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 國際關系批判理論深受馬克思主義和法蘭克福學派的影響,尤其是馬克思的批判精神和歷史唯物主義、法蘭克福學派批判社會理論,都為以科克斯和林克萊特為代表的國際關系批判理論的基本觀點的形成奠定了理論基礎。
[關鍵詞] 馬克思主義批判哲學法蘭克福學派批判社會理論國際關系批判理論
馬克思主義內容宏大,在社會科學領域占有重要地位。法蘭克福學派批判社會理論深受馬克思主義批判哲學的影響,在哲學理論領域獨具特色。馬克思主義的批判哲學和法蘭克福學派的批判社會理論都為國際關系批判理論的形成與基本理念的確立奠定了理論基礎,三者存在著理論上的歷史關聯性。厘清前二者與國際關系批判理論的淵源關系,有助于更好地理解國際關系批判理論的內涵和特點。
一、馬克思主義的批判哲學和法蘭克福學派的批判社會理論
馬克思主義從某種意義上說是一種社會批判哲學,其基本功能就在于“理論批判”。馬克思哲學繼承并發展了康德的批判哲學,將其批判精神與對理性的限制加以發揚,承認異化對人產生的束縛,承認權威對人的約束,承認精神自由是人的解放的重要前提,以及承認人可以通過批判理論與自身的本質結合在一起。馬克思主義又是一種實踐哲學,它明確指出人的解放要以消滅私有制為最終過程,理論的批判必須與實踐的批判相結合才有意義。馬克思主義作為嚴肅的社會批判理論,必須以實踐為導向。因此,這種實踐哲學又成為最高意義上的批判哲學。
馬克思學說的基本前提,是人類可以從歷史環境的束縛中解放出來。其批判理論的核心問題是,如何把人類從歷史的沉重負擔下解脫或解放出來。這些沉重的歷史負擔包括那些使人們受到壓迫的各種政治制度、社會制度和經濟制度。馬克思的社會批判理論旨在揭示資本主義社會關系如何朝新的自由人的聯合體的方向轉變,使被壓迫階級分享過去完全由統治階級獨占的財富,克服民族間和種族間的各種障礙。馬克思的歷史唯物主義使用“生產方式”的概念來考察人類歷史的進化過程,把這一過程看作是生產方式從低級向高級發展的一系列邏輯順序,認為生產方式是社會發展中起決定作用的因素,塑造歷史的社會環境是人類一代一代傳承下來的。當然,馬克思所指的社會環境是與階級斗爭緊密聯系的,而階級斗爭的結果是產生新的存在階級壓迫的社會制度。
創立于20世紀30年代的法蘭克福學派的批判社會理論深受馬克思主義的影響,雖然該學派的理論體系龐雜,但其最重要的思想淵源無疑是馬克思主義傳統。以尤根·哈貝馬斯為代表的批判社會理論接受了馬克思學說的上述基本前提。但法蘭克福批判理論認為,不能簡單地把壓迫歸結為控制生產方式為基礎的階級統治,除此之外還存在其他形式的統治,例如以性別、種族、宗教、族裔、民族主義等為基礎的統治。認為正統馬克思主義解釋的范式存在著以下局限。第一,傳統的馬克思主義缺乏對自由概念的分析,尤其缺少把自由概念同國家權力、父權制度、種族壓迫或民族主義等范疇聯系起來的深度分析。第二,正統的馬克思主義缺少一種充分有力的歷史社會學,論述多談論生產過程,少注意國家的建構、戰爭形態、道德與文化的復雜性質等方面;基本沒有一個系統清晰的社會秩序理論。[1](P666)由此,哈貝馬斯等把理論創新的重點放在正統馬克思主義的缺失上,他對歷史唯物主義進行批判性改造,提出了著名的“溝通理性理論”。
哈貝馬斯認為,“馬克思在社會實踐的一般標題上把相互作用歸于勞動,即把交往活動歸之為工具活動, 忽略了人類溝通行為的作用。”[2](P33)作為目的理性行為的生產活動是社會進化不可缺少的動力,而作為“溝通行為”的“道德—實踐活動”的理性化過程,則意味著人們的道德意識和實踐能力的提高,它同樣也是社會進化所不可缺少的動力。這兩種理性化過程對于社會進化的解釋具有同樣重要的意義,甚至后者更為根本。新的社會結構的產生,依賴于個體溝通能力的提高,而個體溝通能力的長進,又可以提高社會溝通網絡的整體水平,導致道德實踐意識的提高。但哈貝馬斯在瓦解了歷史唯物主義的基礎性概念之后,并未對其基本范疇棄之不理,而是以此為參照系提出了一套以“溝通理性理論”為核心的新的理論框架來實現批判理論的深層次轉換。在哈貝馬斯的引導下,法蘭克福學派的基本信條是:人類理性是人類解放的基礎。通過理性的力量,人類自身擁有對社會進行根本的或革命性變革的能力。認為人類理性有三種模式:工具理性、戰略理性和溝通理性。其中溝通理性是一切話語的前提,是評判個人認知和社會組織的標準。就批判理論而言,其任務就是要高揚人類的溝通理性,將之從技術工具理性和社會戰略理性的壓迫下解放出來,重建理想語境下主體間自由溝通和理解的前提條件。[3](P130)
二、國際關系批判理論
國際關系批判理論的形成有著深厚的理論淵源。20世紀80年代,以羅伯特·科克斯(Robert Cox)、安德魯·林克萊特(Andrew Linklater)等為代表的國際關系批判理論家,把批判社會理論應用到國際關系理論領域,從本體論、認識論等方面向國際關系主流的新現實主義理論發起沖擊,形成了國際關系批判理論流派(這里專指受西方馬克思主義與歐洲社會學傳統、尤其是法蘭克福學派影響下發展起來的狹義的國際關系批判理論)。
以科克斯為代表的國際關系批判理論,主要以意大利共產黨人安東尼奧·葛蘭西的“實踐哲學”和政治思想來考察國際政治經濟關系,建立他的國際關系批判理論分析框架。他認為,批判理論最有前途的形式是歷史唯物主義。他發掘歷史唯物主義關于辯證法、帝國主義、國家與市民社會的關系以及生產過程等方面的思想,提出了獨特的國際政治經濟研究的歷史結構主義分析方法,即人的行為是由物質能力、意識和制度這三種力量共同決定,他用這一方法分析了人類活動的三個領域(生產、國家形式和世界秩序)及其它們之間的關系,強調了在三種力量的共同作用下社會力量(或階級)、各種國家形態和霸權與非霸權世界秩序如何被具體、歷史地塑造的。霸權世界秩序既體現了三種力量在生產、國家形態和世界領域的統一,又體現政治/市民社會的世界性雙重領導。科克斯還著重分析了當前生產國際化條件下的全球性的社會階級關系,以及這種關系產生的全球治理及其潛在的全球危機,并提出了一些改造舊秩序的戰略。
作為批判理論的開拓者,科克斯理論的最大優點在于批判。科克斯借鑒法蘭克福學派的霍克海默關于批判理論的哲學論斷,提出了有關“問題解決理論”和批判理論的理論分類。認為“理論總是服務于一定的人和一定的目標的” [4](P191) 。問題解決理論則不然,是“服務于符合既定秩序的國家、部門或階級的特殊利益的理論”[5](P231)。要清理新現實主義中的“問題解決理論”的負面影響,就必須重視批判理論的批判功能,將馬克思哲學的社會沖突理論、帝國主義論、國家與市民社會關系理論特別是將生產進程解釋為特定歷史形式的觀念,納入到國際關系批判理論中。
以英國的林克萊特為代表的國際關系批判理論正是從馬克思主義和法蘭克福學派批判理論中獲得了資源,并發展出其對于世界政治結構的歷史社會分析,以此展開對新現實主義的批評。林克萊特系統地論述了批判理論與馬克思主義的淵源關系,并著重從階級、不平等、不公正等馬克思主義傳統術語角度分析國際關系。他認為批判理論是對現實主義和馬克思主義的超越,它擯棄了馬克思主義忽視國家存在的現實和不以國家為關系單位的缺陷,同時繼承了馬克思關于人類普遍自由、解放的道德訴求,從而有可能建樹一種較為理想的解釋范式。[6](P15)
林克萊特深入地探討了法蘭克福學派的學說,尤其是哈貝馬斯的著作。他認為,重建由馬克思發軔的歷史唯物主義,其中關鍵的主題是使傳統的“生產范式”轉變為新的“溝通范式”,建立一個更綜合的歷史社會學,觀察和回答馬克思最先提出但未能解釋的問題[7](P666)。林克萊特把哈貝馬斯的理性分類運用到國際政治理論分析中,認為國際社會中存在著3種理性化,即技術—工具理性化(人類學習如何控制自然)、道德實踐理性化(人類學習如何建構秩序和社會公意)和戰略理性化(人類在實際或潛在的沖突情勢下如何把握和控制他人)。在國際政治理論界,技術—工具理性化與強調生產力、世界經濟決定作用的馬克思主義國際政治理論是相聯系,戰略理性化與新現實主義密不可分,而道德實踐理性化則成為以林克萊特等為代表的革命主義國際政治理論的內在本質內容。[8](P171-172)顯然,林克萊特與受法蘭克福學派影響的絕大多數國際政治學者一樣,重視國際間溝通理性或道德實踐理性的作用,并致力于探索在國際體系內重新實現道德生活、自由溝通秩序的可能性,反對與自然科學聯系密切的實證主義技術—工具理性以及社會領域中以實施政治控制為目標的戰略理性對人、國家等行為體的壓迫。林克萊特關于道德實踐理性可以有共處原則的理性化模式的思想,反映了自康德以來、經法蘭克福學派發揚光大的理性批判精神在20世紀80年代的國際政治理論界的某種內在的、強烈的訴求。○
注 釋:
[1][7] 王逸舟.西方國際政治學:歷史與理論[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98.
[2]哈貝馬斯.作為“意識形態”的技術與科學[M].上海:學林出版社,1999.
[3]Habermas. Communication and the Evolution of Society[M].Boston: Beacon Press, 1979.
[4][5]羅伯特·基歐漢主編 郭樹勇譯.新現實主義及其批判[M]. 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3.
[6]AndrewLinklater,Beyond RealismandMarxism:Critica
l Theory and International Relations[M].New York:St.Martin Press,1989.
[8]Andrew Linklater.Beyond Realism and Marxism:Critical
Theory and International Relations[M]. London: McMillian Press,1990.
[9]TheAchievementofCriticalTheory-fromInternational
Theory:Positivism and Beyond in Steve Smith,Ken Booth and Marysia Zalewski ed. the Press Syndicate of the University of Cambridge, 1996.
責任編輯 晏蔚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