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一個“慈善廚房”啟動了,我對那天晚上的行動的未來并不清楚,只是感到可能這將成為一個耗費我多年時間和精力的長期項目,我感覺命運正用它調皮的手指牽動著我身上的木偶線。
——托尼·戴
2006年的最后一天是個星期日,快到中午的時候,記者趕到位于西安市五星街的一扇大鐵門前。
門口的兩側,已經聚集著數十名流浪者,他們或孑然一身,或攜兒帶女。他們一齊涌到這里的目的只有一個:等待托尼的包子。
托尼是誰?
包子來了
已經過了12點半,還沒有見到包子的影子,有人念叨,明天就是2007年新年,眼下這頓免費的午餐是否被取消了?但絕大多數流浪者斷言:不會的,托尼不會不管我們的,他一定會來,可能是堵車了罷……
12點50分,托尼風風火火地出現了。隨著人群的騷動和“Hello,托尼”的招呼聲,兩名外國人和十余名大學生出現在人群中。
記者不知道哪個是托尼,一位流浪者告知,那個扎辮子的就是。記者發現,自打進入鐵門內的院子,托尼就一刻不停地跑前跑后,不是微笑著與流浪者們拍手問好,就是組織分發食物。而流浪者們似乎早已養成了習慣,不爭不搶地排成兩隊。
因為包子還沒有送到,兩鐵皮桶熱騰騰的蛋湯只好先行發放。下午1點整,包子送來了,裝在4個大旅行箱里。一名大學生向托尼匯報:今天來了53人。托尼向他交代,把剩余的包子分兩組拿到街上去,分發給那些因嚴重殘疾而趕不過來的流浪者。
中午時分,天色仍舊灰蒙蒙的,似乎一場大雪即將來臨。
自2005年12月18日起,流浪者們都會在每個星期六傍晚6時前和星期日中午12時前趕到這里,每人領取6個包子。一年來,每周兩次的發放日從未改變過。
2005年12月,托尼想在西安加入一個慈善組織來幫助窮人,但是沒能找到合適的,便決定在西安自己設立一個慈善廚房。短短的3天準備工作之后,12月18日,慈善廚房誕生了。
剛開始時,慈善廚房一周發放一次食品,不久便擴展為現在的一周兩次,并取名為“黃河志愿者廚房”。
說是廚房,托尼卻并沒有鍋碗瓢盆。由于種種條件的限制,托尼的包子一直是在發放地附近的一家餐館訂購的。托尼說:“雖然我意識到這不是最便宜的方法,但是當這個項目開始的時候已經是冬天了,這是最快也是最簡單的方法。我們給每個人贈送幾個包子,兩三碗湯和茶水。這個項目全都是我個人出資進行的,甚至曾拒絕過好多次別人的捐贈。但是,隨著規模越來越大,人越來越多,如果有人愿意捐贈,我也很樂意接受。”
就是這里
托尼·戴(Tony Day),一名扎著馬尾辮的42歲英國人,個子不高,面部消瘦俊朗,會說簡單的漢語。
那么,托尼是干什么的?他為什么會在西安,為什么會向流浪者長期發放包子?在對托尼幾天采訪之后,記者找到了答案。
托尼曾經在英國海軍做了10年的電子工程師,之后又下海經商10余年,擁有三家公司。然而窮人有窮人的困惑,富人有富人的迷茫。賺了錢的托尼不缺吃穿,可時時感到空虛難耐,這讓他百思不得其解。1996年至1999年間,托尼通過幾位朋友的幫助,成立了一個志愿者慈善項目。他們集資購買了總價值超過150萬英鎊的醫療器材,并親自運往羅馬尼亞的醫院和孤兒院。對當時的情景,托尼有著這樣的描述:羅馬尼亞“孩子們的天真,特蕾莎(特蕾莎是1979年諾貝爾和平獎獲得者,被譽為除了愛一無所有的修女)修女會成員的無私行動——這驚人的力量使我深感慚愧而又倍受鼓舞。這力量的強大讓我仿佛受到電擊一般,喉頭不禁哽咽起來”。
2002年,38歲的托尼斷然作出決定,不再為了金錢繼續工作。2003年1月,托尼“變賣了全部家當,收拾行囊離開英國”,開始周游世界,并在行程中做一些適合自己慈善信念的項目。托尼說,事實上,他離家時還很迷茫,不知要做什么,但是,“我有很強烈的預感,我總會在旅途中找到自己的歸宿,做想做的事情……”
游歷歐洲的時候,托尼曾在巴黎的慈善廚房做了一陣子義工,給那些無家可歸的人以食物上的幫助。不久,托尼得到了羅馬教廷的許可,受邀以他們的名義組織并參加世界巡回的特蕾莎慈善活動。
2005年1月4日,托尼只身經印度來到中國,先后去了北京和內蒙古,但都是短暫的幾天。1月10日,托尼抵達西安后,他冥冥中感到,“就是這里了!”

一開始,托尼在西安外國語學院學習中文,后來又到陜西師范大學繼續學習。
我沒有瘋
曾有人說,托尼的舉動太過瘋狂,太沒有理性,但托尼只有聳聳肩膀報之一笑。在與托尼的交流中,記者曾提了很多問題,其中一個問題是:慈善廚房數以萬計的包子發下去了,但并沒有改善流浪者的生活狀態,既然從根本上難以改變現狀,那還有意義嗎?
托尼的回答出乎記者的意料。他說,他知道中國有句古話叫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的道理,“但我沒有能力做那個教人捕魚的人,我只能以我的力量給他們魚吃。那些身有殘疾的人,你怎么教他打魚?”
托尼所幫助的都是住在馬路上,收入微薄,甚至身體或精神上有殘疾的人,他們幾乎沒有能力自謀生路。“我知道這并不能解決他們所有的問題,但至少可以在他們餓的時候給他們提供一些食物”。托尼強調,“我絕不給他們錢,我只是給他們食物,因為我認為如果他們愿意走十幾分鐘或幾十分鐘的路程到慈善廚房來領包子和熱湯,足以說明他們是真餓了。如果他們有足夠的錢買食物或者是‘假乞丐’(有人提醒托尼,說有些人是偽裝的),我覺得他們不會麻煩地走這么遠,來領取免費的一點食物。”
當記者問托尼,會在西安呆多久?他表示,只要條件允許,20年、30年沒問題。如果可能,他還會在中國的其他城市開辦“黃河志愿者廚房”,讓更多的人得到幫助。慈善事業是沒有地域和國界的,他會將自己的未來全部用于慈善事業。
采訪結束后,托尼又給記者發來三封郵件,其中有他給朋友勞拉的一封信。在這封信的結尾處,寫著這樣一段話:勞拉,這僅僅只是一個開始,還處于起步階段,還有很多值得學習和建立的地方……再一次感謝你對這個項目付出的時間和幫助。如果我們能夠成功地建立這個項目,我敢肯定這對于中國的很多人都是一件好事,不只是那些接受幫助的窮人,也包括被我們影響和參與幫忙的人。就像我之前所說的一樣,我沒有回英國的打算,如果這個項目能夠繼續和擴大,我的目標就是留在中國繼續進行這個項目。
托尼效應
在與托尼的交流及他發給記者的郵件中,記者對托尼心中的所思所想有了更多的了解。
“第一個‘慈善廚房’啟動了,我對那天晚上的行動的未來并不清楚,只是感到可能這將成為一個耗費我多年時間和精力的長期項目,我感覺命運正用它調皮的手指牽動著我身上的木偶線。”
一年的時間堅持下來,托尼感動了很多人,但是,讓托尼感動的卻是那些幫助他的志愿者。在“慈善廚房”開辦幾個月后,托尼寫下了這樣的文字:“……大約200名志愿者為活動貢獻了他們的時間,他們都是看到或聽說此事而被感動或感到好奇的人,不管他們能參與哪個時期的活動,他們都來參與。我們不用主動去呼吁,每個星期志愿者們都能源源不斷,這個團隊活動將持續下去,這不是一個人能夠完成的事情。集體的力量和我看到的反響,都是我決定堅持下去的原因。”

對于自己的舉動的意義,托尼看得很深遠:“我們知道這是些大問題,我們知道這些在全世界任何一個國家都存在,但如果我們付出哪怕一小點努力,那我們遇到的人的生活就會發生細微的改變。作為社會的一個個體,我們只能幫助有限的人,但如果這些人能繼續幫助更多的人,那就會發生骨牌效應。”
那天在托尼分發食物的現場,記者看到有兩位不愿透露姓名的女性市民將兩包衣物送到這里,讓志愿者代為轉發。有志愿者告訴記者,這樣的行為每周都有。幾天前的圣誕節,流浪者們得到了用于御寒的被褥和衣服。一位名叫米亞平的旅行社總經理專門趕來,了解這里的運作模式,他表示,托尼這種不發錢只發食物的方式契合了他的心理,準備加入進來,“如果托尼周三、周日發放食物,那我就周二、周五發放,如果還有人愿意的話或我們的能力達到了,流浪者們每天就都能吃上飽飯了。”米亞平說。
一種理想就是一種力量。托尼的理想正在一步步地實現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