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毛澤東親自領導和發動了農民起義、土地革命、人民公社等一系列運動,使中國農民的境況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然而人民公社化搞了二十年之后,農業生產率卻低于1952年農業合作化以前的水平。毛澤東領導農民翻身求解放的第三步完全失敗了。但無論是成功還是失敗,毛澤東留給我們的,都是一筆巨大的歷史遺產,它使我們更加清醒地認識到,在社會轉型這個大的歷史背景下,農民不可能在傳統農村中得到解放。
[關鍵詞] 毛澤東 農民解放 傳統農村 社會轉型
毛澤東一生以農民自居,以農民為驕傲,以農民翻身解放為奮斗目標。他親自領導和發動了農民起義、土地革命、人民公社等一系列運動,使中國農民的境況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雖然中國農民問題至今未能完全解決,但是作為中國農民問題的理論和實踐集大成者的毛澤東,仍給我們留下了許多寶貴的經驗教訓,值得我們深思。
一、對中國農民現象的歷史性認識
我們把中國歷史上農民長期存在且生活貧苦、社會地位低下得不到改變的現象稱為中國農民現象。它主要包括:第一,農民沒有土地所有權。“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農民僅僅是國有土地的耕種人和君主的佃奴。第二,農民不是自由民。強制勞役、兵役、保甲連坐,禁止自由遷徙等制度,使得中國農民并沒有真正的人身自由。第三,農民是君主集權專制下的工具。溫飽而知禮節,是統治者心中最理想的農民。第四,農民處于社會的底層,很少有向上流動的機會。幾代農民的苦心經營,都難以出現一個“朝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的奇跡。而天災人禍,一個小小的閃失,就可能使農民淪為乞丐或者變成流民。
數千年來,中國農民境況累世不變,有其必不可少的外在條件。
其一,生產力和生產關系的相對穩定是中國農民現象長期存在的基本前提。自秦漢至清末的兩千余年,小農經濟的生產方式一直占著統治地位,生產規模過小,生產單位小而分散,擴大再生產幾乎不可能,沒有分工協作,亦即排斥“勞動的社會形式”。可見,這種落后的小農經濟生產方式使得社會生產力發展緩慢,始終沒有擺脫低水平循環的陷阱,由此構成了中國農民現象長期存在的基本條件。
其二,中國經濟的基本結構長期不變。傳統中國經濟的基本特點是資源的分散掌握和各個農戶的獨立經營。除防止地權集中、保持經濟平衡以及治水外,國家基本上不干預經濟運行,而國家的資源來自對分散農戶的賦稅提取。和大莊園相比,小農畢竟是較易控制的稅收源泉,而且在政治上對中央的威脅也比較小,因而歷代新朝的開始,多扶植小自耕農,而阻止地產的集中。所以自秦漢以來,中國就形成了一套相當發達和完整的集權化行政管理系統。
其三,以禮治為核心的中國文化形態長期穩定,內化的道德信條可以有效降低人們行為的越軌可能性。傳統的宗族組織可以通過“家法”、“族規”維護農村社會的一般秩序,抑制宗族成員的違規行為,調節宗族成員及宗族之間的矛盾糾紛,從而使農村社會大部分矛盾用不著國家機器調節,大大降低了封建帝國社會管理的成本,提高了國家集權管理的能力。
由上可知,中國農民現象是中國傳統社會經濟運行的基礎,是中國封建集權專制治理的基礎,是中華傳統文化存在的基礎。中國農民現象和我們傳統的政治、經濟、文化互為表里,農民之于中國,是職業也是身份,是經濟也是政治,是制度也是文化。總之,中國的問題就是農民問題。
二、毛澤東與中國農民的解放
毛澤東一生以農民的解放為奮斗目標,其漫長的革命歷程其實就是政治上領導農民翻身求解放、經濟上幫助農民脫貧致富的奮斗史。
毛澤東領導農民翻身求解放的第一步是搞土地革命。土地革命是中國革命的基礎和主要內容,在整個民主革命過程中,毛澤東為了讓農民能“有飯吃”,不斷進行土地革命實踐。井岡山開始的打土豪分田地是土地革命的起點,紅軍、革命根據地發展到哪里,土改便隨之開展到哪里。從1928年起,毛澤東不僅制定了一系列的土地法和土改政策,如1928年《井岡山土地法》、1929年《興國土地法》、1930年減租減息政策、1946年《關于清算減租減息及土地問題的指示》(即《五四指示》)、1947年《中國土地法大綱》等,規定農民有土地使用權,使大部分農民分得了田地;毛澤東還提出要放手發動農民、讓農民自己動手沒收地主土地的方針,他希望農民在土地改革的暴風驟雨中,能夠自己解放自己,不僅要使農民在經濟上成為土地的主人,而且要使農民沖破封建主義的精神束縛,在政治上、精神上徹底翻身解放,真正站立起來作新社會的主人。
毛澤東領導農民翻身求解放的第二步是對農業的社會主義改造。土地改革雖然消滅了地主階級,但土地改革又在新的基礎上重造了小農經濟(土地均分),不可能徹底消除農村的階級分化,而這與毛澤東的革命理想相矛盾;另外,土地改革既沒有結束貧困,更沒有使農村資源總量增加,而這與國家要求從農村提取資源加速工業化進程相矛盾。所以,毛澤東提出把個體農民組織起來,引上互助合作的集體化道路,把小農經濟改造為社會主義集體經濟。從1952年到1956年,毛澤東將其主要精力用來領導農業合作化運動。毛澤東提出了一條對農業逐步實現社會主義改造的路子,即“由社會主義萌芽的互助組,進到半社會主義的合作社,再進到完全社會主義的合作社”。在毛澤東看來,只有將個體農民引向互助合作道路,才能改造農民,擺脫貧困,走向富裕。
然而,農業合作化后,農民的生活仍然沒有得到根本改善。由于歷史的局限性,毛澤東沒能預見到社會主義初級階段的長期性、復雜性,進而提出了農業社規模要搞大的思想,這是毛澤東領導農民翻身求解放的第三步。根據這一思路,黨中央做出了三大決策:一是實現工業化,奉行趕超戰略,15年超英、20年超美;二是實行計劃經濟,對農產品實行統購統銷,在工業化方面由中央集權配置資源;三是把農業生產高級合作社改制為政社合一的人民公社制度。這三大決策一實施,農民的地位就改變了。農民自有的生產資料變為集體所有,生活在人民公社這一封閉性組織內,農民皆社員,沒有退社自由,沒有遷移自由。換言之,沒有謀生自由和改變身份的自由。人民公社按計劃進行生產、配置資源;國家統購統銷,向農民抽取剩余充作工業積累,農民事實上不擁有對產品的處置權。這一進程不斷加快,到1956年底提前完成社會主義改造,比預定時間表提前了12年。1958年,實行了“一大二公”的公社化,掀起了工業化大躍進。實踐證明,這種大變革造成的制度環境對農民來說,缺乏精神的和物質的準備,一切都是為了國家、為了集體,個人財產權利、自由選擇權力受到壓抑。在舊社會,農民依附于地主;在新社會,農民轉而依附集體、依附國家。這意味著在某種程度上保存了與原先性質不同的依附與被依附的關系。
人民公社本是毛澤東對共產主義的執著追求,然而人民公社化搞了二十年之后,農業生產率卻低于1952年農業合作化以前的水平。這種結果是毛澤東完全沒有預料到的,應該說,毛澤東領導農民翻身求解放的第三步完全失敗了。但是無論是成功還是失敗,毛澤東留給我們的,都是一筆巨大的歷史遺產,它使我們更加清醒地認識到,在社會轉型這個大的歷史背景下,農民不可能在傳統農村中得到解放。
三、社會轉型背景下的中國農民解放
農民的解放總是與特定歷史條件下的生產力發展水平、經濟體制和政治制度聯系在一起的。政社合一的人民公社運動,由于脫離了生產力發展水平,違背了農民意愿,損害了農民利益,必然造成社會經濟發展的停滯和退步,農民的解放被套上新的桎梏。只要農民問題沒有解決,農民求解放的運動也就不會停止。1978年,家庭聯產承包責任制在中國少數落后地區首先出現。包產到戶取消了生產隊的統一經營和分配,瓦解了人民公社的基礎,到1984年人民公社體制壽終正寢。
家庭聯產承包責任制的推行,使資源由國家向農戶回歸,農民獲得了兩項極為重要的資源:一是對土地的占有和經營權;二是對自身勞動力的支配權。這兩種權利一結合,馬上把農民從消極的農業經營中解放出來,進而從事多種經營,解決了公社體制下的集體偷懶問題,極大地解放了農村的生產力。但是,國家在把土地的經營權和對自身勞動力的支配權還給農民的同時,也把農民推向了市場,結果出現孤立的農民小生產面對大市場的困境。普通農民在流通領域同時遭遇農業生產資料供應商和農產品采購商的價格策略的利益侵害;另外,在近二十多年中的土地轉移更使農民遭受巨大的利益損失;還有其他的一些政策也在直接或間接地損害農民的利益。再加上,人民公社時期的農產品和工業品之間的所謂“價格剪刀差”已經產生的對農民利益的侵害,這些讓我們看到,如果沒有政府恰當的政策支持,農民就總是扮演著利益受損的角色。
由此可見,聯產承包之后,農民只是獲得了一個短暫的休養生息,實質上,小農經濟的性質沒有根本改變,行政管理的模式沒有根本改變,沉重的稅費負擔沒有根本改變,人與資源的緊張關系沒有根本改變,國家與農民的關系沒有根本改變。直到這時人們才又一次發現,中國農民問題在傳統農村是解決不了的。
中國農民的解放始終是處于社會經濟急劇轉型變革過程中,從封建小農式經濟到社會主義集體經濟和高度集權的計劃經濟,再到社會主義市場經濟,因此,探求中國農民解放之路,必然不能脫離社會轉型這一歷史現實的背景。
在社會轉型過程中,一方面國家對農民問題的認識、制定的政策、在市場經濟中扮演的角色對解決農民問題至關重要。另一方面,農業要走產業化的發展道路。通過農業產業化經營這種制度安排可以將農業再生產諸環節被分割的內在聯系以市場為紐帶重新連接起來,引導分散的農戶小生產參與整個系統的分工與協作,降低風險和交易成本,提高生產率,使農民敢于積極參與市場的博弈,進而增強農民的主體性。
惟有如此,才能從根本上動搖中國農民現象的根基,才能實現農民真正的解放。可見,從傳統農民到現代公民的轉變是社會轉型背景下的中國農民解放運動的主題。○
責任編輯 鐘海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