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是陳獨秀思想啟蒙的起點
陳獨秀于1879年10月9日誕生在長江中游交通樞紐城市——安慶。那時的中國由于長期的封建統治,是一個弱國,正經受著西方列強的侵略和凌辱。年輕的陳獨秀決心到先進的國家去尋找救國之路。如他后來寫的文章所述:“我們中國,也是世界萬國中之一國,我也是中國之一人,一國的盛衰榮辱,全國的人都是一樣消受,我一個人如何能逃脫得出呢……我越思越想,悲從中來。我們中國何以不如外國,要被外國欺負,此中必有緣故。我便去到各國,查看一番。”
1901年10月,陳獨秀第一次出國留學便來到日本。他本想“到各國,查看一番”,結果五次都去了同一國家——日本。綜觀他的一生,日本是他思想啟蒙的起點,無論從反面還是正面來觀察,都是如此:從反面來說,日本對中國的侵略,從反面刺激和教育了他;從正面來說,以后他從日本找到的政治理論學說,就是他為中國找到的救國之路,也成就了他一生中最輝煌的業績。雖然這些政治理論學說源自于西方法蘭西(民主主義)和蘇維埃俄國(列寧主義的無產階級專政學說),但由于條件的限制,他只能從日本獲得。
這里說的條件限制,一是從地理上說,中日兩國是一衣帶水的近鄰,來回費用比較低廉;二是當時中日兩國政府訂有互派留學生的協定,中國青年到日本留學手續簡便;三是在日本留學的中國學生中向國內翻譯傳播西方民主主義思想的人中有陳獨秀的朋友。這大概是陳獨秀首選日本留學、以后又多次赴日的直接原因吧!因為日本明治維新的結果,實現了一個“脫亞入歐”的戰略轉移,即原來的向亞洲(特別是中國)學習,轉變為向歐洲學習,從政治、經濟、軍事到文化,全面引進歐洲的理論、制度和方法。所以,反映西方各種思潮特別是批判封建思想的新思潮的論著,在日本都可以讀到。陳獨秀就是在這樣的歷史條件下,在國內帶著對西方的民主主義思想的朦朧向往來到日本留學的。
早在留學日本前的1901年,陳獨秀就與江蘇省蘇州市出版《勵學譯編》的雜志社有密切聯系,負責在安慶代售該雜志,并給該社“捐銀三元”。該雜志還在江浙各大城市和日本等地設有代售處。安慶的代售處為:“安慶,南門內名利棧隔壁陳仲甫。”陳仲甫是陳獨秀當時的姓名。《勵學譯編》由“勵學譯社”主辦。他們的宗旨是仿日本,師西學,以強中國。
勵學譯社的人與日本的中國留學生關系十分密切。據勵學譯社成員包天笑回憶:“那時有幾位朋友,留學日本,我們常與他們通訊,并在蘇州設立了日本郵便局,我們常委托他們郵寄書報,在文化交通上,較為便利。”
實際上,這些留日學生,與蘇州的勵志譯社互為影響、互相支持,做著同樣的工作。原來,當時在留日學生中也有一個“勵志會”的組織,成立于1900年春,其宗旨不過是聯絡感情,策勵志節,是一個聯誼性的組織。但是,由于國難頻頻,政治熱情也很高,經常探討中國衰弱的原因和變革圖強的出路。于是,在蘇州《勵學譯編》創刊前4個月的1900年12月6日,同為江蘇人的楊廷棟、周祖培等人就創刊了《譯書匯編》,以編譯歐美政法名著、介紹西方資產階級社會政治學為主,同時普及自然科學常識。日本的這些江蘇留學生當時都在專門為中國留學生學日語辦的東京專門學校學習。他們邊學邊用,就把日文版的西方政治學說著作翻譯過來(如盧梭《民約論》、孟德斯鳩的《萬法精義》、穆勒的《自由原論》等),正好適應了留學生追求學習西方先進思相想的需要。而上述蘇州《勵學譯編》與他們不僅有通訊聯系,還有業務聯系,所刊譯著大半譯自日文,而且轉載《譯書匯編》上的文章。《勵學譯編》在東京的代售處就是《譯書匯編》發行所,同時,《勵學譯編》還刊出代售《譯書匯編》的廣告。蘇州吳縣人周祖培不久回國后,參加了勵學譯社的工作。
安慶陳獨秀——蘇州《勵學譯編》——東京《譯書匯編》之間的這種關系,提供了考察陳獨秀早期所受的教育和思想啟蒙的狀況。
陳獨秀首次留學日本,入“東京學校”,即東京專門學校(早稻田大學前身),并在這年年底參加了留學生中的“勵志會”組織。但是,此會這時已經分裂成穩健派(其中有曹汝霖、章宗祥等五四運動中被批判為“賣國賊”的人)和激進派(張繼等人),兩派斗爭劇烈,勢不兩立。所以,陳獨秀不久便退出了。但是,他思想上因受留學生創辦的《譯書匯編》、《國民報》等影響,變得更加激進了,如他自己所述,開始由“改良”轉向“革命”,由“康黨”轉為“亂黨”。
陳獨秀是一個理論聯系實際、學了就用、邊學邊用的人。他轉向革命后,急于采取行動。1902年3月他即回國,約熱血青年潘贊化、柏文蔚等,在安慶藏書樓拉開了安徽省近代革命的序幕。在宣傳西方資產階級民主平等自由學說的同時,陳獨秀還和幾位朋友模仿東京留學生的做法,組織了一個青年勵志學社,創辦《愛國新報》,“其宗旨在探討本國致弱之源,及對外國爭強之道,依時立論,務求喚起同胞愛國之精神。”
陳獨秀等人反帝愛國活動遭到清政府的通緝。這年9月,陳獨秀與潘贊化一起第二次赴日留學,進入當時中國留學生學軍事的熱門學校——成城學校。在這里,他結識了一大批激進的革命志士,如章太炎、鄒容、蔣百里、蘇曼殊、劉季平、湯爾和等。在冬季的一天,他們成立了 “青年會”。會約規定,該會“以民族主義為宗旨,以破壞主義為目的”,成為“日本留學生中革命團體之最早者”,會后還合影留念。可貴的是,當時出版的《逸經》雜志刊登了這張合影照片,其中陳的面貌至今清晰可見,為他在日本的早期革命活動,提供了有力的證據。
陳獨秀的早期著作深受日本影響
還有一個很有趣的現象是,現在發現的極為稀少的陳獨秀早期著作,也與日本有關。早在1897年,陳獨秀19歲時,信仰康、梁的改良主義,曾以石印本形式出版過一本名為《揚子江形勢論略》,向清政府獻策,望注重長江整治和防務,以防內亂,御外侮。其內容與當時兩位日本人研究揚子江的著作及漢譯者寫的序有十分相似之處。原來,為了加強對中國的侵略,帝國主義者很重視對揚子江的調查與研究。日本法學士林繁的《揚子江流域現勢論》(汪國屏翻譯)、日本人國府犀東的《最近揚子江之大勢》(湯釗譯)就是兩本代表作,對長江及其兩岸的地理位置、經濟、政治、軍事、交通、產業等情況,作了詳細的闡述。兩位譯者見外國人對中國長江如此關注,而“吾華人固猶夢然不知”,“臥榻囂然,任人鼾睡”,無比憂愁。對比陳獨秀的《揚子江形勢論略》內容和思想,可以明顯看到陳獨秀也受到這兩本書及譯者思想的強烈震撼。而這本書是目前發現的陳獨秀第一部著作。1902年,在他兩次去日本留學期間,又由上海商務印書館出版了他編輯的《小學萬國地理新編》。可以想見,這部書的內容主要是他在日本學到的知識,因為清朝政府推行鎖國愚民政策,老百姓對外部世界十分無知,這部《小學萬國地理新編》,實為新編的“世界地理教科書”——啟迪民智的教科書。
陳獨秀等人組織“青年會”后的第一個反清革命行動,是懲罰清朝派駐日本監管留學生的官吏。1903年3月31日,鑒于清政府委派管理中國湖北留學生的學監姚煜協助駐日使館官員損害留學生的政治利益和要求,借姚個人作風卑劣事,陳獨秀約張繼、鄒容等闖入姚宅,由張抱腰,鄒捧頭,陳揮剪,對姚割發,以抒發割發代首之恨,使姚威信掃地。陳、張、鄒因此被日本政府強行遣送回國。
在日本度過早期革命低潮期
1907年春,陳獨秀在蕪湖聯絡革命黨人進行活動時又被追捕,不得不第三次逃亡日本,進入正則英語學校深造。
陳獨秀這次在日本曾與同盟會成員章太炎、張繼、劉師培過往密切,但他一直沒有參加同盟會,而參加了由章太炎、陶冶公等中國人、幸德秋水等日本人、缽羅罕·保什等印度人發起的“亞洲和親會”。該會明確宣布:“本會宗旨,在反對帝國主義,期使亞洲已失主權之民族,各得獨立。”這一組織帶有亞洲民族主義者反帝反侵略聯合戰線的性質。但是,該會在成立后沒有什么活動。陳獨秀這次在日本時間較長,約有兩年半,除了在校學習外,主要是與章太炎、劉師培、蘇曼殊等大學問家切磋中西學問。
1908年秋,陳獨秀回國度假。年底他又第四次留學日本。這時的陳獨秀已經30歲,見到革命屢屢失敗,同志紛紛犧牲,思想一度十分消極與彷徨。這在他旅游日本日光山名勝蓬瀛華嚴瀑布所作的詩《華嚴瀑布》和與蘇曼殊唱和的《本事》詩中,表現得很突出,但他憂國憂民的情思更加強烈。
1909年九十月間,陳獨秀因兄長在沈陽病逝,回國料理喪事。
1911年,中國發生辛亥革命,推翻了清朝政府。陳獨秀參加了浙江和安徽的革命活動,勝利后曾一度任安徽省都督府秘書長,推行過一些改革措施,但遭到保守勢力的抵制。1913年,篡奪了辛亥革命成果的袁世凱刺殺國會中第一大黨——國民黨領袖宋教仁,暴露了獨裁者的真面目。孫中山發起反袁的“二次革命”。陳獨秀輔助安徽都督柏文蔚響應。但是,這次革命很快被袁世凱鎮壓下去,陳獨秀再次被追捕和抄家,反動當局還要抓他的兩個兒子頂罪,三人先后逃亡上海。這時的陳獨秀眼看“百政俱廢”,全國人民“無不重足而立,生機斷絕”,本想“以編輯為生”,亦未成功,再次陷于極度悲觀之中。他在1914年6月10日給章士釗信中說:“國人惟一之希望,外人之分割耳”;而其本人則“靜待餓死而已”。在日本辦《甲寅》雜志的章士釗伸出援助之手,邀請他赴日幫助編輯刊物。于是,這年7月,陳獨秀第五次赴日本,也是他最后一次赴日。工作同時,在日本雅典娜法語學院進修法語。這個選擇,可能是他對“法蘭西文明”情有獨鐘所致。
在日本產生發動中國啟蒙運動的念頭
陳獨秀在幫助編輯《甲寅》同時,自己也寫了不少詩文,痛切檢討和總結革命屢遭失敗的原因,探討救國新路。10月10日,他第一次用筆名“獨秀”在《甲寅》上發表《愛國心與自覺心》一文。文章認為,近世國家是“為國人共謀安寧幸福之團體”,而如今之中國,“民無建國之力”,袁世凱政府又“濫用國家威權”,進行種種賣國害民的罪惡活動,所以,他驚呼:“其欲保存惡國家者,實欲保存惡政府”;“惡政府甚于無國家”;“瓜分之局,何法可逃,亡國之奴,何事可怖。” 還說,“國家者,保障人民之權利,謀益人民之幸福者也。不此之物,其國也存之無所榮,亡之無所惜。”
此文反映了他十幾年來為救國、為革命奮斗又不斷遭到挫折后的苦悶心理和找不到出路的牢騷發泄,同時也表示看到了探索新道路的新曙光,即中國的出路不在于當時國人熱烈討論的“建設共和”還是“君主立憲”的改革,而在于提高國民建設現代國家的“自覺心”。但是,如何提高,他還沒有想好。所以,他說了上面那些表面上看來很喪氣的話。《甲寅》雖在日本編輯出版,卻主要在中國國內發行。因此,此文發表后,立即引起強烈反彈。不少人完全誤會了他的用意,很快有十幾封信投向《甲寅》,斥詰他是“狂徒”,“不知愛國,寧復為人”。實際上,正如他文中所說,他是采取“正言若反”的表達方法,“故作危言,以聳國民力爭自由”; “國家國家,爾行爾法,吾人誠無之不為憂,有之不為喜。吾人非咒爾亡,實不禁以此自覺也。”所以,這篇文章就是第二年他回國創辦《新青年》發起中國偉大的啟蒙運動的思想萌芽。正如胡適后來所說:“在袁世凱要實現帝制時,陳先生知道政治革命失敗是因為沒有文化思想這些革命,他就參加倫理革命、宗教革命、道德革命。”
《甲寅》創辦以來,從未受到如此大的沖擊。章士釗要求陳獨秀親自作答,他卻不予理睬。但是,數月以后,由于袁世凱接受日本帝國主義滅亡中國的二十一條等事件的發生,驚醒了國人,包括梁啟超和李大釗在內的許多人對于陳的觀點,由原來的譴責、抗議,轉變為接受和推崇了。所以,章士釗代替他答讀者問時,盛贊他是最早起來鳴叫天亮的“晨雞”。這時,陳獨秀也經過幾個月的思考,找到了提高國民“自覺心”的具體辦法。他對摯友汪孟鄒說:“讓我辦十年雜志,全國思想都全改觀。”
1915年5月,《甲寅》移至中國國內編輯出版,同時,陳獨秀妻子高君曼在上海發病,數函催返。陳獨秀于6月中旬回國。從此,他再也沒有去日本,一直在國內從事革命運動。
陳獨秀回國后,自以為找到了救國的道路,9月15日,他創辦《青年雜志》(第二年因與另一雜志同名,改名為《新青年》),并以此為陣地發起新文化(啟蒙)運動,喚起了國民對民主主義的向往,特別是培養了毛澤東、劉少奇、周恩來、鄧小平,以及傅斯年、羅家倫、許德珩等一代“新青年”。他們紛紛掙脫封建枷鎖的束縛,為爭個人的自由、爭國家的獨立富強,團結到陳獨秀身邊來,終于發生了1919年的五四運動。在此基礎上,在俄國十月革命的影響下,陳獨秀又轉變為一個擁護無產階級專政的列寧主義者,領導這批青年人中的一部分人建立了中國共產黨。
接受來自日本的“無產階級專政”思想
毛澤東說:“十月革命一聲炮響,給中國送來了馬克思主義。”其實,在中共籌建過程中,陳獨秀等最早接受的以“無產階級專政”為特色的馬克思主義,即列寧主義,卻與民主主義一樣,也是來自日本。這是日本研究中共創建史的著名學者石川禎浩,在研究日本所藏中共發起人之一施存統的檔案時發現的。
1920年至1921年,陳獨秀于上海在共產國際幫助下籌建中國共產黨時,有一個日本小組,其成員是施存統、周佛海。日本小組的杰出貢獻是把日文的馬克思主義著作和日本社會主義者介紹馬克思主義的通俗文章,及時翻譯成中文寄給陳獨秀,其中特別是馬克思《哥達綱領批判》中的“無產階級專政”學說,對于在思想上奠定中共的馬克思列寧主義基礎,具有特殊的作用。
由于新文化運動解放思想的結果,在中國共產黨成立前后,中國思想界十分活躍,也很混亂,凡外來思想,均稱“新思潮”,多有人接受,其中影響較大的有蒲魯東、巴枯寧和克魯泡特金的各式無政府主義、日本武者小路實篤的新村主義、鼓吹先發展資本主義的基爾特社會主義、第二國際的民主社會主義、杜威的實用主義等。陳獨秀、毛澤東等人就深受工團無政府主義的影響,參與了當時盛行的“工讀互助團”活動,并把互助團視為“共產主義”。這些思潮的共同特點是反對列寧強調的作為馬克思主義試金石的“無產階級專政”理論。1920年6月,陳獨秀、施存統等五人組成中共第一個發起組時,他們起草了一個簡單的綱領。據施存統回憶,是根據幾本有限的馬克思著作擬訂出來的,其中雖有“勞農專政和生產合作”字樣,但不解其意,“帶有相當濃厚的社會民主黨色彩,個別同志還有幾分無政府主義色彩。”施本人還是一個無政府主義者。日本外務省亞洲第一課警視總監的監控報告中,把陳獨秀、李漢俊、李達等人稱為“中國無政府共產主義者”。
后來,施存統帶著這個綱領到日本治病和留學,住在友人宮崎滔天家中。當他如饑似渴地閱讀《法蘭西內戰》、《社會主義從空想到科學的發展》等馬克思主義著作,特別是看到日本《社會主義研究》雜志上由日本共產黨員山川均根據馬克思《哥達綱領批判》撰寫的積極評價蘇俄的“勞農專政”的文章后深受影響,不僅自己開始接受“無產階級專政”理論,與無政府主義劃清界線,還立即把此文翻譯成中文寄給陳獨秀,并發表在上海《民國日報》上。同時,施存統以及隨后去日本的周佛海,還運用這些理論,根據中國的實際,撰寫了不少通俗文章,通過陳獨秀發表在《新青年》和《共產黨》月刊上,產生了很大的影響,其一是使陳獨秀等人擺脫無政府主義影響,徹底轉變為列寧主義者。進而,陳獨秀親自領導了這場批判無政府主義思潮的運動,并且取得了完全的勝利,對早期中國共產黨的列寧主義化起了重要作用。同時,比施存統后到日本的周佛海在這方面也做了不少工作。正因如此,陳獨秀在國內聯絡各地社會主義者建立共產主義小組時,特別要求施存統和周佛海二人成立日本小組,并繼續這方面的翻譯介紹工作。陳獨秀之所以如此重視這方面的工作,是因為他本人幾年來就是在日本做這種接傳“火種”的工作的。1921年4月23日日本警視廳的報告稱,施存統“與我國社會主義者堺利彥、高津正道、山崎今朝等交往,翻譯他們著述的社會主義宣傳雜志及其他印刷品,然后介紹給中國內地人”。
五四運動時,吉野作造曾邀請陳獨秀訪日
根據日本佐佐木か和小野信爾教授的研究發現,當時在爭取民主主義問題上,日本也有一個與陳獨秀相似的人物——吉野作造,他生于1878年,比陳獨秀大一歲。陳獨秀成為五四新文化運動運動“總司令”的時候,吉野也是日本民主主義運動的旗手。1916年,陳獨秀以《新青年》為陣地向儒家倫理發起猛烈攻擊,掀起新文化運動。吉野也在日本國內倡導徹底的議會民主主義,同時,在東亞政策方面旗幟鮮明地反對帝國主主義侵略。他是東京大學教授,不僅支持1919年3月1日爆發的朝鮮民眾起義,而且在獲知中國爆發五四運動消息后,馬上通過過去的學生李大釗,向北京大學教授陳獨秀表明了愿意與新文化運動合作的意愿,提議東京大學師生與北京大學師生互相訪問,互相支持,并特別邀請陳獨秀訪問日本。但是,由于陳獨秀在散發傳單時被捕,雖營救出獄,但仍受警察監視而不得不流亡上海去建立中國共產黨,失去了雙方合作的機會。吉野先生于1933年逝世。
在反對日本帝國主義侵略中
被誣為“日本間諜”
中國共產黨成立后,立即領導中國人民投入轟轟烈烈的反帝反封建的革命斗爭,并在斗爭中迅速壯大起來。但是,從1926年起,以陳獨秀為首的中共中央,由于執行斯大林為首的聯共中央和共產國際的共產黨加入國民黨以實行國共合作、又處處向國民黨讓步的路線,在1927年4月和7月,中共連續遭到蔣介石、汪精衛為首的國民黨的鎮壓。陳獨秀多次抵制莫斯科的錯誤路線,均遭否決,只得違心執行。然而,莫斯科又把大革命失敗的責任推給陳獨秀,說其是“右傾機會主義”。當他從莫斯科歸國留學生手中看到許多文件,知道托洛茨基反對派也曾反對斯大林指導中國革命的路線,更反對大革命失敗后繼續進行盲動主義政策,與自己的思想不謀而合,于是陳獨秀便轉向托洛茨基主義,堅決反對斯大林和共產國際,再加上他在“中東路事件”上反對提“保衛蘇聯”的口號,尤其是反對正在形成的李立三左的錯誤,導致1929年11月被開除出黨。1931年5月3日,陳獨秀當選為中國托派——“中國共產黨左派反對派”領袖。
1931年9月18日,日本帝國主義向中國發動了侵略中國戰爭。于是,陳獨秀領導托派同時開展反對日本帝國主義侵略、反對國民黨獨裁、反對共產國際及中共路線的活動。他還批判托派內部空喊“工人無祖國”、“沒有民族斗爭,只有階級斗爭”的口號、對抗日斗爭采取消極態度的“極左派”。1932年10月15日,陳獨秀和托派中央全體成員,因以上的“反日反國民黨活動”被捕入獄。1937年8月,因全國抗戰爆發,陳獨秀獲釋,并轉變對國民黨和共產黨的對立態度,擁護國共合作抗日,并在武漢積極進行抗日宣傳工作。
當時,以毛澤東為首的中共中央為了團結一切抗日力量,曾表示歡迎陳獨秀的新立場,但誤以為他要回到黨內,于是提出條件,要他公開發表聲明,承認過去加入托派的錯誤,遭到陳的拒絕。這時,斯大林已經把聯共反對派托洛茨基派定為“外國間諜”、“反革命”。在共產國際工作的王明和康生回國,執行莫斯科的指示,把中國托派打成“漢奸”,稱陳獨秀是每月向日本領取300元津貼的“間諜”,引起中國正義人士的強烈抗議。陳獨秀則準備訴諸法庭,討回公道。后因日軍逼近武漢、陳獨秀撤往四川,此案未了。王明此舉本想借毛澤東準備有條件接納陳獨秀一事,打倒毛澤東,奪取中共領導權,但因沒有得到莫斯科的支持而失敗。
晚年批判日本社會主義者
陳獨秀到四川后,繼續進行抗日宣傳工作,曾寫了一篇文章《告日本社會主義者》,點名批判三位日本著名的社會主義者背叛“前輩社會主義大師的遺教”。具有諷刺意味的是,第一名就是當年積極鼓吹馬克思的“無產階級專政”思想、并給陳以轉折性影響的山川均,第二位是被陳獨秀視為“日本的李大釗”、“我們的老友忠厚的佐野學”,第三位是鈴木茂三郎。“他們都由社會主義轉向愛國之戰了”。
文章首先批判了日本社會主義者的“愛國主義”,指出,“被壓迫民族的愛國運動是進步的,因為這一運動是給帝國主義者以打擊;壓迫國的民族主義和愛國運動是反動的,因為它是幫助自己的帝國主義政府,壓迫侵略被壓迫的民族。”
文章接著批判“還有班厚顏的先生們,居然狡猾的藉口無產階級利益來說謊話,以欺騙人們;他們認為資源貧乏的日本,從中國奪取得資源,于日本無產階級現在的生活和將來社會主義的建設,都是有益的,所以日本的無產階級應該贊助對華戰爭。”文章指出,“這種發源于背叛國際主義者‘一國社會主義’的觀點,應用到帝國主義的日本,更是錯上加錯。”因為“建設社會主義立足在革命的國家間分工互助上”,而不是立足在預先占取別國的資源上。文章以有力的數據論述“日本對外侵略戰勝一次,即緊跟著軍備擴張一次,工農平民生活亦即緊跟著降低一次。如果說獲得了豐富的資源,日本的資產階級才有施行改良政策的物質條件;那末奪取了中國東北四省豐富的資源以后數年中,何以日本工人的實際工資還是下降,而不是上升,農村更加破產而不是恢復呢?”
由于日本侵略軍進攻中國中部大城市武漢并不久攻占,陳獨秀發表這篇文章時,已經流亡到中國西部的四川省。日本則在侵占了中國最發達的東北和東部地區后繼續西進,企圖滅亡整個中國。
1942年5月27日,陳獨秀病逝于四川江津一個小山村里。這時,日本已經侵占了大半個中國,中國的抗日戰爭處在最艱苦的時期。漫漫長夜,何時見到祖國的黎明?他沒有想到,曾經給了他許多知識和啟蒙思想并使他自以為找到了救國之路的國家——日本,竟給他和他的國家帶來如此巨大的災難。
(責任編輯李樹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