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女企業家的娘家

趙地，女，陜西渭南人。1938年生，1956年加入中國共產黨。1962年畢業于西北工業大學。歷任國防部第五研究院技術員、第七機械工業部一院技術員、工程組組長；開封汽車發動機廠工程師、開封市科委副主任、開封市副市長;中共河南省委常委、組織部部長、省委副書記；全國婦聯第六屆書記處書記、黨組副書記、副主席；中共第十二、十三屆中央候補委員、第十四屆中紀委委員、九屆全國人大常委。現任十屆人大常委、中國企業聯合會副會長、中國女企業家協會會長。

采訪:孫莉、薛躍進

攝影:驍勇

時間: 2007年2月

地點:北京

:您是從什么時候開始擔任中國“女企協”會長的?

趙地: 2000年。這之前協會沒換屆，前任會長干了十五年。我現在也干了六年多了。

:協會現在有多少會員?

趙地:直接會員500多人，還有51個團體會員。比如北京、上海、河南等省、市、自治區的“女企協”都是我們的團體會員，另外有一些地級市、少數的縣級市愿意加入我們協會的，只要夠條件，也成為了我們中國“女企協”的團體會員。

:那會員人數就多了。

趙地:對。經過二十多年的努力，“女企協”的工作開展得還是比較好的，年前我去看袁寶華同志，跟他簡要地匯報了一下這一年的工作，他非常高興，說我們邁出了大大的一步，確實把“女企協”搞得越來越好。去年我們召開的那個國際研討會，影響很大。

:去年關于“女企協”的報道很多。

趙地:我們是比較低調的，就想實實在在做點事。我們的主要任務就是為女企業家服務，架起政府和企業家之間、中國女企業家和世界各國女企業家之間這個橋;第二個就是培養女企業家，讓她們不斷提高自身的素質;再有就是讓“女企協”成為女企業家溫馨的家。她們有什么困難，什么問題就來找我們，我們盡力去幫。有些女企業家非常感動，過年給我們拿點錢說你們分吧，我說要給“女企協”作為捐贈入了帳，作為工作費用那可以，假如說交給我或者交給我們的任何一個人，絕對不干這種事情。

:人家也是看你們辛苦。

趙地:是啊，確實辛苦。人家的心意我們領了，但要有原則。

:這可能跟您長期形成的工作作風有關。

趙地:也可能。我基本上不到外面吃飯。平常有人說聚一聚吃頓飯，一般也不去，當然有特殊的情況例外，也得出去吃。比如說國外來了一個朋友，我們去訪問過的一個朋友，人家來了，咱們就一起吃。大家一起吃還熱鬧。但是平時要是別的省來了一個女企業家，說我請你吃飯，我就說不用你請，我請你，到我家里來吃，我給你做。

:您從基層、地方，后來到全國婦聯，這么多年形成了這種扎實的工作作風。

趙地:那么多年了，養成習慣了。我這個人主張實事求是，實在一點，不搞那些虛的。

:除了國企的女企業家，“女企協”里其它企業的會員多嗎?

趙地:協會原來成立的時候是以國有大中型企業為主的，到后來逐步地發展，到2000年換屆的時候也把章程修改了，國有的、民營的、合資的、股份制企業的都有。企業的規模大型、中型、小型的也都有。但是我要求一條，不是說任何企業家想做我們的會員都可以做的，必須是在本地區或者本行業做得比較好的，做得很差勁我要你干嘛呀。我們的隊伍應該是有代表性的，代表我們中國女企業家的形象。

:就是在本行業里做出突出貢獻的。

趙地:對，做出突出貢獻的。我們每一年年會的時候都要表彰一批杰出創業女性，這一批女性確實是表現很優秀而且這個數量還在不斷增加。我們要求各團體會員，有的地方是婦聯幫我推薦。直接會員如不是地方會員的，可以根據她們的日常情況提名，然后把她們的事跡都匯總上來，正式由評委會開展評選。評上的，我們就做一本畫冊，你要上畫冊了，我們就收你一千塊錢，象征性的。我們的會費是所有協會里最低的，一個會員一年才交1000塊錢。

:中國的女企業家現在占到企業家總數的1/5比例，這個數字準確嗎?

趙地:大體上是這樣。女企業家也就是這些年發展比較快。

:“女企協”的辦公費從哪兒來?

趙地:一個是會員的會費，再就是一部分贊助款。比如說會費本來才交1000塊錢，結果人家交一萬塊錢。另外有時候搞一些活動，有的人也愿意支持我們，基本上是這樣的。我的基本原則就是節約辦事，咱們這個協會應該是節約來為大家服務，比如說平常出差，按說我應該坐頭等艙或者公務艙，我沒有，包括出國都是跟大家在一起坐經濟艙，節約協會的費用。

:這種工作作風也會讓會員佩服。

趙地:還是辦點實事兒吧，我們這年紀，還要求什么。真的，我是無所求，就想好好地把協會搞好，給女企業家服務，給大家多辦點實事。

:您覺得中國的女企業家有什么特點?

趙地:相對來說，我覺得我們的女企業家挺不容易的。中國是從封建社會過來的，女性本來在人們的傳統意識里就被瞧不起，被人踩在腳底下，壓在三座大山下面的。女性能出來創業，把企業搞起來就更不容易了，她必須自己非常努力、勤奮、不怕困難、有韌勁，確立一個遠大的目標不怕各種困難去奮斗。當然了，也要得到社會和家庭的支持，這樣她才能夠成功。

:您應該有很多女企業家朋友?

趙地:是的，我愿意跟女企業家交朋友，交談中基本上要問她們的問題就是，你一開始是干什么的，什么時候從事現在這個行業，開始的時候你有多少資金，你是怎么一步一步發展起來到今天，我愿意聽她們講成長創業的過程。我會問得很細。

:有些女企業家的事跡很感人的。

趙地:對。我們每一年和別人合作出一本書；我們自己每一年還出一本畫冊;每一年表彰一批杰出創業女性。這樣的話，就把我們女企業家的形象宣傳出去了。

:國際上類似這樣的組織多嗎?

趙地:差不多每個國家都有。有的國家有好幾個。咱們國家過去也有幾個，經過政府部門重新登記，最后就留我們了。

:國際間的交往多嗎?

趙地:很多。

:和國外的女企業家比，我們的女企業家有什么不同?

趙地:實事求是地說，我覺得我們的女企業家是很優秀的。2006年我們到埃及去參加全球婦女峰會，和阿聯酋的女企業家進行了交流座談，后來利用開會間隙，我們又和埃及的女企業家進行了交流。

:中國的女企業家在國際會議上很搶眼啊!

趙地:我們不愿意出風頭，但實際上是挺引人注目的，因為我們的隊伍規模不小，非常整齊，又跟他們的女企業家談成了幾個項目，這樣，本來大會上沒安排我們發言，到最后會議主持人就找到我們，請我們在會議閉幕式上發言。我英語講不好，馮會長是我們的副團長，她上去一口流利的英語，展示了我們的形象。好多人照相，我們團里有的人激動得都掉眼淚了。后來我們拉了一個很大的幕布，寫著“中國女企業家協會代表團”，好多國家的代表站到我們幕布前與我們合影。

:國際上對中國女企業家的評價很高嗎?

趙地:2006年11月召開國際研討會的時候，我們把全球婦女峰會主席艾琳請來了，她看到中國女企業家的現狀高興得不得了，她說中國的女企業家真了不起，很佩服。她就想在中國能不能也舉行一次全球婦女峰會，我們的意思是，要舉行的話就2008年之后考慮。

:我們參加國際間交往的團員都是女企業家嗎?

趙地:絕大部分是，也有的女企業家帶著丈夫。她丈夫也是企業家，兩人都做企業。

:她們對這樣的會議感覺如何?

趙地:非常感興趣。這一次去了之后大家就問下屆在哪開，在柏林開，還去啊。我們在車上就開玩笑說，要去可得有條件了，因為我們英語不好么，回去以后要好好學習英語了，到時不說完全能聽懂，至少能對付幾句啊。在車上馮會長就教大家說英語了。

:應該說我們的女企業家在國際的聲譽還是很好的。

趙地:聲譽當然好，現在他們開會都想邀請我們去。美國女企業家組織也邀請我們參加她們的會，2005年邀請了，我們實在來不及，2006年又邀請，我們就組團去了，影響相當好。反正我們有機會就去發言，展示我們女企業家的形象，而且我們抓題目都抓得比較準。我們現在每年都至少參加聯合國兩次會。其中一個就是關于可持續發展的會。可持續發展對我們國家太重要了。我們的工作要和國家的大局相適應，要和女企業家的要求相適應，要和“女企協”的工作相一致，三方面結合起來才是我們工作的中心點。國家有這種要求，女企業家有這種希望，我們有這種能力，我們就干。我們注重參加聯合國這方面的會，掌握世界信息，便于引導女企業家。

:除了對外交流，您經常下去做調研嗎?

趙地:經常去。一個是調研，一個是跟下面的女企業家協會聯合搞一些活動。比如說西部開發，我們做了兩件事，一個是到成都與那里的女企協聯合召開研討會，找商機，看我們的女企業家能夠干什么;一個是到青海，那里每一年都有一個經濟結構調整和投資貿易洽談會，我們連續參加了三年。我們去了后和當地的婦聯、女企協配合，在會上我們開研討會又搞產品展覽，宣傳女企業家，我們要為西部開發出一點力。配合振興東北老工業基地，我們又到大連開會，了解當地的投資環境啊、條件啊看能做點什么。你比如說中部崛起，2006年我們就把大家帶到井岡山去，在井岡山專門搞了一個培訓班，我們專門選了江西這個地方請他們介紹中部崛起的情況，女企業家可以在那兒做些什么樣的投資，進行一些培訓。我們很注意與地方女企協的聯系和下去做調查，像武漢女企協換屆請我們去，我就去了。內蒙有活動我們也去，進行一些調查研究，看幾個女企業家的企業，然后再給他們開座談會。

:女企業家現在的生存環境怎么樣?

趙地:改革開放以后大體上是不錯的。整個社會環境對女企業家有利，一些改革開放的政策對我們的女企業家有利。但也有些困難，比如說資金缺乏，貸不到款，所以我們就針對女企業家感覺到難的地方，給大家服務到點子上。還專門成立了金融小組，常務理事和理事都來參與這個工作，有四五個骨干，找一個副會長負責，就是張肖同志，她是原來的中國工商銀行行長。另外就是一些女企業家遇到一些侵權的問題，所以我們又成立了一個維權小組，專門請高法的去講課，到井岡山的那個培訓會上專門安排了兩次課，效果也非常好。我們有的女企業家過去遇到問題了光急，不知道怎么弄，現在知道了。我們還成立了一個企業信息小組，剛開始工作，就是想把大家的情況摸透，然后按行業把大家再組織起來，這樣的話對大家之間的溝通和發展可能更有利。

:一個是信息交流，再一個是信息共享。

趙地:把信息還可以再進一步弄實一點，由信息到具體的操作和行動，今年就打算做這件事情。比如把整個搞房地產的女企業家會員組織起來，這些人里面有搞裝修、安全報警什么的，先在內部解決問題。這些人互相都認識，她不能騙你，另外也不能要特別高的價。打算先這么搞，這樣的話服務就更實了，我是這么想的，咱不聲張就老老實實為大家服務，讓大家覺得有收獲了，那我們就安心了。

:實際上您現在做的比全國婦聯更細化了。

趙地:全國婦聯的服務對象是所有婦女，我們是女性里面搞企業的這一部分，而且是這一部分里邊的頭兒。加入我們協會的要總經理、董事長或者是副總經理。我們就從企業這個角度可以做更多的工作。我們是全國婦聯的團體會員，是中國企業聯合會的團體會員，和企業有關的我們就和“中企聯”多聯系，屬于婦女的問題我們就和全國婦聯多聯系，所以我們要開大會的時候這兩家的領導都出席，很支持我們。

:您覺得我們的女企業家自身哪方面需要提升?

趙地:從整體上來講，現在女企業家的成份比較復雜，素質參差不齊，國有大型企業的女企業家想的問題，和一個剛起家的小老板絕對不一樣，各有各的要求。從服務和指導來講，就要更細地分門別類，再來進一步細致地工作。

:有沒有針對中小企業的女企業家的培訓輔導?

趙地:現在真正困難的是中小企業，好多東西不清楚，她上面也沒有頭，很多事情就很茫然，只能是電視、報紙、網上看，我們給她們服務就是她們自己沒法辦的事兒我們來幫她們辦，來引導她們辦， 這樣的話就受歡迎了。實際上，我們現在就做這些事。比如年會，我們一般請國家領導人或者是這方面的專家學者來給大家講一些情況，讓她們了解一些宏觀全局，同時我們女企業家自己進行交流，誰做的好挺成功的，就讓她在會上發言，講成功經驗，這種課效果非常好。這種會大家也能放開。我們有一個女企業家，姓朱，河南的，十六、七歲就來北京闖，搞涂料生意的，有自己的隊伍也有自己的產品，干得挺不錯的。本身文化程度并不高。在浙江開會的時候我就說，小朱啊，你來講講，一開始很膽怯似的，經過鍛煉，她后來開會就主動要求講。她現在已經成了北京豐臺區的政協委員，她挺激動的，跟我說:“趙會長，我非常感謝咱‘女企協’，就是‘女企協’讓我懂得了這些。”我聽了也很高興。還有一個女企業家，原來是一個學技術的干部，后來自己下海，很能干，現在在同行業已經走到最前面了。她講得非常感人。她說加入“女企協”這幾年，自己就像換了一個人一樣。

:您是女企業家的娘家人。跟女企業家交流就是說娘家話、辦娘家事。其實您學的專業是液體火箭發動機。很尖端的科學，和您現在從事的工作差異太大了。

趙地:是的。我1962年大學畢業，原來在航天部工作，文革時由于家里受沖擊，我受牽連，給我“處理”到河南開封的一個地方小廠。我老老實實在廠里干，當技術員，后來是工程師，然后做到設計科的負責人。1980年離開。什么苦活兒累活兒都干，最累的翻砂我都干了半年多。每一年都被評為先進，戴著大紅花。因為我想，黨培養我不容易，我是黨員嘛，不能為軍工出點力，那我就在民用上使勁干。

:假如沒有文革，您可能一直干您的專業。

趙地:是，肯定也會干得不錯。其實要從我個人選擇，如果有下輩子，我肯定選擇干技術。

:從電視上看火箭發射那種場面，您當時看了肯定心情跟我們不一樣，應該比我們更復雜一些。

趙地:是啊。我其實對專業是非常有感情的，很留戀。領導是一種藝術，做領導的頭腦和搞專業想法不一樣，后來我做過很長一段時間組織干部工作，副書記兼組織部長。

:組織部的工作對您后來也有很大幫助吧。

趙地:那當然了，組織部第一要對自己要求嚴格，第二要學會觀察人、使用人。話說起來容易做起來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使用干部，你說哪個干部是好干部哪個干部是不好的干部，現在有時候考察都考察得不是很清楚。

:那您得罪人嗎?

趙地:當然得罪人了。可是誰也說不出來啊。因為我遇到的書記一把手都非常好，我這個人私心比較少。我敢說話，我那個時候，第一要看德，德行了看才，才也很重要。有德無才不行。有些人挺有才，但德太不好，也不行。

:“女企協”的干部口碑是很好的。

趙地:其實我們就是對自己要求嚴格一點，為企業和企業家辦事，你首先要得到她們的認可和尊重。

:您也在培養“女企協”的年輕干部吧?

趙地:我已經在“女企協”擔任二屆會長了，年紀也大了，我想，這屆做滿了，我也就不再干了。現在我就注意培養接班人，或者觀察來選拔接班人，看誰來接我的班。叫年輕人去干去，我這個人本來也是個人欲望很少，不是說想給自己弄點兒什么的。等我再干兩年把接班人選上了，就可以輕輕松松安度晚年了，挺好的。

:閑下來您準備干點兒什么?

趙地:我現在很注意身體，把身體搞好點兒，哪沒去過就去旅游去玩，別看現在我經常出差，可想的就是“女企協”工作上的事兒，閑下來要多走幾個地方看看。

:您的精神狀態看上去不錯。經常和有活力的女企業家在一起，您也充滿活力。

趙地:應該是這樣吧!

:我們采訪過“女企協”的會議現場，那些前來參加會議的女企業家一個一個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跟男企業家開會的氣氛不一樣，真的不一樣。

趙地:我們的會議挺整齊、挺熱鬧的。總的來講，隨著社會的發展和我們國家綜合實力的不斷提高，中國的女企業家不管在國際還是國內，都得到越來越多的尊重。這也是各界女企業家自身努力的結果。

:這也與您和“女企協”的努力工作分不開。

趙地:謝謝!我們還要為女企業家多辦實事啊!

:謝謝您接受我們的采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