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人心底都隱藏著一個人以及和這個人相關的難忘的故事,縱使后來結婚了生子了變老了,那段故事也許以后永遠不會再提及,主人公的名字塵封心底,但是當時間地點情景與記憶重合,勾起往事的時候,他就像初春的蒲公英花,悄悄隆起萌芽,搖動大片的葉瓣,提醒著你它的存在。
初見若童,卷卷的頭發隨意用一個紫色的夾子吊在頭頂,齊齊的劉海,粉紅色的臉頰和條紋的毛衣,好像小貓一樣一下子從second cup的玻璃門邊閃進來。雖然從未謀面,我知道,這個看起來比實際年齡小10歲的人就是那個電話里面敏感執著的若童。
“不知道為什么,當我坐飛機離開威海到多倫多的那一刻;靠在先生的肩上,看著陪伴我三十幾年的城市變得越來越小,巨大的失落和傷感一下子涌上來,我不是合不得離開故鄉,而是想著從今以后和一個人,天各一方,也許永不會相見。”
若童眼睛望著白色的咖啡杯,好像在躲避著我的眼神。她慢慢說著她和他的故事。
人生只若初相見,我想我是第一個給他寫情書的女孩兒。把一份欣賞與愛慕暗暗地記在粉紅的信箋上,悄悄地夾在他的習題集中,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遞到他的面前,想象著他收到時的神情而傻傻地笑。
從14歲到今天,整整20年,沒有一天我不在想念著他。每天我都在記日記,每一篇的日記都是寫給他一個人的,雖然他永遠都不會看到,但是我仍然喜歡把我的快樂悲傷每天的生活都講給他聽,好像寫下來了,心里就會好受一些。
我們是初中同學,雖然只同學了3年,對于我來說已經是一輩子了。我永遠也忘不了開學的第一天我第一次見到他的那一刻,心臟好像一下子被重重擊倒,握著書包的帶子,手心里面都是汗。老師指給我座位讓我坐在他的旁邊,從教室的門邊走到座位上,短短的幾步路,那種幸福得要眩暈的感覺現在閉上眼睛好像還能感覺得到。他的數學非常好,而我的語文一直都是年級第一。
我從小就痛恨任何與數字有關的科目,可是為了引起他的注意,我開始發瘋一樣的學數學。每天晚上做完作業以后就到處找各種課外輔導的習題來做,雖然每道題對于我這個數學白癡來說都是痛苦萬分,但是我仍然堅持做完,時常抬起頭時鐘已經指向凌晨了。那時候父母老師都驚訝我對數學的突然熱情和成績的突飛猛進,我的數學成績從班里的中等一躍到前幾名,當老師在臺上表揚我的時候,只有我自己知道這是因為什么。終于有一天,一向高傲自持的他也像其他同學一樣捧著習題本來問我題目,那一瞬間我有種想哭的感覺,我不在乎成績的高低也不在乎是否可以考到好學校,我知道我一直以來的徹夜努力只是為了這一刻。
和他同桌的每一天讓我的初中生活充滿了甜蜜和興奮,每一天初升的太陽都充滿了無限的希望,我從來沒有像那個時候又盼第二天清晨趕快到來又擔心一天的日落太快那么矛盾。我希望初中永遠不要結束,整整三年,因為他,我幾乎都沒有缺課。初二那年我生了很重的肺炎,每一口的呼吸好像都被墜住,渾身一點力氣也沒有,醫生讓我臥床休息一個月,可是我只是在家里躺了三天就爬起來去學校了。老師非常驚訝我對學習的執著和毅力,甚至打電話到家里跟媽媽表揚我;而我只是不想讓他一個人孤零零坐在課桌的一端,我只是想見到他跟他并肩坐在一起上課罷了。世間的任何事情都不會隨著人的意愿左右,畢業考試到了,成績發榜的那天我焦急地在紅色的榜單上找他的名字。身邊的好友搖著我的肩膀興奮地大叫, “若童,你考了第一名啊!市重點高中呢!”我只是怔怔的,面無表情,因為我看到他的名字在榜單的最末尾,只是剛好夠了中專的分數線而已。
發榜的那天就注定了我們以后的人生,就像曾經交叉的兩條線,慢慢向相反的方向滑行,兩條優美的弧線撕扯著我們的命運,注定再也不會有交集。
重點高中的生活緊張而充滿挑戰,因為沒有了動力,我的成績不如從前那么拔尖,只是因為基礎好,所以也就不上不下地那么吊著。他的中專在另外一個城市,只有寒暑假才回來,我把那個城市從地圖上找出來剪下來放在文具盒里,每天打開文具盒的時候就會對著那一小塊紙片發呆半天。那一個小小的黑點對于我來說就好像天堂一樣的遙遠而美好。
因為太想他了,寒暑假我會騎車8、9公里到他家門口,在他家的小區里面轉上好幾圈,只期望不經意的“偶遇”。甚至平時假日我一個人逛街的時候也不知不覺會走向他家那一帶,就好像不用大腦指揮腳步自然會帶我走到那兒一樣。有次在他家附近的超市居然遇到和媽媽一起去買菜的他,那時候我背對著他,聽見背后他和他媽媽說話的聲音,心好像一下子跳出來了,喉嚨發緊;朝思暮想的人就在身后,我的眼淚決堤而下卻沒有勇氣轉過頭,我一下子轉到另外一個貨架飛奔出去。我那么想見他,卻不敢去面對他。
我一直覺得我的生命是因他而活的,我不渴求長相廝守只是希望他也能像我想他一樣思念我。
23歲我大學畢業,分配到威海的一個國營單位,日子平平淡淡不好不壞。陸陸續續開始有人給我介紹對象,其間我也嘗試與他們交往,可是一個人曾經被洶涌澎湃的海水填滿過又怎能接納波瀾不驚的平靜小溪呢?直到后來我遇到現在的先生,那時候他剛剛畢業作為實習生到公司,干凈的藍色襯衫和灰白格子的毛背心,一樣白凈斯文的樣子讓我恍惚中有種錯覺,好像是他在對我微笑。雖然先生比我小幾歲,家境不是很好又比我的職位低,但是我仍然義無反顧地跟他談起戀愛直到結婚。
結婚后我想我會忘掉他,一有空就和先生拼命地去各種好玩的地方,看新奇的風景,直到有天我們申請的移民批下來。
到了多倫多,很幸運的是我只打了幾天的LABOUR工就找到了一份穩定的OFFICE工作,租一間小小的公寓,開始攢錢買房子,一切都按部就班地生活著。
人生只若初相見,我想成為伊甸園里的那一株麥穗。在你來時,輕輕的綻放我美麗的容顏,以我年輕激蕩的心懷,滿含柔情等待著你的采摘。
十年了。
我知道一直以來想念其實就埋在門外的大樹下,只是等待一陣風或是滿天的雨水來融化它,誰也想不到會是哪天、哪個地方、哪個氣候。
有天走在唐人街,一個破舊賣古舊繡品的小店,唱片機在放一首歌《請你等等我》,那是我們那個年代非常火的一個片子《霹靂情》的主題歌。著迷那個片子的年代正是我們同學的那段時間,幾乎每天中午校園的廣播站都會放這個音樂,走在大街小巷也到處流傳著這個旋律。當稔熟于胸的音樂再次響起的時候,我的心一下子酸疼起來,排山倒海的想念挾著過去的歲月呼嘯襲來,我以為我就此忘掉他了,從此以后幸福了,可是并不是。
有一個現實一下子撲到我面前,我忽然明白了,一別千山萬水,我也許再也見不到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