃懷的覃氏族人共同關心的一個重要問題。據《康熙字典》引《唐韻》、《集韻》、《韻會》等,“覃”字作“徒含切”或“徒南切”,標成今漢語拼音字母,應是tan。但從“覃懷”地后來又稱“沁陽”看,“覃”和“沁”在語音上應有密切的內在關系,可能因為“覃”有qin、tan兩種讀音,為了避免誤讀,就用“沁”來代替“覃”。“沁”的讀音,據《說文解字》,為“從水心聲,七鴆切”,而“鴆”則作“直禁切”,可知“沁”的讀音為qin。qin(陽平)和qin(去聲),僅是聲調上的差別。這種差別,是方言不同的緣故。例如勤勞的“勤”,普通話作qin(陽平),而河南、河北方言則念qin(去聲)。由此可知,“覃懷”的“覃”以及源于此地的覃氏,應該念qin而不念tan。
那為什么《說文》等辭書又注音為“徒南切”(tan)呢?這應從古音和今音的發展變化來找原因。原來,今音的覃(qin)和譚(tan),在古代的讀音差別極小。古時候,有韻母am,“徒南切”的“南”,其韻母就是am而不是an。這從較多保留古音的粵語來看,就很容易明白。例如“譚”,用國際音標表示,粵語讀[tha:m11],“覃”則讀[tshаm11],韻母分別為[a:m]和[am],只是長音和短音的區別;但發展到今日,韻母am已經在普通話中消失了,分化成為an、en、in三個。而且,聲母t和q、c之間,也有語音轉換關系或方言變化規律,突出的例子是玉林話中就沒有聲母j、q、z、c,凡是q、c的聲母都讀成t音,例如“青菜”(qing cai)要念成[ting toi]。覃、譚的聲母都是t,都念成tam。由此看來,古代的覃、譚二字,讀音并沒有太大差別,后來語音發生變化,差別才明顯了。但發展到今天,我們應根據語音發展的對應規律來追尋古代的“覃”在今日的正確讀音,而不應該將由am韻母分化而成的an、en、in三個韻母混為一談。從古、今音發展的對應關系來看,古代“覃懷”的“覃”以及源于此地的覃氏,今音應念qin而不念tan。今云南、貴州、重慶、四川、湖北、湖南、廣西、海南、廣東等地的覃氏,均念qin或xin、xun,雖然有方言的因素,但也完全符合古今語音發展變化的規律。
5.覃氏的發展
覃氏雖然在中國歷史上起源很早,但史籍卻很少載及。從大禹治水之后,覃氏族人似乎就銷聲匿跡了。其實,覃氏族人并沒有停止生息繁衍,只是由于作為姓氏的“覃”字沒有規范化,寫作“銪”或“潭”等,引不起人們的注意罷了。例如《后漢書·南蠻西南夷列傳》說到:“巴郡南郡蠻,本有五姓:巴氏、樊氏、銪氏、相氏、鄭氏,皆出于武落鐘離山。”其中的“銪”,李賢注曰“音審”,今音應為“尋”(xún),就是“覃”氏的西南官話。“武落鐘離山”的今地尚未查到,但“巴郡”、“南郡”設置于秦代,其范圍很大,包括今四川省和重慶市東部大半和湖北省的西部。由此可知,在秦代設置郡縣之前,覃氏的先祖就已生活在今長江的中上游地區了。
一些地名也反映了覃氏在秦漢時期的分布。例如秦代設置的“鐔成縣”,原屬黔中郡,漢時改屬武陵郡。其中的“鐔”,據《說文解字》,音為“徐林切”(xin),實際上也是“覃”的西南方言音,可見“鐔成縣”的取名與覃氏居民有關。漢時廣西也有“潭中縣”,其中的“潭”,過去多誤讀為“tan\"。對此,覃正義《中國覃氏歷代名賢傳》(以下簡稱《名賢傳》)有一段精采的分析:“郁林郡潭中縣以潭水得名。潭水上源出武陵郡鐔成縣,下流至阿林縣(今桂平縣)入郁水。鐔,侵韻,習騦切,音尋(xun);水出鐔成,改金從水,名為‘潭',當仍與‘尋’同音,與潭本‘徒含切’者(tan)自別。隋于潭(xin)水入郁處置州,欲取潭(xin)水為名,以‘潭’有二音(xin、tan),且已于長沙置潭(tan)州,易混淆,故改此潭水之‘潭’為‘潯’(xun)(侵韻,習騦切,音尋)。然則潭水在漢時已讀尋音,可知覃(xun)氏望出嶺南,其本族族地當在漢潭中縣潭水之流系,以潭水為氏而去水旁,仍讀如尋音,其來已久。今馬平縣(柳州)為漢之潭(xun)中縣地,柳江即潭(xun)水,其上下游諸縣覃氏,族姓頗繁,鄉音絕不讀覃(xun)為譚(tan)。他方此姓甚少,遂誤讀譚(tan)音。即或有譚氏去言旁別為覃氏而仍讀譚(tan)者,此則其別派矣。”由此看來,秦漢之時,覃氏族人已由今湖南西部進入廣西桂北、桂中地區了。
以上所說的與覃氏有關的姓氏和地名,雖可說明覃氏先人的發展及其分布,卻未見具體的人名。這也許與覃氏先祖缺少著名人物有關,因而默默無聞了兩千多年,直到公元一世紀(西漢末東漢初),史書中終于見到有姓有名的覃氏具體人物,這就是覃兒健。其事跡概略見于《后漢書·南蠻西南夷列傳》:“肅宗建初元年(公元76年),武陵、灃中蠻陳從等反叛,入零陽蠻界。其冬,零陽蠻五里精夫為郡擊破從,從等皆降。三年冬(78年),氵婁中蠻覃兒健等復反,攻殺零陽、作唐作唐、孱陵界中。明年春,發荊州七郡及汝南、穎川施[弛]刑徒吏士五千余人,拒守零陽,募允中五里蠻精夫不叛者四千人,擊灃中賊。五年(80年)春,覃兒健等請降,不許。郡因進兵與戰于宏下,大破之,斬兒健首,余皆棄營走還氵婁中,復遣乞降,乃受之。于是罷武陵屯兵,賞賜各有差。”覃兒健被慘殺后沒多久,又出現了一個叫“潭戎”的人,見于同書同傳:“和帝永元四年(公元92年)冬,氵婁中、灃中蠻潭戎反,燔燒郵亭,殺略吏民,郡兵擊破降之。”這個“潭”,實際上也是“覃”,故應念xin或xun而不念tan。
覃氏族人看了這兩段記載,心里也許會覺得“不光彩”:在史籍中,覃氏先祖一直未見到具體的人名,怎么見到的第一個具體人名卻是“蠻賊”“反叛”?《名賢傳》的作者也許就是這種心態,故而把覃兒健被殺說成“奇冤”,并用正統的觀念來為他“平反”:覃兒健之父曾被封為“武威鎮夷將軍”,于漢平帝元始三年(公元3年)領兵助武陵太守征剿武溪叛蠻,事平,即駐守在灃水流域的氵婁中、允中及零陽等地屯田,并推行漢化運動,使蠻眾誠服。到王莽篡漢,改國號為“新”。兒健之父不服王莽統治,便率領蠻眾抗“新”,被群蠻推舉為“精夫”(少數民族首領)。兒健繼承父位繼續統領蠻眾。但他的抗新復漢義舉,卻被當朝誤視為“蠻夷反叛”,乃至慘遭殺戳。這種說法不知有何根據。其實,在當時統治者的眼里,少數民族做得再好也是不開化的賤人,稍有不順,就被當作“反叛”而鎮壓殺戳;而且,少數民族的很多“反叛”,本身就是正義的民族之爭。所以,奇冤是真的,但時至今日,我們不必再為祖先的“蠻夷”身份或“反叛”的舉動而自慚形穢。
由覃兒健、潭(xun)戎的事略可知,秦漢時期在今四川、重慶的東部和湖南、湖北的西部地區,都有覃氏的分布。這些人是由遠古時期的“覃懷”人遷徙、發展而來,還是當地的少數民族依從漢姓而來?看來兩種種可能性都有。他們的后裔是否往南進入了廣西?且待下面再論。
經過歷史的長期發展,現在覃氏的人口約有1000萬以上,國內分屬于漢、壯、苗、瑤、仫佬、毛南、土家等15個民族,分布于廣西、廣東、海南、福建、香港、澳門、臺灣、云南、貴州、重慶、四川、西藏、湖北、湖南、河南、陜西、山西、吉林等18個省區。在國外,越南、老撾、泰國、柬埔寨、新加坡、馬來西亞、美國、英國、德國、哥斯達尼加等國也有分布,但人口不詳。
在這里,有必要對姓氏、宗族和民族之間的關系作一些說明,因為有人指出,覃氏怎么可能分屬于15個不同的民族?其意思是,不同的民族有不同的起源,而一個姓氏只有一個共同的起源,同一個姓氏怎么可能分屬于好些個起源不同的民族呢!其實,這個問題并不難理解,癥結在于弄清姓氏、宗族和民族之間的關系,問題也就迎刃而解了。從本質上說,宗族體現的應是血緣關系,而民族反映的則是地緣關系。民族是由許多宗族在一個共同的地域中長期生活在在一起,才形成了有共同的語言、共同的經濟生活、共同的文化、共同的心理的人類群體。姓氏在其發展過程中雖然已經不是純粹的血緣關系(這在前面的“姓氏的發展”中已經說明),但作為宗族的標志,它仍然是屬于血緣宗族的范疇。凡是有姓氏的人,他(她)首先是屬于宗族,然后才是屬于民族。宗族和民族都是由人群組成,但宗族群體小于民族群體,因而宗族群體的流動性較大而民族群體的流動性相對較小;相反,宗族的容納性則小于民族群體。這樣,當某姓氏的部分人員離開原來的地域,遷入另一個民族的領域后,受到那里的民族文化的長期熏陶,結果就融入當地的民族社會,成為該民族的成員了。在歷史上,覃氏族人不知遷徙過多少次、多少個地方,所以,他們融入其他民族之中,變成十幾個民族的成員,這是毫不奇怪的。
三、廣西覃氏的來源及其發展
覃承勤先生曾在《中國覃氏通書》一書中作過分析,指出進入廣西的覃氏有五支:(一)漢代的覃兒健;(二)三國時期的覃萬傳;(三)南朝時期的覃無克、覃華;(四)唐朝時落籍柳州的覃友義;(五)為明初落籍東蘭的覃懷滿及落籍柳州的覃職。這五支分別處于不同的時期,他們之間是否有共同的血緣和接續關系,目前還無從考訂。限于篇幅,我們僅根據歷史文獻和考古發現的文物,結合一些族譜的記載來對其中的部分支系進行分析。
其一,漢代覃兒健的后裔。據民國《宜山縣志》,宜山的覃氏中有以覃兒健為遠祖的記載。另外,有的族譜說,其遠祖是在漢代從武陵遷來,與覃兒健的祖居之地吻合,所以,他們有可能是覃兒健的后裔。這是較早遷入廣西的一支,因為覃兒健慘遭殺害后,其子孫必然逃散,而從武陵到廣西又有河流溝通,便于遷徙,故而今廣西有可能成為他們選擇的逃難之地;其遷入的時間應為兒健被害后的東漢時期,今宜州一帶是其遷居地之一。另外,平樂銀山嶺漢墓曾出土刻有“孱陵”字樣的銅矛,“孱陵”今地在湖北公安縣,與覃兒鍵是否有關?有待深究。
其二,南朝時期的覃無克、覃華等人的后裔。已有確鑿的證據說明,覃氏族人在南朝梁時已經在今羅城、融安一帶定居。這除了《通志·氏族二》所說的南朝梁時居于今羅城、官拜東寧州刺史的覃無克以外,考古也有發現。在今融安縣大巷鄉安寧村黃家寨牛奶坡的南朝墓中,出土了一件墓志,是刻在滑石上的陰宅“買地券”,主人的名字就叫覃華,其身份估計是一介平民。買地券長18.8厘米,寬12.8厘米,厚2.2厘米,券文為隸書,分7行,每行12~20字不等,共96字。全文如下:“太歲己亥十二月四日,齊熙郡潭中縣都鄉治下里覃華,薄命終歸蒿里。今買宅在本郡騎唐里,縱廣五畝地,立冢一丘自葬。雇錢萬萬九千九百九十九文。四域之內,生根之物,盡屬死人,即日畢了。時任知李定度、張堅固,以錢半百,分券為明,如律令。”類似的地券,在桂林也發現過兩件,一件為“泰始六年(470年)”,一件為“齊永明五年(487年)”,但均與覃氏無關。融安出土的這件買地券沒有年號,只有“己亥年”。查南朝時期的“己亥年”有三個:一是劉宋大明三年(459年),二是梁天監十八年(519年),三是陳太建十一年(579年)。將融安與桂林出土的地券進行比較的結果,融安所出與桂林出土的“齊永明五年”那件相似。但是,南齊期間并無“己亥年”,因此,券文中的“己亥”應為梁天監十八年(519年)。由此看來,南朝梁時在今融安、融水等縣的覃氏族人,從官員到平民已經為數不少。
其三,為明初落籍東蘭的覃懷滿。這是較大的一支,廣西許多縣的覃氏族譜,均尊奉他為始祖,但存在許多問題,需要進行仔細考證和綜合分析。因為這些族譜都是民間編纂的,一般只憑傳說來編寫或傳抄,很少有條件進行考訂。有一定條件進行考訂的,通常是由官府組織編修的志書。就今日所見,這些志書,多是清代和民國時期編修的,明代修的已經不多見。下面以民國四年(1915年)編的《廣西通志稿》(油印本)和民國二十三年(1934年)編印的《上林縣志》(鉛印本)為例,將二書所載覃氏事略分別詳錄于下:
《廣西通志稿·社會篇·氏族》:“覃氏之族,原籍魯省益都,始祖端,理宗朝翰林學士。宋亡,遁于隴畝。子景山,山子三耀,稱‘天下兵馬大元帥’,嗣為明兵所敗,改姓覃,尋副廖永忠來征廣西,留戍東蘭,有三子:真賢、真圣、真仁。真圣曾孫益,嘉靖間授古零土巡檢司。益次子文光,三子文科,四子文明,俱徙上林;五子文映,六子文學,居宣化;七子文林,八子文王,九子文啟,十子文質,居武鳴。真圣九子,除古零一支外,長子智,居賓州;次乾,居宜山;三李,居東蘭守職;四炮,調河池堡目,子孫散居河池境內,曾孫可將,移居永順司。炮弟招,居思恩;招弟兆,居古零;兆弟泌,居宜山;泌弟坤,居五都;坤弟壽,為貴州荔波土司。”
《上林縣志》卷十二“氏族譜”:“覃氏,其初譚氏,本為山東青州府益都人。宋時有名端者,曾應童子科,登上第,理宗朝為翰林學士。宋亡,遁于隴畝。子景山與韓山童同時舉事,生山耀(亦作三耀,又作三孝),稱‘天下兵馬大元帥’。后為明兵所敗,始改姓覃,尋副廖永忠來征廣西,留戍東蘭,有三子:真賢、真圣、真仁。真圣曾孫日益,官名益,嘉靖初授古零司世襲巡檢。益次子文光、三子文科、四子文明,俱徙上林;五子文映,居宣化縣之四塘、張陸二村;六子文學,居宣化之五塘驛上等村;七子文林、八子文旺、九子文居、十子文質,則分居于武緣縣之萬錢、黃厚、岜馬、豼亮、同黎、塘豆諸處。真圣九子,除居古零崠桑、兌覃、覃墩三村外,者④其長子智則居賓州楊老村;次乾,居宜山縣白土、莫地村;三李,在東蘭守職;四炮,調赴河池州坐堡,為中平、六里堡目,其子孫皆分居河池境內,惟曾孫可將則移居于永順司之板嶺村;炮弟招,居思恩縣板團村;招弟兆,則居古零喇合村;兆弟泌,居宜山縣龍降村;泌弟坤,居五都;坤弟壽,為貴州荔波縣土司。”
這兩段記述,應是根據民間流傳的族譜綜合而成。《上林縣志》基本上是抄襲《廣西通志稿》,但內容有所補充和細化。盡管它們還存在不少問題,但仍為我們探討覃氏的來源提供了重要的基礎,因此,下面將在此基礎之上,對幾個重要問題進行分析。
1.譚山耀以上的世系問題
譚端—譚景山—譚山耀,這三代人的名字和順序,《通志稿》、《縣志》以及各地許多覃氏族譜都基本一致,但也有一些小差別:如“譚端”,有的族譜寫作“譚太保”,有的又把“譚太保”放在譚山耀的位置上;“譚山耀”,有的注明又作“三耀”“三孝”。從桂柳話方言來看,這些不同的名字都可以看作同音異寫,不足為奇。但有些書認為山耀是獨根獨苗,有的則認為他有三兄弟,長兄為“一耀”,二兄為“二耀”,他是老三,故曰“三耀”。后一種說法,可能是因“三耀”而望文生義。
從時間來看,譚端是理宗朝的翰林學士。理宗名趙昀,是南宋當政時間最長的一個皇帝,長達40年,從寶慶元年(1225年)到景定五年(1264年),前后共換了八個年號。不知譚端生于何年,又是何年考中童子科、何年考中翰林學士?《中國覃氏通書》說,譚端“約生于寶慶元年(1225年)”,“15歲(1239年)考上童子科”,“景定三年(1262年)……參加殿試……考上了方山京榜第637名禮部進士(壬戍科)賞賜,成為‘理宗朝翰林學士’。在臨安朝中任國史館文職,原來家境困難,未娶妻房;自當了朝官后,便立室成家,幾年后育了兒女。”“譚景山約生于元至元二十二年(1285年)”,“譚三耀約生于元至順二年(1331年)。”這些說法,不知有何根據?從其行文“約生于……”來看,似是一種推測,但后面又說到“第637名禮部進士”,非常具體,似乎又是有真憑實據。但分析一下就會發現矛盾:第一,如果譚端是生于1225年,而景山生于1285年,那就是說,譚端是到61歲才得貴子。這不合乎常理,即使景山是末子,通常也不會與其父相差61歲之多。第二,宋代每次錄取的進士不可能有600多人,因為舉人集中京城會試,中榜的只有三甲,頭甲三、四人而已,分別為狀元、榜眼(有時為二人)、探花;二、三甲各若干名,總共也就30人左右,所以,“第637名”即使是真的,也極可能是有如今日的“考生號”而不是“錄取號”。唐宋時凡在禮部應試的,人們在口頭上都稱之為“進士”,但并非真正中榜的進士。準確地說,應試者該叫“舉進士”,中榜者該叫“成進士”。后人不明白這些道理,誤把古人的口語當成真的了,就像今日把“考生號”當成“錄取號”,鬧笑話了。因此,這里有必要重新進行推斷。
為保險起見,我們把譚端“考上”翰林學士的時間假定在理宗的最后一個年號景定年間(1260~1264年),因為再往后就不是“理宗朝”了。從一般情況看,譚端當時應該是40歲上下。由此倒推,他最晚應生于嘉定年間后期(1220~1224)。又據兩代之間的“代距”通常為25年⑤來推算,譚端的長子約生于淳年間(1245~1250年)。如果譚景山是譚端長子的話,就應該生于這個時段。
但是,譚景山是“與韓山童同時舉事”的。“舉事”,用現在的話說就是“起義”。韓山童是元末“紅巾起義”的首領,他和劉福通一起,于元代至正十一年(1351年)發動起義。這個時間有正式的歷史記載,不容置疑。由此年與前面推斷的譚景山生年(1245—1250年)聯系起來看,譚景山參加起義時已有100多歲了。這可能嗎?即使譚景山不是譚端長子,頂多也只能減掉10~20歲,80~90多的人參加起義,仍然不合常理。
通過時間推算,可以斷定,從“理宗朝”的譚端,到元末參加紅巾起義的譚景山,父子之間整整隔離了一個元代,因此,其中必有錯漏,或者是年代弄錯了,或者是漏掉了二、三代人的名字。總之,疑點頗多,難以遽信。
2.譚山耀與覃懷滿的關系
在民間,譚山耀改名為覃懷滿的說法,久有流傳,但其根據如何?不得而知。一些公開出版發行的書也沿襲了這種說法,但都是既沒有提出依據,也沒有提出質疑。耐人尋味的是,《廣西通志稿》和《上林縣志》僅說到譚山耀因被明軍所敗而改姓為覃,卻沒有說改名為“懷滿”。這應該是編者慎重考慮的反映。也就是說,編者在采訪、編輯時,雖然聽到或看到了譚山耀改名易姓為覃懷滿的傳聞,但他們只敢相信改姓為覃(因為歷史上有譚姓“去言為覃”的記載),卻不敢肯定將“山耀”的名字改為“懷滿”,因為證據不足。
從事理而言,覃姓與譚姓有著不同的起源,只因為后來譚國滅亡,譚姓后裔為了躲避災禍,便“去言為覃”。因此,覃、譚兩姓在歷史上有過非同一般的密切關系。但是,關系再親密,人們也不會忘了本姓的根。所以,即使譚姓“去言為覃”,在躲過災難幾代之后,其后裔自會恢復原姓。《上林縣志·氏族譜》就有這樣的記述:“譚氏,其先十三府君,號隱林,于宋季由山東野鴨塘宦游廣西。因元人入主中國,遂定居于上林縣之淥化村,易姓為覃。十世漢⑥復姓譚。”這里說得很清楚,譚姓曾改易為覃姓,但以后其后裔又恢復本姓了。那末,為什么本來姓譚的山耀,改為姓覃后其子孫就不再恢復原來的姓譚呢?而且,如果譚三耀真是在廣西改姓為覃,那為什么廣西譚氏的族譜都沒有說及呢?這是兩個可疑之點。由這兩個疑點分析,懷滿很可能本來就不是姓譚而是姓覃;覃懷滿和譚山耀有可能是兩個不同的人,后人為了某種原因而將他們混而為一了。查史籍,均無譚山耀、覃懷滿之名。據《上林縣志》,譚山耀之父譚景山曾與韓山童“同時舉事”,譚三耀還稱“兵馬大元帥”。對此可理解為兩種可能:一是譚景山、譚三耀是與韓山童在一起起義,并被封為“兵馬大元帥”;二是譚家父子與韓三童同時起義,但不在一起,“兵馬大元帥”是譚三耀自封的。如果是第一種情況,那末,對這個非同一般的人物,史籍理應提及。據史載,韓山童和劉福通于元末至元十一年(1351年)共同發起了“紅巾起義”,并被擁立為“明王”。但其中卻未見譚景山和譚山耀之名。如果真有其人其事,史書一般不會漏掉“兵馬大元帥”這個重要人物的。所以,第一種可能難以成立。第二種可能倒是符合當時各地農民起義的情狀的,也就是譚三耀雖然與韓山童在同一個時段起義,但另立山頭,并自稱為“兵馬大元帥”。
那么,譚三耀到底是什么人呢?在桂西北的環江縣毛南族中,許多族譜都說他們的始祖叫譚三孝(又叫譚三耀)。清乾隆五十三年(1788年)時,其族人譚德成、譚燦元“恐后不知祖籍之所自”,便追憶撰寫了《譚家世譜》,并“勒石永存”。該《世譜》載:“始祖是湖南籍常德府武陵縣東關外城太平里通長街古靈社,特授河池州知州,事加三級,記錄二次,號三孝,字超群,諱澤深,奶名僚。幼習詩書,十五進士,二十補廩。嘉靖元年(1522年)取中八名舉人。二年會試,復中五名進士。主考童起鳳書升東粵肇慶高要知縣,粵東督撫梁大棟拔擢廣西慶遠河池知州。蒞任三年,廠務水災,歸貢(虧空)廠稅銀八千,無由填足,罷職歸農,逃散異鄉。”手抄本《南昌村史》亦載,大明嘉靖年間,始祖譚三孝在河池州做知州,不期洪水淹了州城,府庫錢糧皆淹沒,所有公糧盡數霉爛。始祖譚公生怕上司追究,不得不掛印逃官,連夜兼程來到毛南山鄉三百峒(今環江縣下南鄉城開屯),幾經遷徙,最后來到南昌屯落籍定居,同當地人方剛振結盟聯姻,生男育女,逐漸發展成毛南族譚家之眾。
3.祖籍山東問題
在上林和其他許多縣的族譜中,無論是與懷滿公掛上鉤還是掛不上鉤,都說其祖先來自山東。至于山東何地,又有不同的說法:有的說是“山東白馬”,有的說是“山東蒙陰縣野鴨塘”,有的說是“山東樂安”,有的說是“山東青州府”,如此等等。這里沒必要對各種說法逐一剖析,僅抓住主要的“白馬”說和“野鴨塘”說進行分析就夠了。
先看“山東白馬”說。不光覃氏,廣西的許多姓氏都說其祖籍是“山東白馬”。有些人按照自己的理解,認為“山東”應是今山東省,“白馬”應是白馬縣,于是不辭辛勞,千里迢迢跑到山東省去尋根,結果是一無所獲。原來,古人所說的“山東”,與我們今天所說的“山東省”不是一回事。“山東省”的行政設置,直到清代才有。此前古人所說的“山東”,并不是明確的行政區劃,而是模糊的地理區域概念,約包含兩個意思:一是指淆函關(今陜西潼關)以東地區。戰國時的七國,除秦國以外,其他六國都可視為“山東”地區。如《史記·秦始皇本紀》說:“秦并兼諸侯。山東三十余郡,……修甲兵而守之。”“山東豪俊遂并起而亡秦矣。”這都是指秦以外六國。二是太行山以東地區,包括今河北、河南和山東等省。在古代,“山東”和“河南”二詞的含義,往往互相涵蓋、互相包含。古山東含今河南省政區,今山東省政區在唐時又屬河南道,如《新唐書·黃巢傳》在“盜興河南”下有注釋說,河南,指河南道,約當今山東、河南兩省及蘇北地。在今日的山東省境內,歷史上并沒有“白馬縣”,到那里去查詢,當然是竹籃打水了。據《中國古今地名大辭典》(1933年版),古代確有“白馬縣”,但其地在今河南省滑縣。從地理范圍看,滑縣也還屬于太行山以東的范圍,但卻不屬于今山東省的轄區。在古代,南征廣西的將士有可能先在那里集中,然后再出發,所以,不少人記得“白馬縣”。但當很多人都說祖籍“白馬”時,就值得懷疑了。
再看“野鴨塘”說。據《上林縣志·氏族譜》,覃氏祖先“本為山東青州府益都縣人”。但宜山、賓陽的一些族譜則認為,覃氏祖籍為“山東青州府蒙陰縣野鴨塘”或“益都縣野鴨塘”。有趣的是,除覃氏以外,其他許多姓氏的祖籍也與“野鴨塘”有關。別的書不用多查,就從《上林縣志》來看,譚氏祖先十三府君“于宋季由山東野鴨塘宦游廣西”;盧氏祖先盧重義原是“山東青州府益都縣野鴨塘人”,于明代永樂年間(1403~1424)“以總兵來官廣西”;楊氏祖先楊基“本山東青州府野鴨塘人”,“于萬歷(1573~1620)初來官柳州”;姚氏“其先山東青州府下鴨塘人”,“明末來居賓州”;蘇氏祖先蘇伯宗、伯亮“本山東青州府野鴨塘人”,“明時隨王守仁來征廣西”;張氏祖先張均和“本山東青州府野鴨塘人”,于洪武時(1368~1398)“謫戍賓州”,如此等等。看來,“野鴨塘”的名氣似乎很大,要不然,為什么都說是來自“野鴨塘”呢?上林的李家族譜也說其祖籍是山東青州府“野鴨塘”或“演樂堂”,李家也曾專門派人到山東省青州市,仔細查閱了《青州府志》(共十三冊)和古今地圖,還到當地民間查訪,但都找不到“野鴨塘”或“演樂堂”。查《中國古今地名大辭典》,并無“野鴨塘”之名,可知“野鴨塘”在中國歷史上并不出名。再從邏輯上分析,前引各姓氏祖先原籍的“野鴨塘”,屬縣各有不同。有的說是益都縣,有的說是蒙陰縣,有的干脆不說屬縣,只說“府”,甚至只說“山東”,可見其使用地域的廣闊。難道“山東”或青州府各縣到處都有“野鴨塘”嗎?這是不可能的。再從時間來看,來自“野鴨塘”的人,最早為北宋狄青征儂智高的時候,最晚為明末,可見其存在時間的久長。難道從北宋到明末的數百年間,野鴨塘都源源不斷地往廣西派人嗎?這也是不可思議的。所以,由野鴨塘應用地域的廣闊(由今山東省中部的南北,擴大為山東省全境)和應用時間的久長(由北宋狄青平儂智高到明末)來分析,在漫長的歷史時期中,原來在山東某地可能真有叫“野鴨塘”的地方,也可能真有某氏某人確實來自山東某地的野鴨塘,而且影響還可能比較大,因而為他人所仰慕。但是,當很多人都說來自“野鴨塘”時,真假就難以分辨了,可以肯定,其中的絕大部分是冒充、假托的。
四、余論
將以上幾方面的情況進行綜合分析,可以認為,廣西覃氏的先祖覃懷滿也許真有其人,也可能像廣西岑氏土司的“始祖”岑仲淑一樣,也是“烏有”先生,因為他的名字、居地、祖籍等基本問題都眾說紛紜。但是,較多的族譜都以覃懷滿為廣西的先祖。即使他在歷史上并不是個真實的人,但他也已經長久生活在幾十萬人的心靈中了。這是后人不得不承認的社會現實。所以,他至少也是廣西覃氏的人文先祖。至于說他原名叫譚山耀,其父為譚景山,景山父為譚端,祖籍在山東,這些則是編造的,所以漏洞百出。這不僅是覃氏如此,其他許多姓氏也存在同樣問題。這就涉及一個帶有普遍性的問題了:人們在編造自家先祖的祖籍。為什么要編造祖籍呢?其中有著深刻的社會歷史原因。簡而言之,是歷史上形成的民族歧視、大漢族主義和“正統”觀念綜合作用的結果,不能責怪我們的祖先。
人活在世上,總想提高自己的社會地位。如何提高?編纂祖籍就是一個重要手段,正如《通志·氏族略序》所說:“自隋唐而上,官有簿狀,家有譜系。官之選舉,必由于簿狀。”“凡百官族姓之有家狀者,則上之。官為考定詳實,藏于秘閣,副在左戶。若私書有濫,則糾之以官籍;官籍不及,則稽之以私書。”這就是說,你要想當官、在社會上有地位,就必須有顯耀的家譜、族譜。這樣,就促使人們挖空心思地去編纂譜牒,在社會上形成一種風氣。但是在歷史上,覃氏宗族并沒有出現過什么顯赫人物,即便有過一些進土、刺史之類,也多是南方人,統被視為“南蠻”。在中國古代,講身世要是離開了中原齊魯,便會低人一等,邊遠地區的土著少數民族就更加不用說了。這種民族岐視,到明清時代越發不可收拾。少數民族不被當人看待,而被看成野獸類。所以,人們在寫到瑤、僮等少數民族時,字的邊旁往往被改成反犬旁,變成“?”“趏”。齊魯本來是東夷之地,也曾經被視為不開化的蠻夷之區,但因出了儒家創始人孔子,人們才不敢小視,才被視為開化之邦。所以,南方人的家譜族譜,特別是跟從漢姓的邊遠少數民族,就千方百計、挖空心思地尋找線索與中原齊魯姓氏掛鉤,就連當了皇帝的少數民族,也不例外。例如在中國歷史上赫赫有名的唐太宗李世民,其祖先本來是西北少數民族拓跋達,“達”翻譯成漢語,就是桃樹李樹的李,所以他的祖先就改成姓李了。到唐太宗當上皇帝后,不說自己是少數民族,而到處標榜自己是老子李耳(李聃)的后裔。有一次他到寺廟去拜佛,又同一個老和尚吹噓上了。不料那老和尚很有學問,知道底細,便直言不諱地說,你那個李姓,不是隴西李而是拓跋達的那個李。李世民當時很尷尬,但也不好把老和尚怎么樣,只好悻悻而歸。皇帝尚且如此,其他臣下就更不用說了,例如安祿山,原本是柳城胡人,卻攀附姓安,自稱為黃帝后裔。這種“正統”觀念,根深蒂固,源遠流長,不能不使覃氏的先祖深受影響。該如何將覃氏與中原齊魯掛上鉤?真不知道先祖們花了多少心思,才找到了攀附譚姓以編造覃氏祖籍山東的曲折之路。由于覃字與譚字有半邊相同,歷史上又有譚氏“去言為覃”的傳說,而且古代譚國的領地就在齊魯大地上,這樣,只要把覃氏的祖先與譚氏連接起來,祖籍山東的說法就順理成章了。但這種想法畢竟是粗略的線索,各地覃氏在編撰族譜時難以互相溝通,于是在何時從山東何地而來的細節問題上,便出現了互相矛盾、“百家爭鳴”的局面。而且,這個粗線條還有一個致命的漏洞難以填補:為什么古代歷史上只有譚姓“去言為覃”,卻從來未見覃姓“加言為譚”?(據說,現代東蘭有覃氏改為譚氏的,那應另當別論。這里只是說古代歷史上的。)這種單方情狀暴露了覃姓借助于譚姓的企圖,因為覃姓起源地既不出名,覃氏在中國歷史上也從未見過什么顯赫人物,譚姓根本不需要攀附覃姓,相反,只有覃姓去攀附譚姓了。
總之,覃氏和譚氏在歷史上是有一些瓜葛的,應縷清哪個瓜是哪根藤結的,因為每根藤都有不同的根源。覃氏的根源在覃懷,原為漢姓,但自秦漢以后,在漢文化的長期熏陶下,許多地方的少數民族跟從漢姓,覃姓有幸成為他們選擇的姓氏之一。這樣,覃氏就成了許多少數民族和漢族共同的姓氏。這種情況,正好反映了中華民族多元一體的真實面貌。
有人認為,統將各姓氏視為源于中原齊魯,不必再去細究了,這樣不是更加有利于中華民族的大團結嗎?這種想法,首先是不符合歷史事實。中華民族雖然是一體的,但卻是由多元組成的。不能以一元一體來代替多元一體。只有在弄清多元的基礎上,才能增強一體的凝聚力。其次,不客氣地說,這種想法帶有“愚民”的色彩。其實,“民”并不“愚”,他們有著強烈的求知、求是的心理和欲望。要是想弄清而不給人家去弄清,那就是想愚弄民眾,結果會適得其反。因為能不能弄清,能在多大程度上弄清,只有試過之后才知道。所以,在中華民族這個大家庭里,讓各姓氏縷清根源,在這個過程中和在此基礎上,促進各姓氏各民族間的團結,增強中華民族的向心力,擰成一股大繩。這也是建立和諧社會不可缺少的一環。
注釋:
①楊希玫:論先秦所謂姓及其相關問題,《中國史研究》1984年第3期。②古代沒有注音字母,而用兩個字來拼成一個讀音,叫做“反切法”。用于反切的第一個字叫反切上字,只用其聲母;用于反切的第二個字,叫做反切下字,只用其韻母。上字聲母和下字韻母相拼,就可以得出該注音字的讀音。聲調與反切下字同。如“徒南反”,“徒”的聲母為“t\",“南”的韻母為an,徒南反=tan。開始時,反切用字寫作“××反”,后因文字獄影響,怕人誤會為“造反”,故改為“××切”。③王玉哲:《中華遠古史》,上海人民出版社2004年版,第577~580頁。④“者”字疑為衍文,或為“且”字之誤。⑤有人以為,一代起碼有五、六十年,以25年計太短了。這是把一個人的壽命與兩代人之間的相距年數混為一談了。一個人可以活到七、八十歲甚至一百歲,但已是三代同堂甚至四代同堂了。在古代,男子通常是在20歲左右結婚,婚后一、二年便生子女。所以父子兩代間相差20年左右。但考慮到有人晚婚,也有人早婚,婚后生育的時間也不一定,因而取平均約數25年是比較適中的。這個“代距”,是指父親與長子間的年齡距離。但古代多子,長兄與小弟可能相差十幾、二十歲,因此,父親與末子之間的年齡距離會加大,具體需視情況而定。⑥這個“漢”字,疑為衍文,或為“后”字之誤。
〔責任編輯:覃乃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