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學領域,古典本是一種文化存在,一種藝術積淀,一種頗具生命開拓意識的審美表現。中年優秀書家金重光其審美理想、創作心態及藝術價值觀直指古典的抒情風格。誠然。沉迷古典不是他的歸宿或目標,最終是為了表現自我抒寫性靈,開墾一塊新麗的僅屬于他的書法領地。
放眼當今書壇,一大批玩藝術反文化的叛逆者,認為古典已是明日黃花,僅是書法博物館的化石。這樣,便有了背離古典的大逃亡。然金重光沉浸古典廿余載,心摩手追愈顯其心志,堅定地為營構古典的抒情風格不遺余力。他對古典的重視、崇仰和執著,使他深知,這種有別于浪漫傳達或現代張揚的書風。必須選擇詩化的書寫表現語言。為此,他人手漢代碑碣、武威醫簡、六朝墓志、晉人法帖兼及唐楷宋行,碑帖并舉,取法廣博,冀求儒逸古拙的純樸之美。
一、禪與符號的寫意性
古典書風孕育了金重光的書寫風格,在其筆下掃盡浮躁、淺薄、懦弱與狂妄雜亂,素凈的白底上呈示著單純的美和簡練靜穆的氣象,但其文化內質則深藏著禪的意識。
禪宗美學的一個重要性質——是主張書作有很大積極性的原則。那些書作都能充當文本形成一種個性。一般地說,是書家創作書作,但是從個大范圍來講,應是書作創造書家。作品使創作者的目光敏銳,集聚了創作經驗,逐漸提高了創作素養,深化他對世界的認識。金重光在此表現出獨有的機智,于潛意識層面對禪宗美學原則進行認同。

禪宗美學的另一個重要原則——是無益之益,無利之利。竊以為,它異常準確地道出了金重光書藝中符號與功利的復雜關系。符號的指向性、外在的片面性明顯起了反作用,它們失卻了覺悟的自然感,使人的注意力同禪宗藝術家一樣,均意會到自己比一般書家更快成為一個執行者??少F的在于,我同金重光訂交多年,從不見他言禪談道,拋盡玄虛追酒逸,卻在書藝表現的行為實踐上揭示出禪的韻致。或則他崇仰“有容乃大,無欲則剛”。
禪宗的人生唯美性和對生命的頓悟,對金重光起著決定性影響。在當今生態危機、人倫失落的世界上,在最近數年的覺醒中,人類習慣的自我書作的美學被禪意浸潤過,將成為現實問題。盡管這一美學是衰弱的,但它是反對人倫失落及生態危機的。金重光書法的這種特征并非自覺的求索,而通過寫意性符號,成了潛意識層面內的一種超自然表現,這就比那些口頭上宣揚“禪”的人更為可貴和本色。顯然,克服文化的固步自封是禪宗和金重光書法令人感奮的元素,這種漢字寫意化的符號結構,表現為語言的多面性,完全不規范書寫語言的單義性。因之,其書形象的構造是多層次展開,多義性呈示“靜逸、流宕、優柔、壯碩、幽玄、疏狂”——皆指向禪境傳達,禪骨建構、禪韻坦露。其書追求完善且產生一種離奇性效果,那就是從物中解救出來,卻非對物的頂禮,書法創作過程非功利目的更占據他的心。
二、線與詩化意味的傳達
很顯然,在金重光的書法線條結構內凝淀著詩意之美,他用詩化之思對待創作,注重抒情的詩味以激活書寫表現之魂,追尋擺脫物質奴役與重壓的自由生活。在詩意為核心的運轉下營建獨有的書法語言,首先應該具備詩化的人生,不求聞達,獨善其身,默默無語,然一切皆在心態放松的隨意揮運中展示為詩的美。
金重光以詩化的態度對待書藝,表現為對書法的敏感和頓悟,同他精熟詩律畫理有關。故其書融蕭散澹然與跌宕渾樸于一體,于縱橫揮掃的層面透出抒情的美質。其書明顯表達了對古意粲然詩化線質的偏嗜,同時反對那些基本功尚欠火候的創新者。他視野狐禪為糞土,不屑為伍,保持其詩化人生的超然獨立與純潔性。
晉唐風韻孕大雅。金重光崇尚晉唐風韻和六朝古意,運用詩化的線條結構展現禪意空靈的藝境,在不事修琢中作漫不經心的線條散步,由是給人內涵充足的含蓄之美。無論是變幻莫測的狂草。氣雄韻美的章草,清剛靈逸的行書,古樸溫潤的隸體,還是掃盡浮躁火氣輕靈流美的小楷,于信手涂抹不拘繩墨的操作過程,都用詩化的線條給予藝術地傳述。此乃詩與書的統?;蚩梢曌骶€條的詩,詩化的書。

最主要的,是以非功利的思想,隨緣中浸滲著禪的意念而跳出名利場邏輯,金重光的人格本體足以呈示他是一個只求耕耘不問名利的書家。其獨有的超然于救贖中益顯書法的玄妙,會使他在蛻變中創構一次躍入佳境的儀式。這個儀式旨在追問書藝的古典風范,肯將之納人現代文化場內,在古今兩大文化板塊的“傳通”程度中完成對自我的超越。禪的體驗和詩化的美,構成金重光書法語言的主要特征。當他步入知天命之際,將多年求藝造美的成果奉獻給書苑,坦露在書界同道面前的是真誠的心靈、禪風舞蕩的藝境結構和充分詩化的語言風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