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光草色

猶如沐浴心靈，那感覺。

秋日的青海湖邊。湖水湛藍，遠天如碧，細密松軟的草葉散發著清新的芬芳，身心被包容在柔柔的澄澈之間，往前眺望，煙波浩渺，轉頸遙視，茫茫蒼蒼。波瀾起伏在草原，青青綠綠地伸向遠方，獨自身處這曠遠之地，內心定然涌起驚悚，難免認識個體生命的微不足道，恰似恒河的一粒沙塵。

在庸常的都市生活，往往是腳步匆匆，放逐掉那些與目標無關的景物，即使信步微風里的花前樹下，也常被瑣碎的細節困擾，無法體會高天流云脫俗的淡然。

而這里不同。

綠草如蔭的草原，漫游著朵朵白云似的羊兒，素有“高原之舟“稱號的牦牛三三兩兩踱著方步，十幾米開外的那位深棕色老牛，抖動著飄拂的長髯，甩著與茁壯的身軀相比極清秀的尾巴，躊躇滿志地望著繁茂的草原和壯闊的湖面，目光慈祥而善良。天上正有一只老鷹在悠閑地巡游，它傲慢地在油畫似的草原上“偵察”，翻飛的翅下是一波一波的高原清風，鼓舞著旺盛的斗志，追隨著自由、云朵和奔跑的生靈。從昨天，今天到明天，它一直這樣飛著、巡視著，在寂寞里成就英雄的偉業。

牧人的雙眼越過冰涼的藍玻璃的湖水，公式化地向遠處的山巒脧視，血液和靈魂溶入更多蒼茫。在遙遠的村莊，有他溫馨的家和牽掛他的親人。在這里，他同時放逐的是自由的心靈和生活的希望。而來自都市里縱橫交錯的街衢的旅人都在猛然寬廣的天地間振奮而失措，全身的細胞充塞著藍天草原的氣息，血肉之軀也在明澈的碧水映襯中顯得透亮起來，站在蒼綠的曠野，四面八方的遼遠，浩浩淼淼的波濤，裹挾著心靈的顫抖，那驚心動魄的美，只有感受。

腳下軟軟綿綿的青草，搖搖曳曳延伸，一簇簇嫩黃的野菊，探出頭東張西望，遠方的湖面呈蔚藍色，天際相連雖變幻漂移著如波濤起伏般的云海，高原的陽光和風不斷地將綠色、白色、藍色幻化成煙灰，葡萄般的淡紫，造物主的神筆涂抹了一幅美麗的畫面，讓一個掛滿征塵的旅人完成了今生的一次美好的邂逅。自然在變化，人在變化，生命的生長和衰亡時時刻刻地演進，能在此刻彼此相逢，在靜默中相互凝視，喚起的是靈魂深處的感動。那無垠的天與水的澄明的藍，那翻卷的草葉青翠的綠，化成所有的憧憬和誘惑。這不就是尋覓已久的心靈故鄉嗎？

我喜歡這無人的曠野，看水，看天，看草的生生不息，看一望無盡的蒼遠，體驗寧靜和豁達，體驗壯麗和大氣，體驗宿命的賦予和生存的燦爛。我觸摸草地。潮濕的草葉在掌下輕輕掠過，它們在靜默里生長，一叢叢，一片片，連綴成綠色的海洋與浩蕩的青海湖相接。秋風走過，全身肌膚浸潤著涼意，在海拔三千多米的高地，人沐浴在金色的陽光里，卻全無絲毫的暖意，這是第幾陣秋風？那牧人紫紅的臉膛和高昂的頭顱在高原的秋色里煥發著蓬勃的生命色彩。一株嬌嫩的草葉，一聲蟲兒的呢喃，一枚蒼老的沙礫，一捧咸澀的湖水，悄然閃爍著美的靈光。在這兒，所有生存的理由得到了高度濃縮，我們只對生命的弱小和強壯充滿敬畏。

站在草原遠眺，寬廣的透明帶在地平線的盡頭，像一塊藍寶石，牽扯著悠遠深邃的思念，在飄渺的夢境綿延。那是水氣氤氳，清澈澄明的青海湖光。據說流傳在青藏高原的《倉央嘉措情歌》的作者——六世達賴喇嘛倉央嘉措，一個年輕的活佛，在300年前，在他23歲的年華，一步步走進了煙波浩淼的青海湖，那湖光變幻的神奇魔力與生命涌動的內在激情，讓自然與人磨合了一段神秘、凄迷而美麗的歷史。如今，當牧人吆喝牛羊的嘯聲掠過草原，旅人的履痕在蔓蔓青草間無可辨認時，天，仍似穹廬，大地蒼野迢遙，那蘊藏著精靈的湖水詭譎而空靈，一片渺渺茫茫的寂寥。

草地綿軟、濕潤、芬芳，當遠方的喧囂、逼仄、煩擾蜂擁而來時，我愿像老羊似的專心致志選擇汁液豐厚的水草，瞳孔盡是綠的映像。看那湖水如鏡，澄澈而沁涼，也想變成自由自在，浮游水底的魚去做傾聽浪拍堤岸的潮汐之聲。

但土地是堅實的。信馬由韁地冥想只透著血液里奔涌的深醉與癡狂。高原的秋風把寒涼浸入旅人的軀體，高原的陽光把夢幻刻進旅人的肌膚，在綠和藍的草色湖光里，我們穿越一生，永遠銘心刻骨的仍然是那一刻良辰。

責任編輯 苑 湖

呂婭南 在江蘇省南京市政府某部門工作，曾發表散文，隨筆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