潛規則的三大病根

盛行于各行各業的潛規則，如官場潛規則、商場潛規則、教育行業潛規則、醫藥行業潛規則、司法行業的潛規則等等，不僅是與黨紀國法明顯相悖的，是與為人民服務的宗旨和市場經濟的商業倫理、與“三個代表”重要思想和科學發展觀等明顯背離的，而且對前者的貫徹落實起著巨大的破壞作用。因此，要建設社會主義的物質文明、政治文明和精神文明，建立和健全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秩序，就不能不對這些潛規則進行全面的深入的批判。

在我們大力推行依法治國（依法治黨、依法治企、依法治校、依法治醫等）和以德治國（以德治黨、以德治政、以德治企、以德治校、以德治醫等）的今天，為什么各種潛規則的信奉者卻仍然大有人在，并能大行其道、頻頻得勢？

官員任命制滋長官場潛規則

在各種潛規則中，官場潛規則起著主導作用，為禍也最烈。在黨管干部原則之下，官場潛規則對黨的政治路線、思想路線、組織路線和黨的事業損害也最大。所謂黨風問題關系黨的生死存亡，說的主要就是官場潛規則對黨的危害。

在歷史上，明太祖朱元璋稱得上是吏治最嚴的一代主君，對反腐倡廉可謂不遺余力。他曾感嘆地說：“我效法古人任命官員，將他們派到各地，沒想到剛提拔任用的時候，這些人既忠誠又堅持原則，可是官當久了，全部又奸又貪。我嚴格執法，決不輕饒，結果，能善始善終干到底的人很少，身死家破的人很多。”他也曾苦口婆心地教育他的部下官員不要貪占不義之財，他說，守本分俸祿如守“井底之泉”，井雖不滿，但長久有飲，可保不渴；外財雖多，但易家破人亡。

這不由讓人想起在延安時期毛主席與黃炎培先生關于“歷史周期率”的著名談話。黃炎培在總結中國幾千年的歷史興替后說：“一人，一家，一團體，一地方乃至一國，其興也勃焉，其亡也忽焉，大凡初時，聚精匯神，沒有一事不用心，沒有一人不賣力，但最終政怠宦成的也有，人亡政息的也有，求榮取辱的也有。總之，沒有跳出這個周期率的支配。”接著他問：“不知中共諸君找到了跳出這個周期率的辦法沒有？”毛主席回答說：“跳出這個周期率支配的辦法已經找到了，這就是民主。只有讓人民起來監督政府，政府則不敢松懈；只有人人起來負責，才不會人亡政息。”

事實上，官吏的任命制正是官場潛規則盛行和“歷史周期率”反復再現的制度之根，而普遍、充分和廣泛的民主制度建設才是克服官場腐化、治理政怠宦成的制度之本。

正是官員的任命制降低了黨的優良傳統和作風抵御官場潛規則的免疫力。任命制造成下級官員對上級官員的人身依附關系，因為他的升降沉浮不取決于他的工作成果或他的德能勤績廉，而是取決于其上級的青睞與否，是領袖或上級決定他的升降沉浮。于是密切聯系領導就成了必修的功課，脫離群眾就成為常態；買官賣官的供求關系隨之建立起來，干部考核、任免的機會就演化成商業機會；上有所好，下必甚焉，討好上級的各種奇思妙想就被“創新”出來：“數字出官，官出數字”，弄虛作假的“政績工程”，欺世盜名的“形象工程”，勞民傷財的“面子工程”等等就會接連不斷；不僅領導或上級官員的婚喪嫁娶，而且感冒咳喘、生病住院，都成為運用官場潛規則進行公關、結黨營私和“產業化”的良機。這樣，優良的黨風被嚴重敗壞了，嚴肅的黨紀國法被踐踏了，密切的黨群干群關系被割裂了。于是乎，有“越腐越升、越貪越升者出現，就有清正廉潔者被淘汰；有弄虛作假者被提拔，就有求真務實被擠下；等等。從反腐風暴中落馬的高、中級官員名單及其案情看，在有些地方、部門和單位，“淘汰清官”、“新官墮落”的現象不僅存在，而且還非常嚴重。

正如有的學者分析的那樣：“使人害怕的倒不是大人物的缺德，而是缺德使之成為大人物”。官吏的任命制雖然也會任用許多賢能之人，但同時由于脫離群眾成為一種制度性的缺陷，更易使一些人因缺德而成為大人物（貪官的日益高層化、群落化就是明證）。

任命制產生的官吏，易使被任命者與任命者之間形成狹隘的利益鏈，這個利益鏈一經形成，就與黨和國家的利益、與人民群眾的利益相悖，其曾有的德就會衰減甚至不起作用，其才就會被用去做壞事，于是“保護傘”和“官官相護”便得以形成和鞏固。

所幸的是，民主選擇的試點及層次在不斷擴大與提升。

體制弊端滋生各種潛規則

如果說腐敗、不政之風等是個別現象，那么主要應從腐敗者的主觀上找病因；但如果腐敗現象具有典型性、群發性、高發性的特點，那就既要從主觀上、更要從體制上去找病因。

對潛規則的認識也是如此。

各行各業的各種潛規則的流行，是各行各業顯規則體系不健全、不合理、有弊端、有漏洞造成的。鄧小平曾在《黨和國家領導制度的改革》中深刻地指出：“我們過去發生的各種錯誤，固然與某些領導人的思想、作風有關，但是組織制度、工作制度方面的問題更重要。這些方面的制度好可以使壞人無法任意橫行，制度不好可以使好人無法充分做好事，甚至走向反面。”可以這樣說，潛規則是滋生各種腐敗和不正之風的溫床，而體制和制度弊端又是滋生各種潛規則的溫床。

比如：官場潛規則既是干部任命制的副產品，又是干部選用考核標準不科學、不合理的副產品。GDP考核崇拜導致竭澤而漁的政績工程；單純的增長率攀比導致層層加碼弄虛作假的數字游戲；不合理的評比獎懲標準導致的地方保護主義和國內市場的割據與封鎖；走馬觀花式的調查研究方式導致文過飾非；報喜得喜、報憂得憂的統計制度導致浮夸虛報、諱疾忌醫；政出多門和朝令夕改導致的無所適從而敷衍塞責；賞罰不明、獎懲不公導致的推過攬功；權責利失衡導致的互相推諉；下不為例的警誡導致的膽大妄為；等等。

又如：法制體系的不健全和司法權的獨立性缺乏，導致了“權大于法”的潛規則流行。由于社會主義民主的不充分，必然導致社會主義法制體系的不健全和司法體系的獨立性較差，加上司法官員的任命制，這就為以權代法、以言代法的潛規則盛行打開了方便之門，依法辦事就會演化為看上級領導的臉色、好惡辦事。其結果，一方面是降低了建立和健全法制體系的重要性和緊迫性；另一方面是降低了法制的權威性和嚴明性，使有法不依、執法不嚴、違法不究在一些地方、部門和單位成為心知肚明的行為規則。

法律體系的某些條文的籠統不具體、缺乏可操作性導致的潛規則流行。比如：違反某某“將嚴肅追究責任”、“將嚴懲不貸”等等條文，“嚴肅”和“嚴懲”沒有裁量的規定性，執行時因缺乏操作性往往不會被執行，使“嚴肅”、“嚴懲”不過是說說而已，起不到應有的作用。再如，從黨紀、政紀到法律之間有一條長長的過渡帶，從批評教育、警告、嚴重警告、記過、記大過、留察、撤職、開除再到法辦，本意可能是重在挽救教育，而事實上卻往往起了姑息養奸、放縱錯與罪的作用，使一些人明知故犯的錯誤不斷發生。

法制體系某些方面的不透明也導致了潛規則的流行。各行各業的潛規則流行是與我們在政治、經濟、教育、文化、行政、經營、管理等等方面的程序不公正、不透明的暗箱操作相伴而生、結伴而行的。這種不透明表現有三：一是規則、標準的內容不透明；二是執行規則、標準的程序不透明；三是有關規則、標準及其變化的信息不透明。其所以不透明，除開認識上的原因之外，不公有私因而不愿或不敢公開透明是主要原因。因為不透明，就給暗箱操作留有余地；暗箱操作就為營私舞弊留出空間；不透明就使執法監督變得難以執行。

法制體系的不健全還直接削弱了人民群眾對信奉并遵循官場及其他行業潛規則者的抵制、批判和斗爭的力量，使潛規則的信奉者更加肆無忌憚和有機可乘，從而壯大潛規則信奉者的隊伍；降低人們對黨紀國法和政策制度的信任與信心，迫使或誘使一些人不信正道信邪道，不走正路走邪路，為潛規則的流行推波助瀾。

不良文化是潛規則的精神病根

潛規則流行的精神支柱，是各種不良文化大雜燴的集中發作。其中最為突出的是封建主義文化、奸商文化和信念的動搖與喪失。

封建主義文化是官場潛規則的精神家園。首先是官本位的文化、家長專制主義的文化和愚民主義的文化，就滋生潛規則或直接成為潛規則的內容。官本位的家長制的政治文化形成上下級的人身依附關系，官大一級壓死人，迫使人們遵循人治原則而非法治原則；遵從任人惟親路線而非任人惟賢路線；忠誠于個人而非忠誠于組織與事業；服從于既得利益團體而非整個利益大局；重視裙帶關系而非正常的組織人事關系，等等，這就為各行各業的“組織政治活動”提供了充足的精神營養。

其次，封建主義的愚民文化使各種暗箱操作成為一種文化習慣和思維定勢。所謂“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不僅適合于普通老百姓，也適合于各個下級官員（即下級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這就使公開性建設、透明度的建設面臨巨大的阻力。法律法規、方針政策、行政程序等等，變成了少數“圈內人”策劃于密室，運作于暗箱的事情，這種神秘主義的做法，為各種潛規則的滋生蔓延提供了文化支持。

再次，由于封建主義的文化流毒未能得到比較徹底的清算，在社會主義條件下便改頭換面以潛規則的方式作用于社會的政治生活、經濟生活、文化生活的方方面面，并極大地阻礙著社會主義民主建設和法制建設的進程，或者對已有的民主政治和法制體系作封建主義、官僚主義特征的習慣性解讀與執行。

奸商文化的流毒是商場等潛規則的淵藪。商場（指市場經濟的各行各業）流行的違規經營發大財、欺詐經營謀暴利等潛規則，骨子里信奉的是“無奸不成商”、“為仁不富”、“為富不仁”的奸商文化準則。奸商文化在本質是一種損人利己文化，是極端個人主義與利己主義的不良商業文化。信奉這種文化的企業經營者與管理者，以及機關、學校、醫院單位的領導與管理者，對法制經濟、道德經濟、職業道德等等優良的東西嗤之以鼻，把“人不為己，天誅地滅”當作座右銘，一切向錢看，唯利是圖，不擇手段。信奉商業潛規則的人們歪曲地理解調控市場經濟的那只“看不見的手”，把那只“看不見的手”等同商場潛規則（因為潛規則是隱蔽的看不見的）；又千方百計地抵制和反對法規調控這只“看得見的手”。這使摧毀了商業交往與各種社會交往的誠信、公平、守法的準則，使商業倫理的禾苗枯萎。

在這些潛規則的信奉者眼里，商業就是商業，只問利潤不顧其他。有的人甚至還振振有詞地引用亞當·斯密在《國富論》中的話為自己的行為辯護：“每個人，既不打算促進公共利益，也不知道他能在多大程度上促進它。他盤算的只是他自己的安全和他的收獲。在這種場合，他受著一只看不見的手的指導，去達到一個他并非本意想要達到的目標。追求他自身的利益，他經常促進社會利益，而且比他真正有意去促進社會利益時來得更加有效。”但是這種引證是對亞當·斯密的曲解，并不能作為商場潛規則的理論根據。因為在亞當·斯密那里，作為市場經濟的主體，無論是個人主體、企業主體、社會組織和政府部門，都應具備基本的道德素質才行。他在1859年發表的《道德情操論》中指出：“自愛、自律、勞動習慣、誠實、公正、正義感、勇氣、謙遜、公共精神以及公共道德規范等，所有這些都是人們在前往市場之前必須擁有的。”在亞當·斯密看來，不具備這些道德情操，就不具備參與市場經濟的主體資格。

這就不難理解為什么我們在市場中有那么多人信奉潛規則而鄙視誠信、法制：不難理解，為什么市場中的坑蒙拐騙、假冒偽劣會花樣翻新、泛濫成災了。

共產主義信念的動搖是許多人棄明（規則）投暗（規則）的精神內因。

信奉官場潛規則、商場潛規則和其他潛規則的人中，有些人是共產黨員、黨的領導干部甚至高級領導干部。這些人中許多人一開始是優秀的，無愧于共產主義先鋒戰士的光榮稱號，也曾經發揮過先鋒模范作用，他們曾經像毛主席在《反對自由主義》中指出的那樣：“一個共產黨員，應該是襟懷坦白、忠實、積極，以革命利益為第一生命，以個人利益服從革命利益；無論何時何地，堅持正確的原則，同一切不正確的思想和行為作不疲倦的斗爭，用以鞏固黨的集體生活，鞏固黨和群眾的聯系；關心黨和群眾比關心個人為重，關心他人比關心自己為重。這樣才算得上是一個共產黨員。”

正因為許多高、中級貪腐分子曾經“算得上是一個共產黨員”，所以才會被黨組織委以重任。他們的蛻變有許多外因的作用，但最根本的是他們在執政和改革開放的雙重考驗面前，對共產主義的信念逐步發生了動搖，共產主義的人生觀、價值觀和道德觀逐步發生了動搖。這是從許多落馬高官的悔悟中得出的結論。這個結論是與事實相符合的。

毛主席在全國解放前夕，曾告誡全黨干部，即使在革命戰爭中無愧于英雄稱號的人，也要防止糖衣炮彈的襲擊。在改革開放條件下，這些糖衣炮彈是通過官場潛規則與商場潛規則搭建的通道擊中那些信念動搖者和信仰喪失者的。

中外古今的事實都證明，有信仰的社會才能繁榮進步，才有整體性和長久的發展；有信仰的人才能堅持不懈，志向遠大，情操高尚。共產黨人在白色恐怖中能慷慨赴死，不改初衷，“砍頭不要緊，只要主義真”，這個真主義就是共產主義。毛澤東能“身無分文而心憂天下”，也是因為心中有信仰。一個人如果信仰之光暗淡了，他的眼光就會變得短淺，心胸就會偏狹，從而被財迷心竊、色迷心竊、名利迷住心竊，其才干就會大打折扣或者走向反面運用。一個人喪失信仰或信念動搖，就會放棄對自我的學習、改造、提高與完善，就會放棄對真善美的東西的追求，放棄對體現人類基本價值的法紀、道德等等光明規范的信守與遵從，轉而棄明投暗，從高尚滑向卑劣，從光明正大滑向陰謀詭計，從言行一致滑向口是心非，從正派大氣滑向邪門歪道，從法制的制定執行者滑向潛規則的同流合污者和保護者。

許多潛規則的信奉者，不但喪失了共產主義信念、信仰，甚至連最基本的宗教信仰也沒有，因為基督教、佛教、伊斯蘭教等宗教，是致力于引導人們向善、從善的。其善有善報、惡有惡報的宗教信條，不僅引導人們積德行善，而且引導人們棄惡從善。這就使人們必須顧及自己行為的近期后果和長遠后果，從而遵守法律、遵守道德等顯規則，而不是那些與法治相悖的潛規則。有一種奇怪的現象，有些信奉官場潛規則搞貪贓枉法的人，卻頻頻去寺廟燒香拜佛；有些人在商業交往中一邊坑蒙拐騙，一邊卻在店內供奉菩薩。這是一些信仰混亂或沒有信仰的可憐可悲之人。

西方發達國家的官場與商場中人，雖不信仰共產主義，但能普遍遵守法制和商業倫理、契約精神、公共道德等等。其發自內心的信仰的力量是不可低估的。

具有堅定信仰的人，會以自己的信仰和高尚的道德情操去執行法制，當法制是良法時，他會堅決執行；當法制不健全時，他會用道德去糾偏治弊；當法制過時時他會用道德和理性去改良完善或改革它。當一個人喪失信仰與道德時，好制度他會去歪曲；制度不健全時他會鉆空子；制度有漏洞時，他會從反面去補充或擴大洞口。

如果把潛規則的流行看作結果，那么其原因是復合的。除了上述缺乏民主的官員任命制、法制的不健全和缺乏信仰的不良文化這三個主因外，利己主義、小團體利益是其根本的經濟動因。其治療之道，需要從這些主要方面對癥下藥，持之以恒。

（責任編輯：任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