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禱
捧陽光的峰巒 踏祥云的海
佛用半個風的破麻袋
裝下一溜飛禽 兩句經文 三滴雨水
和盲人摸不到邊的四個天堂
五萬湖泊 六千露水
抱起氈房的黃昏 仰望草尖的星光
七座寺廟脫下八件袈裟
九個沙漠和十個我 暖了心腸
程序
并非黑人也不是白人
我住在黑夜和白天
并非紅土也并非黃土
血和皮膚抱著骨頭
我們是上帝制造的程序
是神靈觀賞的全息錄像
在自然的屏幕生老病死
時間的君主跌落詩歌的門牙
時間
一個人從嬰孩長成大人
說明他身體里有時間
他吃的稻谷 喝的奶水
藏著發芽 膨脹的時間
時間的力量從皺紋剝出骷髏
一片落葉重于秋天的大樹
淌汗的蟻群最懂生命的價值
雷聲的虛浮混淆博大的謊言
尚未降生的人
我已看清你的命運與歸途
所以我有先知的悲哀
靈感的警鐘碰響肉體的喪鐘
野蠻與文明親如死亡與不朽
血液走過身體華美的宮殿
信仰的神不在身邊就在遠方
不在遠方就在苦痛的心中
做泥土最自由
做螞蟻多好
從針眼牽引細線
從豆莢爆出汗珠
在洞穴的宮殿唱歌
枕著大樹的根須入夢
做大象不錯
把鼻子彎成河流
讓眼光繞過村寨
把腳印踩成墳墓
槍口也不敢瞄準我
做天空多驕傲
想出太陽就吐陽光
想下雨就哭叫
夜來了 你們也看不見我
就像我看不見幻聽的長相
做泥土做自由
撿起螞蟻 大象與天空
多么高貴而博大
被踐踏也無言
死去也要復活
無題
喝牛奶的人像一頭小羊
在陽光起舞的草原
湖泊的眼凝視白云
走動的人群相擁取暖
身體里垃圾煮酒
飲醉火焰與陰影
一個在床上翻身的眠者
夢見春天的木桶傾瀉蝴蝶
鷹在天空燃燒 讓太陽變冷
高貴的飛翔流露血的犧牲
槍的悲憫和愛的絕望
讓墮落者消逝 淚珠升放
六行
紅日的子彈向青春射擊
發情的公牛踩瘋野草
少女哭泣 少男歡笑
死神的空彈殼吹出黑夜
嘹亮如嬰兒的嘴唇
從大地乳房吮吸生命的瓊漿
十行
我憎惡功利的智慧
只用貧寒的露水筑巢
親人啊 祝福你血汗播下的種子
翻曬憂傷的泥土
帶著金黃的愛情回家
我厭倦自己是人
詩歌發瘋甚于疾病
看透文字的人懷疑感情
真偽美丑終歸于寂滅
除了天堂,沒有什么可能永恒
十六行
在豬過得比人好的時代
長豬頭屙豬尿是一種幸福
在詩人多得比詩糟的祖國
我蒼涼的文字能做些什么
女性這些流通的賤貨,像畫皮的鈔票
男性這些愛賤貨的俗物,戴著情欲的面罩
十二條圍巾像冬天的陷阱
一場空洞的戰爭酒精里熄滅
魔鬼竊取我大腦的智慧
幻聽折磨我瘋狂的思維
夢見導師的皇宮,微光的晨曦
靈魂點亮紫禁城的燈盞
相信崇高與美,永不墮落
當我的悲劇成為先知的悲劇
詛咒的時間會向我彎腰致敬
讓詩歌舉起夜光杯,飲醉簽約的死神
十二行
需要光,世界就黑暗了
血管里奔跑的夜色咀嚼河沙
蛙背上的綠像個草原
牧放童音的羔羊與云霞
多想變一把瘋狂的屠刀
又恐驚嚇星光,露水的駿馬
每一塊石頭都是寶石的親人
每一個你都是我閃爍的牽掛
我是太陽熄滅的火把
美女是我穿不上的雪花
燃燒吧,森林的胡須
咆哮吧,山川的臉頰
我和你
大雪紛揚,一群天堂的木匠正忙活計
那個用黑眼睛尋找光明的孩子
你的尸骨已寒,你的靈魂可冷
童話的舌頭,涂抹幾種語言
有一個影子在雨夜的腳踝哭泣
我是與病魔搏殺,錯過愛情與末日的人
八行
天上那把銅壺像野草
拔起小溪換銀兩
穿裙子的蝴蝶陽光里叫
春天、春天,我來了
讓螞蟻藏好洞穴
把河流揣進懷抱
天空像一塊神奇的石頭
鳥飛走,不留羽毛
詠史
當飛機扮演一盒盒棺材
把幾個英雄的骨灰撒向大海
漢家恩典,像滑稽的面具
昭君頭顱,匈奴的米飯團
死亡,泡軟了偉大的真理
宇宙間不滅的星辰,讓歷史清晰
當威儀的帝王成為一堆腐肉
誰去愛?嬌媚皇妃的枯骨
時間種子吐露不熄的嫩綠
樹上冰雪融化蒼老的泥土
宮殿落日,磨亮血腥的刀戈
狂風吹亂馬蹄,喊醒青草與塵埃
八行
大象死了,象牙在笑
螞蟻死了,沙粒在哭
劍客的頭顱溶進古堡落日
眼眶的皮鞭抽打腐敗的閃電
這個人死得比螞蟻慘
螞蟻死了,洞穴能看見
人死了,踩成泥草
墳墓和枯骨一聲長嘆
時光
蝴蝶的面孔,流水的長發
陽光的絲綢,洞穴的棺木
蛐蛐一叫,星星漏網
像不死的沙忍住饑渴
三十年前捉鼠的少年發齒凋殘
我感到一群老鼠在他白發上盤旋
時光的貓眼滾動刺骨冰寒
打濕記憶里的塵埃與童年
父親的夢
狗年最后一夜,父親做了個夢
夢見他38歲的大兒子八九歲的樣子
在其誕生地,興隆鎮醫院門前的條石上
不停揮動蝴蝶般的小手
去捕捉空中看不見的東西
那么認真、癡迷、忘乎所以
沒捉住什么,不小心摔倒在地
好心人抱起他、額頭淌血、昏迷不醒
這個情節是否預示我生命的縮影
也許我一生都在追求虛妄的東西
詩歌、真理、友誼、愛情
也許在病魔面前,我永遠只是個孩子
謬誤的幻聽與詛咒,我不會低頭屈膝
像肥碩的豬,面對寒冷的鋼刀
飲下咆哮的精神,留下充饑的肉體
本欄責任編輯 李小松