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新石器時代晚期的大石鏟遺存主要分布在廣西南部地區。長期以來,學術界對大石鏟的分布、類型、年代、功能及制作方法等問題進行多角度的探討,但有一些問題仍懸而未決。通過對大石鏟的年代和功能的研究,證明桂西南地區在新石器時代晚期已出現祭壇、社會分化、禮器,其社會已經進入部落聯盟時代。
【關鍵詞】大石鏟;桂西南地區;新石器時代晚期
【作 者】何安益,廣西文物考古研究所館員,南寧,530021
【中圖分類號】K874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4-454X(2007)03-0162-006
Discussing the Era and Function of the Great Stone Spade in Guinan
He An-yi
Abstract:The ruins of the great stone spade in the new stone implements era are mainly distributing in the south of Guangxi. In the academic circles ,there are many different discusses on the great spade For a long time,such as distributing、type、era、function and manufacturing method ,but there are still some unsettled problems. Passing though the researches on the era and function of the great stone spade,proves that there had been communion table 、social differentiation 、ceremony implement in the late period of the new stone implements era in the southwest of Gui,and the society had came into tribal alliance era.
Key words:great spade;southwest of Gui;late period of the new stone implements era
大石鏟是指廣泛分布在廣西南部地區的一種屬于新石器時代晚期的文化遺存或遺物,因其體形扁薄碩大,造型奇特,制作精美,明顯有別于廣西乃至中國新石器時代出土的石鏟或石器;又因其集中分布或出土于廣西南部地區,故學術界習慣稱之為“桂南大石鏟”。關于大石鏟的來源、分布、類型、年代、功能等問題,學者們已進行過探討,認為大石鏟源于本地區的雙肩石器,是一種新型的農業耕作工具,后來逐漸演變成為一種禮器或祭器,并由桂南逐漸向粵西、海南、越南北部等地區擴散。但是,對于作為祭器的大石鏟有何功能,學術界有不同看法,有人認為是生殖崇拜①,有人認為是農業祭祀②,還有人認為是盟誓③。
近來年,隨著新的考古材料的不斷發現和新的研究方法的采用,特別是對于國家文明起源、農業起源、古環境、古氣候等課題的研究不斷取得新成果,為我們探索大石鏟的功能問題提供了新的思路與視野。
一、大石鏟的分布、類型與年代
1.大石鏟的分布及特點
大石鏟遺存主要分布在廣西南部地區,其中以崇左、扶綏、隆安以及武鳴、邕寧的左右江交匯的三角區域分布最為密集。在3000多平方公里的范圍內,大石鏟遺存分布密集,僅扶綏、隆安、武鳴、邕寧一帶就發現有40多處④,各遺址中出土了數量眾多的大石鏟,少見其它遺物共存。如在隆安大龍潭遺址揭露820平方米,出土有231件⑤;扶綏那淋屯僅探溝內就出土43件⑥;扶綏中東遺址發掘面積600平方米,出土有440多件⑦。當然,除中心區域外,其它地區也有零星發現,涉及廣西36個縣市,共116處⑧。其范圍東至玉林、北流、容縣、賀州,南至合浦、欽州、寧明、龍州,西至德保、靖西、凌云;北至河池、柳州等地區。廣西以外地區有越南北部廣平⑨、海南白沙、保亭、瓊中、樂東、陵水、崖縣、安定等⑩,廣東封開、郁南、德慶、高要、興寧、南海、廣州等地[11]。出土大石鏟地點涵蓋了桂西、桂中、桂南、桂東地區和粵西地區,并跨越海峽到達海南島。從地理空間位置可以看出,大石鏟遺存的分布范圍主要在紅水河、黔江、西江以南地區。而從出土的數量來看,其中心地區是出土大石鏟數量最多、類型最豐富的地區,其余地方發現的數量均不多;而廣西范圍以外地區出土數量則更少,如整個粵西地區僅發現有20多件[12],海南有26件[13],越南目前僅見1件[14]。
從上可知,大石鏟的分布大體呈現兩大特點:一是范圍廣,涉及廣西大部分地區,遠至廣東、海南、越南等地,以左右兩江匯合處的三角地帶為中心區域;二是分布集中,出土石鏟地點和數量多集中在中心區內;由中心區密集狀態向四周逐漸遞減,中心區以外地區,石鏟地點多為零星發現;在中心區一個遺址就出土數十甚至數百件之多,表明石鏟出土地點和數量的極度不平衡性。
2.大石鏟的分類及演變關系
以往學者對大石鏟的類型學分析,存在不同觀點,分類標準也不盡相同,主要有三型分類法和四型分類法。這兩種分類法基本概括了大石鏟的基本特征。三型分類法簡單明了地概括了石鏟的形式,而四型分類法則是對石鏟的細分,具體到個別型式分類上,意見也不一致,有的按照石鏟的側邊和肩部不同劃分;有的則從形狀、側邊、肩部、刃部不同劃分。產生這些歧義,主要是對石鏟的觀察角度不同,加上出土石鏟的種類不齊全,出土時缺少陶器等共存物,其年代的早晚關系也不十夠明晰。根據現有的發掘資料看,出土石鏟型式最多的是隆安縣大龍潭遺址,而且該遺址有地層疊壓對比關系,如第③層及灰坑僅見出土Ⅰ、Ⅱ型大石鏟而不見Ⅲ、Ⅳ型,表明Ⅰ、Ⅱ型和Ⅲ、Ⅳ型之間當存在早晚關系[15],為我們探討和研究大石鏟的發展演變關系提供地層依據。因此,筆者認為,大龍潭遺址對大石鏟的分類是比較合理的,其分類方法也逐漸成為一種標準。根據近幾年對大石鏟類型研究情況來看,Ⅰ型為直邊形;Ⅱ型束腰型;Ⅲ型為短袖束腰型,袖口無齒狀;Ⅳ型短袖束腰型,袖口呈齒狀。
大石鏟出現于新石器時代晚期并非偶然,它與早期的雙肩石器密切相關。據研究,兩廣地區的雙肩石器發展和演變規律存在兩個起源地:一個是以廣東南海西樵山文化為代表,屬于新石器時代中晚期,廣泛分布于環珠江口一帶。西樵山文化又以西樵山遺址為代表,該遺址為一處石器加工場,主要制作扉細巖石器,出土較多的雙肩石器,延續時間較長,有三個發展階段,其最早可以上溯到六千年。另外一個是以廣西南部地區的貝丘遺址為代表,為新石器時代早期,典型遺址有頂螄山遺址第二、三期、南寧豹子頭遺址、秋江遺址、西津遺址等,該類遺存主要分布在以南寧地區為中心的扶綏、武鳴以東,邕江橫縣以西的左、右江、邕江及其支流附近地區。該類遺存沒有見到石器加工場,但見出土有雙肩石器,其石器原料與西樵山有所不同,主要為石灰巖,而且貝丘遺址的年代也早于西樵山遺址,距今7000—9000年[16],所出土的雙肩石器被認為是兩廣地區目前發現最早的。因此從石器的原料、時間、分布區域等方面考察,可以看出大石鏟的原型不可能來自于珠江三角州的西樵山文化,而當來自于本地的新石器時代貝丘遺址,特別是南寧地區邕江流域一帶新石器時代早期遺址,這也與目前大石鏟的中心分布區域相吻合。
大石鏟屬于雙肩石器中的一種特殊器型,從大石鏟的Ⅰ—Ⅳ型的形狀變化及大龍潭遺址的地層疊壓關系,可推知其演變大致可分為三個階段:形成期、發展期、成熟期。形成期的大石鏟為短柄、雙肩、直腰,有部分形體較小的大石鏟,如大龍潭遺址出土的Ⅰ型1、2式,與本地新石器時代較早期出現的雙肩石器相差不大,另外Ⅰ型中還出現不完全通體磨光的大石鏟,從其表面觀察似乎并不僅是毛坯,有可能是石器加工技術未熟練的表現。大石鏟的造型是對雙肩石器進行部分改造和變革的結果,因此承襲了早期雙肩石器的主要功用,即作為農業工具使用,或許因其形狀和物理特性不適合生產,而受到原始宗教活動的影響,部分大石鏟開始被用于祭祀活動。發展期的大石鏟出現束腰狀,從技術角度看,基本脫離了早期石器加工技術,其造型和加工技術已非Ⅰ型可比,表明當時先民們已經熟練掌握了切割技術,大石鏟的腰部呈規范的弧線,通體磨光或拋光,這種技術在廣西新石器時代晚期遺址中比較普遍。此時的大石鏟已廣泛應用于祭祀活動,而農業生產功能逐漸淡化,其中一部分可能已脫離了原有功能,被賦予了新的含義。根據大龍潭遺址第③層地層及灰坑中Ⅰ、Ⅱ型與Ⅲ、Ⅳ型不共存可知,Ⅱ型和Ⅲ型之間可能存在時間過渡和技術突變,如大石鏟的肩部出現袖口并在袖口上出現齒狀,因此可以把這種變化看作成熟期,成熟期的大石鏟已經與雙肩石器存在較大的差別,如柄部和刃部蛻化,肩部出現復雜化,以形體碩大為主。從成熟期的大石鏟的復雜化可知,此時期的大石鏟當完全脫離實用工具的本能,被賦予禮器功能。
大石鏟的發展演變過程,也是向四周擴散的過程。作為以農業生產工具出現的大石鏟,并非一成不變,而是不斷發展,經歷了從實用工具向祭祀禮器的演變。在原料的選擇上,從砂頁巖到玉石,表明人們審美觀、價值觀及其加工技術的進步。隨著大石鏟從中心區向外擴散以后,有的大石鏟呈現出自己的地方特色,如廣東封開牛圍山出土的Ⅰ型大石鏟,石料為菲細巖,具有西樵山石器文化特征。從制作工藝和形狀方面看,Ⅰ型為直邊型,制作工藝相對比較簡單,而且Ⅰ型中存在器型較小的石鏟,只不過是對雙肩石斧的放大;Ⅱ型為束腰,其總體形狀與Ⅰ型接近,但石鏟的腰部已經脫離Ⅰ型的直線式,表現為弧線,其加工技術開始趨向復雜;Ⅲ型是在Ⅱ型基礎上,著重對石鏟的肩部進行重大改革,肩部兩端凸出,出現短袖狀,而Ⅳ型則繼續對肩部進行改革,袖口出現齒狀,石鏟加工日益呈現復雜化,制作工藝達到頂峰。因此,大石鏟從Ⅰ至Ⅳ之間,其基本變化規律是從簡單到復雜的演變過程,從實用器向禮器的轉變過程。
3.大石鏟的年代
關于大石鏟的年代,目前共有5個年代數據可供參考,均為木炭的14C年代。A樣品(大龍潭)年代距今5910±105年,樹輪校正值為距今6570±130年;B樣品(大龍潭)年代距今4750±100年,樹輪校正值為距今5320±135年;C樣品(大龍潭)年代距今4735±120年,樹輪校正值為距今5300±150年,D樣品(欽州獨料)距今3975±80年,樹輪校正值距今4370±135年;E樣品(欽州獨料)距今4145±120年,樹輪校正值距今4585±180年。從以上年代數據可知,A樣品的年代數據學術界普遍認為偏老,而B、C樣品比較接近其實際年代,并由此推知大龍潭遺址的年代距今5000年左右;而從D、E兩個數據來看,欽州獨料遺址的其年代距今4000年左右。
由于大石鏟與陶器共存現象較少發現,為我們判斷大石鏟遺址的相對年代帶來了困難。從目前的考古資料看,陶器和大石鏟共存情況的地點有大龍潭遺址、欽州獨料、崇左吞云嶺、靖西那耀、武鳴弄山巖洞葬等,其中比較豐富的為武鳴弄山巖洞葬,該巖洞葬見有Ⅰ、Ⅱ、Ⅳ型大石鏟,出土陶器以夾細砂為主,陶器器壁極薄,流行刻劃細繩紋、曲線紋等,器類主要為三足器、圈足器、圜底器,器型有釜、罐、缽、杯、碗、壺。弄山巖洞葬的絕對年代大致距今4000-4500年間,其上限晚于大龍潭遺址,而欽州獨料遺址的年代距今4000年,與弄山巖洞葬年代下限時間也比較接近,這不是一種偶然現象,有可能是大石鏟存在的下限時間。這從有關考古資料可以佐證,如4000年后的武鳴一帶、紅水河流域所發現的巖洞葬,其出土陶器與弄山巖洞葬有明顯的繼承關系,但已經不見出土大石鏟,而且出現青銅器,與同時期的那坡感馱巖遺址也發現有青銅鑄范,表明4000年后的廣西南部地區可能已經邁入早青銅時期。由此推斷,大石鏟可能在距今4000年后逐漸退出了歷史舞臺,距今4000年當為大石鏟的下限時間。也有學者從合浦四方嶺文昌塔和貴港桐油嶺漢墓中出土大石鏟,認為大石鏟的下限可能到達西漢。[17]筆者以為,西漢墓葬發現有大石鏟,目前尚屬孤例,不排除墓主生前有收藏古物、死后用于隨葬的可能性。
大石鏟的年代上限,多數學者依據的是B、C樣品,認為其年代上限距今5000年左右,從年代數據來分析看,似乎無可爭議,但結合地層學、考古類型學、統計學的研究可知,大石鏟的年代上限應該還可以往前推。以大龍潭遺址為例,Ⅰ型石鏟有38件,占出土石鏟總數的14.72%;很顯然,Ⅰ型石鏟所占的比例較大。再者,從Ⅰ型石鏟的造型來看,雖然也發現有半成品和部分類似雙肩石斧的大石鏟,但其造型和制作工藝都顯得較為成熟,原始性特征不明顯;從地層疊壓打破關系來看,C樣品采自大龍潭T1AH1,為③層下開口,而B樣品為大龍潭T1G②層,兩個樣品的年代數據沒有反映出二者的早晚關系,而從大龍潭遺址第③層及灰坑不見出土Ⅲ、Ⅳ型石鏟當證明大石鏟存在明確的早晚關系。從舊石器時代到新石器時代人類制作石器的技術發展史考察可知,新器物的出現往往是從無意到有意、從簡單到復雜、從粗糙到成熟的發展過程。從大石鏟Ⅰ型造型觀察表明,其制作技術已經較為成熟,而且當時居民已經掌握原料屬性、采集、切割、打磨技術、造型設計等,因此,筆者認為Ⅰ型并不是大石鏟的最初原型。另外,從頂螄山遺址第四期出土陶器來看,與弄山巖洞葬出土的有諸多相似之處,弄山巖洞葬可能來源于頂螄山遺址第四期。頂螄山遺址第四期的年代,據報告作者認為在6000年左右[18],這與大龍潭遺址B、C樣品數據有1000年左右的時間差。現在我們重新看A樣品,該樣品從大龍潭遺址T3地下0.9~1.7米采集,眾多學者認為該年代是因廣西巖溶性質,存在誤差,因此把它排除,但綜合以上分析,筆者以為A樣品數據還是能夠反映一個客觀事實,大龍潭遺址可能存在較早時期的堆積,只不過被后來堆積破壞,因此大石鏟的年代上限可能距今6000年。
綜上所述,大石鏟年代上限最早當距今6000年,而其下限距今4000年。
二、大石鏟的功能
大石鏟既然來源于農業生產工具,必然與農業生產有密切聯系,而與大石鏟同時出現的還有其他石制農業工具,如錛、斧、刀、鐮、鋤、梨、杵等。出土如此多且種類齊全工具,表明當時農業生產活動已較頻繁,并根據不同的耕作需要,采用不同的生產工具。農業工具出現分工,表明當時先民們已經掌握各種農業工具的特性。從許多形體碩大厚重的大型石鏟的形狀、大小、物理特性分析,它們似乎并不適合進行農業耕作,而另有其他功用。
毫無疑義,從有肩石斧演變而來的大石鏟中的Ⅰ、Ⅱ型應主要用于農業生產。隨著原始農業及其原始宗教的發展,大石鏟系列中的Ⅲ、Ⅳ型的造型與功能逐漸發生了變化,如將Ⅲ、Ⅳ型石鏟倒置成刃部朝上,其形體酷似男性生殖器。所以說,當大石鏟發展到Ⅲ、Ⅳ型之后,它們已從實用的農業生產工具演變為一種象征性的禮器或祭器,并且被賦予神秘的功能:生殖崇拜、農業祭祀、盟誓。在廣西南部地區,與大石鏟共存的文化遺物除其它石器和陶器外,還發現有祖形器—陶祖和石祖,即男性生殖器。這些男性性器的出現,一方面表明男性社會地位的提高,同時也預示著力量與人丁的生殖和生產的豐收。在隆安大龍潭遺址出土的呈冂字形組合排列的大石鏟,有學者認為可能是男女生殖器的象征,其祭祀對象是地神,地神掌握土地能力和生殖能力,而“冂”字形組合祭祀的對象—地神同樣掌握土地能力[19]。這兩種大石鏟排列組合的祭祀對象包含了天地,顯然是古人通過祭拜大石鏟這種靈物,祈求天地保佑風調雨順、農業豐收、人口繁衍等。在這里,大石鏟所體現出來的目的、功能顯然當具有多重性。從民族學資料看,把石頭作為崇拜對象在世界各地均有,其所包含的功能也是多樣性,并不是單獨代表某種功能,如在西印度群島,有三種被土著崇拜的石頭:一種帶來豐收;另外一種減輕婦女在分娩時的痛苦;第三種投向太陽就及時下雨[20]。原始社會時期,人們的祭祀對象向來是多樣性或模糊的,以當時低下的生產力,擁有生產資料是有限的,從而決定他們的選擇范圍僅局限在他們的所認識和熟悉的事物,當然也與當時居民對出現的各種社會、自然、生理規律不了解有關。
盟誓,是原始時代聯結社會和政治生活的紐帶,其出現時間大致在新石器時代晚期,屬于原始社會部落聯盟時期,大石鏟出現和盛行時間也大致屬于這個時期。而把大石鏟作為盟誓首選的物質,是從大石鏟的放置、燔燒和瘞埋全過程和具體形式與河南溫縣盟誓遺址所見石圭處理方式幾乎相同角度觀察,那么,桂南地區當時是否出現盟誓,這可以從嶺南整個社會大環境進行考察。
根據宋會群先生考證,認為廣東、廣西先秦初期文明與餤兜國有很大關系,而餤兜國是目前所知的廣東最早、帶有中原文明因素且以土著為主的先秦古國。關于餤兜所在地,《尚書·舜典》云:“放餤兜于崇山”,崇山即崇善。《廣西通志》卷四十五:“太平府崇善縣故城在府治西北六十里,古地名崇山。”崇善即今廣西崇左市,臨左江,在南寧西南。對于餤兜的來源,《大荒北經》有“顓頊生餤頭,餤頭生苗民,苗民厘姓。”顯然餤兜出自中原,后融入三苗中,因受到舜的壓迫,最后遷至廣西崇左一帶。根據史料推測,認為堯子丹朱不滿舜做了中原部族聯盟首領,于是聯合了早就融于苗蠻的餤頭部族,組成聯盟對抗堯舜[21]。此外,鄭超雄先生根據考古學資料和歷史文獻考證,也認為嶺南地區已出現古蒼梧國,部分蒼梧部兵與三苗集團組成聯盟共同對抗華夏集團;另外從主要流傳于紅水河、桂南、桂西地區的壯族史詩《布洛陀經詩·唱罕王》也可以了解到當時有12個氏族集團比較強大,這些集團為了地盤和生存進行激烈戰爭,后上升為部落或部落聯盟,最后建立12個山谷國,其中以罕王為核心君王,由罕王號令各山谷國,表明罕王是各山谷國最大的君王或首領或酋長[22]。
以上是根據歷史文獻和壯族史詩的推測。以上例證表明嶺南地區當時可能出現部落結盟或聯盟,尊崇一個首領,共同抵御外敵。從時間上看,堯舜出現時間與大石鏟的出現基本在同一時期,而崇左作為“放餤兜于崇山”其中一地,也與大石鏟中心區吻合;另外,罕王神話流傳地區也與大石鏟分布區域相同。由此可以推知桂南地區在新石器時代晚期有可能已出現了部落聯盟,而大石鏟作為一種神圣的祭祀禮器,有可能被用于各部落間結盟時祭拜天地的證物。
以上分析得知,大石鏟作為一種脫離農業工具原本功能而演變為專業的祭祀器,其祭祀目的并不是單一或特指某一種,而是目的多樣性。在史前時期,特別是進入到距今5000年以后,還沒有出現金屬工具,在社會生產力十分低下情況下,石器生產工具在當時的生活生產中依然占據主要地位,特別是嶺南地區,發展相對緩慢,石器工具在商周時期仍然使用。在這樣的條件下,桂南地區的原始居民賦予大石鏟以新的涵義,通過祭拜靈物—大石鏟,以達到生產豐收的目的。
三、大石鏟與文明進程的關系
大約在距今5000~4000年,中國許多地方都出現國家文明化因素,社會發展進程加快,出現了宗教性禮儀建筑、實用器和禮器以及等級分化現象。隨著文明化進程的加快,宗教祭祀禮儀活動繼續盛行,出現了定式的禮制和階級分化,在許多遺址里發現有大型祭壇以及玉琮、石鉞、陶塑動物犧牲、玉神像等。大石鏟的流行也是如此,反映了桂南地區文明發展的進程。
首先是大石鏟作為祭祀禮器,絕大部分大石鏟沒有使用痕跡,且多置放于灰坑之中,單把或數把石鏟為組合,刃部朝上,柄部插入土中,部分呈一定形狀排列組合,以隆安大龍潭遺址出土的最為典型,大致有圓圈形或“冂”字形,兩種組合似代表天地,天圓地方,其涵義與良渚文化、石峽文化出土的祭祀禮器—琮相類似。
其次,在灰坑中除出土石鏟外,還發現有大量的紅燒土;另外在忻城三堆遺址發現的高出地面放置石鏟的土堆,可能就是簡易祭祀場所。很明顯,大石鏟遺址中所見的祭祀場所,應具有與良渚文化的祭壇相似的功能,但二者在規模上有較大差別。新石器時代晚期在廣西所見的祭祀場所,除了大石鏟遺址外,還在那坡感馱巖遺址發現一處可能是當作祭祀的平臺,該平臺由大量紅燒土和灰燼構成,結構緊密平整。
第三,從出土大石鏟的范圍來看,包括了整個桂南地區、粵西地區、海南以及越南北部均見有,其中以廣西左、右江交會的三角地帶最為集中,遺址規模龐大。從出土遺物來看,僅見大石鏟,少見其它文化遺物和居住地方,而且多在灰坑中發現,顯然與祭祀活動密切相關,當是一處祭祀中心。在廣西南部地區新石器時代晚期大范圍出現以大石鏟為靈物的祭祀活動,可以推測當時的祭祀規模當已經相當宏大,需要專人負責或組織,而負責人或組織人當為神職人員或部落首領,這些人掌握祭祀大權,大石鏟可能就是他們的權力象征[23]。
第四,根據武鳴弄山巖洞葬出土的陶器、裝飾品來看,陶器器類組合有三足器、圈足器、圜底器,裝飾品為玉質。陶器和大石鏟共存,而且巖洞葬出土地點位于大石鏟的中心分布區,因此,這些墓葬有可能是大石鏟居民的埋葬地點。而弄山巖洞葬出土眾多的陶器、石器、裝飾品,特別是隨葬有祭祀禮器—大石鏟,而大致同時期的芭旺巖洞葬卻沒有發現大石鏟,表明大石鏟屬于特殊用品,并不是每個人可以擁有,說明當時已開始出現等級分化,弄山巖洞葬的主人可能是部落首領或專業神職人員。
以上分析可知,大石鏟無論從功能、祭祀規模、器物組合、墓葬等級等方面考察可知,已出現祭壇、禮制用品、社會分化等方面特征,表明在新石器時代晚期的桂南地區已出現類似于龍山文化、良渚文化、石家河文化、石峽文化的社會復雜化現象,只是在文明化進程中又明顯不同于其它地區。桂南地區出現的文明化進程,是社會發展的必然結果,是中華文明起源組成部分,它不同于其它地區,有自己的源頭和發展歷程,它受到嶺南地區發展的不平衡性影響,具有自己的規律和特點。
結 語
綜上所述可知,桂南地區大石鏟的產生與發展,經歷過一個漫長的過程,從原初的實用生產工具逐步發展演變為人們祭拜的靈物,并通過設置專用的祭祀場所、舉行特定的儀式來祭拜,把大石鏟當作靈物,祈求保佑農業豐收、人口繁衍、部落興旺、戰爭勝利。這種精神追求從中心分布區向四周迅速擴散,形成一個大的大石鏟文化圈,并最終演化成為專用的禮制用品,反映了桂南地區文明發展的進程。
注釋:
①容達賢:《桂南地區大石鏟新論》,《文物》2003年第2期。
②鄭超雄等:《廣西桂南“石鏟遺址”試論》,《考古與文物》1991年第1期;蔣廷瑜、彭書琳:《桂南大石鏟》,《廣西文物》1991年第3-4期;鄭超雄著:《壯族文明起源》,廣西人民出版社,2005年;鄭超雄、覃芳著:《壯族歷史文化的考古學研究》,民族出版社,2006年;覃義生、覃彩鑾:《大石鏟遺存的發現及其有關問題的探討》,《廣西民族研究》2001年第4期。
③卜工:《考古學文化傳播的路徑與內容—以大石鏟、牙璋、彩陶為例兼談中國文明的禮制制度》,《中國文物報》2004年9月10日。
④廣西壯族自治區文物考古訓練班、廣西壯族自治區文物工作隊:《廣西南部地區的新石器時代晚期文化遺存》,《文物》1978年第9期。
⑤廣西壯族自治區文物工作隊:《廣西隆安大龍潭新石器時代遺址發掘簡報》,《考古》1982年第1期。
⑥⑦廣西壯族自治區文物考古訓練班、廣西壯族自治區文物工作隊:《廣西南部地區的新石器時代晚期文化遺存》,《文物》1978年第9期;蔣廷瑜、彭書琳:《桂南大石鏟》,《廣西文物》1991年第3-4期。
⑧⑨⑩[11][12][13][14]楊式挺:《略澳、港、海南島的有肩石器和有段石器》,《嶺南文物考古論文集》廣東省地圖出版社,1998年;楊式挺:《廣東新石器時代文化與毗鄰原始文化的關系》,廣東省地圖出版社1998年;鄭超雄、覃芳著:《壯族歷史文化的考古學研究》,民族出版社,2006年。
[15]廣西壯族自治區文物考古訓練班、廣西壯族自治區文物工作隊:《廣西南部地區的新石器時代晚期文化遺存》,《文物》1978年第9期;廣西壯族自治區文物工作隊:《廣西隆安大龍潭新石器時代遺址發掘簡報》,《考古》1982年第1期。
[16][17]楊式挺:《廣東新石器時代文化與毗鄰原始文化的關系》,廣東省地圖出版社1998年。
[19]彭書琳、蔣廷瑜:《試論廣西有肩石器》,《紀念黃巖洞遺址發現三十周年論文集》),廣東旅游出版社),1991年。
[18]中國社會科學院考古研究所廣西工作隊等:《廣西邕寧縣頂螄山遺址的發掘》,《考古》1998年第11期。
[19]鄭超雄等人:《廣西桂南“石鏟遺址”試論》,《考古與文物》1991年第1期。
[20]愛德華.泰勒:《原始文化》(重譯本),第十四章第533頁,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05年。
[21]宋會群:《餤兜國考—嶺南早期文明初探》,中山大學嶺南考古研究中心編《嶺南考古文集4》,香港考古學會出版,2004年。
[22]鄭超雄、覃芳著:《壯族歷史文化的考古學研究》,民族出版社,2006年。
[23]蔣廷瑜、彭書琳:《文明曙光—廣西史前考古發掘手記》,廣西人民出版社,2006年。
〔責任編輯:覃彩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