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在當下依舊曖昧。它曾被反復地闡釋和界說,可總是占據不了醒目的頭條位置。散文不尷不尬,不明不白,既“散”且“雜”又“隨”。但正是因了這種不確定性,散文得以自由如風,行走無疆,生長出無限的可能性,即便是“有破綻也無防”(魯迅《怎么寫》)。在這個意義上,邊緣的女性與邊緣的散文天然地親近。因為,作為一個長期被壓抑、被統治的性別,散文比任何一種文體更適于女性基本創造能力的實現,適于女性去不斷質疑主流話語,任意釋放情懷,這是一種意義上的體認。女性的一切傾訴與表達,莫不是一種精神性的延續與存留,是女性立于世間的生存與呼吸。
無意識緘默的歷史已經終結。今天的女性就這么喋喋不休地說著,說著一個也許是地老天荒的故事。而她們有的就在我生活的這座南方城市,就在我的身邊,比如鄭云云、孫建平、王曉利、陳蔚文等。應該說,她們的寫作在多年前就開始了,它是以一種生命存在的方式進入她們的生活的,成為她們的隱秘信仰,并實現了她們作為一個平凡女人的清澈與細潤。我喜歡聽她們訴說,樂于感受她們于紙間落花繽紛、愛意流轉的美麗,并在心底長久地與她們懷有一份共同的期待。
當我在六年前第一次閱讀鄭云云的散文時,就試圖弄清楚她寫作的精神底蘊何在。原來,她抒情的本源自然地聯系著她的歷經浩劫歲月的獨特生活經歷,正是那段特殊的歲月使她充滿“勇氣、力量、求索的渴望”;使她發現了一個“豐富無垠”的世界,使她更加珍視“思想與愛”這一天賦的生命權利,并視之為精神世界的永恒;同時,更為突出的則是緣于她的藝術涵養。鄭云云自幼便受中國傳統藝術——琴棋書畫的薰染,尤其擅長水墨寫意,藝出已故國畫大師梁邦先生門下,畫風“深得中國文人畫之逸氣”。長期藝術浸潤和追求,使她具備了獨有的藝術素養與秉賦,并自然地影響了她的人格心靈建構,藝心參互貫通,投射在作品,便內孕成了其寫作特有的品位與格調——始終內在地拒絕塵世的凡俗瑣碎,持久追念著傳統的古典芬芳。在一紙山石月色、幾頁世態人情之中,可見出她疏離了現代都市文明的精神旨趣,這構成了鄭云云散文中最動人的篇章。
古人說:“畫山水要得山水性情。”鄭云云是極愛山水自然的,她曾背著簡單的行囊獨自走過許多山水,那厚樸的古村、瑰偉的古閣、浩瀚的大漠、雄渾的高源、壯美的高山、靈秀的小溪、清幽的小城、繁華的都市等,都留下了她的履痕。但她的“山水性情”自然不是垂意那些可以描繪的景物,她要尋找的是“一種和我的靈魂貼近的東西”,是“遠離卑瑣,遠離塵囂的山水意境”(《關于山水》),是永恒生命本質的寓示。她如此感嘆:“我們在城市里沉淪太久,陷落太深。我們早已丟失了自我的宗教,家園也迷失日久”,為此,她以朝圣的心情走九寨,心底充滿對大自然的感恩與企盼,希冀“即使前方的路依舊艱難,即使風霜雨雪照舊在四季輪回,也要讓心底的溫情永存”(《走九寨》)。正是在這種散發著藝術靈氣的“山水的意境”中,她總能虛懷靜對自然萬物,潛心體察萬物之間的關聯協調,深入領悟自然生命與自我性靈的默契與交融。她寫于數年前的那篇《關于花》,至今讀來仍令人驚嘆,驚嘆她竟能寫出這樣一種花魂、花魅的所在。那是開放在西北大漠里的一簇簇干枝梅,在夕陽的天火下映顯成一片明麗的鑫黃。那有形的生命如無數明黃的蝴蝶飛起,墜落,但花魅無所不在,“它造成宇宙間孤獨而高貴的所有”。《香山紅葉》同樣寫得精美,那是作者遠離塵囂于幽靜的山谷中找尋到的樹的一種生命形成:“歷經滄桑的香山之楓,該是經歷了多少次生命的大慟,卻依然維護青翠年輕熱烈的心。歲歲之秋,紅葉染山,那份生命的高貴,無法與人言說。”而《在廬山的九月》盡管是游記的框架,卻另辟蹊徑地寫了廬山深處一角無名山地上的草籽生命:被山風吹落,藏進土中,在土中默默地冥想一季,來年卻又新鮮美麗地破土而出。由此作者感嘆:“人啊人,也是宇宙間無數的草籽”,“若想生命的文字斑斕如錦,除了學會在深土中冥思,在孤獨而溫暖的黑暗中吐納自如,生命之葉如何鉆出泥土”?《印石》一文則表達了作者追求的一種藝術和人生境界——“云水之境界”:云是那么高遠,它“在天上。離地極遠”;而山水的高境界呢,是她刻入石章的兩句印文“波唱大風”與“云逸三山”,是雄渾與飄逸。在她看來,“云是水作成”,“水與石,原本就難分難解”,而“人與石,也是相通的”,她希望這兩枚印石能讓自己的生命“同時擁有水的靈動、石的凝重”。在鄭云云筆下,樹、葉、花、石、草、云、山水等自然事物都是“與人相通的”并早已融入了自我生命的景觀,是作為詩意的理想、生命力的象征、精神的家園的一種載體而出現的,是心靈內部的反映。對此,她的歌唱達到了渾然兩忘、你我相生的境地。她以物及人,生發出關乎生命與生存的思考。她在感悟自然萬物的同時也被自然萬物同化,她賦予自然萬物靈性,無疑又融入了自己的生命體驗與人格追求。她借自然萬物抒發性情,是充分發揮了大自然化育生命、滋潤心靈、升華人格的審美意義。這自然與時下流行的寄情山水、草木、花鳥、蟲魚的文化閑談迥異其趣,卻與萬物相通、“物我同構”的古典情懷遙相呼應。這是一個以行走山水修備心靈的女性。行為為她的思想尋找馳騁的空間,大自然賦予她詩化流麗的語言,她建構的是屬于自己的滿含情韻且個性秀逸的“詩象”世界。
“靜與動,柔與剛,纖小與博大;恬淡、清麗乃至飄逸,深邃、豪邁以至雄渾,都是令我癡迷的境界”。這是鄭云云的作畫手記,亦可印證她對自己的散文創作題旨、風格、手法的多樣追求。她曾試驗過多種筆調,展露出鮮活的藝術創造力。《翠石齋筆記》與其他散文風格反差極大,刻畫世相百態,用文言敘述,戲謔詼諧,幽默潑辣,古典小品味很濃,頗見文字功力。《春季信札》別具匠心地以“E”和“J”互致信札的形式討論人性,富哲學思辨色彩。《現代寓言》、《并非圓夢》等散文則仿佛是對文學現代手法的一種嘗試,或于寫意中寄托了濃重的象征意蘊,或寫想像中的故事,虛幻朦朧。而《環珮丁當》,則是可以當做一篇小說來讀,全篇給人留下充足的余韻遐思,充滿古典情韻。近年來,她又傾心于寫作手記,用這一形式隨手記下她“進藏”和“作瓷”的各種零碎的生活片段。這些試驗也許不盡成功,如手記系列作品放棄記憶和想像,對生活的平面展示和缺乏提煉和思考,讓人不由擔心她向前掘進的空間到底有多大。
“自以為萬物之靈的人哪,骨子里其實是一條小青蟲,名韁利鎖七情六欲結成你的繭,你一生的努力,都是在懵懵中求索中咀嚼人生,只期待有朝一日咬破繭羽化成蝶。”這段文字寫于四年前,見諸孫建平散文集《羽化成蝶》的開篇序言。它涉及到多年來她不懈“求索”的寫作生涯。
孫建平的寫作起點并不高。供職于報社并作為報紙副刊的作者,使她于創作伊始關注的是極易進入自己的第一視野、且每時每刻須臾不離其中的日常生活和話題。如那些紅男綠女的“風流話題”:好女人、女強人、情人、全職太太,婚姻中的溫柔、勇敢、智慧、激情與親情,男人的生育權與女人的私房錢,男人進廚房與女人吸煙,男女間的友情、信物、婚外情,等等。又如自己凡常的家居生活:讀書,聽樂,喝茶,品畫,玩小勺,散步,逛街,度假,旅游,等等。這些大多發表在報紙副刊的流行文章,是些松馳隨意的“小女人散文”,雖也不時流露出些許淡淡的哲理,洋溢出日常生活的生機,在我們所處的這個“松散”的時代自有存在的合理性,但畢竟是平面化、淺表性的生活展示,于散文的審美價值創造無補。應該說,中國女性散文從不缺乏尋常生活感性的書寫。她們走向世俗,表現各自的生活,在自生自在的世俗文化形態下尋找新的精神立場,作家的個體價值都融匯到各自的凡常生活中。其中較為優秀的篇章,是能于平凡中見神奇,于平凡中見精神,是能于竹頭木屑、蕞爾小事中蓄養文化的水分,滋養出對生活的真切感悟,如王安憶在微末的家務瑣事體驗中發出的,對“佩劍時代已經過去了”的兩性矛盾沖突的感慨。
在孫建平較早些的散文創作中,《清潔的母親》是一篇成功的作品,有一種悲傷沉淀后較為克制的表達。作者在對母親的懷念中深切地表達了對生命的寬容與理解:“每個時代都有些不合時宜之人。愿不愿意作為時代的人質屈辱地舞蹈,或者以死為逃遁,是每個人自己的事,其他人無可非議。”深沉的體驗和起伏的情感流程,使人讀來不難觸摸到心靈沉重的顫抖。
在《羽化成蝶》之后,孫建平開始了又一輪“求索”。她深知創作最忌諱廝守一種路數,開始將自己的觀察與思考納入到更廣闊的自然與生活中。于是我們讀到了她的《夜宿清涼山莊》,看到作者夜晚在山中凝神遐思,是從精細的感覺開始的:“朗朗夜空有星光閃爍,杏色月暉漫漾開來,天地之間一派縹緲,像一幅碩大的年代久遠的山水畫。四野影影綽綽的山巒,構成斗折蛇形的曲線,山間的樹與樹融為一團濃郁的墨色,山與山之間的溝壑峭壁則顯得愈加深邃,呈現出鋼藍色的冰冷與堅硬。”在這里,精細的感覺承載起現實與幻覺的互融狀態,打開了外部世界進入內心世界的路徑,并由此抵達一個精神高點:“我領略大山的神秘了,就如懂得了父親無聲的語言,破解了母親如歌的嘆息。神秘意味著豐饒,豐饒意味著復雜,而復雜是讓人生乖戾坎坷的因果,是讓生命多姿多彩的緣由,也是讓靈魂在墜落中不斷攀升、在攀升中不斷悲欣交集的理由。”這是一種蘊涵著復雜的人生體驗的心靈感悟。
于是我們還讀到了她關注弱勢群體生存的《街角,令人傷感的風景》和《在盲道上行走》。街道的改建,使一群老人從此失去了聚集在一起享受陽光的一隅,作者感慨:“秋去冬來,這群聚集一團相濡以沫的老人,將到何處去尋找溫暖身心的陽光?”而一條普通的盲道,引發作者對于盲人人生之缺憾與坎坷的思考:“大千世界的形形色色在你眼中永遠是漆黑一團,你的一生將要在這危機濃濃的,纏繞在你心間的郁悶撕扯開來呢?”此中,作者那悲憫的同情包容,傳達給我們的是感動和觸動。
我相信,沿著這一敏銳的觸角延伸下去,自由大膽地伸向每一生活領地,把已知的印象和常見騰出去,找尋那個我獨特多維的心靈之眼,孫建平就一定能“找到詩”。
王曉利最初的散文集題名《紅塵筆記》,看似呈現紅塵往事與風情,但她并沒有進入過潮流。她著意營造的是一種“獨自相思”的淡然境界,與瑣碎的世俗生活拉開了審視的距離。為此,她陶然于水墨“散淡從容的氣質與一種靈慧的孤獨中”(《水墨之魅》),懷念秋天那“魅力恬淡而悠長”的白菊(《夏天的筆記》),感動于初秋季節“如此溫厚恬淡如水”的氣息(《秋日小品》),“永遠的桂香”、“相約年年”、“寂寞的緣”、“黃昏的杯”、“風之魅”、“雨念”等,這一個個飄散著陳年歲月余香的詩一般的意象,牽引著你,朝著精神的出世之境努力。她總是以一種淡淡的筆墨去描述漸遠的“人”和“風景”,在“自我撫摸”和內向性的“個人化”寫作中完成女性對自我生存行為的思考。一些不經意的日常生活片段,一個平淡如水的場景或細節,使她的散文富有詩情而不至于濫情。她還常露一些似有似無的“哲理”,以節制她孤獨的感傷,而這些“哲理”并不在于闡述什么道理,而是一種漫不經心的“議論”,像自言自語似的,絮絮道來,往往是她一時靈感突發而產生的人生感悟,如《水仙與一只碗》,寫自己用一只“最樸素”的碗養一朵“也貧賤也富貴”的水仙,最后“覺得許多人都像這只經歷過水仙的碗,盛著平凡如水的生命時光,偶爾去做一回清澈而脆弱的夢”。
她敏感多思,又心高氣傲,常常不理俗事,可又對生活表現出濃厚的興趣。在《紅塵筆記》之后,她刻意從“小我”的圈子中跳出來,開始從普通平凡的生活中發掘詩意,是那種樸素的、經久不衰的“人間煙火的詩意”。于是,我們讀到了她居住的那條“塵路”,那些真實存在的生活于底層的人與事。在《珍寶的灰燼》中,一對母子牽手走來,兒子是智障者,母親頭發灰白,我看到了這樣的場景:
他們喜歡在街邊的大排檔吃那種一元一碗的炒米粉。常常是,兒子伸著脖子,要湊到碗里去,母親便喂他,米粉因此一根根貼到了他的臉上,這一點,那一點,就都是醬油色的斑。
母親拿餐巾紙去幫他揩。左一下,右一下。都是動作,沒有語言。周圍的孩子好奇地盯著這一切看,母親絲毫沒有注意到——我敢保證,在那時刻,喧囂的街面上,她的眼前只有她的孩子一人。
在兒子夢中,母親是他“仁慈、蒼老而且心碎的天使”,在母親眼里,兒子是她“需要牽手散步、永遠無法長大、令她心碎的天使”,“他們是彼此的天使”,就這么安靜地生活著,作者由此感受到的是一種息息相依的深情,是一種對生命的無言的大愛:“生活的火焰并不能夠總是燃燒得旺盛與鮮艷。尤其對于小人物而言,更多的時候,它是灰燼的代價和化身。然而,當你于灰燼里埋頭尋找,塵灰撲面嗆人的剎那,你能發現的,總有一塊心一樣形狀的鉆石或珍寶,讓你怦然心動。”
她寫《塵路》、《站臺》、《菜市場的女人》、《江邊路上》,也無不是落到生活實處,是要從那些平凡的生活和平凡的小人物身上咀嚼出“與眾不同”的意味來。讀這些散文,我們感受到的不再是自戀,而是自賞。作者是富有才情的,也正因為才情,茨維塔耶娃、奈保爾等人語言的片斷,都成了供她文思跳躍的踏板,她用這些取代可觸可感的具體情境描述,使筆下的生活又回落于“我”,她照亮的是自己而不是別人。這使我想到法國作家弗朗索瓦·莫里亞克說過的一句話:“只有到了不再熱衷于自己時,我們才開始成為作家。”
我們看到,王曉莉現在的寫作嘗試,不管已取得怎樣的成績,都僅僅是個開始。
讀陳蔚文的散文有種嶄新的體驗。你可以給她的散文諸多流行的命名,諸如“情調散文”、“小資散文”,甚至“小女人散文”,但你很難繞過它的存在。較之其他三位女作家,她在個人化的路子上走得更遠。
她畢竟年輕,并不以自身閱歷的豐富和人生經驗的沉淀為依托,對她而言,“生活的本質是粗糙簡單的”,在選擇方式上,她更重追求心靈內容。
她迷戀氣息。在她看來,外部世界就是一座“氣息之城”,“在虛無的氣息之中包含著許多具體而豐富的印證與回憶”。如故鄉之于父親,“它的氣息長驅直入,深入家中的每個角落”(《獨為異鄉客》)。電梯“在那一方逼仄的空間里,散布著一種保守的未知氣息”(《另一種通道》)。“有一種人,以五官凸現于塵世,另一種人,以氣息浮出于水面”(《像這樣一個女子》)。
她尤其迷戀孤獨的氣息。“成長是這樣嗎?離開一種孤獨,去向另一種孤獨。”(《軌跡》)“一件游戲的道具丈量了一段少年時光孤獨的深度。”(《懷念一種少年的游戲》)隨著身邊一個未成年生命的逝去,她體味到的是其“孤獨然而又渴望不孤獨”的氣息(《春天的夭亡》)。“所有的鞭炮、人群只讓我更加看見孤獨。”(《節日》)
她也不掩飾自己“對時尚的興致盎然”。衣飾,打扮,身體,色彩,寫作,閱讀,音樂,舞蹈,電影,繪畫,足球,美食,這生活的方方面面在她筆下同樣是“意蘊人間風情”,有一種“內部釋放”的氣息和味道。
她的散文集《隨紙航行》便是一本彌漫著各種氣息的書。這種氣息部分來自作者的想像,部分來自生活實感,不排斥其中滲透著對生活和生命的一種感悟和理解。作者將自己藏在孤獨、自戀、“獨省”的心境里,充分享受個性化的自由滋味。
她認為,“生命的質量有時不過就是在那細微而豐富的觸覺上”。她的散文善于將許多抽象不可及的東西具象化,使之可觸可感,在聯覺方面,體現出人的觸覺器官的解放和開放。這種觸覺可及的具象化描述,凌空出現的一個個閃閃發光的小小比喻,雖不能從大處上撼動散文的質地,卻具有從微處著眼的光澤。應該看到,這種特有的感覺透力,看似水氣淋漓,其實內在呈現的是極度的單純,甚至虛無。所有的人與事,都無一例外地濡染上非作者莫屬的色彩,這是一個憑借感覺而存在的世界,有隨意和任性的原創氣息,有著“神奇與莫名,以及一點失真”。她所面臨的危險就是,也許會因為太迷戀自己的感覺,而犧牲了簡單和直接的目的。她更多的是一個制造情調多于制造散文的作家。
我非常清楚,以自己如此的短見對她們的散文進行評頭論足無異于庸僧說禪。作為一門藝術,散文之道可求可悟,惟言說不得。比如,就在我寫這篇文章的時候,我讀到青年新銳散文作家呂不的一段文字,她說:“有些時候,我會分不清我寫的到底是哪一類文體,我會在一個小說中坦白難以啟齒的真正個人情感,虛構這個可靠的文字軍事掩體,縱容人私心上的隱秘宣泄。可是一個散文隨筆中,被更多人認定應該更直接指向內心的文體中,我卻更放肆地選擇了虛構。”這種背叛的聲音讓我看到了散文內部所具有的巨大挑戰性。
但無論如何,我都堅信真正的好散文,是一種與生命相關的寫作。它必定是經過作家感情的熔鑄,醞釀,而構成他靈魂的一部分,然后再挾帶著作家的血肉表達出來,于是,散文的字句都是作家的生命,字句節律也是生命的節律。在那里,必定有重金屬的聲音響過,在心頭留下經久的顫動和一道道深深的印痕。
責任編輯 常智奇
胡穎峰 江西省社科院文學研究所副研究員,曾發表文藝理論、評論文章多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