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類感染的高致病性禽流感”該如何命名？

摘 要：近年來，“禽流感”成了一個使用頻率極高的詞，同時衍生出了“人類禽流感”“人間禽流感”等表示“人類感染的高致病性禽流感”之義的異名同實術語。文章從術語學、語言學的角度對這些術語進行了分析，并根據語料考察了它們的實際使用情況，指出了這些術語取舍存留的主要原因。

關鍵詞：禽流感，術語，命名

Abstract：Recently，“bird flu”becomes a frequently used word and some terms meaning “bird flu that can infect man”also occur.This article not only analyses the advantages and disadvantages of them from the views of terminology and linguistics，but also studies their practical using frequency，pointing out the motivation that a term remains or not.

Key words：bird flu，term，naming

近年來，由于禽流感的肆虐，“禽流感”成了一個使用頻率極高的詞，同時由“禽流感”衍生出了“人類禽流感”“人間禽流感”“人際禽流感”“人際間禽流感”“人禽流感”等詞。這幾個異名同實的術語，表示“人類感染的高致病性禽流感”之義，是嚴格意義上的等義詞，從語言使用角度來說，這樣的等義詞是語言的贅余。另外，“人類禽流感”等又是醫學術語，而術語是力避沒有任何語用差異的多名現象的，因此無論是從語言的經濟性還是從術語的統一性角度來說，都需要對這些術語進行審視研究。

首先看一下這幾個詞的內部結構，它們都是兩重偏正結構的套疊：在第一重“禽流感”中，“禽”修飾限制“流感”，表明是在“禽”之間傳播的“流感”，而“流感”是“流行性感冒”的縮略形式；在第二重“人類禽流感”等幾個詞語中，“人類”“人間”等修飾限制“禽流感”，表示人患的禽流感。其次，語義上這幾個詞語也發生了兩次轉向：正常的情況下患流感的主體是“人”，“流感”用于人，但是“禽流感”不是一般意義上的“流感”——人的流感，而是發生于“禽”身上的流感，這樣語義由“人”轉向了“禽”；到了“人類禽流感”等又由“禽”指向了“人”，但這次不是簡單的折返，此“流感”已不同于原來的彼“流感”，因為這種流感來自于“禽”，而不是人類自源的，所以不能簡單用一個“流感”名之了事，因此“人類禽流感”等填補了“人類感染的高致病性禽流感”這個詞匯空缺，確有產生的必要。

術語應“易懂、易記，使用方便，不用怪僻字”并且“遵守約定俗成的原則”^[1]，而從已有的諸多名稱中選擇是“遵守約定俗成的原則”的最有效途徑之一，那么既有的“人類禽流感”“人間禽流感”“人際禽流感”“人際間禽流感”“人禽流感”中到底該確定哪一個呢?

作為一個前提，首先看看官方或權威的辭書對“禽流感”的解釋：

衛生部新聞辦公室今天發布《人感染高致病性禽流感防治知識》。全文如下：什么是禽流感?禽流感是禽流行性感冒的簡稱，是由甲型流感病毒引起的禽類傳染性疾病，容易在鳥類(尤其是雞)之間引起流行，過去在民間稱作雞瘟。禽類感染后死亡率很高。(http：//news.163.com 2005-11-18)

禽流感：禽流行性感冒的簡稱，是由A型流感病毒引起的禽類傳染病。(《現代漢語詞典》(第5版))

這兩條釋語指明此病發生在禽類之間，“禽流感”中的“禽”為“禽類”之意，但沒有以“禽類流感”命名，也沒有解釋為“禽類流行性感冒的簡稱”。

下面對“人類禽流感”等幾個異名同實的名稱進行一下分析：

人類禽流感 “人類”是“人的總稱”^[2]，該詞強調總體的概括性，往往組成“人類社會”“人類文明”等。我們知道，人們使用或創造詞語時普遍存在著一種根據既有詞語進行類義或反義聯想類推的語言心理，“連續不斷的言語活動把提供給它的各個單位加以分解，它本身不僅含有按照習慣說話的一切可能性，而且含有類比構成的一切可能性”^[3]，比如根據“酒吧”人們類推出“網吧”“陶吧”“茶吧”等。同理，由“禽類”可以聯想到“人類”“獸類”等，“人類禽流感”當是“人類”所患的禽流感，而不是“獸類”所患的禽流感，這與“人類禽流感”一詞的創造者所賦予的本義是一致的。下面是包含“人類禽流感”字樣的例句：

1.美出臺抗擊大規模人類禽流感計劃 (http：//www.most.gov.cn/gnwkjdt/200605/t20060510-32549.htm )

2.人類禽流感依然屬于“低傳染率、高病死率”疾病(http：//bjyouth.ynet.com/article.jsp?oid=7321311 )

3.人類禽流感危機更需未雨綢繆(http：//www.hbsxm.cn/more2.asp?id=1354 )

4.中國將把人類禽流感病毒樣本交給衛生組織 (http：//www.un.org/chinese/News/fullstorynews.asp?newsID=4919)

人間禽流感 “人間”作為詞是指“人類社會；世間”^[2]，有“天上人間”“人間天堂”“人間地獄”等說法，可以看出“人間”與“天上”“天堂”“仙界”或“陰間”“地獄”等相對，依此推理，“人間禽流感”應是“傳播于人世間的禽流感”之義，這讓人仿佛覺得還存在著“陰間禽流感”或“仙界禽流感”，盡管這是不可能的。由于語言的類義或反義聯想機制，該名稱可能會引發荒唐怪異的聯想，因此是不合適的。

如果將“人間”的“間”按其本義理解為作為方位詞的“一定的空間里”^[2]，那么“人間”應為“人之間”的意思，即人與人的空間關系，這時“人間”是短語而不是詞，“人間禽流感”就是“人與人之間的禽流感”即“人與人之間傳播的禽流感”的意思，這樣一來，造成了術語內涵擴大，外延縮小，而命名者賦予該名稱的本義卻是“人類感染的高致病性禽流感”，不管人之間是否可以傳染，因此是不合適的。即使不考慮概念內涵被改變的因素，由于“人間”已經充分詞化，已經被賦予抽象化的含義，其短語義的使用也是不現實的。該名稱在媒體上的使用并不少見，如：

5.衛生部發出通知：嚴防禽流感向人間播散(http：//news.sina.com.cn/c/2004-07-08/10353025878s.shtml )

6.北京率先啟動突發人間禽流感疫情應急處理預案。(http：//news.tom.com/1002/20040211-659298.html)

7.做好人間禽流感的現場消毒隔離，是及時切斷人間禽流感的傳播途徑，有效控制和預防人間禽流感的發生與蔓延的重要措施。當發生人間禽流感時，應在6小時內采取消毒措施。(http：//www.cq2hospital.com/jiangzuo/人間禽流感現場消毒隔離指南.ppt)

人際禽流感 “人際”是“屬性詞。指人與人之間”^[2]，只能作定語，組成“人際關系”“人際交往”等詞語。可以看出，“人際”作為一個詞表示的是人與人之間的抽象關系，而不是空間關系，因此“人際”與“禽流感”組成“人際禽流感”易使人下意識地按隱喻理解為“人際關系的禽流感”，即用“禽流感”比喻說明人際關系的狀況，而這并不符合造詞者的初衷。從這一意義上說，該名稱有可能引起歧解，不適于用作規范的術語。

另外，如果我們從字面上對“人際”作“人與人之間”短語化的空間關系意義上的理解(暫且不論這是否可行)，那么“人際禽流感”就是“人與人之間傳播的禽流感”之義，這與“人間禽流感”類同，即擴大了術語的內涵而縮小了外延，改變了造詞之初的本義，況且“人際”的規約化內涵也很難將其作短語化理解。

在報章中，“人際禽流感”有以整體形式出現的，但大多是“人際”和“禽流感”的分離形式，高頻率出現的是“人際傳播”“人際傳染”“人際流行”“人際爆發”等短語，如：

8.湖南已經發現兩例人際禽流感(http：//bbs.chinaunix.net/archiver/?tid-649525.html)

9.世衛警告仍需警惕人際禽流感傳播(http：//www.taiming.com.cn/list.asp?id=2086)

10.泰國發現首例人際傳播禽流感(http：//www.zjol.com.cn/05zjhealth/system/2005/01/26/003830163_01.shtml)

11.這份為期3年的計劃分為控制禽流感在禽類中傳播以及準備應對可能出現的禽流感在人際流行兩個部分。(www.9e3.com/news/news/20051110143950.html)

12.特別是印尼和越南等國的家禽養殖場，只有在那里控制住病毒在動物間的流行才能從根本上減少禽流感在人際暴發的可能。(www.9e3.com/news/news/20051110143950.html)

人際間禽流感 此名稱本質上同于“人際禽流感”，同時又犯了疊床架屋的毛病：“人際間”本身就是一個錯誤的組合，因為“際”和“間”都是“……之間”的意思，而“人際禽流感”的創造者之所以要在“人際”后加“間”，正是因為注意到了“人際”作為詞而不是短語的意義的凝固化和抽象性，“人際”后加“間”意在突出人與人的空間關系，而事實上不僅不能淡化“人際”的本來含義，反而致使“人際間”無論是在結構上還是在語義上的組合都不合法。請看如下例句：

13.我國有能力檢測到人際間高致病性禽流感病毒(http：//news.21cn.com/domestic/shiyong/2004/02/22/1453426.shtml)

14.世衛專家稱禽流感若在人際間傳播將比SARS更可怕 (http：//news.sina.com.cn/w/2004-01-15/10051593412s.shtml)

15.越南疑出現人際間禽流感傳染病例(http：//www.cintcm.com/qinliugan/lxxzh/liuxing02.htm)

人禽流感 此名稱比“人類禽流感”少了一個“類”字，結構為“人/禽流感”。單音節“人”與三音節“禽流感”組合，“人”字后稍稍停延，這在韻律上會給人以不自然的感覺。不過漢語韻律的強制性會給予彌補，在高頻的使用狀態下會出現“人禽”與“流感”組合的現象，即“人禽/流感”。這種現象在現代漢語中并不鮮見，如“貧下中農”“大型車道”等。^[4]“人”“禽”組合，打破了結構和語義層次，兩者形成并列關系，修飾“流感”，使“人禽流感”的意思變為“人禽共患的流感”，而這也正符合此病的事實。從另外的角度上看，“人禽流感”中的“人”和“禽”分別以單音節表示“人類”和“禽類”的意思，理據相同，形式整齊，易于為人們所理解和接受。請看如下例句：

16.世界衛生組織報告全球人禽流感疫情統計 (2007年9月10日)(http：//www.chinacdc.net.cn/n272442/n272530/n273736/n273781/n305111/n3138373/19121.html)

17.福建三明市確診一例人禽流感病例，女患者已死亡。 (http：//news.163.com/05/1230/07/267203RC0001124T.html)

18.我國研制的人禽流感疫苗已申請進入臨床實驗。(http：//www.china.com.cn/chinese/zhuanti/qlg/1026757.htm)

前面分析了五個名稱，其中“人間禽流感”“人際禽流感”“人際間禽流感”的不妥之處顯而易見，“人類禽流感”和“人禽流感”則相對具有一定的科學性。如若在既有形式中選擇一個，那么“人禽流感”較為合適。

以上幾種同義名稱的實際使用情況如何呢?2007年9月24日筆者分別把它們作為關鍵詞在谷歌(google)搜索引擎中搜索到如下的結果：

人類禽流感：找到相關網頁約337000篇(其中包含了“人類”與“禽流感”的分離形式)。

人間禽流感：找到相關網頁約147000篇(其中包含了“人間”與“禽流感”的分離形式)。

人際禽流感：找到相關網頁約99600篇(其中包含了“人際”與“禽流感”的分離形式)。

人際間禽流感：找到相關網頁約60600篇(其中包含了“人際間”與“禽流感”的分離形式)。

人禽流感：找到相關網頁約1820000篇。

盡管搜索引擎的統計由于內容轉載等因素的存在使得網頁有被重復計算的情形，但仍可提供有價值的參考。谷歌搜索的結果表明，“人際間禽流感”使用的頻率最低，“人禽流感”的頻率最高，而且在搜索到的網頁中幾乎不含有“人”和“禽流感”的分離形式，“人類禽流感”次之。另外，據考察，越是晚近，“人禽流感”的使用頻率越高，而其他幾種形式的使用頻率則相對下降，尤其是“人際間禽流感”，使用頻率越來越低。這說明前面的分析基本符合幾個名稱實際的使用情況。對于“人類感染的高致病性禽流感”而言，是在既有形式中選擇還是另造新詞，如果在既有詞中選擇又確定哪一個，這些都有待進一步的探討。

參考文獻

[1] 馮志偉.現代術語學引論.語文出版社，1997.

[2] 中國社會科學院語言研究所詞典編輯室. 現代漢語詞典.第5版.商務印書館，2005.

[3] 索緒爾. 普通語言學教程.高名凱譯.商務印書館，2001.

[4] 呂叔湘.漢語語法分析問題.商務印書館，1979.

高燕：華東師范大學對外漢語學院，20006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